主题：【老爸总结】老冰和小冰（一） -- 冰冷雨天

小冰是个混子，上幼儿园在哪儿都上不圆满。在国内是奶奶外婆家两头跑，幼儿园有一天没一天地混，到了日本来了总不能到处转悠了吧？嘿，照样能，上了不到一年，赶上阪神大地震，又上不了了。

那天凌晨5点，正睡的香呢，突然整座房子都抖了起来。老冰好不容易才摸到小冰和冰太，像母鸡护小鸡似的，一手护住小冰，一手护住冰太，把两人压在身下。边上是大地在战栗，身下是冰太在惊嚎（从那次以后老冰知道了所谓“惊叫”其实并没有吃惊，人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嚎叫的），老冰是灰心丧气：看样子老冰一家要命丧异乡了。

就在此时，地震停了。老冰们穿戴停当，就用棉被裹着小冰想望外逃，可是门开不开——门框变形了。托日本治安好，窗子上没有栏杆，老冰用脚踹掉玻璃，一家三口才逃了出来。天亮了才发现老冰住的房子，钢筋水泥的，被弯成了两截，中间分开来了。地震断层正好从老冰的房子底下通过。

逃出来以后看看周围，就老冰一家和隔壁住的一个也是中国人逃了出来，其他日本人没有动静。后来琢磨琢磨才想清楚，地震时根本不用逃。

76年唐山大地震以后，老有些似是而非的“地震教育”，说地震了要赶快逃出来。不说那是存心骗人，起码那些教育者根本没有大地震的经验。大地震，你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机会，你能逃了，其实就已经活下来了，没必要慌慌张张。要不然就已经死了或者被埋了，等人来挖你吧。所以日本人在地震时很镇静，习惯了。

地震的事情有空老冰再蒸包子，老冰是从7.2级，死亡6000人，毁了神户，断了日本的地震里逃出来的。有苦有乐，只要能逃的出命来，其他事都当乐子看。

断了水，断了电，断了气，老冰们被困起来了。一星期以后，神户到大阪的船开通了，老冰立即把小冰冰太送去大阪，然后回国。这一回就是大半年，等全安顿好了才回日本。回了日本，这幼儿园也就剩下了两三个月。

（回国躲地震时的小冰）

（现在是大孩子了）

小冰现在最早的记忆就是那次逃亡：那遍地的瓦砾，倒趴在地上的高速公路。老冰背着小冰，走在马路中间（不能走人行道，因为余震不断，还没有倒塌的房子也随时可能倒塌，就是那些碎玻璃掉下来也能致你死命）。

应该说那次地震对小冰影响相当大，虽然他不知道。地震以后老冰总觉得小冰有点沉默寡言，不喜欢开口了。可能亲眼看到的景象太恐怖，太悲惨了。

小冰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信上帝了。他那个幼儿园是天主教会办的。每天早中晚要祈祷，老冰看到祈祷就想起中国文革的早敬餐敬和晚敬，世界上的宗教林林总总，还老是打仗，实际宗教这玩艺都一个味儿，没什么两样的。

小冰一开始被那牧师嬷嬷们说的挺信那玩意，老冰也不反对，信点东西，畏惧些东西比胸怀“大无畏的什么什么精神”要好得多。

（接受牧师的祝福，连这都是男先女后）

但是一天小冰从爬架上摔了下来，把个小臂给摔成了骨折。几件东西加一块小冰不服了：“这世界上没上帝，小冰从不做坏事，为什么要摔断胳膊。”觉得上帝不公平。正好碰上老冰是位信如来信安拉信基督就是不信宗教的邪主，也没去开导开导小冰，就由得小冰成了个无神论者。

但其实日本幼儿园（还有小学）根本不把孩子摔成骨折算一回事，幼儿园里总有打着石膏，一瘸一拐的孩子还在继续摸爬滚打的。老冰也不把那当回事，老冰小时候骨头倒没折过，就头上永远开花，打架打的，孩子嘛。

摔断了骨头，老冰打电话到保险公司。保险公司二话没说，就让老冰在医生治疗完了以后再让医生开清单，反正老冰也不知道他们的狗肉帐是怎么算的，就知道结算下来扣去医疗费多给了大概6万多，而本来的保险费是一万。

小冰贪财这点像老冰，见了帐单就和老冰商量：“要不然再摔一次？”

在中国时小冰成天跟老冰混，到了日本老冰没那么多时间照顾小冰，小冰就只能跟冰太混。倒也不是老冰就对小冰一无所知了。日本每年六月初有一天是叫做“老爸参观日”，这天全日本的老爸全去学校看孩子。

（小冰带老冰去参观）

幼儿园老冰去过两次，一年一次。每次都被那牧师开导一番，所以小冰特别喜欢老冰去参观，因为老冰参观了以后就坐在那里反省，对小冰特别客气。

老冰在北京学完了，回家时顺便就把小冰一起又带了回来。

一句话，还是更加崇拜了。这次在奶奶家几个月，把那学究气给洗得干干净净，变了一个小混混回来了。上次是和爷爷在一块掺和，这次呢，是冰弟在跟他一起掺和。

（小混子）

冰弟那时候正是骗老婆的紧要关头。可俩口子老拌嘴，一拌嘴就是“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可一分手就发现还是得理，可就算是男子汉大豆腐，也得有个台阶下呀。这时候小冰就有用了，带着小冰去女朋友家：“我是不想再来了，可是小冰非要来玩”。就这样，和好了。咱们小冰呢，头发是长出来了，可还是个灯泡。

因为老是和叔叔在一起掺和，所以唐诗什么的也就全不要了。学来了一大堆黄色歌曲，这回一开口可不是什么“停车坐爱枫林晚”了，而是“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再不然就是“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外婆和冰太是惊诧莫名，说是老这么下去，“小”将不“小”，“冰”也就不“冰”了。

讲实用主义的老冰怎么看怎么觉得黄色歌曲比唐诗什么的有用，你说和那个MM在一起背唐诗那多俗啊，一块哼黄色小调才叫一个酷对不对？所以从不过问此事（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老冰也不知道什么倒头唐诗）。而冰太和外婆则老是试图改造小冰的思想，开什么玩笑，被魔鬼诱惑去了的小冰还会听什么上帝的召唤才叫邪了门呢，更不要说还有老冰和舅舅成天和小冰交换情报呢。

（架起二郎腿，板起脸装酷）

就在这时候，老冰到日本来了。小冰没了人当跟班，幼儿园也就名正言顺地不去了，成天奶奶家呆一阵，跟着叔叔哼小曲，外婆家住几天，随着舅舅扭屁股，吊儿郎当，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二流子。

（实在不行就还是皮笑肉不笑）

吊儿郎当管吊儿郎当，但是小冰财迷脾气丝毫不改。老冰在的城市有件邪门事（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到了冬天凭票供应雪里蕻给大家腌咸菜。丈母娘腌咸菜可是一绝，写到这里想起了雪里蕻炒肉丝，老冰又开始作咽喉吞咽动作了。原来这搬运工是老冰，老冰不在了，子承父业，小冰来帮忙。那位要问三岁的孩子能帮什么忙？嘿嘿，小冰能看东西，谁要是想从小冰这里混走一颗菜那简直就是不可能。

后来冰太带着小冰来日本，行李太多，坐不起飞机，坐船来的。按说一个女人家带一个四岁的孩子加五个大箱子够吃力的对不对？但有小冰在，根本不吃力。四岁的小冰自己知道现在是该看行李还是跟妈妈走，根本不需要妈妈去管。

写到这里特别郁闷，这人怎么会黄鼠狼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的小冰成天和冰太在扯皮的就是柔道服到底带没带到学校去，怎么又没了？

反正小冰这次是到日本来混来了。

在日本混不容易，首先是语言不通。小冰来日本的时候四岁，中国话已经非常溜了。继承了叔叔舅舅的光荣传统，顶嘴，吵架，损人，没有一样不是专家级的。可一到日本，全得从零开始。按说小孩学话容易，没有什么问题，嘿，在日本弄得不好还真会出问题。

日本人有个习惯，喜欢抱团欺负人。欺负什么人呢？欺负和大多数不一样的人，这其实是保持民族凝聚力的一种方法，咱们不谈那些高深的文化论，整实在的。实在的就是现在眼面前小冰就有可能被人欺负。咱得想个办法。

老冰找了家西洋鬼子开的教会幼儿园。老冰认为虽然您也是鬼子，但是在这儿您是外来鬼子，怎么说您都得帮着咱这中洋鬼子不被那东洋鬼子欺负了去。老冰带着小冰上幼儿园，冲着那嬷嬷直截了当地就把为什么上您这儿来的理由说了出来。

那嬷嬷看看小冰：“Isn’t he a lovely boy? I like him.”老冰有底了，小冰在这受不了欺负。

小冰从此就要混日本幼儿园了。

学校有校车来接，冰太只管去车站接送人就行了，不要担心。日本社会是男尊女卑，从幼儿园开始，小冰他们这站是仨丫头一小子，每次都得让小冰先选好位子坐好了，那仨丫头才许上车，把边上看的冰太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回来愤愤地表示，要是小冰是丫头，她立马带小冰回国。

（娘子军党代表，请注意照片的日期是12月，都光着两条小腿）

这不是小子吗，所以就还能混下去。

老冰得去北京了，这小冰还是得去幼儿园。老冰又找了表弟的女朋友的妈妈的同事的女儿（这弯给绕的），去她们幼儿园。去以前老冰表弟的女朋友的妈妈的同事的女儿还特地来看了一次小冰，和小冰算是认识了。再问小冰去不去，很爽快地回答去，并且保证不哭。

头两个星期还是老冰接送，挺好的。一天老冰去接小冰，小冰挺兴奋地告诉老冰说他们今天画画了，拖着老冰去看他们的作品。那画用一根绳子从教室的这头拉到那头，老冰一直看到那头也没有看到小冰的大作，就问小冰了：“小冰画的在哪儿啊？”

“在这里呢”，哦，原来拉在绳子上的都是画的好的，老师说咱们小冰画的不算好，就给贴在墙上。

老冰有点失落：“小冰，这怎么被贴到这儿来了呢？”

小冰没言语，拉着老冰到了走廊上。喝，那儿还有几张，据说是最不好的。小冰指着那几张，又开始皮笑肉不笑了，那意思是“虽然是比上不足，比下，咱还是有余滴哟”。

老冰对小冰的崇拜又增进几分。

（有了小冰，东西丢不了，小财迷看东西可牢靠了）

老冰要去北京了。小冰就只能跟着冰太混了。但那时的小冰和冰太犯冲，老吵架。小冰不准冰太坐老冰的自行车后架，理由是老爸的自行车，你凭什么坐啊？

一天晚上，小冰不知怎么的想起来要把冰太赶出去。冰太只好躲到大房间去。

“这是外婆的，你出去”。冰太只好去小房间。

“这是阿舅的”。冰太就在客厅里吧。

“这是太外婆的”。

“太外婆又不睡在这儿。”

“太外婆要在这里打麻将。”

“那妈妈去厨房？”

“厨房是小冰的，不准你去。”成天在厨房里和老冰捣鼓，那厨房归他小冰了。

商量来商量去，小冰倒也没有赶净杀绝，说要不然阳台就归妈妈。于是冰太好一段时间吃完了饭只能上阳台，小冰睡了才能进屋。

（小冰给冰太弄成了个丫头）

（还是个挺俊的丫头）

（其实这才是小冰）

（最拿手的“皮笑肉不笑”）

所以小冰一归了冰太管，冰太就赶紧打击报复，首先是光头给取消了。小冰和老冰一样，顶上清廉，所以老冰没事老给小冰剃秃瓢。一开始是用老冰的剃须刀，后来小冰的头发硬了，老冰又买一把专业的，连刮刀布都有。小冰一开始倒是企图反抗来着，后来发现老冰一拿上刀就蛮不讲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不仅如此，还主动配合了起来。一发现老冰又开始在琢磨他头发了，就干脆自个儿搬张凳子出来，往上边一躺，头望老冰膝盖上一搁。十分钟以后就顶着一个净光锃亮的大秃瓢四处晃悠了。

所以说取消了光头，反而随了小冰的愿，现在也不太吵架了。小冰的头发也越长越长，最后成了披头士。

天冷了，冰太不会骑自行车，抱着小冰挤公车特不方便，正好那边奶奶又开始想孙子了，小冰就又上奶奶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