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袁本初密码 -- 张四维

永元元年春季，窦宪、耿秉、师子联军经鸡鹿塞穿越长城，进入寸草不生的戈壁滩。根据探马情报，北单于营帐在燕然山(今蒙古杭爱山脉)和涿邪山(今蒙古西南)之间的匈奴河流域，所以他们计划同南单于屯屠何、度辽将军邓鸿的两军先到涿邪山会师。而北单于也早已知道联军出塞的消息，认为管敌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为好，打算赶在三军会师之前，集中主力歼灭联军的先头部队。他于是率军南下，翻越涿邪山东方的稽落山，在山南的龙勒水流域布阵，准备以逸待劳。在干旱无雨的戈壁滩以北，龙勒水是第一个淡水供应源，因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半世纪之前，李陵就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

六月，窦宪军穿越戈壁滩，进至龙勒水。他们因为急需淡水，所以寄希望于速战速决。窦宪自己与中护军班固坐镇中军，吸引北匈奴主力，耿秉与其弟司马耿夔、耿谭、副校尉闫盘率四千骑兵绕出龙勒水东，师子与右呼衍王须訾率一万骑兵绕出龙勒水西，从稽落山北包抄敌军，与窦宪军前后夹击，北匈奴军溃败。北单于见大势已去，只好发扬历代匈奴单于擅长临阵逃跑的光荣传统，单骑溜走，没有给追兵留下任何机会。这时，屯屠河与邓鸿的两军也抵达战场，联合西追北单于至涿邪山，随即沿匈奴河北上，又东渡安侯河，纵火焚烧了龙城。前后斩杀北匈奴温禺王、尸逐王等一万三千人，另有八十一部落、二十余万族人陆续投降。七月，窦宪与耿秉抵达历代北伐汉军不曾到过的燕然山，在山上立石碑，命中护军班固撰写铭文，歌颂这次空前的胜利说：“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鳄，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光祖宗之玄灵，振大汉之天声，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

同以往历次汉军的北伐一样，由于粮草匮乏，军费紧张，后援不足，窦宪的这次北伐也不可能持续很久。八月，窦宪乘着漠北草原上还秋高马肥之际班师，另派军司马吴汜、梁讽西行寻找北单于，令他和南匈奴一样臣服于汉朝，并亲自到洛阳来朝见。北单于听说窦宪军已经撤退，便率领残部回到匈奴河流域一个叫“私渠比鞮海”的湖泊边。他不愿意亲自去洛阳，就派弟弟右温禺鞮王跟吴汜、梁讽南行。窦宪认为北单于不亲自来，说明没有诚意，让右温禺鞮王回去。

九月庚申日，窦宪军翻越长城，抵达今内蒙古包头市西的五原郡。汉和帝早已派中郎将刘尚在这里等候，就在军中拜窦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封耿秉美阳侯，食邑三千户；又拜邓鸿为光禄勋。大将军本是太尉的下属，而窦太后为了显示窦家的地位，特地命窦宪位于三公之上。窦家十余人并受重赏，党羽布满朝廷，控制天下各个重要州郡，自王莽以来，尚无任何大臣家族有如此权势。执金吾窦景特别骄横不法，其家人经常公然在洛阳街头抢劫商贩，殴打官民。司徒袁安、司空任隗与司隶校尉郑据联合上奏，终于迫使窦太后将窦景和窦党四十余人免职。但是没过多久，窦景等人又官复原职，并且准备开始打击报复。但没过多久，西北边境的动荡局势又吸引了窦宪的注意力。

自从东汉建国以来，西域各国苦于匈奴的压迫，就不断向汉朝请求援助。光武帝因为内战刚刚结束，不想发兵远征，拉长战线，就将这些请求一律谢绝。但是，西域的战略位置重要，而且盛产东汉帝国本土稀有的黄金和玉石，汉朝不能长期置之不理。到了汉明帝统治后期，窦固就在河西走廊驻军，与匈奴展开了对塔里木河流域的争夺。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窦固的部将班超迅速崭露头角。当窦宪北伐匈奴之时，班超已经控制了塔里木河流域的大部分土地，威震西域。可是，当北匈奴衰落之际，中亚的大月氏人又骤然崛起，成为汉朝此后在西域的劲敌。在窦宪北伐匈奴之前，大月氏王阎膏珍南灭印度，北服康居，建立起庞大的贵霜帝国，自称“万王之王、恺撒、天子”。后来，阎膏珍向汉朝求公主和亲，被班超拒绝，心怀怨恨。永元二年，阎膏珍派副王“谢”率七万大军翻越葱岭，围攻班超。班超兵不满万，于是坚壁清野，又派伏兵断敌粮道，谢王只得仓皇撤退。

然而，贵霜帝国已经显示了实力和野心，加上北匈奴主力西迁，占据河西走廊西端的伊吾(今新疆哈密市西)，班超的压力进一步增大，势必引起窦宪的关注。当年五月，窦宪就与征西将军邓迭率大军进驻凉州，派副校尉阎盘率二千余骑兵为前锋，突袭在伊吾的北匈奴驻军，一举俘获和俘虏了数万人。这些人被就地安置在河西走廊，后来五胡之一的羯族就出自他们。在窦宪的支援下，班超很快完全平定了塔里木河流域。窦宪于是给班超增兵，并拜他为西域都护。同时，北单于又请求朝见，窦宪就派中郎将班固和司马梁讽去迎接。

听说窦宪向北匈奴示好，南单于屯屠河非常不满，又派师子率八千骑兵出鸡鹿塞北伐。至涿邪山，师子故技重施，分兵二路，从东西两侧包抄敌军，在夜晚发动突袭。此时的北单于早已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千余士卒，抵抗不住，受伤逃跑。班固到了私渠比鞮海，只见到屯屠河和师子，这才知道北单于已经离开匈奴河流域，逃到金微山(今阿尔泰山脉)去了，只得回去向窦宪复命。窦宪听说北匈奴已经如此衰弱，就打算一举予以摧毁。永元三年二月，窦宪派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军官各率精骑数百，联合南匈奴西征，在金微山麓袭击北匈奴牙帐，斩杀了北单于的母亲等五千余人。但北单于本人再一次成功逃脱追捕，与数名骑兵翻越金微山，投奔乌孙人去了，从此消失在历史舞台之上。

听说北单于已经失踪，漠北草原上的北匈奴余部又陷入一片混乱，北单于的弟弟左鹿蠡王于除鞬(阿佟)乘机自立为单于。为了得到东汉政府的认可，于除鞬率部南下，向窦宪提出自己的请求。窦宪此时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北匈奴余部既然不可能被很快同化或消灭，那么就要么让他们加入南匈奴，要么同意他们自立。从师子等南匈奴贵族在北伐中的勇猛表现来看，一旦允许他们完全兼并北匈奴部属，就可能给东汉帝国制造很大的麻烦，反而不如重新扶持北匈奴。窦宪于是立即上表，请朝廷立于除鞬为北单于，并和南匈奴一样，在漠北设“使北匈奴中郎将”，并驻军监护。这样花费虽多，却可保北方边疆的长期安宁。

窦宪的表章传至洛阳，立即在朝廷上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太尉宋由、太常丁鸿、光禄勋耿秉等十大臣赞成窦宪的提议，而袁安又带头站出来反对。他与司空任隗、宗正刘方、大司农尹睦联合上奏，认为南匈奴既然在北伐中立有大功，正好让他们离开长城以南的居住地，回到漠北去，无需再分立两位匈奴单于，设两名“使北匈奴中郎将”。这样作，不仅花费较少，而且空出的河套平原正好供汉人开垦，增加了国库收入。奏折报上去，窦太后不答理，袁安就又让周荣起草新奏折，详细阐述自光武帝以来汉朝的匈奴政策，以及南单于屯屠何的功劳。今漠北空虚，不让南匈奴北迁，而复立于除鞬，既破坏了政策的连续性，也会令南匈奴失望愤恨，更将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何况，鲜卑人正在不断地向西扩张，于除鞬本是鲜卑的手下败将，很难与之抗衡，这样汉朝与鲜卑将来势必也要发生冲突。

听说袁安又这样固执地与自己唱对台戏，窦宪极为恼怒。在他看来，以夷制夷，分而治之乃是上策，袁安一味强调困难，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于是亲自从凉州回到洛阳，当面大骂袁安，说司徒这个官衔是高危职业，以往光武帝时，曾经一连杀了韩歆、欧阳歙和戴涉三位大司徒，戴涉的继任者张湛刚到司徒府，就吓得大小便失禁，袁安若是再不老实，将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袁安仍旧不服，但窦太后还是在永元四年正月下诏，派左校尉耿夔前往伊吾，立于除鞬为北单于，又拜任尚为使北匈奴中郎，率军监护北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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