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皇帝轮流做（一） -- 桃李不言

（六）

这一次冲突是宦官挑的头。

冲突的一方是宦官田令孜，这个人值得好好说说。僖宗继位的时候才12岁，正是男孩子淘气得时候。打那时候起田令孜就在皇上身边，僖宗做皇上不行，可是玩儿很有一套，尤其擅长打马球。皇帝如果迷上神仙之术，基本上就不用指望他当个好皇帝了；皇帝如果太会玩儿了，那他也很难做好皇帝的本职工作，毕竟人精力有限，普通人是玩物丧志，皇帝则是玩物误国，比如后唐庄宗（李克用的儿子）、宋徽宗（怎么又有他）。田令孜很会哄小皇帝玩，深得皇上信任，便一直手握大权，朝廷的事基本都是他说了算，他还有位哥哥陈敬瑄担任西川节度使（田令孜本姓陈，随其养父姓田）。可这位嚣张的有点过了，在皇帝面前连君臣之礼都不讲，僖宗甚至以“阿父”称呼他，他也真敢答应。宦官专权以唐、明两朝最严重，可皇上以父称呼的他是蝎子屎——独一份，大太监魏忠贤权倾朝野也不过叫个九千岁，没敢漫过了皇上去。在他一千多年前那位要秦始皇称之为“仲父”的吕大商人的教训摆在那里，田令孜也没想到要收敛一些，嚣张到连王爷（寿王李晔）都敢打。他忘记了王爷还有变成皇帝的可能，日后寿王继位当了皇上，他也就完蛋了。

田令孜这时掌握神策军，因连年战乱国库空虚，他手上的军费也不够用，于是他自作主张把安邑、解县（宋徽宗年间闹恶龙惊动张天师请关公下凡斩龙的那地方，参见dreamflyer的《张天师的兴起与没落（中兴篇）》）两地盐池的专卖权收归己有，用来养他的人马。可这笔钱一直以来是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小金库，这一下王重荣可不干了，皇上派人去解释也没用。另外，田令孜派他养子田匡祐去河中视察，王重荣态度很好，而历史上的衙内们通常没有什么好东西，田匡祐狐假虎威，态度极为傲慢，惹怒了王重荣，田匡祐灰溜溜地跑回去就劝田令孜对付王重荣。

僖宗这时候就跟田令孜的秘书差不多，主意都是田令孜拿，只是借他的手发布一下而已。诏书下来了，三大军区轮换，调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目的就是要把王重荣调开，让他手伸不到盐池上来。他想的挺好，可这时候谁听谁的呀，尤其是各藩镇经营了很久的地盘岂会轻易放手。王重荣收复京城有功，却受到排挤，坚决不去新岗位报到（他不去就对了，王处存倒是老老实实去报到了，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人给他开门，只好回到原岗位去了），并且不停的给皇上上书历数田令孜的十大罪，这下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田令孜勾结静难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对付王重荣，王重荣抵挡不住，赶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李克用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他八次上表要求讨伐朱温，皇上都没答应，他就自己招兵买马，打算报暗算之仇。他告诉王重荣：“你先顶着，等我搞定了朱温就来帮你收拾他们。”王重荣一听着了急，甥舅之情也不念了（朱温降顺后认他为舅舅）：“我顶不住了，等你打完朱温我就挂了，这两个东西跟朱温都是一伙的，我们还是先搞定他们再搞朱温就容易了。”李克用觉得王重荣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再次上疏给皇上，这回不是请求开战了，而是直接知会皇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先打朱玫、李昌符，再灭朱温，你看着办吧。

皇上除了派人去劝说调解也没其他的法子，可这一次李克用坚决不给面子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非打不可。而朱玫还嫌事不够乱，派人去京城搞恐怖袭击，今天烧个仓库，明天搞个暗杀，声称是李克用主使，想让朝廷也对付李克用。

田令孜就代表朝廷了，两边正式开打，他们太低估了李克用的实力，田、朱、李的三家联军被迎头痛扁，朱、李两位跑回了老巢，李克用率军冲着京城就去了。

可怜的僖宗刚回京九个月，光启元年还没过完，就不得不冒着腊月凛冽的寒风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和田令孜一起躲到凤翔去了。皇上心中充满了悲凉，一路哀怨地哼唱，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常常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责怪自己把你留下来（瞪着田令孜的背影）”。

比皇上更可怜的是京城长安，曾经最繁华的都市在黄巢弃城的时候被烧了一次，藩镇联军进城的时候又连抢带烧了一次，皇上回京刚刚加以修缮了一些，被这次的乱兵再一烧，不管是皇宫还是民宅基本上没剩下什么。

【土鳖扛铁牛】

（五）

黄巢虽然死了，可是另一个皇帝诞生了。投靠了黄巢的前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继承了他的衣钵，自立为帝，继续坚持斗争，比黄巢还狠。这些人真是想不开，还没有绝对的实力就匆匆忙忙称帝，不仅使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还断了自己的退路，连招安都不可能了。还是朱重八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比较聪明，黄巢和秦宗权都没做到，后勤基本靠抢，民间没的可抢了就干脆以人肉为军粮。黄巢打陈州的时候就把掳来的百姓扔到石臼里捣碎了连骨头一块儿吃，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以致发军粮的地方被称为“舂磨寨”； 秦宗权也一样，军队从来不带军粮，把尸体洒上盐权当粮食。

唐僖宗战战兢兢地回到京城长安，发现京城变成了野生动物园，满城荆棘杂草，狐狸野兔到处乱窜，唐僖宗满心悲凉地改元光启。藩镇却是另一番景象，在黄巢还没被灭掉的时候，各地诸侯和宦官之间就为钱财为地盘互相打了个乱七八糟，现在打得更加火爆，这个时期乃至整个五代时期真是没有丝毫忠诚可言，臣属反叛朝廷，将领反叛长官，士兵反叛将领，有枪就是草头王，这里拣热闹的说几个。

荆南节度使陈儒打跑了监军朱敬玫招募的人马，自己又被朗州（今湖南常德）刺史雷满攻击，花了重金才换来他的退兵。淮南的将领张瑰、韩师德背叛了节度使高骈，占了两个州自命为刺史。陈儒一看，这俩人可以利用，给他俩一个封了行军司马，一个封了节度副使，派他们去打雷满。可是陈儒这个决定大错特错，这两位没一个好东西，他俩根本没去，韩师德出去抢了一圈就回去了，张瑰做的更绝，转过头来把陈儒打跑了，自己当起了节度使。陈儒想跑去面君，结果被张瑰派人从半路给抓了回来给关了起来，后来干脆杀了，荆南的旧人也被杀了个精光。

刚刚提到的监军朱敬玫经常诛杀将领和富商，发了不少不义之财，被朝廷撤职了也不回去，就留在了他发财的荆南。也算他倒霉，碰上了个更贪更狠的张瑰，辛辛苦苦夺来的财产连带自己的性命被一勺烩了。

浙东道观察使刘汉宏嫌自己地盘太小，想吞并浙西，多次进军，人数从两万涨到十万，每次都被临安（今杭州）都指挥使钱镠打个落花流水，既给人送去了宝物又帮人涨经验升级，乐此不疲，整个一个活雷锋，有一次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打扮成厨子才得以逃脱，自己的总部越州最终被钱镠攻占。钱镠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私盐贩子，后来创建了吴越国，治国颇有建树，是五代十国中最长寿的一国。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成德节度使王镕忌惮李克用势力太大，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跟李克用是姻亲，他们就打算先干掉王处存，分了他的地盘，同时说服了云中节度使赫连铎（当年离间李氏父子和鞑靼人的那个家伙）攻击李克用的后方。

李克用亲自领兵迎战成德军，把成德人打了个落花流水，斩敌万余。而卢龙军旗开得胜，靠挖地道攻占了易州，立功的将领叫刘仁恭，他后来成为了让李克用死不瞑目的三大仇家之一。

王处存也非易与之辈，派了三千人晚上蒙着羊皮在城下晃荡，卢龙军得意忘形，也不想想这战场上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一大群羊，居然开城出来抢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卢龙军的统帅李全忠打了败仗，怕回去被降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头攻打自家的大本营幽州。李可举无奈之下全族人自焚而死，皇上也只好接受了既成事实，让李全忠主管卢龙。又是一个反骨的全忠，以后看见名字叫全忠的要注意了。

这件事刚刚告一段落，另一边又开闹了，这回把皇上也给牵连进去了。

【土鳖扛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