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转贴】从特工到军旅1 -- lovepest
昏迷中我在AQ部参加“三讲会”,我看到一些人对我欲言又止,散会后我想追上去找他们谈谈,他们回过头来,全部变成吴厅长的模样,只有一个人是那个诸书记,他们得意地向我笑着,露出了焦黄的板牙。
还有住在我对面的韩处长,这位被排挤下去的老干部拉着我的手偷偷递给我一个冰冷的小铁片,那是他信箱的钥匙,里面有下面的同志写给种羊的信。
还有我的司机,从武警部队转来的小杨,对我露出不屑的神色:什么种羊特派员,还不是一路货!
还有小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想走过来,满脸焦急的神色,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挡在他面前。
最后是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流着泪,无声的泪……
我醒了,头疼……
呼吸,深呼吸,再呼吸,咳嗽动作、吞咽动作……
在被子里逐次检查全身关节,然后是肌肉――别人看来我依然在熟睡。
听觉、嗅觉……
咬紧牙齿,放松,再咬紧……
微睁一只眼睛,换一只眼睛,然后迷着眼睛适应一下光线……
现在回想一下上周和L的谈话、和头儿的谈话,还有他们当时的动作、神情。然后回想一副小满贯的叫牌和坐庄过程……
――几乎不算受伤。
严酷的训练保护了我。
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只有斜斜的海风吹过来,穿过棕榈、抚过芭蕉,并且从密密的龙眼树叶上挥落一丝丝露水,送给校园一阵阵清凉。中夜的月悬在幽游的云海上,一次次探出头来,把淡淡的云影投向蓝色的海,投向城市边缘,投向幽静的校园,投向鹅卵石砌成的小径。小径蜿蜒着,弯弯曲曲地绕过了一座座幽幽明明的花坛、一幢幢被青苔和常春藤笼罩着的平房、一丛丛高高低低的灌木,最后在校园尽头的莲塘边分成一左一右的两枝,象伸出去的双臂拥抱着莲塘。莲塘就在这臂弯里静静地卧着,看着天上的月。莲叶也大都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为莲塘遮掩着月光。有少数莲叶探起身来,也只是静静地摇曳。蟋蟀、金铃子,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在私语,偶尔有一只小青蛙鼓足了气,婴儿般呱呱地哭两声又安静下来,夜深了。
静静地走在石子小路上,在小路的尽头,在莲塘边,呼吸着水香和若有若无的莲香。莲塘四周和小亭子上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淡淡的影,隐隐的月光。我浑若不觉地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嚓”地一声,然后――塑料压板从当中裂开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报废的打火机远远地扔了出去,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打算回去,毕竟不是专程到莲塘来吸烟的啊。突然,几乎就是在正前方有打火机的光在闪,三次、停顿、三次、停顿、一次、停顿、两次、停顿……,这是,come !? 谁?
“果然是你,L。”我说,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L伸出手,接过一支香烟,然后清脆的“叮”一声,欢快的火苗开始摇曳着变幻的身姿,火光一暗,重新亮起来时空气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味。L把燃着的香烟递给我,自己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似乎示意我坐下。带着几乎不为人察觉的一丝犹豫,我一屁股坐在地下,面对着她。L发出了抑止不住的笑声,胜利的笑声。我看看月亮,摇摇头,也苦笑起来。
L的笑声突然停止了,话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凄婉:“你,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太痛苦。”
我吸了一口烟,弥漫出浓浓的烟雾:“教授武艺高强,今天在下认栽。这就回去另投明师,从头学起,倘有寸进,十年之后再来领教。”
“今天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L宣布。我默然。
“你似乎坐下来后才发觉你中了圈套,坐在了不利的面对月光的对话位置上,为了加深我的印象,你还抬头看看月亮,似乎还要进一步证实这一点。但是,实际上你在我示意你坐下时就已经察觉了,要么坐在我身边要么对着月光,你迅速地作出了抉择。我说‘迅速’而不是‘立即’,因为你出现了不应有的犹豫,而我高兴的也是你小小的犹豫――唯一的破绽,因为你毕竟还是想过要坐在我身边。”
“见鬼!究竟我们谁是心理学家?――留点面子好不好?再说,我想的是,究竟是看着你呢还是……,因为半个小时后月亮就会转过去了。”
L看看月亮,云在动,月亮没有动,但是月亮确实已经转过去了。她说:“我有点冷。”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坐在了L的身边并且伸出胳膊轻轻地搂着她。夜风吹过一阵凉意,L顺势更紧地靠着我,显出很享受的样子。没有人说话,听得见链塘里轻轻的溅水声,水面起了涟漪,圆圆的月亮在波纹里变成细碎的光斑,晃动着,慢慢地聚在一起。又一阵风吹过,又一层涟漪……。一只刚刚学会跳跃的小青蛙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们面前,在月光下用黑黑的圆眼珠好奇地瞪着我们,最后终于失去了耐性,我们没有看清它转身的动作,它已经把自己高高地抛了起来,在月光下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型,然后轻轻地“咚”一声落到了水里,又泛起了一层涟漪。
“如果别人看见我们,会不会……误会我们是情侣?”L终于打破了沉寂。
我苦笑:“情侣,误会……。‘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知道这一句,金庸先生说的,就是那个《神雕侠侣》,对不对?”
“金先生也是引用的。是金代元好问写的一首词,《摸鱼儿》。”
“对呀,我想起来了。不过,好象是《迈陂塘》,不是《摸鱼儿》,是不是?”
“呵呵,看你笨笨的,《迈陂塘》就是《摸鱼儿》。元好问祖上是北魏拓跋氏,算是王族。后来落籍山西忻县。‘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翼,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说的是一只大雁被猎人打死了,另一只不愿独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所以也自杀了。元好问建了‘雁丘’,把它们埋在汾河边,写了这首词……”
“怎么不说了?”L一根根地拉着我的手指。
我自己点了一支烟:“还要说什么?――不会自己想?”
“我不想”。L拿过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看着火焰的变化无端,眼睛再也离不开火苗似的,直到我一把夺过打火机:
“你不嫌烫手,你?”
“火焰煦烂多彩而又摇曳多姿,使人禁不住要看,使人不知不觉地沉迷其中,但是它变幻无端,又教人捉摸不定……,象你。”
“什么抒情诗嘛。” 我吸烟,然后咳嗽。
L默默地接受了我结束这个话题的暗示:“第一只大雁,猎人是怎么把它打死的?用我们在博物馆里看见的那种弓箭?金代的?”
“故事就是故事嘛。”
“故事,就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就是 the past affair ,不应该是假的。”L这次不让步。
“affair ?这个字用在这里,呵呵――古代汉语中有两种修辞方式和这个故事有关,一种叫假借,一种叫寓言,就是Borrow with replace and parable 。很难想象那时侯的弓箭能够射下飞行中的大雁,即使箭矢能够达到大雁的飞行高度,基本上也超过了抛物线的顶端,几乎没有力量了;也很难想象大雁会用那种方式自杀:高飞、然后急剧俯冲,动物的本能不允许它这样做,而且大雁翅膀的构造使它不可能作垂直向下和接近垂直向下的飞行动作,假如金代的大雁也居然知道表演自由落体,它的羽毛仍然会自然地减缓坠落速度,最后会‘咚’地一声,脚爪和尾部前端先落地,大约只能让它昏迷几秒种,所以,你把这个故事当作寓言吧,一个凄婉美丽的寓言。”
月亮转了过来又从云滹里浮了上来,月光不再那样清冷,而是温情地从我的肩膀上望着L,望着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发和长发间白皙的脸庞,以及接近完美的鼻梁的轮廓,最后是黑黑的深情的眼睛,眼睛是那样大,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两个月亮……夜风贴着地面拂过来,吹弯了小草,摇动着灌木,向我们洒落几滴不知是雨点还是露珠。烟头的红点一明一灭地映在水面上,沿着水波散开的是呢喃的词句:“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夜深了…………
有很多事,我们在身历其境的时候感到痛苦、无奈,往往会对他人、对整个世界产生抱怨,埋怨老天爷何其不公,埋怨自己命途多桀,一旦事过境迁,往往又会忘记当时的痛苦,甚至会沾沾自喜地感慨:“那时侯……”
但我不是这样。
我是山里的孩子,习惯了默默地忍受,立即忘记身上和心里的痛苦。习惯于自己设法打开困境,把埋怨变成努力。在自己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也习惯了等待。
等待,是无奈。
所以昨天我不愿立即回忆被撞倒后的事。
“L……她呢?”我轻声地问。
背向着我的小蒋颤动了一下,回过身来:“你怎么样?你没事?痛不痛?……想不想呕吐?”同时按下了呼唤医护人员的电铃。
“她?”
“她……我们劝她回去了,有人保护。”小蒋垂下眼睛,然后猛地仰头,掠了一下短发,“你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我笑了:“完成了第四套动作。”
小蒋笑了,然后又转过身去,伸手似乎又去掠头发。
走廊上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声音不高,但是很清晰,很坚定。
然后是一连串的责难、训斥。
“对不起……我们奉命……首长。”那个声音依然毫不让步。
另外的几个声音更加恼怒,然后似乎有医生参加了劝阻。
门被轻轻地打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伴着细微的脚步声走到病床前,然后转到不远处那个上面有各种仪表的小柜子边,最后走出去了。由于外面的争执已经停止,医生的话听得十分清楚:“病人还没有清醒。目前他的伤势不适宜惊动。”
小蒋关上了门,开始汇报:
“昨1843收到SOS,1858第一支援小组到达,1901武警特勤大队一个班到达。1914你被送达这里――海军123医院。1937我赶到,1950通知X市AQ局、ZY检查团。……2020劝走L副教授。”
“2110,你被移入特护病房,同时前线指挥所派来了卫兵,除指定人员外隔绝了你和外界的接触,并且禁止你使用任何未经检查的药品、食物、饮料,我奉命一直陪护你……命令是指挥所C将军亲自下达的,针对任何人。”
“现场那边,据报告,1930市GA局刑侦处、交通分局出到现场,1937市AQ局一个小组出到现场并接过了侦察指挥权。今上午0847,报告发现了被丢弃的肇事车辆,闽02-12345酱紫色19XX年出厂的桑塔那公务车,这辆车属于X市口口局,三日前报失。车辆检查没有任何发现……”
“指纹?”
“是,没有指纹,没有毛发遗留物,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有感觉。”
“……是特意对着你来的。而且,是专业的。不过,为什么去掉所有指纹?是凶手慌了?”
“不。是挑衅。”
小蒋猛地站了起来:“启动了。”
“启动了。”我是问,还是重复?
“启动了!”一向文静的小蒋脸上透出了杀气。
其实我知道已经启动了反击程序,指挥部派来了卫兵,就说明C将军动了真怒。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头儿……也好,证据足够了,我也烦了,总是要违心地看着那几张脸。但是……“小蒋,警惕!不会太快。”
“不会太快?为什么?上头到这个时候还不痛下决心?”小蒋很不理解,甚至有点不相信,“不是已经……?”
我叹了一口气:“保护我,C叔叔有权限,也是保上头的面子,所以快。搞他们要掂量时机、程度、影响。这里两派,上头要他们两败俱伤,所以……”
小蒋眼睛里露出一丝很奇怪的神色:“你……真的这样想?”
我看她一眼。
“那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砍掉他们的爪子。请他们自己砍,主动砍,心甘情愿地砍,砍了还要庆祝――告诉卫兵,吴来了,允许他进来。”我笑。
“是,特派员。”小蒋垂下眼睛,轻声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我:“乔巴姆钢,真的是你追回来的?”
“……我不愿意回想这件事。”
“是。特派员。”
她来了。
卫兵没有阻拦她,奇怪。
小蒋看她,眼里有一丝怜悯的神色。
L瘦了,憔悴了,眼睛更大。
她没有说话,拿出香烟,叼在嘴里,依旧笨拙地用着打火机,依旧咳着点燃了香烟,然后把香烟放到我嘴里――不是什么好香烟,是我喜欢的“七匹狼。”
她坐了下来,看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找寻自己。
热辣辣的烟味散入肩膀、胸膛……
我向她眨着眼睛,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
她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
吴厅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
卫兵带上了门。我睁开眼睛对他微笑:“我想,你该来了。”
他吓了一跳:“你!……特派……小……”
我坐起来,小蒋帮我摆好枕头,让我靠在床沿上。我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这是……?”
“香烟!装了几天昏迷,饿死也罢,没有香烟,受不了――你带了香烟给我,我知道,还有茶叶和书。”
他先露出敬佩的神色,然后嘿嘿地笑着一样样地拿出来:“你真的没有问题?”
我傲然地笑:“特种兵这么容易对付?”伸出胳膊,“有意识受点轻伤。”
“不是说,不是说……”他又开始擦汗,前额,不存在的汗。
我截断他,为了防止他失言:“是我放的风。”
“是是是……”
“我看见那个人了。”我透过烟雾看他,淡淡地说。
L坐在我的床前
我在睡觉,但没有睡着,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只是凭借多年的训练尽力克制着自己睫毛的颤动。疲倦,疲倦得要命,恨不得马上就沉沉睡去,但是不能睡。透过眼皮似乎看见L正在打量我,象恋人看着恋人,更象狐狸看着睡梦中的猎狗――然而她是狐狸吗?
经验说“不!”而直觉也说“不!”,但是我只有十年经验而我那些几千公里外的上司们却有四十几年的经验!至于直觉,女人才有直觉,而我不是女人,是男人,……是心里有了床前这姑娘的男人!心里有口、国家、部队以外的东西,是绝不允许的,所以我只有服从。
假如需要在一片玉米田里找到一株患病的玉米,上司以及同行们会怎么做呢?首先会派出一个支队的交通警察,在各分局、派出所和武警的协助下封锁所有的道路;假如觉得需要进一步重视,就加派两个连的士兵,包围这片玉米地,防止该玉米逃跑,然后调齐机动分局、刑警分局、武警总队……逐一搜索,发现看起来不健康的玉米就一律掰下,直到最后找到或确认无法找到那株患病的玉米时为止。而那些无辜受伤的玉米――就算它们倒霉!用这套办法尽管放跑了许多坏人,也冤枉了许多好人,但就是这套办法保卫了我们共和国呀!――那些无辜的玉米会怎么想?这重要吗?
以前没有想过,毕竟那些玉米和我关系不大。但是现在能够不想吗?也许就在此时,远在B市的某一位上司正在要通电话,给我下命令,逮捕床前的这个姑娘――这不不是可能的!现在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感到了一股寒意。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但是,我有能力抗拒吗?想想成克杰吧,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人,现在还有生存的余地吗?然而,我不是成克杰,因为L毫无贪心;我也没有丝毫错误,我只是一个专业侦察员,一个受到信赖的专业人员;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惩罚坏人,为了拯救无辜的人。这并不违背上司们的命令!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逮捕了。”小蒋交给我一份名单。
某某黑帮团伙的老大某某某,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镇长口口口,口口镇口委输急口口口,口口GA分局局长口口,口口县GA局长口口,口口县尾附输急口口口,口口县县长、县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蒸发尾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口口口,F市尾附输急、鸡尾输急口口口,肿鸡尾东南工作室训示员口口口、口口口,独到员口口口、口口口、副特派员口口口……
“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跑了?”
“四千三百万、两个小秘,都跑了。”说到“小秘”两个字的时候她似乎有些不自然。
“没有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小蒋奇怪地看我:“没有啊。”
我写了一张纸条:“立即秘密逮捕F市GA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口口口!”
“给总队还是给特警?”
“给吴。口口口就是撞我的人。”
“那……,你还给吴?”
“给吴。”我又笑了。撞我,我能理解,但是要撞她,不能原谅。“我要叫吴杀他,同时让他手下寒心,众叛亲离。我要他自己慢慢地把自己勒死,或者一块块地把自己的肉割下来。”
“……是。特派员。”
“口口口死了。拒捕,被当场击毙。”小蒋说,眼睛望在地下。
“通报了?”
“按照你的要求,通报了全省蒸发系统,并且说明和AQ厅某项侦察工作有关联。最近吴非常配合。”
“嗯……”
我点起一支烟,一支中华烟,看着上面有些倾斜的华表,看到了当年毛爷爷写的“中华”两个字中间有隐约可辩的金粉。
前辈们说,现在的中华不如以前好抽了,味道差远了,味道变了。
想起在家里偷父亲的中华烟,想起在大学偷偷地吸中华烟,想起小时侯看见父亲平时吸的五毛九一盒的不带过滤嘴的中华,还有他不喜欢的七毛一的过滤嘴中华,中华真的变了吗?
“通知,要求对F省AQ厅口组副输急诸某某实行双规。可以肯定,出事那天他和F市GA局副局长卫某某都在X市。”
“通知谁?”
“老贵。请头儿通知――以特派员令通知吴:秘密搜查诸。那个老家伙为了留后路一定在可以及时拿到的地方隐藏了证据。”
“命令吴秘密搜查诸?”
“嗯……”
我笑了。现在吴成了我的刽子手,他为了侥幸保住自己,不得不卖力地为我“洗掉”自己人,同时也是一片一片地拔着自己的鳞,众叛亲离之日就是他遍体鳞伤之时。
一场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们如果得势,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失败者――被他们整得家破人亡的人还少吗?甚至对我,握有尚方宝剑的特派员也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对其他人难道不是视若草芥吗?
我也不想把他们抓起来,不想让他们接受什么人民的审判、正义的审判。毕竟不是人民亲自在审判他们,至于正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这样做算不算正义!
我只想杀了他们。
如果抓起他们来,他们有他们的狐朋狗友一丘之貉的,有是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生命、买到自由甚至再买到职位,然后“牢里损失牢外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老百姓倒霉倒过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斯巴达,你的脸色……好可怕。”小蒋说。
我看着小蒋,她把目光移开了:“那个诸,服毒自杀了……”
“我知道。”
“你知道?”小蒋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现在轮到下一个,F省GA厅副厅长口口口……既然我不能亲手除掉他们,只好请他们自己代劳了。”
小蒋看着我,半晌,低低地说:“是。特派员。”
唉,小蒋,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头儿呢?
灯影很暗。
还有钢琴声,《水边的阿狄丽娜》,时而舒缓时而热烈、奔放,已经带有几分瑞查 克莱斯曼的韵味。然而是晚上,海风里飘来雨丝,朦朦胧胧的充满诗意……
85微声冲锋枪的蓝光一闪,一个黑影凑了过来:“特派员,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开始行动?”
“等。”
逮捕一个月薪不到三千元的XM海关副关长,居然要出动到我,可见此人的重要了。而眼前这座价值数千万的清幽的海滨小院、这幢颇具世纪初瑞士民居风范的小楼,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说明此人为什么重要――这个人必须拿活的,不能被F省那伙人“自杀”杀掉、也不能“拒捕”拒掉。
头儿赶到了。
“我想上。”老实说,一来手痒,二来想看看谁的钢琴演奏得那么好,三来那架钢琴的音色,决不比X市乐团的逊色。到底是B大的博士,和那帮暴发户就是不一样,尽管他仍然是暴发户。
头儿不理我,规规矩矩地行个礼,气得我……无可奈何。
琴键击出了最后几滴雨声,余韵袅袅……
我习惯地看表,举起手来……
“特派员,B市甚高频紧急电话!”
一辆普通的红旗轿车,一个沉默的司机,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一带红墙……我吸烟,并且不去想为什么连夜把我从几千公里外招来,用的是专机――一架高级双座教练机。
我在轿车里吸烟,在一间小侯见室里也吸烟。屋里有些冷,毕竟B市人已经穿上了毛衣,而我只穿了衬衫。
我叫住了一个象是秘书的人,握着枪管把“贝雷塔”递给他:“请代我保管一下。”他有些惊讶地看我,再看看手枪,没有说话,接过枪走了。
手枪在桌子上,然后首长把它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退下弹夹,又退出枪膛里的子弹:“你和老贵一样,都是多装一发子弹。”
“是。首长。”
“这样做有什么利弊呢?”
首长以精明强干、魄力十足著称,考虑问题的角度自是不同常人。尽管很多人对首长颇有微词,甚至在某些场合用到了“飞扬跋扈”这个成语,但是考虑到他只是后部蒸尾但又不得不是“当今”的“武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能干事的人――而且他确实比较简朴、清廉。
“报告首长,多装一发可能救命。但只有好枪才行,我们的枪不行。”
“哦?为什么呢?”
“报告首长,我们的材质、加工工艺、精度都不行,往往顶不上第二发。”
“是这样吗?”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在一堆文件里找什么,先是扔出了半盒烟:“来,我请你吸烟。还有呀,不要一口一个首长,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我是首长――算球了,找不到,还是问你吧。你这个小枪,打多少枪出现一次故障?”
我点上烟,美美地来了一口:“这是名枪,打了四十几发了,一次轻微故障:退弹夹有点不爽。”
“那不对呀!那不对吧?给我的材料上说,我们的新枪发射故障率是五万分之一呀!”
我慢慢地解释,一边喝茶一边吸烟,似乎在谈家常,忘了他是“首长”。
假如我们中国人改不了自我吹嘘的毛病,是不是可以不再自欺欺人呢?
“发射故障率五万分之一”我不敢说是故意吹牛,但出厂检测肯定是试验室条件或实验室条件,而使用故障和实战时的气压、温度、湿度、发射速度、持枪角度都有关系,例如上次退弹夹不爽,因为那天下雨、手滑,也因为我手臂正好移动到弹夹底面和地面夹角的小角度。再说一支枪的声管寿命才几秒钟?五万发?AK-47那么成熟那么可靠,也没敢吹五万发!况且自动步枪打不了两万发就要换枪管,五万分之一故障率有意义?
“首长见过林河XO大曲酒的广告吗?”
首长笑了:“他们之间有关联?”
“是。”窖藏大曲酒就是高浓度酒精,只要不挥发,别说五十年,五百年也不会变质,所以“大曲XO”在内行眼里就是笑话。
“是这样啊……那帮家伙连我们都敢骗啊。”首长摇摇头。“对了,斯巴达,听说你枪法好得很呢,说打左眼不打右眼?”
“嘿嘿,没区别。正面击中哪只眼都是死,再说打到左眼的机会也不多。”
“嗯?这个也有说法?”
“有呀。我们对射,大家都只露右眼呀,左眼藏到墙角后面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斯巴达你这个小鬼真有意思!”首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极了!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对了,我叫他们把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你不冷吧?我这里都是小个子,一时找不到你能穿的衣服。你抽烟你抽烟,房子大,没关系。”
首长也喝了几口水,很随便地瞥了瞥秘书送来的几份急件吧,就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完字整了整脸色:“斯巴达呀,你那个借刀杀人啊,暂停一下好不好?”
“……是。”
“有个道理呢,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呢……咳,我们私下讲讲,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吧?”
“没有啊!”
“没有?没有想还是没有做?没有来得及吧?打仗我不行,玩政治你不行,还年轻嘛,容易意气用事。怎么样,听我的劝告,叫你动手你再动手,好不好?――看看,沉不住气了吧?来来来,我给你个东西。”
首长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看看上面的签名!算补偿你的,看看,看看,又笑了是不是?你这个斯巴达!哎,难得有时间细谈啊,我还想问问你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敢说什么当教授、师生恋之类,的确是机会难得,不说就太傻了:“一支近战突击部队!”
“哦?”意外的是首长真正地感起兴趣来,“具体说说,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说了。
首长在手里转着茶杯,然后站起来走了几步:“昨天我和上头,还有丞相,还有几个人谈F省的事,不知道谁提起你,上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你的一些想法经常和他‘暗合’,后来他们走了,上头叫我留下来谈部队的事,也说起类似的话……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急,等这阵子过去。――你是回去看看老首长、住几天呢,还是赶回F省?”
“听首长指示。”
首长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看我:“急着回去?好吧,我替你在老首长面前打掩护,你个斯巴达!”
我笑,脑海里浮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
那天L出人意料地来到F市,在H路上以及在我们宿舍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上了楼,但L很高兴,说是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找来的,没有向任何人问路。确实,我没有给她地址,因为我们这个机关……。L也没有问过我。但是L马上就非常后悔了,因为她发现我正在生病,胃痉挛,急得几乎哭出来。
我告诉L自己习惯了,过一会儿下去买点药就行,于是L要去买药,走到门口我喊住了她,“给我烟。――我有话。”L抽出一枝烟含在嘴唇中间,双手捧着打火机点烟,咳着把烟塞到我嘴里,“说吧。”
我抽烟,抽了半枝烟。
“你说话呀!”
“你看,我没事――别急,这儿横冲直撞的车多,出去,别急,否则我,担心……。”
L气得跳到了门口,“你,少见的男人!”
她仍然极快地回来了。
“不吃!就等二十分钟!”
她似乎没听见,倒水、尝一口,然后晃着杯子,坐到床边:
“我喜欢看你发火,活生生的牛仔样子;我更喜欢你吸烟:右手抱着左肘,左手慢慢地慢慢地把烟移到嘴边,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大口,现出很享受的神情――水凉了,乖,不怕苦,吃药。――我让步,出宿舍区后门,我叫了一辆车,开到药店门口,买了药再开回来,对警卫说给你送药,一直到楼下,然后……吃药吧,好吗?”
我凝视着L,第一次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在这样近的距离凝视着她,看着她通红的脸、看着她两鬓沁出的汗,看着她眼睛里的焦虑,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离我近了,渐渐地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和我的眼睛碰在一起了……门铃响了。L如受惊的鸟一样飞了过去,又飞了回来。
“哦,要宴会醋……拿大饭盒装,J处长一定说‘这么大饭盒呀!’你就这样……说。”
L回来了,拍了拍空着的双手,我笑了,急什么,十分钟内肯定到,肉燕也一定是P市进贡的,味道很特别。
果然那只大饭盒不负重望地拐带了满满一饭盒肉燕回来,果然也挺香的,L吃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家吃肉燕要醋,我们家吃醋还不知道该要什么?这话亏你想得出来!我需要多来几次F市,不然你一定经常骗人家东西吃。”
晚饭后依然是散步,我想推着车子去,可L说“别!我不想惊扰我们。”哦?F处长那辆女式车正斜靠在我的车上作偎依状。多情的女孩!
“连你单车都这么懂得泡妞,你一定倾倒了一批女孩子。”L说。
不是倾倒,是吓倒,我前面的确有一大堆女孩子呢 !
“为什么是前面?哈!那么痛苦?不会吧?”
沿着H路向火车站方向走,就会走到F市最美的那条路上去。昏黄的灯光,婆娑的树影,寥寥的行人,微微的晚风……给人以微醉的感觉。我们偎依在一起的身影一会儿变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移到身后,像是若干年后跟随在我们身边的调皮的孩子。我看着影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是长得象我,而头脑象你,怎么办?”
L迷惑地抬起头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地下,脸突然红了。我也懊悔自己的孟浪,任L挽着我的胳膊默默地走,享受这令人心醉的宁静。那条贯穿全市区的小河间或从树影里露出婀娜的身姿,显出她宁静的美,温柔的美。小河在月光下映照出游人和情侣,婆娑的树影又把我们遮住。细雨中小河会皱起鼻子微笑,暴雨时她就会唱起歌来。那时游鱼会跃出河面,想要告诉你小河的故事,关于小河如何静静地流淌的往事。
哦,下雨了,迷蒙的细密的雨,包围了人们,使我们的两人世界变小,使我们更加接近,也隔离了行人,隔离了声音,隔离了尘嚣,隔离了我们的声音:“你说过你最喜欢这样的雨……”
雨还在下着,我们站在阳台上,听着身边浓密的树叶上的簌簌雨声,任带着雨丝的夜风摇曳过树枝树叶后扑到我们身上。楼下偶尔有几声犬吠,谁家孩子在弹着钢琴,透过风雨断断续续地从我们身边飘过的是《黄河》。
L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一等啦”,L进了房间,端出两杯热咖啡,并为我把烟点上。我们站着,默默地听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雨声,听着飒飒的簌簌的风声,听着时长时短、若断若续的滴水声……“我冷,”L在我的毛巾袍子里缩了缩,
“后半夜了,当然冷。休息吧。”
“不,一点点都不想睡啦。”L走到我身边坐下,“冷的时候我就喜欢靠着你,不介意吧?”
“当然。其实你不是冷而是饿,――这会儿谁要是有肉燕,我愿意用一瓶恒顺香醋去换。”
然而L突然光起火来,“我恨死那个醋、那个肉燕了!”
我想起昨天的情景,脸有些热,身上觉得冷。我承认那时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关头,假如老J没有鬼使神差地正好在那时按响门铃,接下来发生的事难道会仅仅是一个热烈的吻吗?我情不自禁地借着淡蓝色的窗帘里反射出来的灯光端详着L,竟如丈夫端详着新婚小别的妻子:下巴弯出完美的弧形,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嘴唇,挺直的鼻子划出柔和的线条,轮廓分明的耳朵和圆润的耳垂,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长的乌发,最后是大大的深深的亮亮的眼睛,和眼睛里无尽的幽怨与期待……,她仰面凝视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夜风吹过,又是一阵凉意。我搂着我,用手心握着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幽香,默默地坐着。L斜靠在我胸前,右手的手指穿过我左手的手指,左手抚着我们的手,不说话,也不动。风,时起时休,雨,时舒时疾,吹着,落着,在檐前、在榕树间,在我们身外……直到我们走进房间。
又睡沙发?
当然,总不能睡餐桌吧?
L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来;“算你是男子汉,但你是男人吗?夜安!”
我漠然地坐在海边,坐在细细的沙上,吸烟。蓝蓝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烟雾迅速地被海风吹散,就象天顶的白云被风吹动一样。身后那辆白色奥迪公务车的警报器短促地响了一下又嘎然而止,我也只是略微回了一下头,再点起一枝烟,继续看海。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海岸,溅出一道道迅即消散的银色的边,接下来就是绿色、暗绿、淡蓝、深蓝,最后几乎是黑色的海水。水鸟借着风力滑翔、盘旋,猛扑下来,然后便匆匆离去;没有收获的水鸟则不甘心地哑哑叫着,继续滑翔、盘旋。身后的沿海公路上有汽车的发动机呜呜地响,由远而近地响过来,然后转过路弯,声音便突然变小了以至于消失。我听而不闻地继续吸烟、看海。“头上有白云漂浮,脚下是流水澄碧。然而我犹豫着,不知该走向哪里……”这是莱蒙托夫的诗吗?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身边那块石头上的细纱,轻轻地、仔细地拂。尽管我知道L不会回来和我一同坐在这里看海了,因为我未经她同意就为他们办妥了出境。但我仍然拂着、轻轻地吹去上面最后几颗沙砾……
几位看不出年龄的但同样妖里妖气的咸水妹对我指指划划地说些什么,我不理睬;继续说,继续不理睬,最后我用手往身后的汽车方向一指,打算用白色的车牌上的AQ符号把她们赶走,果然,咸水妹们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逃开了。不至于吧?我有些疑惑地回头:是L,一身纯白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飘曳着,正走出那辆白色的汽车!
“你对她们说了什么?”L问。好象我们之间没有丝毫芥蒂。
我还没有从麻木的震颤中醒来,机械地回答:“我说,马上我太太送钱来……”
L似笑非笑地从手袋里拿出钱包,“三个咸水妹,一千块钱够不够?”一面走近那块石板上,“这么多烟屁股?你和香烟有仇吗?拿来!”
那烟盒原来是竖在地下的,现在递到了L手中,“又空了?抽吧。”白皙的手拿出一盒哈瓦那方头小雪茄,用修甲剪剪去一端,噙在嘴里点上了火,然后放到我嘴里。“其它的我今天先保管着。想吸的时候报告一声――不然我就去找咸水妹,告诉她们我已经给过你钱了。顺便说一声,你放在手套箱里的钱包也临时归我保管,今天的烟草税你已经交足了。”
我感激地笑笑,把手伸给L握着。她坐在我身边那块石头上:“我知道在这里一定能找到你――你答应过带我去一次WY山的!”
我感到有些突然:“好象你上月才去过,你告诉过我。”
“你答应过的!”L不容反驳地说。
X市至WY山的旅游列车豪华而又气派,不得不承认L作了明智的决定。但一进房间就让人啼笑皆非:我们对面的铺位上、白布床单下面已经在传出有节奏的喘息声和呻吟,L跑到房间外边了。我叫住了列车员,把证件伸到他鼻子下面,于是三号房间就“完全属于先生和小姐了”――列车员不怀好意地谄笑曰。
列车轻柔地向Z州滑动,接下来会是Q州、LY市、SM市、NP市最后到达WY山――沿着一个圆弧经过F省三分之二的地区,滑向中国第四大历史文化遗产地。L歉意地一笑,为我倒了一杯浓浓的速溶咖啡,然后拿出我带回来的“熊猫”香烟和纸版火柴,为我点着火后再来给自己兑酒,最后拿出浅浅的一盒椒盐杏仁,用细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
“不,我不想这样坐”,L突然说,“你又不说话,光是浮着一脸蠢笑……”于是我把四个枕头叠在一起,关了大灯,开了一盏阅读灯并调得光线朦胧,为L脱下皮鞋和袜子,再取出她的睡衣……
L半躺半靠在那里,拿着我的左手看了一会,取出指甲钳什么的来剪指甲,再用小矬子磨平,再换一只手。然后L试图把我的三根手指编成一根绳子,但是她失败了,手指不够长,于是先是小心翼翼地拉然后是重重地拉,直到手指“咯”的一声,L大惊失色地看我,然后又拉别的手指。我笑了笑,抽回手来舒张着全身的关节,发出一阵阵爆响,于是L孩子般地笑,拍着手要再来,连续几次后L评论道:“第一次最响。”
这一切结束后L握着我的手问:“什么是道学先生?”
于是我告诉她WY山上就有朱熹的祠堂,可以去看看。然而L撇撇嘴问我:“那个朱熹没有太太吗?一个大太太?两个姨太太?还有一个通房――同房的丫鬟?有四个太太还是节欲的榜样?”
我告诉L道学或者理学并不取决于行为而是取决于思想。比如有一个叫陈献章的,每天晚上临上床前都要跪在地上向我的寡妇母亲请示:“请批准我去生孩子” 于是L在铺上笑得滚来滚去,我依旧严肃地告诉L,曾经有一位老和尚,禅宗的修行者,对我说过:和尚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小和尚。道教也是这样,江西龙虎山的道士生活与普通人一样,而北派的全真教,就是武昌归元寺的那一派是坚决禁欲的,全真子丘处机――就是《西游记》的作者干脆就给自己作了“绝欲手术”,结果呢,竟成了太监的祖师爷!
她笑,在我手臂上和睡衣上乱擦眼泪:“你你你,好久没有听见你这样谈论学术问题了……”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了下来。
我想慢慢地抱起L的头,――这时只要能让她愉快一些、让她心情好一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然而L偏偏轻轻地、坚决地把我推开了。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开,好吗?”L说。
……暗夜里,我坐在过道里,迎着风。列车穿出隧道,在弯曲的山间蜿蜒着。没有月亮没有星光,但云层很低,并不显得黑暗。疾劲的山风吹过来,我眼里似乎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悄悄滑落。
时间过得飞快,刚才还是春末,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那天晚上L要我陪她到新海滩看潮。L坐着,默默不语;我站在她身后,一面吸烟一面看潮。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远远的海平面上跃动着几线通红的火光,岸边的海水喧闹了一天似乎疲倦了,无精打采地来来去去。风飒飒地响了起来,暮霭里潮水又开始活跃起来,装出恶狠狠的样子扑向沙滩。暮色重了,潮水变成了一条条隐约可见的银线,沙滩上的游人纷纷离去,只有一对对情侣依偎着隅隅私语。
L说“我冷。”又说了一遍。可是……。
深沉的暮色里潮水在我们不知不觉中上涨,一排浪头几乎冲到L身上。她仍然如雕像般坐着,又一排浪头冲了过来。我拉着她的手,趔趔趄趄地向后退去,几次她都差点跌倒在我身上。L冷冷地说:“回去吧”,发动了摩托车,不待我坐稳就猛地冲了出去,吓得我紧紧地抓住把手。
“我冷。”她说。
“是呀,风大。开慢点。”我说。
L刹车、下来,“你,就不能抱我一下?就抱我一下!”
我握住她的手,她挣脱了,往后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用平静的声音说:“对不起,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吗?”――她无声地哭着,很长时间,泪水浸透了我的衬衫。
记不得隔了多久,有天晚上她突然来到F市,告诉我说她要回美国。――去了将不再来而不是象以前说好的那样。她在加州修完学业后没有回马来西亚,原本决定留在中国陪老父的,现在打算下学期不再与X大学续约,而是回美国一边教书一边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今天专程来告别,并且送给我一件专门托人为我从马来西亚带来的合身的T衫,“你会穿在身上吗?”
我看着L,和那天晚上相比要瘦多了:“我想我还是不会。我已经穿了先生送我的这件。不过,我会把你送的珍藏起来,经常看一看、想一想。――我愿意有一件没有穿过的T衫,可以去猜测穿上后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是永远的梦,也许是永远的痛……”
久久的沉默后,L要我送她去F大同学处,从华林路到首山的F大学,是郊区那样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晚我们是一同走去的,回来,我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上了口口市至口口市高速公路后,时速表的指针立即固执地向右边移去,90、110、130、150、170、最后在175km/h左右颤动着,再也移不过去了。方向盘有点飘,我把坐椅前调了一些,并且把仪表盘上端的三个开关全部扳了下来,于是车外什么地方响起了了警笛声。
增压发动机低吼着,车身也在颤抖,我超过了几辆小车和两辆大客,其中一辆是灰狗,一辆是安凯――都象是超过静止的汽车。前方没有看见车,倒车镜里的大巴也看不见了,于是我打开车载电话,按下了重拨键,长音……还是没有人接听;换一个号码,响起了一个平淡得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不起您要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是……”我想了一下,选了一个号码:“陈局吗?我要在00:00至00:00通过机场交叉路口进入机场道路,高速通过。”
“没问题啦,我马上办。――今天忙完了走不走?”
“你……安排。。”
“那就先喝酒。要不要邀请几个顺眼一点的?”
“你安排。”我关掉了电话冷笑一声,假如那个小眼睛家伙知道我今天去机场的目的,估计不会象现在这样兴高采烈吧?
前方还是没有车。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
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
湛蓝的天空……大洋彼岸也有,更蓝,如同那里的风更温暖更自由一样。但是,为什么心里这样茫然这样酸楚?她听见自己清晰而坚定地对机场小姐说:“是的,要靠窗口的,左边窗口。”小姐奇怪地看看她但是照办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个窗口――希望在最后一刻,在那个方向,出现一辆她熟悉的白色汽车,让他们的眼光作最后一次交流:互相看不见但都知道:他们在相视……
也许父亲知道吧,父亲……
一直缄默着的父亲慢慢地走着,瘦削的身躯不堪重负地向登机口慢慢地移去,十分不情愿地移去,仿佛身后的土地有着无比巨大的磁力――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对于父亲而言,这片土地是故乡,是人生最后一个愿望的寄托,是一个永远安宁的归宿。而她,她的母亲长眠在太平洋的另一岸,在她度过童年的地方……只是,没有他的天空,阳光还会那样灿烂吗?
她朝玻璃后面推了推机票、护照,小姐微笑着说请稍等又用英语说了一遍,然后掠一眼机票,再看一眼护照。她觉得职业性的笑容凝在了小姐脸上,小姐飞快地瞥了桌子面前某处一眼,仿佛肩膀上某处有点痒似地改变了一下身体重心――她所不知道的是小姐脚下的某一个开关已经被触动,某个房间里懒洋洋地待命的几个人开始跳了起来。
“对不起,口小姐……还有口先生,你们的护照似乎有点小问题,我不太清楚――或者你们随同这位先生一起去解释一下好吗?对不起,可能要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
他们慢慢地走,经过国际航班出港通道时,她笑了……
是那次陪父亲去夏威夷参加一个年会回来,才走到这里就看见了他,故意懒懒地笑象个孩子,手里还捧着一个中国白瓷杯。他走过来把瓷杯递给父亲,拿过她的机票交给旁边的一位年轻人。
父亲喝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刚刚冲的茶,脸上是满足和欣慰的表情。他很自然地取下她的表校准北京时间,她也很自然地询问别后的生活情况:公事忙不忙呀、在哪里吃饭呀、有没有回家开开窗户透透气呀以及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的呢?”
他很随便地回答:“哦,我请他们要了檀香山的旅客名单……”
出了候机楼,那辆白色汽车已经停在门口台阶下,司机请她清点了行李,父亲坐在前面。后厢很宽,但是她愿意坐得靠近一些愿意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愿意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叉地握在一起。
大家都不说话,握着他细长有力的手,似乎和他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一座心灵相通的桥梁。引擎单调地低响,催人入眠。不会是时差吧,只是多日的喧闹和旅途的劳顿,她睡着了,靠着他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肩膀睡着了……
现在他在哪里呢?
我在路上。
路上的车不多,跨海大桥上的车也不多。
我完全无视时速限制标志、无视禁止超速标志、无视禁止鸣笛的标志。人生总有些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时时处处都讲道理的人是迂腐的人,不懂得“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大道理,幸而我不是这样的人。
路边的照明灯杆一根接一跟地迎面扑来又一根接一跟地向后倒去,过去了,这一切都将过去……
她说:“我喜欢这样静静地陪着你坐着,不说话,不需要说话……”有些甜蜜;
她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有些羞涩;
她说:“为什么看不见你?……哦我明白了”――有些酸楚;
她说:“我喜欢躺在这里,听你为我演奏……”有几分幻想;
她说:“我究竟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肩膀……”有些幽怨。
终于,有一天我说:“假如有几个人需要我救,我会最后救你……”于是她笑了,噙着泪水笑了……
然而现在,只有她需要救,所以……
通过了疏通的路口,我又一次把油门踩到底……
两杯冰冷的水,她和父亲坐在那里没有人搭理,父亲很不高兴。
她看看表,反而觉得这里比登机口清静――或者不象在登机口,看见即将离去的天空会引起沉重的愁思吧?那是浓得化不开的离愁……
送他离开医院,送他回口口市――不是第一次离别,但又是第一次离别。看着他永远整洁的衣服、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医院里特有的气味(以前这种味道很难闻,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香),看着台阶下已经发动了的白色汽车和车边站着的司机,鼻子有点酸,尽管她知道几天以后他将回来……
不习惯离别,只习惯等待……
几乎是每天晚间,她煮好饭后都会沿着那条碎石铺成的小径慢慢地走,时时向大门方向看一眼,希望看见那白色的车影。最怕是夜里他轻轻地推开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来到她床前,一番凝视以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留下一张纸条和几排潦草的字迹……
突然觉得好想他,他呢……
我赶到了。
候机大楼就在前面。我看一眼仪表盘,再看一眼手表,二十八分钟,离口口至口口的口口口口航班预定的起飞时间只剩下二十八分钟……
向左急弯,我从反方向驶向出港口――根据惯例,我们带走人会在下一航班旅客出港前上车,然后随着下一班旅客出港的车流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现在我们还不会离开――但是我在这些时候往往是异常谨慎的,往往在事先就有几种预案――现在头儿就带着全副武装的一个班全速向这里赶来,而且必然会在三十分钟内赶到。
只是预防措施而已。我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绝对不希望……
父亲终于发火了。
刚才听见不知什么地方的广播声,低低的缓慢的英语广播:口口至口口的口口口口航班很快就要起飞……
一位官员推门看了看他们,又把门紧紧地关上了。她走过去安慰父亲,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个位置,通过没有拉好的帘子她可以看见里面房间,几个穿便服的人或立或站,看着一个矮胖子,而那个矮胖子看看手表、再看看另一扇门。――终于,那扇门开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胖子,个子高一点,他拿出一张纸给矮胖子看,于是有两个人往他们这间屋子走来。突然,屋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睛看着门口……
呵,高大的熟悉身影!他来了……
但是这次连他都遇到了困难――他们似乎在争吵,他和那个后来进来的胖子,胖子很傲慢,时时用小香肠般的手指点着桌子上的那张纸,原先的那个胖子似乎在劝解,其他的人不知所从地站着。最后那个胖子点点桌上那张纸,盛气凌人地指指自己,然后把手一伸――正好指着他们这边。
他笑了,唇边浮出了淡淡的微笑,拿出了一个信封,也拿出了一张纸。胖子们露出了敬畏的目光……
“……非常抱歉,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你们的护照没有任何问题――另外你们的行李也已经通过了海关,没有需要申报的。请跟我从这边登机……请接受我们再一次的歉意,对不起……”
回头看时,他已不在……
候机大楼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但是她知道,某一扇窗户后面一定有一双凝视着的眼睛,她在寻找……
又是那种心跳的感觉,他们又互相“看见”了,心里有暖流……
飞机在转弯,葱绿的大地和蓝色的海斜着倒转了,还有隐隐约约的候机楼。
一滴冰冷的泪落到她手臂上,是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如同被雷电击中,她想起了那天夜里……
他沉默,避开了她的目光,许久,许久。突然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神采:“你不会忘记,查尔斯河畔也叫剑桥的那所大学?广场上的快餐店、露天的咖啡座,新英格兰的那个地方?”
“――上帝!你怎么知道!难道……”
他笑。是那种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微笑:“我的导师是斯徒尔特博士,那个著名的怪人――假如你回来见不到我,或许我已经离开了尘世,但更可能的是,我在咖啡座,在夕阳下等一个人……”
美国剑桥,康桥……还有那儿的人喜欢唱的古老的民歌,《鸳鸯茶》、《收获葡萄的日子》,还有,还有!《离别的天空》!!!
“我送你离去,
你再也不要回来。
在海的那一头,
有绿色的世界。
你不要回来,
因为我将化作尘埃。
湛蓝天空落下了雨,
是我送去的爱……”
飞机穿过了云层,穿过了地面所看不到的云层,第一缕阳光穿过了她的眼泪……
我走进吴的办公室。
刚才还是笑语喧哗的办公室顿时沉寂了下来。
“你们,出去!”冷冰冰的,似乎不是我的声音。吴的笑容原本如同堆在脸上厚厚的黄油,在我带来的寒气下迅速地凝固了。
“为什么逮捕他们?”
老家伙似乎松了一口气:“特派员,他们是间谍……”
“是吗?我是主管并且直接经办这个案子的,我怎么不知道?”
吴的眼中闪出一丝得意:“我也不知道。命令是某某某部长直接下达的,你是种羊特派员嘛,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我走到窗口,看着蓝天、白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多么纯净的天空,为什么总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云呢!我回头,盯着吴说:“你不知道?但你却知道命令X市AQ局、命令你专程派去抓捕他们的某某某,命令他们不要理睬我的命令,不要理睬种羊特派员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你……!姓斯的,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忘了我还是F省AQ厅厅长!”
我笑了:“吴厅长,我没有忘,你现在,”我加重了“现在”这个词的语气,“你现在还是F省AQ厅厅长,我也没有忘记是谁欺人太甚。我没有忘记F市口口县口口镇的干部某某某是如何死的,还有某某某、某某……三十七条人命、三十七个家庭!他们都是无拳无勇的善良百姓啊!还有自己的民警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等九个人,还有某某教导员、某某分局长,某某某巡防大队副大队长,还有纪检处某副处长……死的死、疯得疯、残废的残废,而这些仅仅是我半年的调查结果,我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
老家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血口喷人!你你你……拿出证据来!你你你,你要为你今天说的话负责。”
我又笑了:“自然会拿出证据的,你急什么?至于负责么,我来就是负责的――顺便说一句,L教授父女已经……到达美国了。你们不是想制造一个‘亮点’吗?不是企图借逮捕两个无辜的外国人来干扰案件调查吗?不是想搞一个外交事件把水搅浑吗?不是想借机把你们一伙的叛逃变成所谓‘政治’避难吗?对不起,我让你们的梦提前醒了。”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他尖叫起来,肥嘟嘟的双手握着一支手枪对着我……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拿着枪看起来这么好玩!――开枪啊!来,听我口令:瞄准――预备――”
“你!我不信你不怕死!”
我用充满轻蔑的眼光看着他:“凭你?凭你这支小破枪?要我的命?你也配!开枪啊,这样好给我机会把你慢慢地打烂。你打不中也没关系,弹道检验会证明你向我开了枪;卡壳也没关系,最好让我带点伤。你他母亲的开枪啊,给老子一个还击的理由!”
他小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突然收起枪哈哈笑了起来:“谁要向你开枪!我只是试试你的胆子。哈哈哈,我干嘛向你开枪?”
一瞬眼间他又神气活现起来:“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也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存款,既不贪污又没受贿,随你怎么诬赖好了,你会说我也有嘴!上头也不会由着你颠倒黑白!倒是你自己当心,通敌、纵敌、叛国,泥菩萨过河啊!”
我没心思再听他胡扯:“你只有一个老婆,但你有六个二奶,还有四个私生子。你没有存款么……曾经有过两百多万美元、四千多万港币,还有价值不菲的古玩、文物。还是告诉你吧,这些不义之财现在已经替你上缴国库了,顺便还拿走了你二奶们和孩子们的二十几份护照。、我不杀你,只想慢慢地折磨死你,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牢房里挨骂挨揍睡厕所,你整过别人的,现在要你一件件的尝一遍!”
说完,我扔下他扬长而去。
狂风暴雨。
三菱越野车象在清洗架上那样抖动,老天爷用水龙冲着风档。前方一根粗大的树干落到公路上,我猛打方向盘,小蒋倒在我身上又被甩到车门上。
“……吴的老婆也自杀了,爬到顶楼钻进了水箱,三天后才发现。那个某某,半夜里心脏病发作,上午去找他主持会议,人都冰凉了。可惜,老的领导中就他一个没有问题……”小蒋继续说。
“哼,没问题!”我绕过一个水洼,“无罪也该杀!”
某某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厅长副输急,不争权不夺利不谋私,生活清廉简朴,为人谦恭和蔼,也挺能关心人,大家有什么困难都愿意去找他,很难得的勤勤恳恳的好干部啊,私德和群众反映都很不错,所以我的话令小蒋十分反感:“洪洞县里无好人,是不是,特派员?只有你特派员是好的,我们都该杀,是不是,特派员?――停车!”
她拉开车门冲了出去,站在风雨中。
女人啊女人!
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看你一眼就会了解你、关心你、支持你所有的在别人看来是违反常情甚至是不可理喻的想法,另一种女人即使你与她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甚至生死与共,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却会怀疑你、纠正你、试图改变你的决定甚至“帮助”你。
我曾经带小蒋出过一次现场:F市刑侦大队的副教导员陪老婆回娘家,半路上被黑社会拦住了。那个副教导员挡住黑帮叫老婆快走,但是她老婆尖叫着说不,死也不离开你……
当时小蒋感动得大哭。
而我只说了声“愚蠢!”
那女人害死了她老公。
那女人不离开堵死了她老公最后一条生路。
一支手枪、一个掩蔽的地方,可以拖延到那女人带着援兵赶来;一个无牵无挂身强力壮的警察也有可能跑掉;最后,由于有一个证人逃离,对方未必敢杀死那个副教导员――打伤一个警察在这里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打死一个警察则违背了“江湖规矩”,激起的不仅仅是全体警察的公愤!
L是理解我并且无条件相信我的,尽管她心理上无法接受我“擅自赶他们出国”的事实,但他们还是离开了,使我少了后顾之忧。
那个副教导员没有时间解释,而我,不能解释……
但我现在可以解释也应该解释,对小蒋。
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进车里,并且打开了暖气――连我都湿透了。
“你还发火?公司破产,全是董事长的责任,总经理反而杰出,可能吗?”我保持着三十公里时速。
“这……”她不说话了。
“他是常务副厅长、第一副输急,为什么从不反映问题?他看不见?”
“…………”
“他有足够实力和吴抗衡,无论职务、级别、资历、学历、后台……他还有吴所缺乏的群众基础,赢面那么大,他为什么不抗争?我来了后只要他一句话,吴必然下台、坐牢,他为什么不开口?他眼里还有国徽吗?”
“我……”
“我?我冷酷、我无情,我杀人不眨眼甚至以杀人为乐是不是?上上下下包括你和头儿都是我的棋子,是不是?”
“我们不是!”
“那么其他人是?――那我又是谁的棋子?”
小蒋不说话了,但是仍然不服。我摇摇头,不好说啊。那个头头要和她睡觉的事幸亏发生在前几年,要是现在,她不屈服就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人你能手软吗?你敢手软吗!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辆军车越过我们,在前方斜着停了下来,有人出来示意我停车……
轻型TTY-12飞机的涡轮发动机低沉地呜咽着。
一辆北京Jeep和一辆北京212B停下了,我穿着一身白色便服走了下来,身边是沉着脸不发一言的C将军,后面是六名背着冲锋枪的战士。
我停住脚步,叼上香烟并且用火柴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大家也随着我停了下来。
没有人催促我。谁都明白我以这种方式这种规格被送往口口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自己反而会不知道?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湛蓝天空,唇边浮出了浅浅的笑意,然后象散步一样朝TTY-12飞机走去,还吹起了口哨,听上去象是欢快的曲调。队列又开始移动了。
没有人知道,我吹的是一首古老的英格兰民歌,《离别的天空》……
“你……还有什么要求?”
“香烟。还有……小说,国外的,关于间谍、反间谍,还有突击部队的小说。”
“要不要报纸?”
“不要。”
“半导体收音机呢?”
“不要。”
“伙食怎么样?”
“挺好。”
那人走了。
他是第三次来拿走我写的材料。不同的是,这次给我带来了新的内衣和便服,还带人为我理了发。我要求理光头,战士的发型,也是囚犯的发型。
囚犯……
这是在B市西郊,离国军总部和AQ部都不太远,夜里我听远处路上的车声都能听出来,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别处所没有的BJ212系列车特有的刹车声,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附近,甚至这幢古旧的小楼都和我家相似,只不过外面增加了围墙,我住的房间经过了改造……
这幢散发着霉味的小楼里有一名上尉带着一个班,还有一名炊事员。
我笑起来了,他母亲的,这囚犯的级别也够高!
然而,这么高的囚犯级别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人生之旅快走到了尽头?
白天,外面的路上总有警报声。
在日本被自己人打过之后我就落下了后遗症:失眠。
在无眠的深夜里脑海里翻腾到最后,出来的总是这样的景象:在不知名的荒郊,我被黑布蒙着眼睛,一个人握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漠然地扣动了扳机……于是我大汗淋漓。
不!不能这样!
人不在于怎么死而在于怎么活!假如死亡不可抗拒,那么活的时候总要改变点什么,即使只能改变自己的思想!
于是我开始写。下面就是我在那幢楼里写下的片段:
我的童年是在小山村里度过的,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我穿得暖吃得饱,吃饱了就漫山遍野地玩去,大人们说是野去!幸福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山是青葱的,远山衔着近山,大山抱着小山。冬天就成了雪山,很严肃也很静寂,干雪在脚下噗噗地响,间或扑啦一声,是鸟儿飞了起来,带下一头的雪粉。春天的山是希望的山,树上渐渐绽出了新芽,渐渐长出了绿叶,渐渐开出了小花,渐渐地就到了夏天,喧闹的夏天。女伢子们或许会喜欢春天,因为可以采到许许多多的小花,香香地插在头上或衣襟上,还可以去挑野菜,甚荠菜呀,马齿苋呀,苦菜呀,下过雨后的草地上还有地衣,吃起来香极了。当然也有蘑菇,那些笨笨们会采许多许多漂亮的蘑菇――毒蘑菇回去,换得大人一顿臭骂。我们小狗子们则喜欢夏天,夏天的山上有许多能吃的好吃的东西,野桃还没有长熟(永远也长不熟)野杏又出来了,接着是李子,苹果树上也开始长出了希望,假如细细地找,还能在稀疏的叶子背后里看见绿色的柿子、青色的枣子、黄白色的梨子……山上还有一种酸酸的甜浆果,是长在山坡上的灌木,甚至连女伢子都喜欢吃,吃得嘴边腮上黑乌乌的煞是好看。不过夏天真正的乐趣还是在水里,在山下离家不很远的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
这是遥远的童年回忆了……歌里是怎么唱的?“那是外婆拄着杖……”,外婆才不用拄杖呢,她老人家手里拿着的是扫把,假如我跑慢了就会吃上“毛笋炒肉”,――经常吃。大人们说,伢子们的小屁股原来都是整块的,因为挨打挨多了才裂成了两半。我想,在同龄的伢子当中,我的小屁股一定是最先裂成两半的,因为我最喜欢爬山、最喜欢到芦苇荡里玩――那是绝对禁区,因此挨的打也最多、最猛烈,经常还最隆重。大起来后我才听说应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恐怕是没挨过打的人说的,至少说这话时不在扫帚把的威摄范围之内。当外婆她老人家亲自扬起扫帚来时,谁敢保证落下来的只是小杖而绝非大杖?当然应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同党们家里是绝不能去的,这是外婆追剿的首要目标;还有呢,大人们也有同党,要是被这些大人们探听出我是犯了事儿潜逃的,就会立即把我押解回去,好让外婆她老人家继续刚才未竟之伟业。所以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芦苇荡了。――为进芦苇荡挨打,又被打回芦苇荡来,这种成果,怕是外婆所始料不及的吧?
芦苇荡是我和水鸟们的世界。我和水鸟们一块儿捉鱼,一块儿捉虾,一块儿偷鸟蛋――水鸟妈妈们互相偷伢子吃,你偷我的我偷你的,笨笨,自己吃自己的不是一样吗?被发觉了当场就有一场激战,羽毛会纷飞着落了下来。――只要有水鸟打架,那附近一定有鸟窝,所以往往当她们还在激战时鸟蛋已经和我一起走了。在水边避风的干搪里点起芦柴,烧出芦炭,再从鸟蛋小的那一头敲出小洞放在灰里煨着――不打洞或火大了就会砰的一下,蛋白炸了你一身!煨上了鸟蛋就去捉鱼:折下十来根芦苇,把线和用大头针做的钩安上去,在水边挖几条蚯蚓作饵,长的钓鱼,短的钓虾,插在泥里就不用管了。我最感兴趣的是掏洞,水边的甚螃蟹洞黄鳝洞,滩上的乌龟洞鳖洞,掏出一个就插上一根芦柴,省得下次白忙,不一会儿就满载而归了。滩上的蚌和螺蛳是没人吃的,好吃并且可以生吃的是一种细长的“歪歪”,就是蛎,还有点咸味。倘要喝水,可以折一枝长芦苇,把骨节捏碎,伸到清水里吸着喝,水就会带一丝丝甜味。假如没有忘记,现在该看钓竿了,鱼也许不会太大,但虾竿一定挂得满满的,有的线上栓了几个钩子,拉起来看时,阳光下一串串虾便象一串串闪光的玛瑙。
吃鱼很简单,头一掐、肚子一挤,抓一把泥把鱼裹起来,放到炭灰里烤熟就行,也很容易吃:烤好的鱼在地上轻轻地摔两下,把泥一剥,鱼鳞也就跟着下来了。龟鳖螃蟹之类和黄鳝,带回去给三爷当下酒菜――他有老寒腿不能到水边,虾嘛就有点麻烦了。按说最直接方便的办法是晒干,两天就干透了,大虾的身子象蚕豆荚,小虾象豌豆荚,饿了抓一把放嘴里,不饿呢就少抓几个,美!――可是还有我们的水鸟大哥呢,他们是不会假客气的,而且性子也急,等不到晒干。所以我早就“坚壁”了一把没有把子的旧铁锹,放在芦炭上烤虾。照样要掐头去尾,而且要穿起来烤,否则他们即使断了头,也还要跳着翻身――落入灰烬就不能吃了。穿起来烤的第二个原因是翻起身来方便,因为烤虾要不停地翻,要不然糊归糊、生归生。快烤干了,把小蛎子壳里的水浇在虾上面,嗤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来。假如摘到了野葱、胡蒜,这时也可以放上去烤,香味四溢。
芦苇荡里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瞬间水鸟们纷纷起落,远处的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暮霭也悄悄地降临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倘是诗人或许会吟道“远村渺渺炊烟里,芦苇风动水鸟起。日暮汀洲一望时,晚霞如火映秋水。”即使是诗人也该回家了,何况我乎?但我茫然四顾,村庄溶进了暮色 ,远山的轮廓已不甚分明,夜风起了,芦苇飒飒地作响,仿佛催我回去,可是我却坐在那里不想动屁股,也许明天我就没有两半的小屁股了,四半的小屁股还能不能走路、爬山、游泳呢?――当我终于毅然决然地往家走去时,天已经黑透了。渐渐地我开始找不到路标,一直走到筋疲力尽还没有走出芦苇荡,最后终于倒在一片芦苇上睡着了。朦胧中我听见许多人在呼唤着一个似乎很伟大的名字――要不怎么会这样放声高呼呢?我听见了其中有外婆的呼唤,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哭腔。那一瞬间我忘记了外婆的扫帚把,忘记了我的小屁股们,不顾一切地向人声、向电筒光和马灯摇晃的方向冲去。
哦,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外婆没有打我,还为我在灶上温着饭菜和汤,以及两只煮熟的鸡蛋。
外面有喧哗声,这叫人怎么写作!我走出去正要说上尉几句,他已经满脸兴奋地跑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来接您了。”
那个时候终于到了?
一名我没有见过的少校走过来:“报告首长,我奉命接您去总部!命令很紧急,车在外面。”
我接过命令看了看,怎么回事?他母亲的又不枪毙我了?
搞不懂!
我把没写完的手稿揣进兜里,“伙计,香烟归你们了!”
我走出了院门,战士们列队,敬礼。
我把手举到光头上还礼。十六天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
“你,斯巴达,执行任务!”将军用手指着我。
我没说话,狂抽着久违的中华烟,同时不忘灌两口“碧螺春”。他母亲的在里面尽抽“海河”、喝茉莉花茶,现在能享受不享受?再说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也许已经是平民了呢,任务?昨天不高兴了把你关起来,搞得象随时都要把你“拉出去毙了”,今天想起你来就是“任务”,拿我当什么了!
“斯巴达!吊儿郎当的,什么样子!你忘了自己是军人?”
“什么任务?”
“边防警察少校,去口口作战,捣毁一个毒品工厂。”
“那是……友好国家……什么!又是警察!又是少校!”
“罗嗦!执行命令!”将军用脚踢了踢地下一个箱子,“你的行头。详细命令在飞机上读!对表,明天零时前接过口口部队指挥权!――当心点,给我活着回来!”
“就地掩埋!”我以不容违抗的语气说。
中尉犹豫着似乎还想请求什么,但是我已经小心翼翼地走到溪边,用工兵锹挖了一个浅浅的坑,蹲下来刮起了胡子。正在休息的士兵们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掩埋战死的两位弟兄,只有中尉闷闷地靠着一棵树坐着,吸烟,吸那种连同军用口粮一起配发的“红梅”香烟。他不想参加掩埋死者的行列,因为其中的一名少尉是他同村的朋友,一同参军,一同进军校,又一同到了这个部队,他却连他的骨灰都无法带回去……想到这里,他恨恨地盯了我一眼,不料我正在向他走去,于是他移开眼光看对面山上火烧一样的云。直到耳边响起我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给我一支。”
中尉默不作声地拿出揉皱的软烟盒递给他――少校似乎只有在吸烟时才有一点点人的感情。“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会不会主动吸烟,”这话是谁说的?当然不是恩格斯,是支队政委说的。这次行动开始动员的时候,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死活不肯上来,现在不知道是复员回家了呢还是去了军事法庭。也正是为此他对身边这个小毛头少校有点好感,代理支队长居然肯自己殿后,算他是条汉子。
“传!隐蔽,不许有声音!”
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只是有点急迫。中尉不知道这是不是少校的怪癖,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啊,但命令总是命令,他把口令传了下去,树丛后面安静了下来,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战士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感到那家伙冷酷到没有人性之外,战士们已经有点服了那家伙。原因是这家伙的功夫算是过硬,无论射击搏斗还是战术动作。原来支队里就隐约传说他来自什么特种部队,所以胡子还是毛茸茸的就成了少校,战士们也只是把这个传说当作唬兄弟部队的一张牌,现在看来好象是有些不一样――但愿他能把大家带回去。
轧轧的机声,是一架民用轻型直升机,但是开着的舱门里伸出了一挺30毫米口径的机枪。直升机盘旋了一下斜斜地飞走了,而公路上又来了一队杂牌汽车载着兵往边境开过去,偶尔还能看见一辆六个轮胎的车型极丑极笨的装甲车,高平两用机枪斜对着天空,似乎压根儿没把十几分钟就能飞到的歼-七和强-五放在眼里。
一队兵抗着或挎着各式各样的枪,一边吸烟一边从山下向他们这里走来,直线距离不到七百米吧,中尉伸手去抓自动步枪,然而少校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居然笑了,嘴里还叼着那支冒烟的“红梅”――奇怪,这拨兵在距离他们五百米处居然换了个方向,呜哇呜哇大声说着话往左侧走了。中尉打算遏制住自己的好奇不去问为什么,他以为少校不会告诉他,出乎意料的是少校主动凑过来:“环行山涧,高三米以上,水深不详。”还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一号,我们现在干什么?”
“休息。”
“是。明天走?”
“明天也休息。”
路上异乎寻常地宁静。口口政府军趁口口军刚撤离、“边境武装”来不及卷土重来之际控制了这片地区,面对正在气头上的政府军,“边境武装”明智地选择了“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略撤开了,所以在政府军和“边境武装”之间暂时空出了一条宽约十公里的走廊,这支担任掩护的小分队目前就在这个走廊里暂时不受打扰地向国境线蠕动。
是的,是他母亲的在蠕动,平均一小时一公里!我以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二十几个毛人,什么他母亲的的大功团!什么他母亲的优秀侦察兵!都他母亲的是训练场上的样子货!距国境线区区五十公里的丛林,干部队一天就能回去,按这个破部队的熊样至少要三天。三天!人家一天半就能把缺口堵上……我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气从脊梁上直窜出来,自己也许就要埋骨在这个破国家了。
我从不讳言自己怕死,想想吧,一发没有任何感情的子弹或者一块弹片飞过来,然后是无力的、绝望的几十秒最多七八分钟的挣扎,我就要留在永远阴冷潮湿的这片异国土地,各种小兽小虫会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我的身躯、我的头颅,孜孜不倦地把我吃光,留下一具散发着腐臭的骷髅……
“一号,这样……恐怕不行,按这个速度一个礼拜也回不去啊。你看?”中尉凑过来抹了一把汗。
“地图。”
中尉小心翼翼地拿出地图,这种地图可以吃,但是防水性能并不过关――上头有意要这样,从密封袋拿出来最多七十二小时,地图就会变成一叠煎饼,即使被敌方缴获也泄不了什么密。
“这里,我们。移动速度一公里。三小时到达……这里,山涧。休息后越过山涧,沿着与六号简易公路平行的方向撤回,按这个速度,即使不遇见敌人也要七十二到九十六小时,一号……有个战士是当地人,他有个建议……”
我冷冷地看着中尉。
是啊,这是在国境线外,自己的战士怎么会有当地人?
“小时侯我和叔叔走过。用我们的大米、衣服换翡翠,从六号公路分岔口进去三公里,老林子里有条山涧,扎个筏子一天就能回去。就是……要到路那边。”
“传,休息!”
我一边吸着“红梅”香烟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地图。这份临时增发的小区域图对靠近国境的十公里还标示得比较详细,到了这边,除了几条公路和较大的河流外,就只有标高线和雨林符号,屁用也没有!现在不是看地图的事,现在只考虑要不要冒险从公路穿过去或冲过去……
一级军士看着少校的背影也在沉思,他知道少校的难处,不了解地形就是瞎子,而这里的地形就是当地人也搞不清楚,能搞清楚的只有烟贩,可是烟贩能算人吗?这次回到家乡看到那么多吸毒的人使他感到了震惊,老年人说,解放前都没有这么多!所以在动员搜捕烟匪、捣毁烟田时他毫不犹豫地写了请战书,在越境摧毁边境地区最大的毒品工厂时他还感到了兴奋。前一段时间打得很别扭,烟贩们还有说不上是境外境内的那些烟匪和佣兵们地形熟,吸足毒品后打起来不要命,部队伤亡很大。后来少校来了,把部队分成几拨,前面的部队牵着烟匪,后面派一拨奔袭、埋伏,还有一拨大摇大摆地开进,等烟贩们劲下去了,前面的部队一赶,后面的部队一兜,剩下来点儿残匪也大都把命丢给了埋伏的部队,这仗打得才有点意思!可是现在自己这个分队怎么被扔下了呢?军士转过脸去看副中队长。
副中队长舍不得扔掉烟头,都快烫嘴了还在抽。那天他们长驱直入到了口口口镇,赶走了来不及逃跑的烟匪,连工厂带原料、产品破坏得干干净净,正要撤时听见少校在电台上和上头干起来了:“我说不需要掩护就是不需要掩护!什么鸟情报!老子就在一线,是老子清楚还是他清楚!”他本来想凑过去,少校瞪他一眼,只好走开了。后来少校命令他们排和他一起留下来掩护,他也没说什么,执行呗。过了两个小时,少校说部队已经回去了,撤吧,这当儿上头又来了电令,指定了撤退路线,结果走了一小时,被地图上没有标的一条河挡住了,只好回头重走,这时候才遇见政府军的斥候部队,虽然赶跑了敌人,自己的兵力也暴露了,还牺牲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他母亲的这打的是什么仗!
“走!过去!”我随手把吸剩下来的过滤嘴放进烟盒,还吹了吹草叶上的烟灰。去他母亲的什么上级命令,叫他们自己来走走看!战士们有些兴奋,就是,为了不再砍草,他们谁都敢打!
于是这小分队开始以五公里时速向山下移动。
绕过了山涧――电影上电视上都是投个绳索固定个索桥然后爬过去,但那是电影啊!可以吃住人的绳索根本投不了那么远,投过难道真的能靠抓钩固定?最后,在前敌情况下攀缘绳索,一旦被发觉……
我们绕过去了。一帆风顺地到了那条山涧。
但是无法扎筏子:水太浅。也没有合适的树木。
走。
休息。
再走。
好在我命令轻装了一次,否则在这种低气压、高湿度、充满腐败气息的鬼地方不倒下几个才怪!就是这样,大家也疲惫不堪。
闷,有汗出不来,而且饿。――几份地图记熟了后全部分吃了。抖空了所有的烟盒,抖出来的烟末被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轮流闻,大家还可以闻自己的口袋。至于什么捉个小动物呀弄条蛇呀,想去吧!最大的活物是一种大约直径4.5毫米的薄薄的甲虫,假如能吃的话,我一顿能吃它万把个,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以前训练的几个地方包括海南岛都没有见过这种虫,再说他们的数量也太少。
我做了个手势,全体就地卧倒了。
我使劲嗅了几下,没错,很辣的烟味,还有隐约的笑声、说话声。敌人!
那个当地的“一十”摇摇头,耳语般告诉我:“听不懂。”我当然更听不懂。
“往后传,隐蔽,不许出声!两个人在我后面,和我保持十公尺距离!”
在潮湿的地方声音传得特别远,所以我爬了将近十分种后才接近到射程内。一、二、三,是个机枪哨,一挺轻机枪。我用枪上的瞄准镜看了半天,左右都没有发现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对方的政府军没这么大胆!
我把消声器旋在手枪枪管上,然后把手枪塞在左肩带上面,理好我那支阿-卡拉什尼科夫-74突击步枪,开始等待。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开始蛇行。
这种勾当不该我“亲自”干的,但是这支部队的战术素养……我咽下一句骂人话,抽出手枪扣动了扳机,一个、两个,第三个有点察觉了,伸手去抓枪,蠢货!这时候应该“无规则侧滚”同时去抽手枪啊,我用第三发子弹把他盯在地下后才想起来,这是口口政府军,素质比我身后那拨人还差!
我向后挥手,示意部队上来。
没有动静。
我再挥几下。
还是没有动静。我站起来向后挥手,他们看见了,向这边跑来。
我往前走了几步,前面那道坎下是一个干枯的河滩,避风避虫的好地方,所以搭着密密麻麻的军用帐篷,最少有一个营的口口政府军……
枪声响了。
枪声渐渐地稀落下来,对方藏在在河边的乱石后面,我们躲在河坎上面,谁也不愿意冲过当中毫无掩蔽的两百到三百米,双方隔着河坎对峙。
我拍拍中尉:“叫一分队长和几个班长来。”
他们来了。
“对峙起来了,人家的地头,天亮就有援兵来包围我们,所以现在不会冲,我们商量一下,不急。先把一班二班的机枪调到左翼,三班,还有缴获的,放到右翼,防止敌人迂回。建观察哨,半小时轮换一次。命令筑工事,然后休息。派人观察敌人有没有红外装置,如果没有,我们三人一组打他们黑枪,不让他们休息。把三个死人的东西都给我拿来!现在你们说。”
冲不过去。
绕着走,地形不熟,兵员疲惫弹未尽粮早绝,也是死路一条。
活路只有一条:不到三公里的国境,那里有强大的部队,可以在一小时内扫平敌人的这些部队。可是,他们会来吗?
“接通电台!”
“一号,命令我们不许……”
“扯淡!已经打起来了,还静默个屁!――红河,红河,我是灰狼,我是灰狼。大树压了我的脚,大树压了我的脚,帮我抬一抬,帮我抬一抬!”
“灰狼,灰狼,我是红河,我是红河。大树在门外,大树在门外啊!我要找天湖,我要找天湖!”
干部们的脸色变了。
是呀,别说“出门”了,就是在“家里”,调动一个团以上建制单位也必须“天湖”批准,等到“红河”逐级上报,“天湖”再研究一下,即使同意“红河”出动,再一级级传达下来,“红河”来了连我们的尸首都找不到。
我笑了。
“红河,我是斯巴达。你立即查一下总部有关我指挥权限的“ZZZQ斯巴达”命令,五分钟后回话!”
干部们盯着电台。我很生气地对他们说:“死人身上肯定有香烟,你们至少也该给我留一根嘛!――还有,传,谁饿了可以割一块死人肉吞下去。传!”
“为什么叫战士们恶心?”命令传下去后中尉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会儿在想吃的,越想越没有力气,你明白?”
“灰狼!灰狼!我是红河,我是红河。三只蜻蜓,三只蜻蜓,行不行?行不行?”电台提前响了。
我楞住了,密语表里没有“蜻蜓”啊,这是什么?突然我明白了,好聪明的想法,谁想到的!“是米?是米?”
“对!对!是米!是米!拐完就到,拐完就到!”
“知道了!知道了!”
我扔下话筒:“诸位,三架攻击直升机七分钟后飞临,命令:准备回家!――还有,香烟呢!”
狗东西们!只给我半支香烟,还说是专门为我省下来的,因为只缴获了五支香烟。什么部队嘛,不知道缴获香烟要先敬首长?气得我吸了一口就还给他们了。
“开火!”
震耳欲聋的对射声中直升机“无声无息”地飞来了,并且从我们机枪曳光弹打出的交汇点开始向两侧投弹、扫射,为我们清出一条通道,两轮扫射后我们开始冲,没有人阻拦我们。
我在最后,数完最后一名战士后正准备跟上,一枚不知道什么弹在我身后附近爆炸了,我昏了过去。
……黑暗中我醒了,枪声直升机声都没有了,但前后左右都有人声。我的自动枪也没有了,只有手枪和一枚手榴弹,他母亲的!直升机驾驶员什么鸟技术,有本事把我炸飞呀!祖母!
骂完了我辨别了一下方向,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有两个人举着枪对着我乱喊什么,我没好气地扣了两下扳机,这时才清醒过来:不好,捅马蜂窝了。
扔出那枚手榴弹后我就拼命地跑,左拐右绕的跑得胸膛里一点空气也没有了,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脚下一踩空,摔了下去,是温暖的河水。
再一次醒来后天已经大亮,但我怎么也判断不出方位,把脑袋里能记住的所有地貌地形地表标志全部对照了一遍,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大脑,没坏呀,怎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呢?突然我象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河水把我带回了祖国!我现在是在国内!
我尽情地大笑,在地下打滚,哈哈哈,我回来了!居然没死也没受伤,更没有被俘!斯巴达啊斯巴达你这臭小子真有运气!
滚完了我去洗脸,自己觉得精神还好,就是长出了许多胡茬子,另外大概就是面有“菜色”吧?不管!不想没用的东西!
衣服被丛林里的灌木还有河里的不知什么刮成碎片,只能勉强蔽体,肩章也掉了一个,没有掉的东西除了腕上的潜水表,就只有我死死攥住的手枪,我撕下一片背心擦了一下枪,扔掉了已经不能再用的消声器,然后喝水,喝完又吐了一些黄水。于是我上路了。
五个人,抗着“冲担”,就是那种两头包着尖铁的木扁担,走过我后又追了上来:“骡子,你的表,拿来!身上还有么子,都掏出来!留你一条命!”
这是少有人迹的边境丛林,走私贩毒贩军火的才出没,而且都是成帮接伙互有联络的。我这样子被称作“骡子”(挑货的)已经算人家客气了,我这摸样就是“瘸狗”(被打散帮会的逃跑者)嘛,衣衫蓝缕的。唉,我看看惹祸的军用手表,好表啊,给他们表倒无所谓,可是人家要我“都掏出来”,还有一支好枪呢。我摇摇头。
一个人举着“冲担”先冲过来,后面两个,再两个。
我笑了。
我不能开枪,我是军官,而他们是自己的老百姓。即使他们是毒贩走私贩,现在又是抢劫犯甚至杀人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能开枪。军人,不允许对平民开枪!
我弯腰、加速,对第一个人冲过去,肩头撞在他腰上,一个过肩把他摔到后面,同时双手分别捏住中间两个人的肩胛,双腿凌空撑到最后两个人脸上。
五个人倒在地上。我的好手表告诉我:三秒。
我的好手枪对着他们:“带路,送我到公路就放你们。还有,吃的,香烟。”
我拦住一辆车,放了这五个人:“送我到最近的部队!”
一个干部走下来要看我的证件,我只好又抽出手枪。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我到了“红河”,第一句话是:“谁建议用直升机的?叫他来见我。”
这家伙可能是我需要的人……
“立即找到他,并且把他带回来。”N军区政委D将军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接过来看了半天,不懂:“看不见什么……要我把谁带回来?”
政委又把照片递给我:“那么大你会看不见?去,把他带回来,要活的!”
我再次端详照片,似乎不是N市动物园,但肯定是动物园,我没有去过也没有通过其他任何方式见过的动物园,还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此外什么都没有:“你要我绑架老虎?”
“当然。”
“什么!”
听说过,动物园跑了一只老虎。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过动物园的老虎,动物园的老虎看过我,此外哥们儿没来往,我找它干吗?
“地方求援,军民关系嘛。再说跑只老虎也闹得人心惶惶的,搜了一昼夜没搜到,现在上头都知道了,叫我们抓活的。万一老虎饿了,吃掉个把孩子,算你的算我的?”
“……那,老虎在哪儿?”
“废话!我知道还要你干什么?快去市口口局,都在等你呢!”
“我还没吃饭……”
政委要来一大包牛肉干,就用这个把我打发走了。
市口口局如临大敌。也是,连武警、驻军都出动了,居然没找到,怎么回事嘛!“不是我们无能,而是老虎太狡猾了。”也是,千万人的大城市找个把老虎,难。
我听他们胡扯半个小时,看那些个电子图看得头昏昏的,终于坐不住了:“给我一架直升机,上去看看!”
他们特警分局的一个大队长也要去,飞机是人家的么,再说那家伙比我还高,身上膘也挺厚,假如遇上老虎可以把他牺牲掉……
“走吧,”我点点头,带着我的两个人上了机。
他也上来了。
绕着动物园飞了几圈,又是湖又是公路还有那么高的围墙,怎么可能!“你们真的按规定搜遍了了?”
“完全按规定”大个子说。我让飞机在绕一圈,然后和口口局联系,问那个介绍情况的人,这一问问出来了,那家伙只是凭电话记录和人们的传说在介绍情况。我咽下一句问候他母亲的话,不管人们的目光,在动物园停下飞机,把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全部找来。
“老问老问!”他们很不耐烦地说“问了十几遍,象审犯人!”但还是说了。
“起飞!去江对面的林场!”
“为什么?”大个子有点疑惑。
“当时有一辆林场送蜂蜜的卡车在。那辆车有蓬!”
驾驶员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飞机降下去,“没学过复杂地形降落。”他声称。于是我和我的两个人利用绳索降下去,大个子也降下来了,只是弄断了绳子,他把绳子盘成一圈背在肩头,一面问我:“老虎真的会在这附近?老虎真的会上汽车?”
“惟一可能。”
“那,老虎会在哪里?”
“附近。”
“我连手枪都没带!”
我没理他,笑。因为他连自己的骨头和肉都带来了,这就够了。
看来老虎的听觉嗅觉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还根本没有发现它,它就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直到离我们十五公尺左右才停下来,一面不停地嗅着鼻子。说不慌是假的,毕竟没和这么大宠物打过交道,我一面慌乱地命令“不许开枪!”一面挡在警察大个子面前,拿出我的手枪在腿上擦了一下,上了膛。
四个人一只虎就这样对视着。
“嘿!嘿!老虎!虎老弟!虎兄(是不是男的?)大家都在等你呢,回去好不好,老虎?”我发现喊老虎的时候对面有点反应,另外……它为什么老朝我嗅呢?觉得我比大个子更有“咬口”?
他们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老虎甚至威胁老虎,大个子参加了:“回去吧,回去请你吃牛肉!”
哈哈!牛肉!牛肉干!
于是四个人,一根套住老虎脖子的绳子,还有一袋牛肉干(我的饭!)和一只老虎很快就下了山。在牛肉干面前丧失立场的老虎被我们带进了包围圈……
“伙计,我们不能上电视,你辛苦了!”我拍拍大个子肩膀,带着人开溜。
他一把拉住我:“大个子,带我一起走!”
“老虎,就这么窝囊?”一位弟兄悲哀地往车后看了一眼。
……果然,那辆劫来的“桑塔那”汽车猛地一震,车头一歪,扎进了小树丛里再也开不出来了。我把手架在树岔上等待着,黑衬杉出来了,拉着那个孩子,接着是胖子,提着那支“六四式”手枪,没看见那个大个子亡命徒。机会!我毫不犹豫地射击!再射击!黑衬衫两手一张,直挺挺地扑在地上。胖子的身体转了半个圈,手枪落在地下,他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又一发子弹把他钉到地下,只有两条腿在微微抽搐。“舒舒(他母亲的什么怪名字!)快到车里去!把门关上!”这孩子反而向我这边跑来。我的小爷爷呀,真要命!我暗骂了一句,拼命向舒舒――不,爷爷那里奔去。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十米……突然什么东西打在头上,眼前一黑,接着是重重的一拳,肺里的空气象全部被挤了出去。我拉住一棵小树,下意识地让体重把自己转到树后,勾着腰大口地呼吸:一、二、三!
大个子叉开两腿稳稳地站在那里,学着电影上的姿势,伸直双臂,右手握着我的枪左手握住手腕( *** !),嘴角咧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我右晃、猛然左闪,凌空横着弹起!大个子连续扣动扳机,然后腹部中了一脚,现在轮到他弯腰了。我还没有完全落到地上左脚又蹬在大个子太阳穴上,接下来是肋部、胃部连续的重击,大个子先还象个蹒跚的醉汉,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滩泥,只有大口喘息的份了。我一手抱着吓傻了的孩子(舒舒!他母亲的!),一手象拖死狗一样拖着大个子下到了路上。
小子真结实,就这么点工夫就醒了,看着我打过了手机,咧嘴一笑:“警察同志,优待俘虏帮点颗烟行不行?我兜里有,还有钱――都归你,我不说,就要一颗烟!别看我呀,到这份上我还能怎么的?”
我笑笑,拿出自己的烟点了两支,塞一支在大个子嘴里:“你还真能捱揍,这会就没事人一样了。”
“你这是中华呀?正宗!――别给你老哥脸上贴金了。一对一,不,三对一栽你手上,我他母亲服!大家都下过黑手,扯平!”
“哟,老瘾!一上口就知道什么牌子,佩服!喂,请教你。你这烟在嘴里动来动去,你还说话,怎么不掉?”
“瞧瞧!”黑大个灵活地在嘴里把眼倒来倒去,“练的!嘴皮子夹着,舌头动,练长了就行!――哎,大个子警察同志,老哥哥也请教你呀,你那枪我怎么扣不动?”
“……以前玩过?”
“我当过兵。这枪没玩过。哎,能说么?”
“没啥。这枪是反保险,下来时怕伤着孩子,关了。”
“嗯,好人有好报。你这枪精致,漂亮!手感特好!好枪!你配使!”
“配不配使么,得他们说。”我学着用烟头指指地下的两位,烟掉了。
大个子哈哈大笑“警察老弟,这你还得练!――我兜里有,续一颗?别介呀,主犯首犯都倒你枪下了,我这顶天十年,自己表现好点,再托托人,几年就出来了,那时咱哥们好好交一交!哟,老弟,你大队人马来了!”
…………
梦中的风雪里。
几道雪亮的手电光罩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出的人影凶猛地扑了上去,撕打着、咒骂着、喘息着。有人喊起来:
“是个女的!”
“他母亲的还咬人!叫你咬!”
透过风雪,另一处传来微弱的喊声:
“还有一个!站住!”
“别让他过去!开枪!妈卖X的开枪!”
两声短促的点射。
女人的挣扎声、哭号声……
……………………
父亲把靠在沙发上的我推醒:“电话。你的!”
接完电话,我凝在那里几秒种,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上楼去。几分钟后,提着一个小箱子下来,同时让父亲看手上的勃朗宁手枪:“爸,我没带。借用一下。”然后用报纸把手枪包起来,塞进大衣口袋。
父亲似乎没有看见我,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香烟罐,我为他取出一支长滤嘴香烟,同时单手划着了火柴。父亲咳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了箱子:“爸,我走了。”
父亲不说话,默默地摆摆手。
我提着手枪走出越野车,把四个车门仔细地锁上,只留下微微斜开的两个后窥镜口,对里面缩成一团的几个“文工团”说:“不许到前面!不论我求救、受伤、死了,都不许开门!”
一、二、三……八头狼,不,九头,差不多九头吧。狼群很少到十头,哪儿有东西够十头狼吃呢?算大狼群了,而且似乎都很健壮。
我检查了一下手枪。新枪。新枪不好,好枪不新,那天边防总队派给我的通讯员要帮我打六十发,我没让。枪和笔一样,别人写开头的很难顺自己的手。没有打过就不习惯,扳机太硬,虽然调过击发簧,但没来得及挫扳机,击发的那一瞬会跳甚至会磕头!
狼慢慢地走过来,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散步,只是耳朵都竖向我这边。当我看狼的时候,狼们就不看我,而且走得更慢,距离两百米左右呢。我推上保险,把枪放进口袋。天冷,冻住了就要命。
站在左前轮边――这是为了不被车底下的狼袭击,我调好了后视镜,这是第一个预备据点,右前轮边是第二个。可惜车顶是歪的而且结了冰,否则是一个绝佳据点。我想过一会儿再拿出后箱里的摇把――外面太冷,会冻脆。
距离一百米了,我又检查了一下手枪,十三发九毫米口径的子弹,只要打掉四五头狼就行,三发子弹一头狼,总不会有问题吧?
站在车前,枪夹在左腋下,活动着腕关节和指关节。这枪号称有效距离一百五十米,但我宁可在五十米内再开枪――打狼和打人不一样,急什么。
狼过来了。三头,很沉稳地移近,最近的不到四十米,悠闲地看我,慢慢地散步,之字型接近。我平举起右臂,均衡了一下身体重心,然后,开枪。狼跑开了,跑出了有效射程,是被那一声巨响惊跑的,竟然没有命中,特等射手!
我想起射击教员的话:枪就是女人,你经常摸她她就会百依百顺,如果你不碰她她就会背叛!――我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教员不会说错,尤其是关于枪。
慢慢地狼又过来了,这次似乎撕破了脸皮,凶狠地盯着我。举枪,对准狼头,屏住呼吸,虎口和掌缘贴稳,扳机慢慢地往后滑,十分轻柔地。“砰――”我的手感觉到有了,果然,一头狼倒在血泊里挣扎,还有一头狼惊惶地回头,我又一次扣动扳机,“嗒。”
甜甜的硝烟,地上的弹壳,臭子儿?按出弹夹,枪在大腿外侧一擦,那颗蠢蠢的子弹本来应该落在地上,但是没有……我再一次扣动扳机,撞针无力地碰在底火上。TMD!枪油凝住了!
尽管是冰天雪地里,我的额上仍然滚出了大滴的冷汗,几乎手无寸铁对付八头狼?不是拍电影!我拉开大衣,上装,再次把枪夹在腋下……
狼又过来了。透过后视镜看见一头狼距离大约三十米,我绝望地扣动了扳机:“砰!!!”没有命中,再击发:“嗒。”狼还是跑了,要过一会儿再回来,但不会太长时间,单独的野猪成群的狼,在这个季节不会有多大的耐性,因为它们饿,因为它们也要活。
羊要活、狼就该死?狼要活,我就该死?还有,车里后座上缩成一团的五个文工团。父亲怎么说?战场上就是不能有女人……父亲的枪!
我慢慢地走到汽车后厢,打开,取出那支包在报纸里的点三八英寸口径的勃朗宁手枪,还有硬纸盒里的四十发子弹,浑身轻松起来,甚至没有听见文工团因为我开后厢而引发的一连串高频尖叫。
这是一支我熟悉的老枪,而且没有什么枪油。父亲擦枪不喜欢多用枪油,所以警卫员基本是在干擦,最后还要把油擦掉,这种习惯现在救了命了。
来了,四十五米。我轻轻地抬手,这支年龄几乎有我两倍长的比利时手枪只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子弹打进了那只狼的额头,右手习惯地一抬,柯尔特也补上了一枪,那只狼不动了。我转身,一发子弹命中了狼腰,另一发子弹把那只狼钉在地上。我仍然把柯尔特放进外套里的腋下,取出香烟点燃,悠闲地坐在一侧发动机盖上,觉得有点暖和。狼群离得很远,但是没有走开。
我不急不忙地装满一个勃朗宁弹夹,换上,再装满另一个,饶有耐心地等待,我习惯了等待。
“斯巴达,别来无恙?”首长朝我微笑,“你穿便服好看,落寞中带着洒脱,有点玉树……”
“是吗?找我,就是让我穿便服?”我冷冷地截断首长的话。
“怎么会呢――最近你在做什么?”首长很诚恳地说。
我叹了一口气。首长的父辈在老一辈里是元老级的,首长在我们中的地位介于长辈和大哥之间,我一天是衙内党,一天就应该听他的。蝙蝠啊……我在既得利益派眼里是钉子,在少壮派看来又属于敌对阵营,唉,要是真正的敌人――国外的敌人也这么恨我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和首长倒很相似……于是我苦笑着说:“看书。”
“看书?还是看战争小说?间谍小说?”
“《孟子》。”
“《孟子》?看的什么?《孟子见梁惠王》?‘子,不远千里而来,将有利于寡人乎?”
“还没看到这里。原来看的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现在看的是‘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天看了‘尺蠖之曲,以求其伸’。”
“这也是《孟子》?”
“这是位子,枪杆子,印把子。”
“哈哈哈哈!”我们一起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互相看一眼,又大笑起来。
“政治,一盘棋,弃子换子都是常事。我说过嘛,你杀不完他们的!天天在长出来!你看看,你最终指向的那几个人,现在是什么位子?我不得不劝上头先一步把你保护起来,否则等人家提出来就被动了。”
我不说话,吸我的白沙烟。
“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和那个、那个什么小姐,关系到什么程度?”
“你相信我?”
“废话!我还不相信你?从你小时候就知道。再说,你们家从来不说假话。”
“拉手。搂胳膊。”
“可惜!女人中的女人。”
“不谈!”
“找我来,又要换什么子?”这次是我主动问。
“不换了。叫你去口口、去口口,都是我和老C的主意――你忘了你的愿望?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去南亚的一个小岛钓鱼,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地变老。”
“扯淡!你身上流的是军人的血,让你闲半个月你都会发疯。”
“半个月……不会!”
“那就去你的什么小岛,先想想大岛,台湾、钓鱼岛,我们一起想――来,吸烟!”
我又一次被抓住了要害,只好再拿起那支香烟。
“我看着香烟,有时候会想起卡门,就是比才根据梅里美的小说改编的歌剧《卡门》,那个一出场就叼着香烟的吉普赛卷烟女工。由于carman 在拉丁文里是诗歌的意思,同时又象是“红色的”,于是我会想到奔放的诗。卡门是怎么说的?“我明白你会杀死我,书上这么写的。但是你不可能令我屈服!”天!她是在对何塞说话还是在对香烟说话!明白自己要被她杀死,但偏偏要爱上她――假如爱情使人在死后还能存在,那么香烟使人在活时感受人生!”
部队,就是我的爱情,我的香烟。
但是,现在的部队……
“你自己去组建,人员,你自己去挑,从政治委员到炊事兵,你跑了不少部队嘛,总有点印象。全部必须是士官以上――我是指建成后,组建一支职业军人的部队,兵要精,装备要先进,训练要充分,现在国家有的是钱!”
“口气……?”我看看他。
他摇摇头:“不是我的口气,是上头的。上头最近对军事很感兴趣。告诉你吧,过两年上头打算不管别的事,只管部队,就象老大人当年那样。”
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首长有点不高兴,“这有什么好笑?”
我赶紧解释:“我是军人,服从上级就行了,别的懒得管。我笑,是想起了一个笑话”
那是关于CIA决定向我们要害部门派遣潜伏间谍的笑话:打算在中国京剧协会建立谍报网。“为什么呀?”总统不理解,国务卿帮中央情报局长解释:上一位中国领导人最后的职务只是中国桥牌协会名誉主席,这一位很可能将是中国京剧协会名誉主席……
“别笑了。”首长说,“他要接见你十分钟,假如你过关了,下个星期你要去国防大学报到、镀金。”
从那里出来后,我走进了中国军人的最高学府。
一名少校怀疑地看了看我的肩章,(他母亲的,又来了!)还是放我进了小会议室。首长和C将军正好也从另一个门进来,会议开始了。
“现在开会。今天,我们研究并决定组建一支新型直属部队的一些问题。总司令说了,半年以后,他要亲自检阅这支部队。这位,斯巴达大校,就是总司令亲自指定的部队长。”C将军干脆利落地说。
首长很谦虚地坐在我对面,朝我笑,并且把一个烟盒弹到我面前。他肩下那位ZH的将军却不那么客气(该老小子当年见我一次就要在我后脑勺来上一巴掌):“老C,两百五十万国军,那里找不到象样的,凭什么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头儿?”
首长和C将军都笑了,大家也笑。C将军对我说:“斯巴达,你自己说。”
我毫不萎缩地看着“老仇人”:“我们周围友好国家和地区不多,台湾越南菲律宾缅甸印度俄罗斯朝鲜日本包括美国,都把我们当作假想敌,其中印俄日美哪个都不好惹,不是自己关起门来做阿Q就可以镇住人家的。不说台独,西沙南沙曾母暗沙,和越南菲律宾有一笔账要算,中越中缅中印中俄都有边境问题,鬼子还占着钓鱼岛――有那么多领土在外国人手里,有那么大地区在敌对势力手里,哪个弱国是这样的!难道非要等人家再打进来,我们才不吹自己是强国?我们才不吹自己是强大的军队?这几年你们派我打了几仗,陈旧的装备,不切实际的训练,过时的战术,低劣的指挥……我受够了!我年轻,受过专业训练,后台、文凭、经验、身体都合格,运气也不错,另外,我认识你们这些叔叔,有事,可以找到你们家里,甚至绑架你们的孙子外孙!”
大家都笑起来了,边笑边骂我,只有ZZ的一位老将军没有骂,而是说了一句:“德行,活象你老爷子当年!”
这支部队遂行作战任务,重点在于大量的侦察、情报分析、通讯、后勤工作,最后的只是外科手术似的短期工作,所以尽管我所有的要求都被毫不耽搁地接受了,讨论还是持续了整整一天。当老家伙们揉着腰准备去解放各自的膀胱时,首长第一次正式提问:“斯巴达,你能用最简明的话告诉我,这支部队将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会议室安静下来了,大家看着我。
“五年、同等兵力对抗101师:四年、同等兵力吃掉日军,;两年、同等兵力吃掉台军――不过,我还要找几个人,我的师兄和教员们,转业了……”
我把两个参谋扔在Z州市AQ局小会议室里,自己去找小蒋。
“你,你没有……又进步了?我该称呼你什么首长了?”
我笑了:“还是斯巴达。走。”没顾他们办公室里的那些目光,我把她拉到外面。
“走?去哪里?”
“归队。”
她眼睛亮了:“什么时候?”
“现在!”我拿出命令递给她,“我们一起去找头儿!”
一辆“卡迪拉克”在Q州某造纸厂办公大楼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头儿跳下车拉开车门,让一个中年人走下车来,这时小蒋已经冲了过去。
我突然遏止不住地在门厅拦住了那个中年人:“对不起,我想打听一下,你们集团的一位股东,董事局董事,L先生,是不是从美国回来了?”
“你是……你就是,”他似乎猜到我是谁了。我点点头。
“是的是的,都回来了。L先生身体不大好,股份全部转让给了L小姐,现在L小姐是董事。”
这时头儿扑到我身上。
接下来是琐琐碎碎的许多事,我还奉命去接收了陆航的一个混编直升机大队,作为我们直升机部队的基础,当然这中间还打了一小仗,十几分钟的边境战斗,等我回到新的驻地,营房、装备、训练设施已经基本到位,第一批从全军选调的四千名军官士官也报到了。
部队在口口铁路线上的重镇口县,扼住了铁路和公路的咽喉,同时也扼住了一条大江的咽喉。离驻地几十公里,就是著名的口口演习场――按照上头的计划,这支部队以后将分驻在口口地区口省一市的战略要点附近,主要的作战目标是海峡对岸的口口岛。
“斯巴达,不错不错,这批人的素质不比当年的你们差!”老李――射击教员灌下一大缸凉白开后说。
我想起白天老钱说的话:“都是士官军官,起码是大专程度,这么豪华的部队世界上也少有!”
是吗?回来后我转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吊儿郎当,都他母亲的兵油子!”头儿用典型的兵油子口吻评价道。
对了,就是这个!一支部队战斗力的高低,不仅仅取决于装备、训练,也不仅仅取决于指挥官的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而首先取决于有没有铁的纪律!再结实的桶箍不紧仍然没有鸟用!
“是呀是呀。”大家同意道,“明天集合起来,好好地训一顿。”
“什么明天!现在!――全体,紧急集合!”
“军人是什么?是石头!……必须是圆石头!”我的政委开始训话,这位先后在口口政治学院和国防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说得很形象,“个别的尖石头也许有杀伤力,但是不会滚。我们这个部队,在打击敌人的时候,就是从山上同时往下滚的石头,越滚越快的石头,四千个圆石头到一万个圆石头一起滚下去,这是什么样的声势?什么样的力量!”
“一支部队,敢对着枪林弹雨冲过去,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任何一支部队都敢。一支部队被打败了、打散了,仍然能够自动地聚集成作战单位,自然地产生指挥官,自觉地去完成任务,这才是好部队!”
“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他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为任何艰难困苦所屈服!无论在何种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这才是我们这个部队的目标!”
轮到我讲话了。
我慢慢地扫视着下面的部队,以前那些首长的面容一一浮现在我面前……
老女人说:“我进这个门的时候比你大一岁,当时你爸爸是Q部部长,只对我说了一句:‘党要你干,不干也得干!’”
大白脸说:“我先告诉你,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于是我用嘶哑低沉的声音问:“谁怕死?谁觉得大学生当炮灰委屈,举手!――怕死,是人的本性,怕死不丢人,我就怕死!”
犹犹豫豫地有人举手,越来越多,最后大约有三分之一。
我想起在B市西郊,被单独关押的那十六天……
“手放下!”我嘴角显出一丝笑意,“刚才举手的,是真正勇敢的人,因为他们敢于说真话。不过,执行任务的时候,越怕死越容易死。死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你当逃兵回来,等着被枪毙的那段日子!
大白脸曾问我:“斯巴达,如果部长命令你向我开枪,你会怎么办?”……
我又笑了。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我的笑容代表什么,从而流传出一句话:“不怕斯巴达跳,只怕斯巴达笑……”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倒’,‘官大一级压死人’,听过这三句话?”
“听――过!”
“如果我命令你向你的亲人开枪,你怎么办?――不愿意开枪的,出列!”
静默了一分钟左右,有十几个人出列。
“半小时内送他们去口口军区,他们,不配在这个部队!”我命令政治部主任。
一片静穆的大操场上,又一次响起了这样的声音:“纪律,是一把刀……!!!”
我回来了。
是在你的梦中吗?
关闭了车灯、发动机的越野车在黑暗中轻轻地几乎是无声地碾过了满地的落叶、春天的落叶,徐徐地滑下斜坡。树荫还是这样地浓密,海风还是这样温暖、湿润,正如这座小城还是这么清秀、这么安静。
春夜,梦外面那甜甜的、静静的、浓浓的春夜,没有星辰,没有月色,没有光,只有甜蜜的、甜蜜到酸楚的静谧和那一份几乎浓得化不开的春愁。
我来了。回来了,站在你的梦外。
你知道吗?
缓缓地松开离合器,缓缓地拉起手刹,缓缓地切断报警器电源,缓缓地推开车门,再缓缓地点上一支“七匹狼”香烟,还是不愿意下车,一个我再一次劝告另一个我:“说好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你的灯光。”另一个我似在反抗、在哀求,在诉说还没有看见灯光。
没有灯光?为什么?
那是你原来住着的房间,后来逼迫我搬了进去,你就住进了后门边的那一间。你怕黑,总是开着睡眠灯,然而现在没有灯光……另一间是你父亲的卧室,也没有灯光,书房、客厅的窗户也没有灯光,黑暗。为什么?
你们不在?你不在?参加学术会议去了?生病住院了?――想起近来流行的那种可怕的疾病……跑过草地、跳过灌木丛、跃过栅栏,我停下了脚步,觉得胸间和两肩有酸酸的感觉,有一些慌乱:灯光!淡淡的、蓝蓝的灯光!熟悉的灯光映出了熟悉的淡蓝色有着竹叶花纹的窗帘,你在……这时才意识到已经下了车、已经不是离开你远远的了,离你很近……
我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哪一年?春天还是夏天、秋天、冬天?记不得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你来到福州,来到华林路的机关宿舍,带来了我遗忘的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还有专门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T恤。你平静地、一如以往那样平静地把上衣掸去灰尘,挂进橱里,把内衣放进抽屉,把袜子按照你的习惯叠成扁扁的、平平的一卷,然后慢慢地收拾桌子,一如以往,唯一的不同只是,只是都没有说话。
放下你调制的咖啡、你递来的报纸,走到你身后、站在你身后。你整理得更慢了、更慢。最后你慢慢地直起腰来,随手拂了一下长发,几根发丝如以往那样拂到了我的脸,然而不似以往那样有点痒,而是有点痛。
闻着你身上固有的那种馨香,好想,好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拂住你的肩膀,轻轻地拥抱着你,让你慢慢地转过身来,任你的脸藏在胸前……好想,好想轻轻地把你抱起,象捧着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地把你放在床上……好想、好想懒懒地靠在床边,靠在你身边,一面吸着“七匹狼”香烟,一面带着满足的微笑听着你絮絮的话语……
终于伸出手去,你不在,只有不远处的那盏灯,还有几滴零落的雨。
背靠在树上,划亮火柴点了一支“七匹狼”,再习惯地把燃过的火柴放回火柴盒,突然起了一阵遏止不住的冲动,想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但现在连我也不可能看见你,窗帘是我们一起买的,尺寸是我定的,拉上窗帘的方法是我告诉你的,甚至连睡眠灯的角度也是我调的――我知道,只要是我动过的东西,你都会尽量保持或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突然明白了,你为什么还住在这一间屋子里,而没有搬到我曾住过的那一间。
默默地在路上走,从华林路走到温泉路,然后转弯走过东街口,走到八一七路……慢慢地走,时间如凝住的水,我们如在水中漂浮。
你累吗?
你的影子在斜斜地移动,另一个影子似乎在追赶,渐渐地近了……然而影子叠在一起又如何?它们马上又分开,飘向不同的方向。
你难受吗?
把手插进裤袋里,或者背在背后……第一次感到手没有地方放。以往总是一只手拿着香烟,一只手交给你或者,或者轻轻地抚在你的肩旁,现在却感到你是这样地遥远。
遥远吗?
只要慢慢地走过去几步,就可以站在门前、轻轻地按下门铃,然后经过开门前觉得十分漫长、开门后才知道非常短暂的等待,门灯就会亮起来,门会悄悄地先开一条缝,然后飞快地全部打开……然后呢?
你会不相信地揉揉眼睛,然后发出遏止不住的一声轻呼?
我会扶住你摇摇欲坠的身躯,把你拢进怀里,然后偿还欠你多年的那一吻?
是不是还能还是如以往般地平淡,你拿走我手上的东西,挂好、放好,递来一杯水,然后拿出装着干净衣服的袋子,一面夸张地嗅着我身上的汗味烟味,一面恶狠狠地把我推进浴室……
然后呢?
然后在寂寞中踱回我房间,还是在冲动下走进你房间?
惊觉!因为手如以往千百次那样伸向了门铃,稍稍一动就会,就会……
慢慢地退,后退,犹如挣扎,心中希望背后有一只手,推我。
雨终于落下,劈劈啪啪象鞭子在抽。拉开衣领、拉下拉练,想喊叫、想学荒野里的狼,仰面向着天空,嚎!
夜不再无声,夜在哭,在号叫。闪电亮了,周围一片惨白,如梦中。树摇晃着,撒下叶上的雨水,涩,苦!难言的、生活中不可避免之苦。雷声远远地滚,春雷,如往日一样的春雷,然而听来是如此忧郁、沉闷。
看你的窗,灯没有灭,窗帘也没有被风掀开。你冷吗?还有,最惧怕的黑暗中的狂风骤雨夜,你独自一人如何捱过?
我不在,要走了,又一次走了……借着闪电拣起了地下的烟头,因为你喜欢靠在这里,不愿你看见,不愿你多想,企求你如现在,宁静。
我不在,要走了,又一次走了……借着雷声发动了汽车,闪电一样照出的是孤单寂寞的归路。火柴已经湿透,用点烟器点着了最后一支烟,最后一支“七匹狼”香烟,香烟有点潮,有点辣,但不是以往你为我点烟时说的那种感觉。
我是狼,七匹狼中的一匹,所以我走了,离开了,又一次黯然离开。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在频频亮起的闪电下,在不绝的雷声和风雨声里,我不顾一切地拉响了警报器――因为,我早已不会哭……
二零零四年二月十三日,日出前的刹那。
太平洋。距朝鲜海岸五百公里处。
海面,风平浪静,一如预报的那样。粼粼的波光映着熹微,没有舰船、没有飞机,甚至连海鸟都没有。只有微微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太平洋的这一处今天出现了罕见的然而是短暂的宁静,大海似乎还没有醒来。
大海在酣睡中被人推醒了,平静的海面隐隐地出现了异常,海面的某一处似乎开始沸腾,并慢慢地露出了黝黑的的柱状体,先是潜望镜,接着是黑黝黝的指挥台,最后是黑黝黝的潜水艇身。潜水艇犹如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般以三十三海里的高速在海面上画出了一个半圆,半圆形的白色尾迹迅速地扩散,向外迅速地扩大,而向内聚合的部分则使得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量角器,使得太空间的军用卫星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在这几分钟内这艘潜艇还向朝鲜某处反复发送了“我到达发射阵位,我到达发射阵位”的无线电讯号,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潜入水中。
朝鲜仅有的两艘“宋”级潜艇之一的“劳动号”正在往前鱼雷发射舱里注水,潜艇艇长李亨根上校有点紧张。尽管是空弹头的演习弹,但是毕竟是从海上往自己国家发射。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潜艇艇长,他知道即将发射的那枚“劳动-4”型导弹技术上根本没有成熟,甚至上级允许的落点误差也达到了六公里,但是今天的发射要求异常严格:他必须把落点控制在五百米、最多六百米的范围内――他不知道该企求谁保佑,因为朝鲜不允许有宗教信仰,但是他对马克思甚至前“战无不胜的元帅”和现任“英明神武的将军”的庇佑能力都有一些怀疑,最后他决定企求自己的生父――不是现在这位老农民而据说是一名前中国志愿军排长保佑。
政治副艇长陪着一位外国导弹专家来到了指挥舱向他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他也点点头示意由副艇长宣布。那位年轻的海军少校兴奋得脸上的雀斑都红了起来:“全体指挥员同志们,战斗员同志们,在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候我向大家宣布:根据我们英明首相、我们人民军最高司令官同志本人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现在将胜利进行一次水下发射的核武器爆炸试验!……”
一枚涂成银色的“劳动-4”型导弹缓缓地钻出了水面,依靠惯性跃上了空中,并在离开水面的刹那从尾喷管里喷出了橙色的火焰,然后变成了透明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喷薄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尾迹――发射第一阶段成功!
分享这次成功发射的还有朝鲜境内的十二个雷达引导站和一个目标引导器。还有“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上空的美国、日本、俄罗斯、中国等国家的军用卫星,还有韩国、日本、俄罗斯、美国驻日基地的远程警戒雷达,还有美国国驻冲绳岛基地的一架七分钟前紧急起飞的侦察机机……再过十几分钟,全世界都将被这次发射惊动。
凌晨四时五十分。
韩国国边境外七十五公里处,朝鲜国牮山靶场
各国驻朝鲜大使馆的的武官们在凌晨才接到通知:朝鲜政府邀请他们于当日凌晨前往牮山演习场观摩一次“极其特殊因而也是绝密的演习。”中国大使馆武官处那天只剩下副武官杨家玉上校,武官和空军武官、海军武官都被招回国述职兼过春节了,朝鲜人对此似乎不大满意。杨武官也有些恼火,一则因为他太了解这些朝鲜人,他们把东方人的虚荣、好胜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也因为他们经常虚张声势地作秀,内心里他对于这个民族的忘恩负义十分痛恨,这种痛恨在那次关于中国是否能够成为奥林匹克主办国的决定性投票后达到了顶点:就是因为这个国家忘恩负义地投了反对票而功败垂成!还有自己的前途――当年身为志愿军营长的父亲就是在这个国家,因为遭到美军空袭,五百多人的一个营几分钟后就只剩七个人!而父亲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最后在一个小农场场长的职务上郁郁而终。杨武官恨美国人,恨日本鬼子,但是讨厌朝鲜人!――而且讨厌自己的同学斯巴达,自己这个位置原来是他的,那个看起来傻忽忽的的狡猾家伙竟然自己要求下部队,所以才害得他来看朝鲜人脸色!他母亲的那小子太不仗义了!
到了演习场后杨武官更加不高兴,所谓“绝密的演习”竟然邀请了记者!而且似乎巴基斯坦、伊朗、古巴自然还有俄罗斯的那拨子武官脸上透出莫名的兴奋,而自己……甚至连那些负责接待的年轻漂亮(?)的人民军尉官们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算了,不计较!杨武官想起了自己的外交官身份,于是在缺乏睡眠的脸上挂起了职业性的笑容,主动和巴基斯坦空军武官打起了招呼――各国情报机构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朝鲜的地下核武器试验是在巴基斯坦进行的,他今天想再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挖点消息出来……
与此同时。日本海域。
一艘外型酷似中国渔船的民用船只突然开足马力,以四十三节高速向南方逃逸,这使得日本海上自卫队“尖鸠”号海上巡逻艇艇长大吃一惊,于是他一面以四十节的全速追赶这艘进入日本领海的船只,一面紧急报告,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份短短的无线电报告竟然惊动了防卫厅长官本人,他也不可能知道最近政府最高层在经过激烈争吵后决定,不要刺激那个正在崛起的经济和军事大国,因为半岛上那个小国最近在打破半岛无核化方面走得太远,已经严重威胁到日本帝国了,假如日本做出了刺激中国的不适当的举动,可能迫使中国和朝鲜这对即将离婚的冷淡夫妻重归于好,那样的话,远东的战争局势将变得异常复杂,――和上一次半岛战争同样地复杂。这位艇长只是接到了返航的通知,于是他告诉摩拳擦掌的艇员,那艘船将由自卫队的飞机和护卫舰负责“捕捉”,“尖鸠”号可以返航了。他说这番谎话的目的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说中了实情。
与此同时。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美军一架由波音客机改装的电子侦察飞机正在协同军用卫星和预警飞机对那枚“劳动-4”型导弹进行多层次全方位的比较监测跟踪。技术军士詹姆斯有点疑惑地报告:
“长官,那枚导弹在向地面发射低频无线电波……这是为什么?”
“继续监测。”他的上司杰里上尉并不怎么看重:“东方人的谨慎和狡猾。导弹发射无线电波是在指示地面引导,一旦偏离目标,我相信北韩人会使用雷达立即加以纠正,甚至他们会使用专门的引导器材,然后宣布他们的导弹如何精确。”
这时电子舱内突然响起了告警声,一个急促的声音在报告:
“长官,北韩的两架MG-29战斗机和两架MG-23逼近过来了,我发现了阿纳布导弹的监测信号――天哪!我们被锁定了!”
侦察机里陷入了一片慌乱……
当日,五时零三分。
韩国边境,陆军第一师前线观测所。
师长朴金洙准将对自己的下属、第一团团长笑了笑: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也没有什么声音。”
一团团长安世万上校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师长。白天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一到晚上对方阵地里就会发出很大的机械噪声,似乎是在施工……而且我们似乎能感到地面在颤动。我怀疑,对方正在把重型装备调过来……”
“是吗?有意思哦。” 朴金洙准将仍然有些不以为然:“说起来和上次战前一样啊……好吧,你们进入黄色戒备,悄悄地,绝对不要惊动对方。我会向上级报告并向美军联络组通报。”
凌晨五时十分。
韩国边境外七十五公里处,朝鲜牮山靶场
来了!舰-地导弹的破空声很快地变成了隆隆的雷声,并且在群山间引起了激荡的回声。然后导弹迫开空气的啪啪声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五时十分整,正在导弹经过八百公里飞行,即将异常准确甚至如同步枪那样准确地命中那个井字型钢架的时候,人们眼前出现了极其眩亮的针状体,然后迅速地变成了火球,其耀眼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刚刚升起的太阳,仿佛在暮色中出现了闪电。闪电凝住了……几秒?几分?没有人知道。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天空变亮、变暗,如同闪电中暴雨将临,看着红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并且在顶端迅速扩散成蘑菇状,看着在蘑菇柄与蘑菇叶交汇处翻腾的红浪,几乎忘记了冲击波的袭来,丝毫没有感觉到观测大厅里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丝毫没有觉察那短暂的然而是极其强烈的地震:一个残酷的事实如同那颗刚刚爆炸的核裂变炸弹一样呈现在全世界面前:朝鲜有了核武器并且具备了海上发射能力!
凌晨五时十一分。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四架苏制战斗机采用立体三角的引导队型围住了美国RC-135侦察机,在左侧双方机翼间的最近距离竟然只有十五米,对于高速运动的战机来说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RC-135的机长德文特上校感到了一阵阵恐惧浪潮的袭击,尽管六架F-18已经从最近的航空母舰上起飞,但是赶到这里至少需要三十七分钟,而从这里到北韩海岸最多只需要十八分钟,而进入北韩领海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一九六九年八月,北韩的苏制战机就击落过一架EC121侦察机,三十一名机组成员无一生还!
他们是要劫持还是要袭击?尽管在近距离对方已经关闭了导弹雷达,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23mm航炮的威胁性更大。近年来由于北韩燃料紧缺,更由于飞行员屡次降落在韩国或日本机场寻求政治避难,北韩已经极少派飞机到这么远的距离执行任务了,今天他们是这么了?
“报告!北韩牮山靶场发生强烈爆炸,同时发生强烈的磁场紊乱――那枚导弹!是核导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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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二十小时后。
公海,接近中国东海作业区。
那艘渔船依然以四十节以上的高速逃逸,但是追赶它的已经是一艘日本导弹护卫舰了。派瑞舰长原来是在附近海域巡逻的,接到海军自卫队本部的直接调令后才赶到这里。根据本部得到的情报,这是一艘北韩特种部队的走私船,上面装载了八千克海洛因,另外还有一亿元的美钞假币!派瑞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连人带货全部“擒捉”――他不知道“尖鸠号”巡逻艇长由于错误地低估了这艘“渔船”惊人的高速,未能在日本领海截获这条船。
正在观察那艘渔船的青木上尉突然惊叫了一声:
“长官,果然是中国船!”
“什么?”派瑞也感到了紧张,举起了望远镜,如果真的是中国船,他们除了返航别无选择。
渐渐被拉近了距离的那条船的两舷分别漆有中国文字的“勃渔006”的船名,假如这还不能说明这艘船的船籍,那么主桅上不久前升起的那面五星红旗似乎有力地弥补了这一点。
“发报,向海上自卫队本部直接报告。并且说明这艘船完全是在伪装,根本不是中国渔轮”!擦掉了额上的汗珠后,派瑞命令道。看着青木有些疑惑的神色,派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根据:现在不是,渔汛,中国渔轮一般不会到日本领海。也不会是走私船――我们日本有什么可以供他们走私的?如果是向我们走私文物,更不会冒险进入日本领海,而且日本文物市场价格很低,比台湾低多了,为什么要来?渤海的渔轮在发现被我们追赶时应该驶向海岸,而决不应该驶向东海。现在我们进入中国东海作业区了,他们为什么至今没有向中国海空军发出无线电求援信号?最重要的一点是:假如这是一艘中国渔轮,中国人会立即靠过来、反过来驱逐我们!――我建议立即靠过去,假如对方抗拒,我们准备开火!
凌晨五时十五分。
朝鲜西海岸两百四十公里外,公海上空。
四架苏制歼击机似乎同一时间接到了命令,包括那架一直紧逼着的战斗机一起,同时向上拉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组成四机编队返航了。
“这是为什么?”安德鲁斯上校感到迷惑:“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杰里上尉漫不经心地端起了咖啡杯:“挑衅?示威?”
“你是说用两架MG-23甚至加上两架MG-29向我们挑衅?六九年他们用一架MG-21就把那架侦察机打得空中解体……可怜的老汤姆,他有六个孩子!――现在他们只靠中国人提供的一点燃料,连日常训练都减少了三分之二,为什么是四架?邀请我们参观他们的核试验?”
“长官,你看看这儿!”负责侧翼观察的C2操作员喊道。
“这里?一艘船啊,货船啊。你有什么看法?”安德鲁斯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是的长官。”年轻的操作员放大了光学图片。显示出一艘挂着塞浦路斯国旗的万吨货轮,母斑马号:“这不是塞浦路斯船,更不是母斑马号。”
他按了几下键,显示出另一艘船的图像:“这条是塞浦路斯的母斑马号,比较一下桅杆和船舷,长官。这是一条伊朗船,海地伊士号,你比较一下,长官。这艘船现在由北韩租用。”
“嗯,有意思……”安德鲁斯开始考虑,“今天,真有意思……”
C2操作员还想谈谈自己的看法;“长官,你看看吃水线,再看看它的航行速度,太奇怪了,象是在逃难……”
安德鲁斯咆哮起来:“他母亲的太有意思了,你再注意一下,看看还能找出点什么――现在你就是说它是印地安娜波易斯号(二战期间向提尼安岛运送原子弹组件的美国巡洋舰,返航时被日军U571潜艇击沉)我他母亲的也信!”
――安德鲁斯不知道他的预言竟然如此准确……
不管多累也不管多晚,吃过晚饭洗了澡,我总喜欢走出大门,散步。就沿着院墙外边,一直左转,最后回到大门外右侧的便利店里,买一些快餐面、榨菜和火腿肠。假如天黑了,就买一些水果回去吃――天不黑的时候不能买,因为我住在院子最后面,很难保证那么长一段路不遇见意外,自己买了东西又提那么远,被那帮家伙吃光了还要受他们的嘲笑,说我不会买东西,我图个什么呢?
沿着院墙先是一条细细的公路,路边是青葱的树,当然还有很茂密的草,草里长着杂色的小花,大多数是黄的,也有红的和白的,有的花枝长到了小径中间,走到这里的人都要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去,也有小年轻会一个箭步跳过去――老实说,四顾无人时我也跳过几回,有一次还出了洋相。那天自然是一时兴起,已经是薄暮冥冥的时候,我从这样的一株花上跳了过去,在半空中还来了个转身,不料小径很不平,跄跄踉踉地退了好几步,正在庆幸没有人看见我的狼狈相,花丛中突然站出两个人行礼,两个女孩子!看着她们憋得通红的脸,我很严肃地说“哦哦,在散步?散吧,继续散步!”――走了几步后觉得不妥,回头对她们说,“想笑就笑吧,啊。”然后转过身去,在她们的笑声中庄重地、行若无事地走。我“散步”的速度是每秒两步,每步七十五厘米,所以也不虞被别人赶上。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假如大点的官走在前面,后面的小官是不会超越你的――然而我还是被她们超越了,在点烟的时候,她们两个人一路跳了过来,就是我那个空中转身的动作,还在嘻嘻哈哈地笑。看见我忙作一本正经状走了过去,转过墙角,笑声又起。我摇头,苦笑。
晚上一个人在吃芦柑,大约已经吃了七八个,同时听歌、看MTV,突然隐隐约约有人敲门。讨厌。我平生三大恨,最恨的就是晚上,当我终于能自由一会儿时有不相干的人来为这样那样的私事找我。听了听,敲门声又没有了,大概是我听错了吧,于是继续吃,继续听歌,继续TV吧――不行,真有人敲门耶!掩到门口看看,不认识的背影,身材象个女的!女的?谁呀?其实谁都是个麻烦!关上电脑、换去睡衣、收拾好芦柑皮,开门,有点印象……她胖胖的(我们的女孩子们都是胖胖的!)有点黑,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全然不是那天跳来跳去的猴儿样,鼻尖上还浸出汗珠来。我找出纸杯给她倒了一杯冷饮并且打开空调,自己又去倒茶、点烟,给她留点时间松弛一下,她还是不说话。如果在办公室,我就要小小地训斥一下了,可是这是在我宿舍里,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嘛,于是我拿起了香烟罐:“take a cigarettes?”
通常这一招对陌生的客人很有效,但是她却更加拘谨地摇摇手:“不不,谢谢,我不会。”――真傻呀?我有点不高兴了:“什么事,说。”
“我我。我请求调到四环礁岛上工作。”她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扯淡!我几乎脱口而出――那是个很小的岛屿,根本不可能让女兵上去,尤其在夏季,甚至连我们这样参加过五十周年阅兵的部队对驻岛官兵都没有风纪要求,只是时时告诫他们注意,别让什么虫子咬了那话儿,女兵上去?胡闹!
“理由!”我接过装着调动报告的信封,随手扔在茶几上。也许因为我那种毫不考虑的态度激怒了她,她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得了胃溃疡,你们知不知道?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人也得了胃溃疡,你知道不知道?”
胃溃疡?好象是一种病吧?我先打电话到医院问了,然后打电话找后勤部的头头老钱,问他知道不知道四环礁岛上有人患胃溃疡的事。他说知道,正在采取措施。然而问他什么时候采取的措施、采取了哪些措施时,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我所有的不高兴都适时地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命令他明天上午就到四环礁岛去,带上医生和什么劳什子拍片子的机器,凡是胃溃疡的立即送到医院去,他自己留在哪里,直到采取了措施或者也患了胃溃疡才可以回来!――至于面前这位小丫头,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对她的请求我不会考虑,而且叫她以后不要为这件事来烦我,既然吃了这份粮,那就认命!过了多久呢,记不清了,总之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有天开会前征求会议程序,政治部主任提出了一张处分名单要在会议中讨论,大多数是工作中的过失,只有一个是严重违反纪律的,就是她。政委表示不相信,说她不象个犯纪律的人,表现很好的呀,你是不是搞错了?调查研究没有?政治部主任跳将起来,“处分干部是多慎重的事?我会搞错?其实党内警告已经很客气了,医院反映,看见她和王晓光在病房亲嘴!”
嗨!我大不以为然,人家两口子搂个脖子亲个嘴,还犯纪律?犯哪条?哪个条令也没禁止啊,为这,值一处分?老兄,现在不还有亲嘴比赛嘛,虽说咱不提倡这个,可也不能反对亲嘴吧?
这下好了,那老哥冲着我来了,先数落了她不按规定就寝时间返回营房等种种违反纪律的表现,然后阐明了在军营亲嘴的种种不良影响,最后揭露个中秘密:王晓光结过婚!而他们居然打报告要求结婚!
“离了!”政委瓮声瓮气地说。
“离了?为什么?”
“当兵,穷,没钱,又回不了家。守活寡守不下去,不离干什么?”政委低着头说。我和政治部主任都不开口了,因为政委在说王晓光,也是在说自己。
“王晓光晋升没有?”我问政治部主任。那人去年就该晋升,但是他本人要求留在岛上完成项目,按照职务规定的最高军衔已经不能晋升,所以耽误了。
“我想等着一批弄……”政治部主任自然领教过我喜怒无常的脾气,很小心地回答。
“明天准备命令吧。另外他的工作安排,也提出意见。女的么……不守纪律应该处分,这个我没有意见。你叫他们大队政委和她谈谈,以后亲嘴时注意隐蔽!人家的结婚报告为什么不批?没理由嘛!”
他们的结婚仪式听说很热闹,其中一个节目就是亲嘴表演,是政治部主任提出的,得到了大家一致拥护,可惜的是我到几个岛上去了,没有能够参加。参加的人带给我一盒巧克力,然而包装很可疑,打开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我给他们的礼物是别人送我的福建的乌龙茶,养胃的,但是也没有机会问他们喜不喜欢喝。
又有机会沿着外墙散步了,而且看见他们偎依在一起慢慢地走。问她为什么不跳了,她突然满面通红地垂下了头。越过他们轻巧地走,又是一朵花横在面前,我高高地跃起作变身跳还作了两个击打跳,回头看看有没有笑声,没有。只有两个身影搂在一起。这两个家伙,又忘了隐蔽!
小机场上一百名持枪士兵排成的方阵在走着慢正步,一……二……一……,前面是两排军官,最前面,是我和他。他还是穿着军装,春秋季的军常服,但是已经摘下了帽徽、领花和肩章,左胸上挂满了奖章和纪念章,表明他曾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优秀的军官――不,现在还是,这样的军人永远是军人!“伙计,别闷了!特警支队长呢,不是每个转业的大队长都能混到这个――就是小心点,别再那么楞,那些老二老三不会象咱们弟兄这样掩护你。”
他抬起头看我,眼神很复杂:“老大,咱这里出去的,没孬种――今天,你话多。”
那天,去医院看他,进了病房就劈头盖脑的一顿臭骂,他母亲的、他祖母的、狗肉的都用上了。正在找新词儿继续骂,他靠在枕头上疲倦地笑了:“老大,是你给我的命令――今天,你话多。”
……海上的4号实验,总有一条外籍渔船在吊着,还他母亲的赶不走,是个“友好邻邦”,我们有几十万前辈为他们流了血、送了命!――上头给我们的命令是“相机处理”,这意思是说可以不管它、赶走它、抓它、击沉它,但是责任由你来负。
“抓!反抗就揍!”我对天上带着两架直升机的他说,中国领海,中国军人说了算!
揍容易,抓就复杂。那国家的特种兵是由前苏联和中国训练的,也都还不怕死,这种船上一般藏着大口径机枪、火箭筒、无后坐力炮甚至小导弹,用直升机去抓,就必须把士兵们吊在滑降钢缆上,低空蛇行高速接近,在掠过甲板、转弯的一霎那松手、跳下去――我们叫这种动作为“肉包子打狗”,听听这名字!肉包子们把狗打回来了,他倒下了:为了给上面的弟兄留最大的安全系数,他提前松了手,撞在缆桩上,断了几根肋骨,在以后的剧烈动作中,一根肋骨刺破了肺――他不能留在这种部队里了。我自己告诉了他,他先是楞,然后破口大骂,最后……这个曾经在拳坛上击倒过我的大汉用手捂着脸大哭起来,边嚎边问:“老大,能不能想个办法!!!”
我冷冷地看他:“没死,还能玩枪、玩命,你哭个球!――今天,你话多!”
淡淡的一片云掩住了远处那一架孤零零的飞机,我凝视着,直到那片云移开,扔下默默燃尽的烟头,又重新点上一支,看见青白色的烟雾上升、飘散、消失于无形。“伙计,我们也走吧。”老二拍拍我。回头,其他人不知何时散去,只有几个地勤围着一架直升机在忙,远处广播里有军号声,是晚饭的时候了?他该到了吧?
“说来呢那小子运气不错,凭他,一两年混到公安局长不成问题,我在坦一师当连长时的一个通讯员,现在是分局长了。他平时太苦,对得起国家,也该享几天福了。”老二想方设法劝慰我,而我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今天,你话多。”
夜很静,灯也很静,一杯咖啡一支烟,我还是坐在小客厅里看书,看一份外军资料――有点怪癖吧,只有衣冠楚楚的时候我才会到书房看书。外面的雨很大,风也很大,我放心了,今天这样的气候一般不会出勤了,于是我放下了书,熄灭了烟头,并且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再过十分钟就可以进入梦乡了……
门铃声,风雨交加的深夜……我沮丧地摇摇头,走去开门。然而来的是政委而不是通讯员。
“不打扰你吧?……在床上烙饼,睡不着,看见你的灯亮着”政委一边换拖鞋一边道歉。
我摇摇头:“最难风雨故人来――喝什么?”
“随便。”
“说嘛。我知道你想喝什么?随便?随……”
“去去去,又是随大便还是随小便?告诉你,大小便和咖啡都不喝,你自己留着。那个橙汁不错,来一瓶,口渴。――哎,你知道不知道,上头有人说你亲美,喜欢咖啡就是证明哦。”
我淡淡地一笑:“亲就亲吧。山本五十六也亲美,所以才会偷袭珍珠港。当今和布什还有良好的个人关系呢,我亲美算什么?人啊,要有个明显的缺点放给人家讲,其我的问题就不会有人注意了。你说,我还有什么缺点?”
政委想了一下:“哎,你小子还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脾气……主官应该有脾气吧,不然下面不翻天了?”
“看看,问题来了是不是?人无完人!没有问题本身就是大问题――你不留个尾巴,总有人不放心哦。”
“你小子教训起我来了?告诉你,我懂!我当兵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于是政委胜利地哈哈大笑起来。
雨越来越大,一阵风象鞭子一样抽打着窗帘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我拉起一扇窗户,冷冷地看着外面某处。已经了解我脾气的政委问:“怎么?又不顺眼了?”
“不顺眼也看惯了――这次老头子们来,还专门谈到这挡子事,是不是有的同志又管不住自己那话儿了?扯淡,他们自己管不住,叫我怎么管?割下来集中保管?你管去!枪炮走火我管,别的走火你管。”
政委叫起撞天屈来:“你都管不了我怎么管?当兵三年,看见水牛都觉得弯眉毛、大眼睛,妩媚极了,自然有人管不住,除非社会上没有这个环境――告诉你,这次回总部开政工会,宾馆外面全是,里面也有小股渗透的,还不停地有电话,问要不要军民鱼水情。”
“价格不菲吧?”
政委很老练地避开了陷阱:“具体就不知道了,我想总不是我们能消费得起的。杨村也有,傍晚就站在路边问:‘首长,要不要发生关系?’――不说这个,这次演习……”
“怎么?”
“我只是传话哦。有人说,前两次联合演习你下手太狠,一点面子不给人家留,演习赢了也就算了,小科目不要盯那么紧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点冷。我把睡袍束紧了点,倒在沙发上吸了半支烟:“老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赢了是我们心狠手辣,要是我们输了人家就没有话说了?大道理不讲,叫我去喊下面放水,以后下面谁还愿意苦练?这个兵还怎么带?――在这种部队、到了这个位置你还退得了?再说上两次演习人家那个架势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敢松?他母亲的什么人嘛!这是演习还是演戏?”
“哎哎,别激动嘛,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老陈,我不瞒你,这次我又问了上面,老陈的军衔怎么说,代理政委也扶正了,不能总是上校啊。上头说还要等,问急了丢给我一句,‘你们干部之间关系太好,不利于批评自我批评!’气得我当场骂娘――关系好还成了罪?可是假如关系不好,人家就不说?那时侯我他母亲的骄傲自大,你不尊重主官,想说你还怕找不到话?”
“唉……不说不说,他母亲的你也别问了,本来我只能转业到县供销社当主任,现在怎么说也算个师职,迟就迟吧,少拿点钱,按规定正师也可以是上校么,我能说个鸟?”
“你宽厚!告诉你,我直接找晁了,大概演习完就下命令,这个世道你越谦让人家越以为你好欺负!就说这次演习,人家一个集团军加配属部队十五个团,我们总共才十六个营还是防御,也他母亲的能让得了啊……”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演习指挥部通知:“红军”趁风雨夜突破我方一线阵地,现已突入我防御区域25公里……
这,就算演习提前开始了?
二零零四年二月十四日,凌晨五时零二分。
中国华东地区某联合军事演习蓝军指挥所。
头儿正在分析、汇报当前态势,演习指挥部给定的“敌情”是:“红军”第一集团军于二十二日二十一时在东线:“红军”第二师以一个加强的装甲营为前导,约3-4个团的兵力“突破”我侧翼,长驱直入40公里;在正面:红军第三师3个团以上兵力“压迫”我防御正面,并有配属部队两个团跟进中;西线无战事,但其王牌第一师及配属坦克团、重炮团居然在三师后面跟进。最为恶毒的是“红军”伞兵团居然在大风雨的暗夜中准确地降落在我们后方,切断了我们的补给线。
经过一昼夜的“激战”,指挥部好不容易才判我们“击溃”了红军伞兵团,但人家已经“炸毁”了我们三座重要桥梁,而且因为“气象原因”我们的空中优势无从发挥,所以我们只能在仓促建立的环形据点上勉强抵挡着“红军”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干部们差点骂起来了:“演习指挥部整我们也不能这样整吧?我们全天候的战斗机、对地攻击机要限制起飞,人家的运输机居然能飞能投,那么大的暴风雨,伞兵从伞降到集结、到展开攻击才一个小时!”
也有人说刻薄话,部队里的人说起刻薄话来……“人家算给我们留面子了,在没有通知我们进入演习区域的情况下只给了我们一个‘半包’,我要是演习指挥部,等演习结束才通知你们已经被‘全歼’,你能咬我球?”
还有人说得更露骨:“咱们旅一年拨那么多经费,都只知道用来养兵练兵,首长们咋没想到联络联络上面?现代化战争,光有爆破弹穿甲弹燃烧弹有啥用?人家张军长上次过节发射的糖心弹加装了延时引信,现在爆炸了不是?”
“是呀,”政委也觉得应该说点公道话:“我们的精确制导武器发射命中率只有75%,人家居然也达到70%!他母亲的,我们坦克停在那里让他打,工厂数据也才50%呀!――说是有什么数字化指挥班在引导!派了武装直升机去看,那个鬼地方连热源都没有,报上去你猜怎么样?判我们的直升机被击落!
我笑了起来:“老兄,你别抱怨了。你当惯了红军,才尝到当蓝军的滋味。――诸位,你们也别那个熊样,哪次不是这样考核我们的?从难从严。不过,即使在指挥部的图板上已经标定我们失败,我们也不要死得太难看,别忘了我们是一旅!周科长!”
“到!”原本就站在我面前的老周一个原地立正,大叫一声。
“记录命令:0900转入进攻!
一、命令:四大队、坦克一大队提前行动,立即沿110公路不顾一切,用最大速度直插小凉河大桥和二号渡口――嘿嘿,别真过去哦,在积云山受到阻击后,立即趁敌军仓促反击,立足未稳之际,改变作战方向,奇袭并攻占积云山,堵住这个瓶颈,不许敌一师的一兵一卒南援,不许敌三师一兵一卒北逃!
二、命令:三、九大队甩开敌二师、从右翼,二、六、七大队从左翼挤住敌三师,先到先打,后到后打,打乱他,但今天不作最后解决;
三、命令:防空导弹大队、自行高炮大队从两翼隐蔽接敌,需要射击时必须由我批准――在新仪镇摆个姿势,增加通讯量,表示导弹还在那里;命令工兵大队在柳林渡架桥――火炮从下游两公里处涉渡或浅渡;通知空军,严格按美军标准,保持战场上空制空权,十小时内不许一架敌机接近战场;通知二炮,严格按美军标准,接到发射命令后十分钟内进行集火射击。
四、命令:八大队、配属重炮团牵住敌二师,牵三个小时就行,然后八大队超越敌二师,引诱他们进入四号公路,嘿嘿,先让他们游行,到1400炸掉武平桥!
五、命令;直八大队骚扰敌炮兵和装甲部队,并配合空军消灭、阻滞之。命令直八大队李大队长立即到我这里来受领任务。
六、命令:五大队立即赶赴前面,若战斗打响仍未赶到战场,转作预备队使用。
七、命令:在二十里铺建立前进指挥所,由参谋长统一指挥。
八、命令:从现在起,拘留演习指挥部监察军官,停止上报我部一切态势情况!
完了!
几名戴着红袖标的演习监察员首先叫了起来:“斯旅长,你关我们禁闭干什么?我们官卑职小,可没有整过你们呀!”
“是呀,”他们的头头,总部的一名上校也提出了抗议:“上头要红军赢,面子上好看,关我们屁事?我巴不得你赢呢,也算为我们出口气――他母亲的不知道这是演习还是演戏!”
“好吧好吧……”我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这伙人从现在起都被我枪毙了!”
那个军官笑了起来:“是!我立即通知我的人,他们都被枪毙了!――谢谢斯旅长!”
但是政委皱起了眉头:“斯巴达,这样……不报告不太妥吧?这次演习牵涉到两个大区,还有空军和二炮,又是总部也有人来……”
我笑了:“老陈,现在不是演习,是我们美军第101空降师一旅在和中国第一集团军作战!”
“可是,”新调来的政委还是担心:“我们没有留战役预备队,面向我们的大路是畅通的,万一……”
“嘿嘿,这个情况你知我知,张军长不知,他敢过来?凭我们的机动能力,他过来我们也早跑球了。再说,我巴不得他过来,凭他的机动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过来了就不只是击溃的问题了!”
这时一直在吸烟的参谋长若有所思地说了话:“老大,我们的胃口……是不是大了些?人家毕竟是十五个团的兵力啊,我们总共才十六个营,数人的话……”
“你有什么好办法?规定我们一个加强旅打人家一个加强了的军,胃口小得了?再说我也没想吃他多少,先打散他最前面的一个师嘛;你今天也数人?算算机动和火力好不好?你别担心,张军长那家伙傲得很,经不住撩,再说人家在国防大学算是我老师,又是军事专家,打仗靠的是兵书,经验,还有数学,能看得起我这个‘死驴长’才怪!你看吧,他要是不把他的一师也送给我们,我请你!”
“要请,请我们司令部全体!”
我扮了个苦脸,然后转向我的老上司区队长:“黄副旅长,你看?”
区队长望望外面的雨,笑笑:“你小子太毒辣!行啊,只要张军长继续进攻,他就死透了。”
头儿也笑了起来:“旅长,现在命令工兵……?”
“绝对保密!绝对隐蔽!必须按敌后作业标准!”
干部们疑惑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笑什么,政委挥挥手:“去去去,绝密!”
“报告!”――战役最主要的演员,直八大队大队长到了。
张召重有点恼火也有点迷惑。作为素有“火手判官”之称的演习冠军,他受领的任务是全歼“美军第101空降师”第一旅,这不是个很难的任务,三个甲种师加上军属炮兵,配属一个重炮团,一个高炮团,一个坦克团,一个工兵团和一个运输团,四十七个营,还有空军和二炮部队,五倍的兵力,对付“死驴长”那十来个营,胜之不武啊!――赢他绝没有问题,只是要赢得漂亮,赢得小家伙口服心服,也要赢得上级一脸笑容、兄弟部队一片掌声!
当然,现在配属炮兵和装甲部队拖了后腿,军直炮兵也滞后了四十公里――问题不大,现在的问题是演习指挥部突然停止了敌情通报,而二师、三师都报告受到了当面之敌的猛烈进攻……
“报告!”一位参谋走了过来;“军长,指挥部通知,美军已经控制了二、三、四号地区六十乘一百公里面积的全部制空权,我前线的五个机场及附属设施全部遭到轰炸……”
“地图!快显示!”张召重几分钟前的疑惑全部变成了事实。斯巴达不可能同时对两个师下手,那么他要动哪个师的手呢?参谋长和他的助手们纷纷议论着甚至争辩着,但是张召重知道,最后的决定仍然必须由自己作出。现在主攻的三师位置最突前,几乎是孤军深入,而且建制单位分散,理所当然地成了斯巴达的攻击目标……可是,根据指挥部五点种的通报,斯巴达在三师当面只有非集中配置的四个大队和一个轻型坦克大队,这点人搞我的一个师?不会这么幽默吧?
“报告!发现美军坦克营在直升机载部队掩护下向小凉河大桥高速机动,现在即将通过积云山!”
“报告!二师炮兵团遭到美军武装直升机和重炮攻击,演习指挥部评判组判定:炮团已经失去战斗力!”
“报告!三师当面遭受多处美军攻击,我方出现一定伤亡……”
…………
张召重伫立在大地图――而不是大屏幕前面,因为他还是习惯看地图。看着参谋们忙碌地在上面按着彩色的符号和图钉,脑子里突然感到很乱。战场上的双方都在高速接近、高速脱离,都在高速运动,位置总是混乱的,总是有许多不明确,所以代表不明位置我军的淡红标志和更多的不明位置敌军的淡蓝标志比比皆是,不可能象那些白痴编剧、导演弄出来的什么电视剧一样,敌我双方的一举一动尽皆了然――即使你能知道清晰地知道敌军某一个部队的位置和移动方向、速度,但你也很难判断出敌方指挥员的意图,如同现在一样。
现在,那个狂妄的“死驴长”急于摆脱昨天被压制的不利局面,开始了反扑。这是个从来不知道按牌理出牌的小家伙,但是……生姜还是老的辣哦,张召重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低声地问参谋长:“你看呢?敌人打算搞我们什么?”
“军长,我看蓝军想吃掉我们的三师一团,一团的位置过于突前,以对方的战斗力吃掉我们一个团还是有可能的。”
“哈哈哈,”张召重笑了起来,“当然,斯巴达再怎么狂妄也不至于一下要吃掉我一个师吧!――可是,他的轻型坦克从三师、二师的缝隙中穿过去直插小凉河大桥,摆的是要吃掉我两个师的架势哦。”
“我认为他是想切断我们的后勤,准备夜间进攻――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比我们强,尤其是在夜间。”
“不!他的优势,在于空军、炮兵,夜间这些优势都要打折扣。你看,斯巴达的坦克通过化肥厂时,距离三师一团只有几十公里,但是这两个营没有向一团方向接近,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是三师!是二师!三师在进攻轴线上,一师距他们只有七十多公里,斯巴达全部兵力拿上去也不够!倒是二师目前被堵在斜向公路上,移动速度缓慢,两翼都是山,容易遭到轰炸,斯巴达在我二师当面有三个大队和一个自行重炮团,加上他的武装直升机……决不能让他的坦克再过去!命令三师三团立即向积云山转进,坚决阻击蓝军装甲部队;命令二师,就地转入防御;命令一师尽快到达积云山一线。另外,请配属部队加快运动速度,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到达化肥厂一线,明天开始进攻!”
当日 下午三时
北京西郊 中国国军最高指挥机关
很多人都以为最高统帅一定是住在红墙里,其实,他为了方便与国军领导人交换意见也为了方便指挥,一直住在西郊。当年老大人从江西回来就一直住在西郊,现在当今也住在西郊,知情人都说,自从老爷爷去世后,咱们国家的真正重心一直就是西郊。
我有点忐忑不安地沿着红地毯走进最高统帅那宽大得出奇的办公室,尽管不是初次来这个地方。我从演习指挥所登上一架直升机、然后换乘一架双座高级教练机、再换汽车来到这里,一路上都在思考,最高统帅为什么如此紧急地召唤我?――不是战争,也不是什么重大灾害,还会有什么大事?……,我晃晃自己的脑袋,驱走了头脑里的荒谬想法。
最高统帅脸上很平静,没有象以前几次那样站起来――年纪大了,在自己人面前就懒了,他曾经这样解释。此外他和以往一样,在步入正题以前总要悠闲地说两句,比如谈谈巴赫的钢琴曲、或者用原文背一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然后再解释一下,今天则是谈了一下扬州评话和“绿杨春”茶叶,然后突然问道:“你认为美军攻击朝鲜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很疑惑,这是属于重大战略决策方面的问题,就算在军内排着队问也问不到我这个“小大校”啊。听说老大人当年决定第二次设军衔时曾经考虑过取消大校――这个军衔是朝鲜人发明的,专门授给师长,而在西方的对应军衔则是准将。老大人后来考虑到我们国军师职军官太多,都“酱”起来负担太重,而且不利于以后“发展”,所以还是保留了大校这个“将军尾巴”,由此可见大校仍然只算基层干部――那么统帅为什么要问我这个?“统帅同志,假如没有太大的意外,美军在三个月内联合日本,韩国对朝鲜展开攻击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四十,在八个月内进攻朝鲜的可能为百分之七十以上,”我小心翼翼但又十分坚定地说,“但是如果朝鲜人不停止捉弄美国佬,那么美军在一年到一年半内攻击朝鲜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呵呵,又是出语惊人。”最高统帅宽厚地笑了,然后又陷入了沉思:“……上次你说美军一定会在高温季节前进攻伊拉克,一定会直趋巴比伦,一定会在一到三周内攻占巴比伦,当时大家嘘声一片,认为不可能,没有想到居然被你料中,而且战后的情况也和你预料的几乎一样,除了没有捉住萨达姆……你是说,五个国家都遏止不住朝鲜?”
“是,统帅同志。首先美国遏止不了朝鲜,朝鲜就是冲着他的;俄罗斯人,都是要朋友为他两肋插刀的家伙,哦对不起,统帅同志,俄罗斯人看不到便宜就不会真动心的,所以他们也不会真的遏止朝鲜。鬼子现在惟恐天下不乱,又要进安理会又要恢复军队,骨子里还是想在亚洲称霸,所以巴不得朝鲜再一次打起来,他们再一次完成军事大国的腾飞;韩国首都几乎就在朝鲜炮兵眼皮子下面,他们最不愿意打但是又最没有实力;我们和朝鲜的关系历来就平常,上次他们的“民族统一战争”是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求我们,而现在我们越管,朝鲜人越傲,最后即使为了赌气也可能孤注一掷,这个局面无法改变。――当然,我看法不全面。”
“唔。你刚才说,如果没有大的变化,什么样的事情算大的变化打?”
“统帅同志,假如朝鲜作核裂变武器发射试验,那就等于点燃了导火索;假如他们将浓缩铀或者钚卖给伊朗,那就是开战。――为了他们训练外国特种兵、造伪币和贩毒,美国早已不耐烦了。”
“哦,是这样。那么我告诉你,朝鲜今天成功地进行了三十万吨级的潜艇导弹发射试验,试验成功……”
我脱口而出:“这就是战争!”
一周前。五月七日
日本东京神田。
准时,也就是十五点三十七分二十秒,日上町从街口数起的第二家“立吞处”的玻璃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一个穿着公司职员西服的二十几岁男子稍有些脚步不稳地走下台阶。看来似乎是“洒渴”和斜射的太阳的影响(根据东京警视厅外事课特别班的事后调查,该男子在此之前喝了两瓶两合装的“地酒”),他不小心碰到了正巧路过的一位青年女子身上,并且碰翻了青年女子手上捧着的大纸袋,才从卖场里买来的食品落了一地。
“八噶!”伴陪着女子的自卫队军官愤怒地斥责着,在东京甚至在全日本,自从联同美国、韩国向朝鲜开战后,军人跋扈的情况日益普遍,所以男子的眼中却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恐惧。一分种后他鞠着躬向女子道歉,并且把收拾好的纸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军官,惶恐地向反方向走了。街对面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不经意地看着这一切,弯下腰来系好了鞋带,慢慢地走到街口,不急不忙地等待着绿灯再一次亮起。
这时候那女子和自卫队军官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赤松畈的邮电大厦下了车,匆匆忙忙地交寄了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小包,然后坐相反方向的出租车去了新绿町,在几家旧书店挑选了一会后,根据东京警视厅的调查,似乎是应那女子的请求,他们进了一家“料亭”吃了京都口味的“汤豆腐”和“菊正宗”,军官还喝了一瓶越泻县的“越乃寒梅”。饭后,那女子似乎很高兴,这从他们一路向行人打招呼和把纸袋里的食品分给孩子们的行动上可以看得出来,当然,这样作的后果之一就是迫使监视他们的刑事们分散了监视的人力,因为必须监视孩子们收到的东西的确切去向,使在现场指挥的驹原警长不得不两次要求紧急支援。在那以后他们突然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新帝都饭店。
在那以后发生的事就比较模糊了,从事后的分析看大致是这样:他们来到新帝都饭店后要了十七楼的一个套间,并且和前来东京参加重型机械(株)商会的代表们一起上了电梯,然而他们在三楼就下了电梯,紧接着他们下到一楼进了映画厅的休息室并且对正在那里把守的浅川刑事笑了笑。就在这时候,极可能是他们预留在某些火警报警器边的微型燃烧装置爆炸了,饭店(包括附属的商场、餐厅)同时响起了消防警铃,人群象不可遏止的洪流一样地涌出……这两个人也随之永远失踪了
同日。日本东京银座。
“八噶……”穿着职员西服的男子下意识地重复道。也许别人只是按字面的意思来理解刚才那自卫队军官的叱骂,但是他、只有他才知道真正的涵义:最危险、最紧急的情况发生了!刚才他发现了四个人在跟踪他,他知道另外还有数倍以上的警察在跟踪他的两名战友。也许他们的生命即将结束在这充满敌意的异国……他想起了自己留在总部资料局的那封信――据说每个“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都要留下这样一封信:“亲爱的爸爸妈妈,当你们看见这封信(以及这些钱)的时候,你们的儿子已经为党、为祖国、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请你们为他骄傲吧,因为他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我永远爱你们,永别了!”他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摆脱这四个便衣,但是……,对祖国而言,可能将失去最宝贵的时间。作为一名军人他知道“时间”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正如他知道“牺牲”这两个字代表什么一样。作为一名军人,即使是牺牲的时候,也应该让生命燃烧出熠烂的火光!
到了,就是这家“室之余电玩”,一共有四个门,他知道跟踪的四个刑事警察在没有得到支援前不会进来搜寻他,这样他就给自己争取了十五到二十分钟时间。他买了一千元筹码,然后往指定给他的38A号机房走去,然而他在38A号机房投下一把金属筹码并且登陆了网络后。却开始向一家大型新闻网站发送windows文件。在此之后他走出38A机房,倾听了一下,推开了43B机房的门,一个小个子男人把目光从正在屏幕上对他作着爱抚表情的聊天伙伴脸上收了回来,怒视着他。他淡淡地一笑,目光盯着荧屏。当小个子男人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时,他的手刀劈在了小鬼子的颈椎上。
他不慌不忙地从公事包里拿出一管喷胶喷在鬼子脸上,把死尸摆放成趴在旁观椅背上的姿势,然后往投币口投入一把足够他发送1G流量的金属筹码。接下来他关闭了“无垠情感”网站,从西服袖子里的暗袋里拿出一片磁芯并且把它装在电脑桌抽屉里专门为客人预备的一张软盘上,开始建立一个文件夹并往这个文件夹里拷贝;然后他拿出另一个大容量磁盘,把刚才拷贝到文件夹的文件剪切到大容量磁盘上。经过一番操作后,他开始向一个网站发送压缩文件,一分钟后他又发送了一次。现在他删除文件:刚刚发送的文件、网络缓存、临时文件、网站地址、注册表文件……甚至包括别人通常不知道的Office回收站,这一切结束后他输入了第三个软盘――可以彻底破坏硬盘的病毒文件。
38A那里起了一阵骚动,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盒香烟,往计算机机箱里塞了两支,在三张磁盘上放了一支,门口的地上摆了几支,嘴上叼了一支,但他只是在上面旋了几下,并没有点火,其余的香烟放进了靠在计算机机箱边的公事包里,然后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病毒一个个地吃着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夹,就象看着时间在吞噬生命。
“不许动!警察!”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一直撞到尸体上,另一个人站在门口,破例地用双手持着0.38英寸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他淡淡地笑,香烟从嘴里落到地下,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一场火灾……
“八噶。”――附近伤而不死、侥幸活下来的人说,他曾经看见一个火团说这样的话。
五月八日下午。
北京西郊 中国军队最高指挥机关第二会议室
会议室里将星云集,但是陆海空军的上将中将们在这里明显地属于地位最低的一群人,他们每说完一段话都要抬头看一看那一群西服革履的人的态度,尤其是坐在会议桌最前端的那个人,等他作出了肯定的表示后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下去。会议桌顶端的那个人――最高统帅穿着一套和将军们同等质地的然而是老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军服,严格说来那并不是军服,因为上面钉的是黑色的扣子,他专心地倾听着将军们的发言,时不时下意识地拿出一把小梳子梳梳自己已经异常光泽、异常整齐的头发。
除了这两群人外会议室里还有两群穿便衣的人,他们的衣着都很普通和随意,和将军们相比要洒脱一些。一群人中有几个也是西服,但是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时不时低低地和身边的人交换几句话,有的还根本无视会议室里“禁止吸烟”的提示牌,随意地让烟灰落在地毯上、会议桌上、自己与别人的衣服上,他们中的一位甚至借会议休息的时候把所有的“No smoking”都改成了“Wo smoking”使得以精通英文而著称于世的最高统帅哭笑不得。还有一群人――一群老人,他们为数不多,穿着各式各样的夹克杉,皮的、混纺纤维的和布的,但是眉宇间依然不时流露出当年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气概,也只有他们敢在这时、在这里拍桌子,甚至带出老兵才有的的粗话。
“大家,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最高统帅用异常恳切的语调打断了争论,“我马上八十岁了,我也不愿意背个汉奸卖国贼的名去死。历史上的那些卖国君主那个是自甘下贱的?王八好做名字难听啊,我的子子孙孙不要做人了?我知道很多人对我不满,甚至,我一旦交出兵权回到老家……未必是国家之福啊。另外,这里的人包括我一手提拔的人,也有点看不起我,因为我对军事确实是一窍不通,以前有位最高统帅下台,主要理由就是不懂军事,其实呢,他还背过几年盒子炮,我不如他,我连枪都没有摸过!如果我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倒是要主张打的,不管打起来后果怎么样,短时间我会是人人拥护的民族英雄!但是我觉得这个仗打不得,你们刚才讲的,日本现在上到顶峰了,海空军的实力造成了一种局面:他打得到我们,我们打不到他,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们又不能真掼原子弹啊!还是卧薪尝胆吧,卧薪尝胆不一定要等到山河破碎的时候,到那时就迟了,大家看是不是呢?刚才我们分析了,美国日本韩国三家打朝鲜,随他打去,就是韩国把朝鲜占了,几十年里头也威胁不到我们,威胁性反而比朝鲜小得多,现在朝鲜有了原子弹了,他们的发射目标居然是沈阳、哈尔滨,而且人家下一步的计划是能打到北京!朝鲜有了原子弹,日本就可以借机取消“无核三原则”,美军在冲绳布置十几件核武器容易得很,日本声称一个星期可以制造两千枚中程导弹,我们知道这不是人家瞎吹,同样,日本造原子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日本有了原子弹,韩国也能造也会造,甚至台湾也会借机会造了,美国、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朝鲜,加上日本、韩国、台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们简直就住在核仓库里,不晓得哪天失火!假如我们多事,多事有事,人家借沟放水,最坏的结果是东边的三个省会丢掉,以后日本和俄罗斯一闹,我们永无宁日,最好的结果也会是日本和台湾结成联盟,给我们的统一大业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但是不打,也不行。不打,国际国内后果都会十分严重,严重到不可想象、不敢想象……所以我们看看,能不能在“不可不打、不可大打,留有余地、保持主动”这十六个字上做文章,用最小的代价,争得最多的好处。办法,你们拿,责任,我来负!有没有这种办法?啊?”高傲的最高统帅用企求的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梭巡,几乎每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都低下了头,只有一位一直在沉默的中将低低地说:“我们部有一个方案,是根据特一旅的一个作战预案制订的,倒是符合、符合‘不可不打、不可大打,留有余地、保持主动’的原则,……可是,”他抬头看看晁将军,又看看最高统帅,没有再说下去。
最高统帅看看他,也看看晁将军。
晁将军谁也不看,低着头:“这样做,要损失一些……精英,精英中的精英……”
最高统帅迟疑了一下:“……损失看来不可避免,就是……看看能不能承受这个损失。”
晁将军头低得更深:“特一旅的一部分,甚至……斯巴达,只有他才有可能在这个前提下保住西山岛。”
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然后不可遏止地起了一阵嗡嗡声,特一旅在不久前进行的那场实力悬殊、开局极其被动的联合演习中,以一个加强旅对抗一个加强集团军,利用一个废弃的水库在连日暴雨后的数千万吨水冲跨了第一集团军第二师和第三师的一个团,而且硬碰硬地吃掉了第三师的剩余部分,如果不是第一集团军的王牌一师撤退及时,第一集团军很可能全军溃散……牺牲掉这样一支部队?牺牲掉这样的指挥官?――大家的目光包括最高统帅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会议桌前端的那位老军人。老军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手取了一支香烟,让别人为他点上,然而才吸了一口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半响才说出一句话:“他是军人!……”
……一份绝密作战计划下达了,在绝大多数与会者一致要求下,该计划被命名为“残酷”。
五月八日。下午。
中国东南沿海Q市国军某旅家属住宅区。
门铃低哑地响了两声,停顿一下又连续响了起来。斯嫂放下手里的书,打开了门:“龙成?!你怎么现在来了――斯巴达,你看谁来了?”
“老大你可好?你这儿挺不好找,我打的在青龙湖门口转了半天,后来才知道青龙湖还有一个门。”龙成一边放下小旅行箱一边把藤椅拉到空调柜下坐着。我把茶杯递给他:“先喝”,一边自顾自走进了书房。
“龙成,过来。这是你哥的新内衣新袜子,你自己拆包装。衬衣和长裤是旧的,你先换上,下午嫂子再给你买。沐浴器的水温我调好了,你站到下面水会自动出来。洗过了出来吃点,有什么事和你哥说,说不通再找我。”斯嫂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她说一句龙成点一下头,最后龙成问了一句:“嫂子,老大是不是见我来了不高兴?怎么他……”
“你洗去吧你――他不就是这样个人,一笑黄河清,心里高兴脸上不露出来?”斯嫂说。
“嫂子,你别买衣服,――我想穿老大的军装!”
“你哥说那些穿起来不舒服――好吧好吧,也是谈对象好几年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孩子,唉。”斯嫂笑着摇摇头,拿出了新军裤和新的军用衬衫,然后走过去重沏了一大杯茶,才走进了厨房。
洗了、吃过了的龙成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瞟一眼自己的肩膀,似乎在遗憾上面没有肩章:“老大,我这次来,辞了工作,也蹬了对象――我要参军!打鬼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个忙,要不,我就坐船到钓鱼岛和小鬼子拼了!奋秦皇之余烈,发大汉之威声,平胡虏,扫六合……你看,这是我的血书!”
又有人按门铃,我走出去拿回来一个公文袋,又到书房里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打鬼子就是奋秦皇之余烈?你不是说过鬼子的老祖宗其实是徐福带去的、秦始皇那时侯的中国人?血书?十几亿中国人谁没有血?十三年抗战血流成河,鬼子就怕你了?”
“你!我一向佩服你的人品学问……”龙成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斯嫂真有点怕这两条东北大汉打起来,嗔怪道:“你也真是!你兄弟都破釜沉舟了,不就是因为他的爱国心吗?也不是要你走后门做别的!――这几天网上、报上不都在说鬼子亡我之心不死,你自己也天天教育部下要准备打仗,怎么容不下自己兄弟甘洒热血的报国匹夫志呢!”
我不想让龙城知道我怕老婆的传闻确有其事,于是不再批评龙成的小资空谈,拿起了那个信封:“龙成呀,你后天拿着袋里的文件和我写的信、哦,还有你的血书去找南京军区政治部军法处丁处长,给你安排好了,到军法处担任丁处长的助理。――太座,我到办公室转转,你陪龙成聊一会,带他上街买些衣服,再给他些钱。龙成谈对象谈得估计也没两子儿了。”
“不!我……我和你一起去你那儿,成不?”龙成跳了起来。
斯嫂站在门口,听着我们哥儿俩边下楼边交谈:“……真打起来?……能上阵地。人不够了你也可以打,直到把别人打死或者……,目前没有军衔,暂时也不算编制内的文职干部,算,合同工吧……”
五月八日。晚。
中国东南沿海某镇。
一带低矮、起伏的精制泥墙和一排参差不齐的免漆柞木栅栏,刻意做旧的L型二层坡顶青砖小楼和已经几乎攀满了外墙的爬墙虎,还有主人在建造楼房时煞费苦心地留下的十几棵老榕树。精心修剪的草坪中间露出精心铺筑的石子路:大小一致的水卵石浅浅地露出地面,整整齐齐地一排向前一排向后――假如不是车棚里那辆顶着警灯的“三菱”越野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区区镇派出所副所长的别墅。
点火,八个电喷汽缸里发出的能量轻巧地推动着这辆近五米长、两米高的越野车,以和它外形极不相称的灵巧行驶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雪亮的远灯下一幢幢精美的别墅出现在我和另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警官――特警分局沈局长面前,使得我呸了一口:“你说,我们就该保卫这些月收入才一两千但是住在价值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别墅里面的人?”
“不要激动嘛,你老是激动。更好的别墅你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些只不过是些乡镇干部。”沈局淡漠地点一支副所长送的“大熊猫”香烟,“你要保卫的是那几栋楼还有后面村子里的人,以及更远处村子里的人……”
我不作声了。前面是九十年代建造的老干部休养所,在这座别墅林立的“天鹅湖”里象一只淋湿的小鸡,一如老干部们那些寒酸的“北京212”越野车置身于那些“宝马”、“奔驰”“卡迪拉克”中间一样,而那些身上弹痕累累的离休干部(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每二十人才配一辆没有空调的帆布蓬车――这种车现在连小偷都不屑光顾!
粗笨丑陋的越野车毫不减速地冲下丘陵斜坡,实心轮胎毫不退让地碾过那些高高低低的灌木,然后冲过一片乱石滩,在几架直升机和两座帐篷边掉了个头,快速地倒进了一排越野车列中。
“情况?”我问,接过一杯水顺手递给了身边的沈局。
“观通站没有消息。”一名军官报告说。
“最好撇开观通站” 沈局说,“观通站和水警、分局的联系用的是固定波段……如果没有当地区镇政府的人接应,上几次他们不会跑得那么巧!”
“哈,警匪一家啊?”雷达军官正好闲着没事,说了一句。我瞪他一眼:“少数败类!――开机!”
“101,请示101……”野战电话里有声音。
我接过话筒:“我是。说。”
“101,风大,战士们冷啊,冻得吃不消。”
“现在冷,过一会可能死。谁要回去?”
“……101,我们这里有个仓库,里面有很多走私酒,我想让战士们喝一点,不然……怕操作不灵,出事。”
我拿出“白沙”香烟,心里责怪自己失策,没有预想到可能的气候变化……
“101,一小时以前我们看见几个镇干部,每个人搬了两箱上了自己的车……”
“纪律!”我只好这么说,“我们是军人!”
“我知道!我们的命早就卖给国家了!――可是战士们……”
我颓然放下话筒,低着头坐在折叠椅上,一任话筒那边传来电流声和海风的呼啸声。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局拿起了话筒:“听着:我是行动副总指挥沈涌前警监,我命令每人可以喝四分之一瓶葡萄酒,立即执行!”
帐篷里谁也不做声,雷达军官的报告打破了静默:“报告:35’07-35’19方位发现目标,航向西北,速度60节……”
“暖机!准备跟我上!”我狠狠地扔掉了烟头。
正在这时,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我接过话筒,我想我的脸色变了――从大家偷偷望着我的神色里能够看得出来……我放下了电话:“大家听着,有命令,指挥权移交给沈警监――老沈,这里归你,我走。”
我的“悍马”又一次咆哮起来。
二零零四年。五月十一日。
中国东南沿海某军用机场。
主跑道顶端那架轻型歼击机迅速地越变越大,掠过指挥塔时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然后又迅速地越变越小,就在拉起前的一霎间,机头猛然向左一偏,接着剧烈地扭动起来,看得出驾驶员在依照训练时培养的本能绝望地控制着飞机。飞机象喝醉了的疯牛一样东倒西歪地转来转去,机翼不时在地上擦出飞迸的火花,一枚白色的导弹竟然被发射了出去,幸而刚刚点火就撞到了一个土丘上,于是变成了一个两米长的“钻地鼠”,在地下团团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驾驶员打开了阻力伞,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奇迹般拯救了这架飞机也拯救了飞行员自己,飞机象听到爵士乐最后的钯声般猛地一扭,然后摆出撅着机尾、一侧机翼拄着地面的“迪斯科”造型静止在那里,这时救护车、消防车、维修车……才放开胆子警笛大作起来,仿佛落幕时狂乱的掌声和口哨。
“N02,N02!上去没有?上去没有?我们看不见!我们看不见!”
大屏幕前的空军指挥官把目光从跑道顶端收了回来,手臂往上一举。他的这个动作在指挥室里引起了一阵短暂的忙碌,备用跑道上的那架飞机仿佛被他的手臂推动了一下,开始由慢到快地滑行,在跑道三分之二处机头猛然上昂,接下来的那一秒钟里粗大笨重的机身仿佛被看不见的线静静地吊在空中,幸而飞机很快地摆脱了地心引力,怒吼着向上窜去,然后一侧机翼向下一垂,转了个弯飞走了。
起飞只延迟了一分钟,但这一分钟却几乎改变了历史……
同日。
中国东南领海海域。
风平浪静。一艘服役不久的现代级导弹驱逐舰用二十节的经济航速犁开海面,海鸥在它身后的浪槽里起起落落,寻找着被螺旋桨打昏的小鱼。
舰桥上那几乎一尘不染的玻璃后面,一位三十出头的海军大校凝视着前方,其实他也只是在凝视而已,低功率雷达告诉他六十海里半径内没有任何船只,俄罗斯进口的新式声纳也排除了水下有任何潜艇的可能。用最新式的导弹驱逐舰来担任例行巡逻任务,在他看来简直是愚蠢。但是这个想法只是隐藏在他心里,他是个优秀的海军军官,那些老头子坐在基地司令部大楼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异想天开,那是老头子们的事,他不应当有丝毫的牢骚,否则他可能被调到哪个舰艇学校或者指挥学院,再过二十年依然佩带着大校肩章。他现在的愿望就是值更时间快快地过去,赶紧下更回到自己仓里给妻子写信――海军副司令员的那位大小姐规定他每天要写一封信,即使在海上。
“他母亲的空军又晚点了!”门被打开带进来一股热风,立即又被关上了,矮胖结实的副舰长交给他一份译好的电报,他扫了一眼:原定配合巡逻的J-8型歼击机因故不能按时到达,改由S-30-MMC多用途战斗机代替。呵呵,真舍得啊。他在心里暗笑但是不愿意有丝毫表露。副舰长不是个坏人,但他参加过三十年前的南海战斗,属于另一个派系,他不愿意这个喜欢嚷嚷的“老家伙”在对别人乱嚷嚷时透露出他曾背后议论领导。
“这鬼机型笨重得很,按巡航速度计算要迟到八分钟!八分钟的空隙我们将没有空中掩护,假如是打仗……”副舰长还在嚷嚷,值班的标图员和通讯军官都不做声。是呀,只是例行巡逻,别说护航机迟到八分钟,就是不来又如何?这些人打过一次仗就自以为了不起,大约马上又要提到南海战斗时Q-5强击机迟到十四分钟的陈年旧事了吧?年轻舰长没有理会“老”部下的牢骚,用话筒向轮机舱下达了转舵命令:“左五度!”
“是!五度左!”
“双车进三!”
“两进三!”
“保持航向!”
“把定!”
驱逐舰缓缓地偏离了原来的航向,开始作S型反潜机动。假如速度快一些的J-8轻型歼击机没有“因故”,这会应该正好飞越上空。
回到五月十一日。
中国东南领海海域。
现代导弹驱逐舰指挥台里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一分钟前电子室报告发现雷达侦测信号,判断是116’27-117’28方位和119’-27-120’28方位的两艘日本导弹护卫舰,接下来是121’31-121’33方位的九千吨级导弹驱逐舰。然后声纳室报告:被动声纳在46-67方位发现日本柴电攻击潜艇――他们的航向全部指向本舰――这导致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副舰长坚持立即进入一级战备并且向基地报告,但是年轻舰长拒绝了他的请求,一来出航前上级有明确的指示,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尽管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二来,“不要惊慌失措,大不了又是一场挑衅。我们是最先进的军舰,也是训练最充分的部队,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参加过南海海战的前布雷舰炮手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舰长,今天情况不对!按目前的航向和航速,再过十一分钟对方就可以进入最佳发射阵位――这四个大家伙中的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击沉我们!”
一番争执后,副舰长威胁要将他的意见记入航海日记,而年轻舰长作出了在这种情况下最规范因而也自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召开舰□委紧急扩大会议。政口、副政□……及各部门长等主要岗位的军官们立即赶往会议室……
S30-MMC战机用巡航速度不慌不忙地在云中飞翔。驾驶员往计算机里输入了下一个坐标后,把飞机调到自动驾驶状态,然后看了一下通讯器上的黄灯,问后舱的电子军官:“看见了什么?”
“不让开大的,能看见什么?”电子军官有些恼火,象是才被大人收去了玩具的孩子,“看见了,我们崭新的现代,单舰。呵呵,海军也舍得放他们的宝贝自己出来玩?――不对,TMD这是什么?”电子军官不顾任何规定和命令,打开了俄罗斯最先进的机载雷达,雷达上显示出来的东西使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和自己的伙伴商量就立即打开了无线电,――那份本来应该由海军上报的报告终于在八分钟后由空军报了上去。
前仓的驾驶员听见同伴那一句“他母亲的”之后也看了一下雷达屏幕,然后立即关闭了自动驾驶仪改为手动驾驶,同时恶狠狠地打开节流阀,飞机象受了刺激的公鸡一样拼命向前面看不见的对手扑去,同时他恶狠狠地咒骂道:“给老子一分钟!就他娘一分钟!”
导弹驱逐舰会议室里的讨论现在也快进入白热化阶段,发扬军事民主、充分听取下级意见是国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民主过后即将进入表决阶段――在舰长作完指示和政委同志作了总结之后,将分别对是否打破无线电静默、向上级报告的问题和是否进入与实战仅一步之遥的紧急战备状态的问题进行表决,然而就在舰长即将结束指示的时候,副舰长作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使他在二十天后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把手伸到了警报按钮上并且按了下去,同时用老兵才会有的破锣嗓子大喊道:“全体――就战位!”
五月十日晚。阴云密布,微雨蒙蒙。
中国东南沿海某军用机场。
“不行!气象不行,还飞不了”头儿一面对我说,一面从桶里抓了两把菜肉包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间或有粉条从阔嘴里露了出来。他们旁边那些老兵们并不注意我们的谈话,只是有人出于久经训练的习惯瞥一瞥保温桶,看看里面的内容是否还能令人放心,同时暗暗加快了吞咽的速度,――我这位师兄吃起东西来,确实不能以常情衬度。
“粥来――喽!”有人一边“夸张着浪漫”一边推着车子进了机棚,不过士兵们更为注意的是推着车子的新来的大校政委――许多人还没有见过这位167公分、既没有当过伞兵也没有干过陆战队的“小矮人儿”,然而这位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和国防大学的高材生并不象报刊上描写的政工干部那样和蔼慈祥,反而身先士卒地给自己先舀了一大碗,然后抓起两根烫烫的香肠往碗里一丢,眼睛立即往保温桶里包子们的方向盯了过来。――士兵们互相交换着认同和赞扬的眼色,向粥桶扑了过去。我一声低吼:“参谋长!”
头儿眼睛一瞪,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啪”地立正:“到!”
“为政委作喝粥示范!”
“是!”
头儿向粥桶走去的途中顺手在保温桶里抓了个包子往嘴里一丢,然后一声命令:“踏马蹄!不知道对长官谦让些!”手上魔术般地出现了一个大饭盒:“政委,首先,你舀半盒粥,晃荡晃荡马上就凉,然后你就……先喝下去,接着按照你刚才的步骤,再装满一饭盒,这样!香肠,先丢嘴里一根,然后饭盒里两根。包子要捏扁了穿在筷子上。示范完毕!”
不仅仅是政委,全体士兵们都用充满敬佩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天才“参座”,无论他多少次表演过这一手,因为他可不是在空谈,就在这说话的时间里,他手上的粥和香肠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仅仅剩下了半筷子包子,并且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上面在搞什么!”政委忿忿地问,我摇摇头,参座也摇摇头。我们身边一个专心致志在吃饭的身体异常壮实的上尉接口说:“估计啃过面包了,在喝咖啡――速溶的,我闻得出来。将军们待遇就是不一样。”
“球!老子不信!”头儿已经吃了八成饱,劲头十足地命令:“面包咖啡的有什么好?你去缴获点咖啡来!”
上尉有点疑惑:“这会儿?谁喝?”
参谋长大拇指向旁边一翘:“当然是老大呀!”
“我教你一招,”小矮人委并不介意上尉那不信任的目光,“你把剩下的香肠、包子还有稀饭送点上去,老头子们肯定开心,然后你再说‘首长这儿好香!’估计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上尉看看不说话的我,再看看头儿,头儿憋住笑把眼睛一瞪:“没听见政委的命令?”
咖啡的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哪个老大要喝咖啡呀?小人亲自给端来了。――架子不小啊,请你上去你不去,想喝咖啡么还拍马屁,这套我玩过二十年了!”所有的人纷纷立正敬礼,将军一手一个大纸杯,只好频频点头:“稍息稍息,继续继续!”于是士兵们继续向包子、稀饭、香肠们进攻。
我接过一杯咖啡:“副座,怎么回事?弟兄们都等急了。”
“本副座不知道,正座都不知道,刚才还在草他奶奶呢呢。空军不肯上去,气象不好。要不你到上面靠一会儿?”
“不是全天候吗?那么贵的飞机,花那么多钱培训的特级飞行员!”小矮人政委忿忿不平地说,“我们自己上!”
副座朝他一瞪眼睛,正准备开销两句,看见我恳求的目光,于心不忍地打住了。头儿赶紧打圆场:“咳咳这个政委你新来不久,有些情况还没有来得及向你,这个详细汇报。我们这个机种受飞行高度和速度的限制,假如遇上人家的飞机和导弹,那就还不了手……所以必须和空军协作。但是今天这个气象海象都恶劣,云层太低,空军也很难,万一出个事,谁敢负责?”
“就是!”副座忍不住还是说了几句:“别说一架S-30连同武器多少万、就是我们自己的J-8飞机多少万?嗯?乱弹琴!――喂,我上去了,你来不来?”
我从作训服里摸出烟卷儿叼在嘴角,正在摸打火机:“副座,你和晁将军说一声,我就不上去了――答应我们的东西快点运来……还有,要是有个什么,你……”正在这时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两名士官拉开了机库大门:“一等――战备!上――机――!”
回到五月十一日。
中国东南领海海域。
漆成暗绿色的日制2型舰-舰导弹象草丛里偷袭的蛇一样,以零点九四马赫的速度贴着海面向中国海军现代级导弹驱逐舰扑去,尽管电子监测肯定中国海军的这艘导弹驱逐舰居然毫无动作,日本海军0011潜艇的村田舰长还是小心翼翼地采用了水下发射模式:发射箱被抛上海面,导弹自动点火。然后村田舰长按照条令规定以三十七节以上的高速向现代导弹驱逐舰移动,准备在驱逐舰未被击沉时用鱼雷攻击,尽管他并不认为有此必要――假如命中位置没有太大的偏移,这种舰-舰导弹战斗部携带的三百七十公斤高爆炸药将把区区六千吨级的现代导弹驱逐舰干净利落地劈成两半,而以往无数次的演习说明对方的导弹驱逐舰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几乎毫无自卫能力。
导弹驱逐舰指挥室里的轩然大波刚刚平息,因为扬声器里突然响起了不知来自何处的警告声:“蓝海!蓝海!我是白兔,我是白兔!你们注意!你们注意:方位东北,速度点九,海平距离三三,有蛇!方位东北,速度点九,海平距离三三,有蛇!有蛇!”
全体舰党委委员,候补委员都被惊呆了几秒种,只有副舰长狠狠地骂了一句:“还表决个球!狗肉的鬼子!”然后站到话筒前,“拦截导弹注意!防空导弹注意!防空炮组注意!方位东北,速度点九,海平距离三二,有蛇!接触时间二一七秒!”说完他把脸色青白不定的舰长拉回到指挥位置:“舰长,你指挥。我下去。”舰长一把拉住他,诚挚地说:“三哥,留下来帮我!”
各部门长再无须任何决议、命令,立即奔向自己的战位,政委和副政委也下去掌握部队了,舰长在发布着一连串的命令首先是向上级报告,同时大量的电子情报潮水般地涌来――指挥台、不,全舰都笼罩在紧张而有些兴奋的气氛中――战争在这个海域开始了。
S30-MMC战机的节流阀已经被推到尽头,推力将近□□公斤的两台巨大的发动机怒吼着,飞机似乎因为激怒而颤抖。驾驶员知道,在掠海飞行的角度和将近一马赫的速度下,驱逐舰的拦截导弹和拦截火箭根本无法对付这种舰-舰导弹,(尽管每次演习都判定击落百分之七十五的这种导弹)而依靠舰上有限的的小口径速射装置,击落导弹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自己不敢对着驱逐舰的两台巨型涡轮发动机产生的巨大热量发射导弹,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不,加上自己撞上去是两个办法可以拦住这枚导弹。现在他真希望自己驾驶着国产的J-8型飞机,尽管那飞机的中低空性能远远不如这架S30-MMC,但是速度却比它快一些,使他可以争取致命的一分钟。
突然袭击示警指示灯亮了,同伴的声音和嘟嘟的报警声都是急促的:“六点种方向,距离四拐拐,速度两点幺,一型日机两架!下蛋了!接触时间十四秒!”
他的冷汗浸了出来,一型日机两架!这种机型和他的飞机都号称超过了美国的F-15型,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位置……,多想无益,他的任务就是掩护自己的军舰!于是他用平静的声音告诉自己的同伴:“伙计,今天不回家了,怎么样?。”
伙计挺高兴:“呵呵,打算下海?――终于能摆脱老婆了!”
同日。几乎同时。
中国东南领海同一海域。
在吨位超过大多数巡洋舰的日本导弹驱逐舰上,日本海军分舰队司令本田卡纳少将突然有些感到不安。“帝国兴亡,在此一战”的信号已经发出去十五分钟了,但雷达上还可以看见那艘中国驱逐舰在活动。他不喜欢0011潜艇舰长村田那个家伙,因为村田怕老婆!而大和武士根本不应该怕老婆!他想了一下,命令一艘导弹护卫舰全速赶往那里,准备作必要时的攻击――他有把握,中国海军不会先开火,尤其在他们没有请示他们的上级时。
他看到接受命令的那条导弹护卫舰优美的流线型舰体渐渐地在自己视线里模糊起来,心里感到了踏实。虽然很多人对美国回来的川崎少佐经常在酒后打他老婆逍遥浪子有些不满,但本田卡纳很喜欢他――现在本田打算回到舱室里去下将棋,就象山本大将喜欢的那样。
S30-MMC战机驾驶员现在准备俯冲,他调整了一下进入角度,屏幕上表示来袭导弹的两个亮点滑向一边,然后又迅速回到中线。他知道同伴会想办法对付后脑勺的那两枚导弹,至少能对付一枚,从而给他争取十秒左右的时间。这十秒时间保护自己的飞机或许不够,但截击那枚舰-舰导弹已经有余了,――毕竟他刚才争回了几十秒。同伴企图用电子干扰信号引开后面的导弹。有一点效果,那两枚导弹犹豫了一下,象是歧路上的两条猎狗,但是很快又追了过来,他母亲的,电子玩意儿还是老美的好,他打算回去时告诉那些NEM -B设计师,不服的话叫他们自己来试试――假如他还能回去的话。
他看看仪表板,计算了一下接触时间,对同伴说:“嗨,伙计,我有个主意……”
“距离五七,方位东北,速度五十节,导弹护卫舰,高速接近!”
“距离三四,方位东南,速度四十节,常规攻击潜艇,高速接近!”
“距离三零,方位东南,速度两点幺马赫,一型机两架,高速接近!”
“第一组拦截导弹失败!”
“第二组拦截导弹失败!”
年青舰长求助地看看副舰长,这样一边倒的局面在任何演习中都没有见到过啊,尤其是连续两组导弹都没有拦截到那枚型舰-舰导弹,简直不可能!
副舰长瞪着眼睛:“前主炮,三发组爆破弹,右舷三千米,准备射击!深水炸弹发射器,定深零,右舷两千米,准备发射!各高炮组、高机组,准备射击!”
舰长有点迷惑,副舰长把帽子推到后脑勺:“用水柱拦截它,至少逼它狗□的飞起来,好打一些!――前导!四联,目标,鬼子护卫舰,立即发射!后导,反潜导弹两组,第一组进入点A4-33,第二组进入点A4-32,立即发射!舰长,如果干他大的,那什么宙斯盾克林顿咱没见识过,怕没把握,这护卫舰和破潜艇包他跑不了!现在是越乱越好,咱们是瞎子害眼,豁出去了!”
“你看,要不要请示……”舰长怯怯地说,象是刚上舰的实习军官。副舰长不说话,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脑袋,似乎在摇头。
同日。
同一海域。
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那枚舰-舰导弹了,距离在九链之内,现在的高度从十米左右升高到一百米左右,但仍然不算一个好靶子,否则四联速射高炮、俄罗斯制的730速射部分和二十挺联动高机总会干到它一下,但是……
“停止射击!!!”
假如这个命令来自“博士舰长”(水兵们的私下称呼),也许大家还会有一丝犹豫,但是没错,是副舰长!射速为每分钟三千发的俄罗斯式730停止了牛吼,舰面上突然感到怪异的沉寂。就在这时,水兵们看见一架涂有“八一”星辉的“大战斗机”象老鹰扑向兔子般掠过那枚日本舰-舰导弹,然后猛然上升。S30-MMC驾驶员来不及使用直接炮击落导弹的第一个办法,也不再需要用撞上去的第二个办法,因为他找到了第三个办法:
日本一型机发射的那两枚空-空导弹在近距离失去了S30-MMC尾喷管的热源,于是都严格按照设计要求钉上并准确地命中了那枚日制舰-舰导弹,大约在距离驱逐舰四百米处……
“伙计,和上头联系不上就别费劲了――你看看,好象跑了!” S30-MMC驾驶员有点疑惑,“鬼子的两架飞机应该是绝对优势呀,跑什么呢?”
“追!刚才海军发射了,估计是回去管导弹了。”伙计作出了自己的判断,“过去缠着他个狗口的!捣我们几弹就跑?老子们好欺负?”
这时S30-MMC驾驶员已经蹬了方向舵并且开大了节流阀,嘴上还不忘交代一句:“伙计,是你要我干的哦,回不去别怨我!”
于是,在蓝天和白云之间,中国海军航空兵的一架单机向着至少有两架已经升空的一型战斗机护航的、装备着宙斯盾系统的超级驱逐舰及其护卫舰的强大火力网开始了单程突击,机上,是两名被鬼子的卑鄙偷袭所激怒的中国军人。
日本海军导弹护卫舰舰长川崎少佐心里有点不安,毕竟和美国佬在一起呆多了,学了点山姆大叔的不在乎也学了点美国舰长的谨慎,尤其是对方的驱逐舰近乎奇迹地死里逃生,提醒他不要轻视自己的对手――除了打老婆,打谁都危险,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眼前的电子显示屏,准备提前下达发射命令。唉,二战以后的海军乏味得很呐,连对手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突然,显示屏上提示的红灯急剧地闪动起来,川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超低空超音速飞行物,有87%的可能是反舰导弹――中国人什么时候有的超音速反舰导弹?俄罗斯人提供的?警报!他的手有点颤抖地按下了警报按钮。
导弹护卫舰象被针刺了的毛毛虫那样紧张起来。
制导屏上四个小光点向一个大光点高速扑过去,屏幕右上角有几排数字不停地变换着,导弹控制军官全神贯注地作着微调,象是在玩电子游戏,俄罗斯制的超音速反舰导弹很快就要进入末端自制导蛇行机动了。控制军官感到很轻松,这样高的速度下超低空突防应该毫无问题――这种昂贵的导弹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宙斯盾系统的,现在看来用四联打护卫舰有点……
指挥室里的两位舰长似乎也有点心痛导弹,现在鬼子潜艇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声纳室报告,鬼子潜艇的发射舱正在注水,看来鬼子舰长也明白自己的下场:潜艇单舰对抗驱逐舰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末日审判已经降临了,现在只是能否在被击中前抢先发射出导弹的问题,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那个村田鬼子下达了第二个命令:“两侧水柜,全速排水!上浮!”
S30-MMC战机在五千米的“危险高度”飞行,这是为了监视鬼子舰队,也是为了节省燃料――S30-MMC这种重型多用途战斗机简直是油老虎,主油箱的油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已经空了,两侧机翼油箱的油注入了主油箱后也剩不了多少,管他呢,今天还想回去?
“伙计,发射了!――白兔、白兔!我是蓝天,我是蓝天!有蛇,有蛇!两条,两条!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他母亲的!”
“嘟,嘟,嘟,嘟……”越来越急促的警示声,驾驶员有些疑惑地问同伴:“他母亲的,迎面发射?鬼子也有这一招?”
伙计忙活了一下警告他:“没把握,可能干扰不了,你想办法吧。”
“行啊,初中物理课,难不倒我。”说着,驾驶员推动了操纵杆,飞机开始剧烈俯冲。
俄罗斯制超音速反舰导弹以接近三马赫速度掠海飞行造成了奇异的尾迹:一条急剧扩展的锥型浪槽和一条逐渐消失的淡白色气槽,从上空看去很象有一条气垫导弹艇在不久前疾驶而过。然而鬼子一型战斗机的驾驶员并没能看到这个壮观的景象,因为他取七十五度角直接返回护卫舰,准备拦截世界上首枚用于战斗的超音速导弹,他没有信心,一点信心都没有。为了进行干扰也为了减少飞行负荷他发射完了挂架上所有的空空导弹与反潜火箭。
这种根据F-15战斗机改装设计的一型战斗机在拆卸了一些防御装置、加装了火控系统的一些辅助装置后,变得更轻更快更有攻击力,但是在这种距离这种角度对付超音速导弹并不具备明显的优势,所以小鬼子和他的空中对手一样,只能考虑近距离炮击,必要时象二战中前辈们扑向美军鱼雷一样扑上去。小鬼子过于紧张,没有听见越来越尖锐的嘟嘟声中还混有另一种告警声,而是全神贯注地把来袭的导弹锁进自己的火神瞄准镜的井字框按动了火炮按钮,正在此时,两枚近距离发射的空-空导弹几乎同时击中了这架价值两千八百万美元的战斗机,使它变成了一团火球。
两枚日制反舰导弹恶狠狠地向现代驱逐舰扑来,依靠末端制导象蛇一样灵活地穿过炮弹激起的水拄的拦截,并且在最后的一千五百米距离上鬼使神差地躲过了火箭式深水炸弹激起的水拄和近距离防空炮火的截击。在最后的时刻,驱逐舰上唯一的一架H12反潜直升机冲进了自己的火网,在被自己军舰的俄罗斯730的23MM弹击中后,冒着浓烟摇摇晃晃地挡住了一枚反舰导弹――以后在媒体的报道中,英雄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祖国万岁!”但是驱逐舰上生还的电子技术员则说,老张最后喊的是:“打我呀?老子草你妈!”
现代驱逐舰不顾倾覆地以七十六节速度左转,艏部提到了似乎要离开水面的危险高度。但是这近乎绝望的努力只能延迟自己的沉没时间――艉部象一个易拉罐那样被导弹切开,成千上万吨海水涌了进来,几乎立即压破了第一个隔离舱,损管队只能在两个舱室外作加固,现在舰艏开始上翘,随时可能翻过去或者栽下去。
“机舱!右满舵!――前导!两个单元,准备发射!”年轻舰长眼睛里在冒火,把帽子扔在聚四氟乙烯地板上。副舰长冷静地摇摇头,下达了弃舰的命令,然后阻止了舰长解开救生衣的动作。
“不行!老子今天豁出去了!狗肉的鬼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母亲的我的弟兄们啊!我的军舰!――轮机,最大功率!”舰长动了真火。
“行!舰长你放心,我负责把导弹打完!――你年轻、有文化,下去,以后还指望你带着弟兄们给咱们舰报仇!”副舰长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紧紧地箍走了舰长,加入了撤离的行列。
军舰翘得更厉害了,几个抽屉滑了出来,副舰长顺手抓了一支烟点着了,一面询问轮机舱:“老赵?撤了多少?你们还来得及来不及?”
“副长,是你呀?舰长政委他们都没事?好好!我在犯纪律呢――在吸烟,该走的都赶走了,就剩一个电机和我……没问题了,反正出不去了……嗨,说那个!当兵就没想死在炕头上,呵呵。副长,几十年老弟兄了,听我一句:来得及就打,来不及,跑吧!别让鬼子赚太多!”
沉默了一会,副舰长开始问前导:“怎么样?”
“报告副长,一有角度立即发射!――副长,舰翘得这样厉害,过一会没准能改成垂直发射呢。”前导的声音听起来仍然那么活泼那么调皮,他们还在放音乐?什么歌这么熟悉?歌词听起来怎么又这么别扭?“如果我俩躺下,不会很快起来……”,他母亲的,这帮文化兵,司令员来了照样嘻嘻哈哈!副长的黑脸上止不住漾起了笑意:“稍息!”
“副长,你也来吧,看看咱们用高科技干鬼子!这可是真干――对不起,副长。不过你来了我们心里定一些,来吧。”
“我知道政委命令给你们留了一条小艇,行,我来。用高科技真干鬼子是没见过,看看,不然死也不闭眼睛。”
副长习惯地理了理操作台上滚乱了的东西,拿起话筒,用最大的声音让轮机舱里的老赵最后一次听见上级的作战命令:“右满舵!――――”
“……是!满舵右!――――”
已经失去平衡的舰身还是依稀感到了震动,还有热浪袭来――前导终于发射了。
五月十日凌晨。
中国北海舰队12潜艇支队163舰所泊的“老虎口”锚地
基地后勤部副部长胡彬兴心里很不是滋味,163艇出海的事似乎有人故意瞒着他:他在电脑上看见了163艇的出海的紧急补给申请,仅仅是出于习惯想了解一下,网络竟然回答他“您没有被授权查阅该文件!”没有被授权?他?胡副部长?――刚才也是几十年的习惯,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舰艇出海前总要去看看,竟然也被哨兵很惶恐地挡了驾……
163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仿制、九十年代改装的035级老艇了,排水量才两千吨,在水下也只能跑18节,爷爷换了新衣服依然是爷爷,出次海能神秘到哪里――胡副部长突然发现一辆面包车和两辆卡车停在163旁边,面包车里下来了十几个人,穿着军装但动作绝不是军人。又是什么秘密试验吧,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到场,回去吧,没看头。
胡副部长不知道,距他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处停着的一辆普通越野车里坐着一位海军中将,眼睛除了盯着163外,还时时盯一瓶手里的“红星二锅头”――也算名如其人了。
S30MMC用连续的左横滚甩开了两枚导弹,不过没能甩开后面做着“低空摇摇”动作的鬼子,鬼子开炮了,一连串桔黄色的小球缓缓地然而越来越快地从后面漂了过来,S30MMC用两个漂亮的双S摇摆拉开了距离,但是鬼子在最有利的位置向S30MMC的尾锥面发射了最后两枚导弹。
从击落鬼子另一架一型机,因此被后面这鬼子盯上,到现在似乎才几秒钟时间,但这场海战已经接近尾声:鬼子潜艇已经变成了乒乓球碎片,那艘护卫舰也好不到哪里,但是我们驱逐舰也在屏上消失了,连最后发射的两个单元的八枚导弹也被击落了,只有自己这架单机……球!老子不甩你!驾驶员拉动了操纵杆,重力计上的数字开始急剧上升,7G、8G、9G!9.5G!人象被一幢楼压在坐椅上,视野变窄直到短暂失明……
163艇在海礁区坐底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除了短暂地上浮到通气管状态换气、充电之外没有任何噪音――为此甚至不允许做饭!这不奇怪,163的水兵习惯了,奇怪的是163艇除了发射几个浮标(不知道几个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之外没有做任何事情,居然也要求一等战备,奇怪的是那些穿着鼓鼓囊囊作训服的假冒军人,一上舰就赶走了鱼雷室、声纳室和电讯室的弟兄并且立即把那里当作他们自己的地盘!鱼雷长很奇怪地发现几个人在拆鱼雷的信管,声纳兵在厕所门口排队时抱怨那些人把他的新声纳拆得一塌糊涂,电讯主任是军官没有说什么,但脸色很难看。最后,悄悄流传的消息说支队长也在舰上――支队长上163难道需要保密?然而这是真的,因为支队长亲自在厕所门口命令大家小便时不许有太大的声音。
“伙计,你这算什么动作?中国大榔头?”惊魂未定的电子军官刚能发出声音,S30-MMC的两枚导弹已经发射了。经过刚才几乎超越人体极限和机械极限的反扣之后,鬼子已经冲到前面去了,现在是驾驶员在乐滋滋地看着鬼子在横滚,并且切半径逼了过去,提前开了炮。鬼子飞机明显地颤抖几下,他又逼了过去,突然鬼子飞机后部火光一闪,同伴喊了起来:
“诱饵弹!后机身防御发射架!”
“操!”他侧过机翼,躲开了迎面扑来的火球,又一次发射了导弹,已经负伤的一型机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火团――本来想试试炮的。
“鬼子驱逐舰下蛋,两枚!护卫舰下蛋,两枚!――他母亲的,下面是什么?”
听见同伴的话,他心头一震,他也发现了下面、海底的的异常……
从下午起163就弥漫在异常的紧张之中,不,不仅仅如此,因为这次出航本身就异常紧张,应该说从下午起水兵们感到了越来越逼近的危险,这是他们从那些科学家的动作和神态里看出来的,也是从舰长那道异乎寻常的命令里感觉到的:“前发射仓,注水!”
水兵们不知道――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们上面,仅仅几百米的海面进行着众寡悬殊的生死搏斗。他们也不知道就在几天前,五月八日有一颗“出了故障”的军用卫星“偏离轨道”移到了这个海域,并且在这个位置开始和地球同步。从163艇发射出那些浮标时起源源不断的卫星侦察数据就进入了163的电子室,和那些科学家们从浮标上采来的数据一起分别存入了舰上的服务器和一台便携机里,而现在,甚至连舰上的声纳里也发现了异常……
“乒”,一个单脉冲打在163舰壳上,虽然听起来只象一个乒乓球击中了一个玻璃杯,然而附近的人都感到了震动。
“是688?洛杉矶?”老科学家问。
代替声纳兵的那个“眼镜”摇摇头:“速度象,但是噪音……”他困惑地摇摇头,“没有听过,这是什么声音?几乎听不出来,象……牛在喘气。”
一直等待着的老科学家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接过备用耳机,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然而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为大惑不解甚至有些担忧害怕。在他的示意下壁上的扩音器被打开了,于是狭小的挤满了人的声纳室里顿时充满了轻微的“呼――――噗――――呼――――噗――――”的声音。大家会意地点点头。
“快,显示卫星传感图片!”
当科学家们手忙脚乱地在计算机上找到并打开了那枚军用卫星刚刚发来的一组图象时,那艘巨大的核动力攻击潜艇正以十一海里的低速接近,距离已不到七海里了。
“伙计,慎重啊!”历来嘻嘻哈哈的电子军官一反常态地改成了严肃的口吻,“这不是鬼子潜艇,是688级,美国的,随便打要出事的呀,你有几个脑袋?”
然而驾驶员似乎红了眼睛,“鸟!在这片海疆除了咱们中国的军舰军机,老子谁都打!狗肉的不是他们捣鬼,鬼子敢惹我们?――这个时候美国鬼子冒着卷入战争的危险到这里来,你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再说上级没叫我们不打吧?”
伙计被说服了:“好好好,你有道理,打吧打吧――就四枚破火箭,唉……”
四枚“破”反潜火箭成扇形向688级游去,弹尽油绝的S30MMC开始爬高――落到这里很可能被鬼子抓了俘虏。
12潜艇支队支队长、163艇艇长和教导员被召进了会议室,令他们大惑不解的是白头发科学家竟然在吸一支大雪茄,而舰上十七分钟前就该更换越来越浑浊的空气了。
“给你的命令是什么?”老科学家一反常态地用典型的军人口吻问道。
“完全地、无条件地彻底执行您的一切命令!”
“好。我命令所有的人,你们和你的部下们去死,窒息而死――住嘴,听我说!就在十九分钟前,我们头顶上,你们舰队的一艘执行例行巡逻任务的现代级导弹驱逐舰、一架S30MMC战斗机与日本包括金刚级在内由十几艘军舰组成的舰队开始了……战争,我们的军舰和飞机已经……不存在了,小伙子们也干掉了鬼子的一艘护卫舰、一条潜艇和两架飞机。好小伙子啊!”老科学家眼里闪着泪花,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现在,一艘装备了最先进的无声推进系统的688级潜艇就在我们头顶,我们稍一动弹就会被发觉,而我们这次出海试验成功的蓄电池可以使我们无声无息地潜到鬼子门口,取得的资料可以在十几年内使任何舰艇在我们领海和附近海域变成脱光衣服的瞎子!假如落到敌人手里,不,甚至只要被他们知道一点风声,后果都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是!”
“氧气不够了,我们必死无疑,但是,死,也要完成任务,不能引起丝毫怀疑――你,亲自去关闭左第二进风口,制造机械事故或操作事故的假象。马上,除了计算机控制系统和备用控制系统的电源外,全艇的电源将被切断。明天零点二十七分,计算机将唤醒直流电机开始排水,163艇将上浮到潜望镜深度,被太平洋暖流慢慢地带回祖国海岸,按照计算结果,163艇……和我们这七十个人将在二十三至二十五日进入短山海道,在那里被发现的概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那时我们就完成任务了”老人一任烟灰落到自己衣服上,正如几天前他在军队最高指挥机关某部第二会议室、在最高统帅面前一样。
“是!”
一分钟后,在确认左第二进风口被关闭后,潜艇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只有科学家们携带上艇的一个高压气罐在丝丝地响,从里面泄出了甜甜的然而是致命的催眠气体……没有人知道,那艘688潜艇的钛钢合金艇壳被反潜火箭打出了一个小洞,正在仓皇逃离――一连串的混乱导致了这艘核动力攻击潜艇发生了可怕的泄漏事故。
五月十二日,凌晨零点许。
中国南京市。南京军区作战会议室。
“五月一日,严格说来是几个小时前,日本海军□艘驱逐舰、□艘导弹护卫舰和□艘常规动力攻击潜艇,会同□艘运输舰、□艘登陆舰和□艘补给船,在□架战斗机和□架战斗轰炸机掩护下,强行通过我国领海。并且在东南海域和我军一艘执行例行巡逻任务的导弹驱逐舰以及护航的战斗飞机发生……冲突,”作情况通报的的少将不理会下面不满的嗡嗡声继续念着手上的稿子,“冲突……的结果,我军击落日军战斗机两架,击沉敌常规动力攻击潜艇一艘,击沉敌导弹护卫舰一艘;我军导弹驱逐舰被击沉,仅四十一人获救,S30MMC战机被击落,两名飞行员失踪;”
“根据总部资料局下达的通报,日军的目的是趁美日韩朝鲜半岛出现核武器、以及朝鲜向伊朗国出售浓缩铀事件因而发生半岛战争之机,全面恢复武装,并趁‘台海’出现短暂空白、我军注意力集中在解放台湾之际,联合台湾的台独势力,强行占领我国西山岛,并以此作为中转基地,从而掩护其侵占菲律宾国,以获取那里的石油。从当前态势判断,日本鬼子是蓄谋已久、势在必得。”
两鬓花白的南京军区副司令员问道:“我们在那个岛的守备情况如何?”
少将示意计算机操作员打开西山岛资料:“有一个满员率为百分之七十的独立守备团,加强一个榴弹炮营和一个高射机枪连,还有海军的一个观通站和空军的一个雷达站,”他看着军区副司令员越来越失望的神色赶紧补充道,“昨天友军特一旅上去了两个大队……”
军区副司令员眼睛眼睛一亮:“哪两个大队?谁带队?上去干什么的?”
少将这次没有叫那个漂亮的女上尉在计算机里查找和在大屏幕上显示,而是自己翻了一下文件夹:“按他们发给我们的协同通报报告:上去的是直八大队和一支队一大队,由斯巴达旅长和参谋长带队,任务是演习热带丛林营进攻和营防御。”
军区副司令员毫不犹豫地命令:“命令空军所有运输机立即为他们补充弹药、食品、战地救护药品,弹药主要补充肩式导弹、炸药、制式子弹和9毫米近战手枪弹!空投!立即就去!――另外,通知岛上所有部队,接受斯巴达指挥!”
回作战室的路上,军区副司令员若有所思地对参谋长说:“那个斯巴达……,我看着他长大的,怪杰。”
参谋长以军人的简洁方式向上司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我认识。奇才。”
当天,东京时间三时整,关于中国西山岛上偶然增加了两个“大队”兵力的报告以及这次重要会议的记录稿就发到了防卫厅情报部,部长阿部大佐对这份情报十分重视,因为发来这份情报的春江晓月子小姐隐藏在中国南京军区高级指挥机关,每次都能发来非常重要的报告,所以他除了向防卫厅长官本人递交了这份情报外,还亲自去联合舰队司令官的官邸,向倦人飞花海军大将递交了这份情报。倦人大将从梦中醒来接受了这份报告,甚至按外交官的礼仪向阿部大佐表示了感谢,然后回到榻榻米上饶有兴味地读完了全部报告。他承认这份情报很有意思,但是西山岛上偶然增加两个营的中国部队――在皇军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不值得立即通知前方舰队,于是他去睡觉了,还轻轻地念着:“春江晓月子,好美的名字啊。”
距离东京十分遥远的那座岛上,斯巴达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因为他那个异想天开的兄弟龙城不知道为什么认定直八大队和一大队是去“打鬼子”,也不知道在哪一个或几个新认识的朋友掩护下,带着一把瑞士小刀和一本《孙子兵法》偷上了军用运输机。上岛十分钟后,他身上被热带的毒虫咬出了无数的包,不得不到守备团卫生队治疗。值班的上尉医助对他那一身雪白的皮肤发生了怀疑,于是通知了团保卫股……
当晚。
战略要地西山岛520高地坑道。
直八大队作为预备队,在520高地的溶洞里隐蔽休息。这里还有守备团卫生队和岛上全体老百姓:龙城和一对渔民夫妇。满脸皱纹的老夫妇是虎头岛的渔民,在海上救起了两名空军军官和一条橡皮筏子上的四名海军(其中包括那位副舰长)后,就近把他们送到了岛上,不幸的是,由于鬼子已经封锁了海面,他们无法离开,更加不幸的是,他们的机帆船也被征用了,而且和岛上原有的那条运输艇一样立即被凿沉在进入港口的水道上。老婆子舍不得新买的渔船,也念叨着家里的孩子和老人,抽抽噎噎地抹眼泪,看来那个渔民也是怕老婆的人,只敢蹲在一边抽五毛钱一包的大前门香烟。
一伙士兵围成半圈在听参谋长讲故事:“谁知道你们大队的代号?”
一个新丁站了起来:“报告,直八大队。”
“哦,为什么?”
“报告,我们大队最早改装‘直八’型武装直升机。”
大队长摇摇头,“参谋长,是不是叫口巴大队?――原因么说法很多,你给讲讲。”
参谋长歪过脖子让人家给他点烟,顺便作点头状:“不错,是叫口巴大队,原因么,死的死走的走,亲历过的人不多了。当时我是二中队长,那时侯我们不是独立的部队,配属给某军,参加那场很少有人知道的边境战争,当时也算打仗嘛,那里气候够戗,我们这帮大爷也够浪漫,着装也不统一,走路也没个兵样子,军长看见了,骂了声“什么口巴大队”掉头就走。那时老大调来当大队长,刚报到一天半,军长看他是个娃娃,嘴下留情了,只是稍稍地?w了他一顿。刚上马就挨一顿,他哪吃过这个?可把老大气坏了,做了面旗子回来就集合,说军首长给我们代号了!大家嗷地一叫,有代号的部队!那可不简单!什么代号?老大把旗子一展:口巴大队!大伙儿楞住了,这叫什么呀?老大说怎么?这是男人的最高荣誉!别不想要,明天1000前不把那个545高地扫平喽,第一这旗要不成,第二你们各人自己用手枪把自己那话儿崩了,反正你们没种,要那个当钟摆?有个小家伙愣头愣脑地问:那队座你呢?老大一伸手把他提溜出来:明天老子飞多低你们他母亲的就得飞多低,老子亲自用机枪打平射!――1000前要么站在545上面,要么躺在545上面!嘿嘿,第二天0930上去,0942就站在上面了,步兵还在山腰呢。看得军首长直拍桌子:瞧瞧!瞧瞧!直升机上刺刀了!下来后就给我们颁代号!那帮秀才俗!什么飞虎呀飞豹呀尽扯淡,老大说,要颁就是这个,口巴大队!
嗨!多响亮的称号呀,给老大自己毁了!――急什么!拿缸子来我喝口水!那次是南京军区口副司令员下来视察,下来了还想上去。老大呢那天喝多了,咖啡!老大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洋咖啡!那天在上面憋不住了,他是习惯了,在座位上一挪,掏出那话儿就一个长连射。――嘿嘿,没有三五年道行,在直升机上干不了这个!可惜时机不对,坏了!后面是副座啊!五百多公里的风速,全到后面了。副座舔舔嘴唇:云上也会下雨?不是说酸雨吗?怎么我觉得有点碱性?――你们笑吧,副座后来自己也笑!当时板着个黑脸没说什么,总结完了后说:这个口巴大队……不雅,改个谐音的,叫直八大队吧,不要动不动就口巴口巴的!
从此就没能改回来!唉,都怪老大那天喝多了……
龙城身边也围了一些睡不着觉的士兵,还有人为他维持秩序:“别闹别闹,听听,人家真正有学问的人给我们算算明天这个仗怎么打。”
又有一个人挤进人圈,手里拿着一盘点燃的药草,把它放到龙城脚下:“算算,算算。哎,老百姓,你会不会诸葛亮那个算法?诸葛亮正在行军,听见一声乌鸦叫,在袖子里掐指一算大吃一惊:不好!庞军师要牺牲了――你会不会?”
“什么老百姓!难听死了!你不会重叫我一个名字?――叫我兰博好了!”
“你要会算我就叫你蓝脖,你要不会,那你还是老百姓!”
“当然会!《易经》、《卜辞》我都颇有研究,那个叫袖占,又叫袖课!”
“对对对,我记得也是叫袖占一课,你这个,蓝脖还真有两下子!那个‘已经扑??’就不要了,你你你,袖占,给我们算算,明天有多少鬼子上来?”
“你看看我这个袖子扣得这么紧,怎么伸指头进去?这样吧,你们找六个硬币来,我给你们演演先天神数――不过,你已经叫我兰博了,能不能把你的兰博刀借给我?”
“那不行。一来那是武器,不准给你;再说那家伙你不会用,不是割到自己就是割到人家――不要看我们又是冲锋枪又是手枪,都有用;还有呢,你没有军人标志就是平民,按照《日内瓦》公约,既不能对你开枪也不能逮捕你,否则就是战争罪犯;但平民持有武器就是间谍,那就要枪毙你,连战俘待遇都享受不到,那你何苦!――来,我给你两个小玩意儿,自己做的,我教你啊……懂了吧?放到这里,简单搜查搜不到。开始算吧。”
龙城在一堆人的目光注视下把钱扔到地下,再扔一次、又一次,念叨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说:“六。还有一虚一实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两个北一个西,色厉而内荏;另一个方向是两个东一个北,势短而节险。”
战士们钦佩地赞叹起来:“好家伙!真准!六个大队,北西北佯攻,东北东迂回,你可以当――哦,参谋长在,那就先当个副参谋长过渡一下!再算算,鬼子明天准备怎么打?结果怎么样?”
龙城闭上眼睛回想一下,然后朱雀神武青龙白虎地念叨一遍,大家参详的结论是“三金”――飞机、舰艇和炮弹炸弹导弹先来,“三才”――在飞机、舰艇掩护下鬼子将得到土,但是在晚潮“水”来的时候将退下去,并且将损失三分之一的兵力。尤其重要的是,“五百里趋利厥上将军”,明天将有一个鬼子首长殒命……
“你们在扯什么淡!都给我休息去!”大队政委一声断喝,连龙城也乖乖地爬上了木版床――还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两个能杀人的“工具”。
次日天亮前。
西山岛东北偏东方向。
晨曦未露的时候,龙城已经到了小岛东北东方向的小河边。那天一个人瞎跑的时候他记得到过这里,水流很急,而下游不远处有一座独木桥,所以他远远地绕了过去。他很生气。早晨他去指挥所找斯巴达被参谋长拦住了,参谋长听了他的预测后哈哈大笑然后就去接电话了,而且再也没有理他,所以他决定独自一人前来侦察。在想象中他及时发现了偷袭的鬼子,然后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向斯巴达作了报告……唉,要是他有一支冲锋枪,象CS一样“哒哒哒哒……”百十个鬼子根本不够扫的,又何必报告他呢!――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并且压迫了他耳朵附近某一处,他浑身无力地被拖到了几个人面前。眼睛不再发黑他也不再发昏,突然他明白了:眼前的都是鬼子。
鬼子和斯巴达他们差不多,都穿着绿色的迷彩服,也都是折叠式小冲锋枪加手枪,还有兰博刀,只是斯巴达他们戴绿色的贝雷帽而鬼子戴深蓝色的贝雷帽,还有斯巴达他们的臂章是一个狼头而鬼子是铁锚加刀。现在和鬼子除了斗勇还要斗智――于是他趁着自己腿有些发抖时作出害怕的样子。一个四十来岁的老鬼子唧咕了几句,边上的小鬼子用流利的普通话问他:“你是老百姓,为什么到这里来?”他毫不犹豫地用刚学来的南方话加自己的想象来了个长篇,听得鬼子直翻眼睛。
“少佐说,岛上没有居民,但你又不是军人,问你,你是那里人”――再回他南方话,鬼子哎,小爷陪你玩儿!
老鬼子没有把他撕啦撕啦,反而耸耸肩膀笑了起来,说了一通鬼子话后就带着他的人开了路。一分钟后来了打扮不一样的三个鬼子,其中有一个年青女鬼子。还真他母亲的漂亮!龙城没敢再看她而是去看那两个男鬼子,只见他们从一个帆布包里拿出一些管子拼凑了几下,一张桌子连板凳就出来了,然后一个鬼子把一个连着线的小铁锚往树上一扔,另一个鬼子拿出一台――收发报机,一定是!――两下一凑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哎,老百姓!请喝水!”――欺负人!自己人喊他老百姓,连这个漂亮女鬼子也喊他老百姓!不理她!龙城把脸掉过去。
“失礼了,对不起。”女鬼子微微地鞠了一躬,“我姓松下,原来是京都大学的汉学教师。您贵姓?是哪儿人?可以告诉我吗?”
哎哟妈呀,龙城抓抓头皮,决定不再说自己都听不懂的南方话。看着眼前这个女鬼子他想起了烟台市那位热情爽朗的姑娘,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一告诉女鬼子岛上有多少驻军、多少长炮筒子、炮口还带布套子的大炮、多少两根管子朝天的大炮,多少四根管子朝天的小炮(让鬼子当我外行好了)――他偷听斯巴达和参谋长说话,知道这些情况鬼子都已经全部知道了,他只字未提那些部队和武器在哪里(其实他也不知道)以及斯巴达他们的到来――鬼子哎,这才是秘密呢!同时他下了决心要杀掉这三个鬼子,赶紧回去报告!
“我,我要……嘘嘘”。龙城说,漂亮女鬼子颌首示意他就地解决,龙城看着女鬼子坚决地摇摇头,女鬼子脸上掠过一抹红晕和“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但还是叫来了一个男鬼子。
龙城走到看不见女鬼子和另一个鬼子的地方,解开了裤带,拿出了那两个可以致人死命的“小玩意儿”,现在,他准备动手了……他打算用那把锥子,可是鬼子站在那里也开始嘘嘘了,背对着他,那就应该用那根细细的钢丝。他走到鬼子身后,鬼子还在那里抖动着,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细皮嫩肉的老百姓。老百姓?他母亲的!他暗自骂了一句才学来的军用骂人话,猛一下把钢丝套上鬼子脖子再把他背了起来。鬼子稍微挣扎了一下,蹬了几下腿就不动了。没这么容易吧?他从一数到六十,觉得自己数得快了些,为了保险他又多数了二十秒,估计搞掂了,他抽出钢丝,全是血,看看鬼子也在血泊里,半个脖子都快掉了。他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兴奋,杀鬼子就这么容易?他再握着另一个小玩意往电台走去,女鬼子不在、大概也是有什么生理需要吧。另一个男鬼子正在埋头苦听,以为他是自己的同伴呢,还和他唧咕了一句什么鬼子话。龙城没有和他多费事,按那个老兵教的位置把T字型的小锥子扎了进去,不知道是位置没有找准还是鬼子和咱们不一样,没死,小鬼子还伸手打开了腰间的手枪皮套,龙城急眼了,握着锥子一阵乱戳,小鬼子终于不相信地看他一眼,软软地倒了下去,手枪也落到地下,蓝蓝的,线条很美,龙城情不自禁地弯腰把枪拣了起来……
“不许动!”还是那个甜美的声音,但有些尖锐。龙城抬起头来,漂亮女鬼子双手握着一支黑亮的小手枪,稳稳地瞄准了他……
当日拂晓。
西山岛守备团坑道指挥所。
夜色渐渐地退去,东方出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晨曦。参谋长从炮兵观测镜的目镜上抬起头来:“狗肉的鬼子!正好都停在我们加榴炮射程之外!”
“加个药包,能不能够到?”炮兵参谋建议道。参谋长摇摇头,回到大屏幕前:“老兄这套计算机指挥系统不错啊――来,抽支烟,副座给老大空投的。”
“戒了。家里负担重啊。”守备团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老大和副座关系不错啊。这次空投晚来两个小时就惨了。”
参谋长走近年纪比他大的多的步兵上校,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伙计,不是‘我们老大’是‘咱们’老大,对不对?”团长歉意地看着参谋长,正要解释什么,门口响起了报告声,副舰长和飞行员走了进来:“参谋长,什么任务?”
参谋长还了个礼:“两位英雄好啊!要你们来当参谋。咱们旅座这次够阔气,陆海军的上校参谋,空军炮兵的少校参谋,呵呵,大军区的编制――都过来,谈谈情况。现在海底电缆已经被切断,无线电也被屏蔽了。上头最后的通报说,鬼子共有□艘级驱逐舰、□艘导弹护卫舰和□艘常规动力攻击潜艇,会同□艘运输舰、□艘登陆舰和□艘补给船,还有□架□战斗机和□架战斗轰炸机――被你们干掉了一艘攻击潜艇、一艘导弹护卫舰、两架战斗机,还有一艘导弹护卫舰莫名其妙地回去了,架势象护航;从当前鬼子的态势看,运输舰、登陆舰上最多六个大队,可能在其他地方有一个中队的近战部队,他们的主要力量放在切断我们后援上,呵呵,主要是针对我们海空军的,陆战部队大概想在绝对优势的炮火支援下拿下本岛,先造成既成事实再和我们打外交战,同时扩建机场,修筑码头,利用本岛的淡水搞一个小基地,再把手伸到菲律宾,最后目标是那里的石油,哼,二战时的“南进方案”和麦克阿瑟的跳岛战略!”
“老弟,咱们手上有什么牌?”副舰长大大咧咧地拿起了一支烟。
步兵团长在参谋长示意下接着介绍:“空军一个雷达站、海军一个观通站,估计都只能换导弹,东西么不要了,人呢我们拿来和原有的守备部队包括勤杂人员拼了三个营,还有一个155加农榴炮营和一个14.5高机连……”
空军驾驶员笑了起来:“就那些东西?我在上头看过,八门五三年式的155毫米加榴炮、八挺五三年式的14.5高射机枪,凭这些和鬼子干?这装备不怎么样嘛。”
步兵上校恼火地喊了起来:“他母亲的上头就给我、我们这些,不干怎么办?幸亏旅长他们来了两个大队还有些小玩意儿……”
空军少校笑笑。参谋长接过了话题:“我们还有两条船……”
“船?什么船?”副舰长来劲了。
“什么船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现在的位置――那边、水下。假如今天我们能趁鬼子骄横不可一世的时候吃掉他们的近战兵,而且打掉他接近三分之一的陆战队,那么守一个星期没问题;假如我们不在半腰被鬼子的空降兵钻空子,那么鬼子根本打不赢!――他们也不可能打赢,看见没有,这里,不是那座小水坝,那个最多冲掉海滩左翼那一片,这里,山洞里埋了半吨高爆炸药,一旦响了,海水就会从西南方位灌进来,淡水河还有这一片平地都会变成海……”
“那我们喝什么?”昨天在海上几乎渴死的副舰长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参谋长狠狠地把烟头在贝壳烟缸里碾碎:
“老兄,你说呢?――你以为那时岛上还会有活人吗?”
五月十二日拂晓。
西山岛东北偏东方向。
海岛的黎明露出了第一抹晨曦,映在漂亮女鬼子的脸上,长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着,愤怒和恐惧也遮不住圆圆的脸蛋上那浅浅的笑靥,还有……还有她是那样的白、嫩、滋润,什么叫玉润肌肤、什么叫吹弹得破……她象是、象是、象是刚刚剥了壳的煮鸡蛋!――然而乌油油的大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
和乌油油的大眼睛比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算得了什么!龙城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壮烈牺牲的场景也不止一次地为自己感动过,但是竟然没有想过会死在这样一个女子的枪下!也许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当她晚年坐在夕阳下看着硝烟般的山岚,会不会想起自己枪下倒下的第一个人,那个异国的英俊少年?龙城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漂亮女鬼子的双眼,无限、无限温柔地说:“开枪吧,撒哟娜娜。”然后闭上眼睛,幸福地等待着死亡之吻……
依旧凉爽的海风微微地吹拂着,脚下的深草散发着甜甜的醉人的气息,鸟儿在空中鸣啾,“叽叽叽叽……吱……!叽叽叽叽……吱……!”还有身边的小电台响着“沙――啦、沙――啦”的声音。龙城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在您温柔地扣动扳机之前,可否赐告您的芳名?――这样我就毫无遗憾了。”
漂亮女鬼子似乎打算微微地鞠躬,想了想也许觉得不合适,便用一个笑容来代替:“我是松下库代子中尉。请多多关照。”
龙城提着手枪微微地鞠躬:“我是龙城,花间体育学院0011班新任班主任,现在是军法官……助理、合同工。名片还没有印,抱歉。请赐教。”
“军法官……助理、合同工?您可以解释一下吗?给您添麻烦了。”
“就是,就是没有军衔,也不算编制内的文职干部,合同工。抱歉,刚才我没说清楚,松下小姐。”
“啊,您可以叫我库代子,龙城君。我称呼您龙城,您不介意吧?”
“哦不不不,当然不介意。松下……库代子,小姐。”
“呵呵,龙城君,您果然不是军人,还是老百姓呀……”
又听见“老百姓”这个称呼,龙城就象看见了红布的西班牙公牛一样被彻底激怒了,不假思索地对着女鬼子――不,对着松下小姐举起了手里的枪。
“不要!会走火的!被士兵们听见枪声,他们会打死你的!拜托了!”
“我,你……你那个枪,0.22口径的,打不死我,我9毫米!比你厉害!”龙城觉得脑子里乱极了,随口说出了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话,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站立的姿势不对,赶紧换成右肩在前,手臂伸直和眼睛成一线(全想起来了!)并且半蹲的姿势。库代子小姐也不再面对着他,也改成了和他相仿的姿势。什么?她?她也是特种兵?
“你!才不是9毫米呢!5.8毫米!我是4.5毫米,你比我才多1毫米!”
“哈哈,你是文科的,算术都忘光了,是1.3毫米!再说我就是9毫米,特种兵的近战手枪都是9毫米!你也是特种兵,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就是5.8毫米!我才不是特种兵呢,我是被临时征集入伍的,是翻译兼译电员――你根本没有见过特种兵!”
“就是见过!他们有9毫米大手枪,还有兰博刀,还有、还有冲锋枪也是叠起来的,和你们不一样,比你们的短,扳机在子弹盒子前面……”
“什――么?”松下库代子脸上沁出了冷汗,“我,我要立即报告少佐!”
龙城如梦初醒地拔腿就跑:“不好!我要报告大校!”
“站住!我要开枪了!你……你不要跑!”身后是松下库代子的哭腔……
五月十二日清晨。
西山岛西北偏北方向。
阴天,阳光对于进攻者和防御者都是公平的。没有风则有利于进攻者海面上的军舰和舰载机;而对于防御者来说,由于他们没有可用的炮火,所以并无丝毫好处可言。六时三十一分,开始涨潮了。
第一枚舰-地导弹就把1968式的400型雷达的“苍蝇拍天线”炸得不知去向,第二枚则把机房抛到了几十米的空中。海军的观通站也享受到同等待遇,与此同时,原来的发电机房、驻军司令部大楼(一幢三层的红砖楼房)和用钢筋水泥修筑的炮兵阵地也都成了一片火海。四架战斗轰炸机向地面目标倾泻着航空炸弹和火箭,营房、道路、堑壕……无一例外地受到了攻击。天边似乎响起了沉雷,135毫米和120毫米的舰炮在安全距离上不慌不忙地发射,面积仅几十平方公里的小岛随着每一阵炮弹落地的爆炸在震颤着。
毫无反应!本田将军揉了揉眼睛,又举起了望远镜,还是只看见倒塌的营房、燃烧的椰树、棕榈和炮弹落地的烟尘。在他的旗舰后面五千米的补给舰上,舰队司令阿布桂将军又一次发信号催促他进攻,本田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幕僚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是啊,这时就开始进攻前面的中国军队也许会有些危险,但只是“也许”有危险;假如再不进攻的话,后面的阿布将军肯定会变得更加危险,肯定。
几艘登陆舰按照海上卸载作业的的规定升起了舱门,一群登陆艇迫不及待地驶了出来并争先恐后地向滩头冲去;舰舷的冲锋舟也放了下去,陆战队员们沿着舷梯滑了下去,还有些人等不及就直接从舷侧的挂网上爬了下去,本田感到很欣慰,不仅仅因为因为陆战队员无可比拟的勇气,而且因为他们娴熟的动作以及精良的装备……本田并不推崇“神风特攻队”,至少不特别推崇“神风特攻队”,太平洋战争开始阶段的胜利建立在高超的战略、充分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上,后来的日本皇军并不是输给了美军而是输给了美元。至于现在……
现在战斗轰炸机和舰炮继续进行着压制射击,登陆艇上的火箭发射器则向滩头倾吐着火焰。由于要保持对海空的打击力量,驱逐舰上只有一架反潜直升机,因此登陆作战不能得到直升机的支援――这没有多大的影响,无论是战前的实地演习还是途中的兵棋演习,西山岛上这个毫无作战经验和装备低劣的中国守备团都绝非六个陆战大队的敌手,何况皇军还有海空军的支援。现在本田卡纳少将只有一点点疑惑:陆战队马上就要登上滩头了,守军依然保持着沉默:无论在实弹演习还是在兵棋演习中都没有作过这样的预案……他再一次举起三十二倍的军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希望能找到守军指挥官的思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
战斗轰炸机用完了所载的弹药返回了驱逐舰,现在是两架战斗机在岛上,本来应该是四架的,但是舰队至少需要两架作空中掩护,而那天的的海战居然会损失两架飞机,本田有些烦恼,而且他看见后面更大的烦恼已经开始到来――后面,性烈如火的阿布桂太郎海军中将乘坐着挂着舷外发动机的小艇正在赶来。
同一时间。
西山岛东北偏东方向。
龙城两手紧紧地抓住树干,直到手指发白。他不敢松手,因为松下小姐握着枪正在树下搜寻他。龙城十分后悔,因为他无意中暴露了岛上有特种部队,这个情况引起了松下小姐的警惕,更加危险的是他竟然告诉松下自己要去向大校也就是斯巴达旅长报告。现在松下库代子小姐即使为了她自己的生命也必须阻止龙城了――想想吧,假如斯巴达手下那些膀大腰圆的汉子发现了这批小鬼子,还不都把他们蘸蘸醋米西了?当然,首先这得他,龙城本人亲自去报告并且给斯巴达他们带路……
突然附近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冲锋枪声,龙城听过这种枪声,很低、很清晰,不象电影里或者电视剧里那样,甚至不象枪声而只是象缝纫机在响。松下中尉似乎也听出来是枪声了,有些慌乱……
“喀嚓”,树干终于承受不了他八十六公斤的体重,从接近根部的地方断裂了,龙城重重地跌了下来,除了手上火辣辣的之外PP上也有些痛,松下小姐轻轻地呼叫了一下跑了过来,龙城趁她不备左脚蹬地飞起右脚踢飞了她的手枪,顺势一个侧滚立了起来,两只脚不停地交换着重心,晃动左拳保护自己面部而右拳随时准备打出。
松下库代子小姐微笑了,走过去拣起手枪放进腰间的枪套,然后站在他面前,慵慵地笑着。龙城有些莫名的不高兴,打算稍稍教训她一下(斯巴达曾经很沉痛地告诉他:第一顿打一定要打好,否则必将威信尽实)。于是他试探性地右手前伸,打算抓住松下小姐。突然他发现松下小姐不见了,既不在他后面也不在他前面,而是……背向着他在他腋下,纤细有力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腕,从腋窝处顶住他的手臂,转身、下压……龙城突然发现草地到了他头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后,他的身体划了个圈,又一次重重地落在地下,而且手肘被扭成极不舒服的的姿势,稍稍一动便钻心地痛,于是他只好用左手轻轻地拍地表示这一回合认输。
“赖皮!你……用柔道!”龙城忿忿地说。
松下库代子小姐微微地鞠躬:“是。龙城君,是柔道。您提供力量,我改变力量的方向。”
龙城宁可再一次被打倒也不愿意看到松下小姐这样的笑容,于是他又一次逼了过去。大约是因为这次他用力过猛,摔到草地上时感到眼睛有几秒种什么也看不见。等到他恢复知觉,发觉松下小姐坐在他脑袋后面,而且居然又压住了他的手肘,把他的手臂当作了杠杆……
附近突然又响起了缝纫机似的枪声、重物倒地声和短促的惨叫声,然后是匆忙的脚步声,还有……还有鬼子的说话声,不好,鬼子来了!龙城趁松下中尉不注意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且紧紧地箍住了她――决不能松手,否则,否则不是她的对手。他们翻滚着、挣扎着,大口地喘息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是鬼子!松下张开嘴似乎准备呼救,龙城急了,一旦被她叫出声来,自己牺牲倒也罢了,可是谁去报信呢?
龙城情急智生,狠狠地用自己的嘴把松下小姐的嘴堵住了……
同日。
西山岛东北偏东海面,日军军舰。
“你!军事白痴!我看到想吐血也不明白,这究竟打的是什么仗!在江田岛海军学校和东京海军大学读书的的那个本田,难道是你吗?为什么还不进攻!进攻!再进攻!”佩带上所有勋章并且把自己打扮得花花绿绿的阿布中将愤怒地吼骂着,甚至有点喘息以至声音也有些颤抖。本田卡纳少将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应答出一连串的“哈依”,舰桥上的参谋们也屏住了声息。阿布倚在舰桥上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又把物镜和目镜重新颠倒过来,调了一下螺距,再看了一会,神色凛然地命令道:“命令空军压制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命令各舰进行弹幕射击并同时接近滩头!命令登陆艇连续发射火箭!――把西山岛滩头炸平!命令陆战队,立即登陆!……立即联系近战中队,命令他们向小机场发起攻击!”
阿布将军的命令立即被准确无误地传达了下去,除了按计划已在岛东北方向登陆的的近战中队外。将军认为他们在乘潜艇登陆时也许损失坏了发报机。但是战斗机上的飞行员有些迷惑,按照他们的感觉,中国守备部队的炮兵已经不存在了。但是迷惑归迷惑,命令归命令,尤其是阿布将军的命令,所以他们继续不辞辛劳地使用航空炸弹和火箭反复地攻击着卫星照片上标定的中国炮兵阵地。
身着海浪迷彩服的陆战队员踏上了西山岛的沙滩,守军仍然没有还击,阿布满意地笑了,同时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本田卡纳和他的幕僚,一帮白痴!军事白痴!难道作过兵棋演习或者计算机模拟演习(阿布把这个叫做“打电玩”)就可以自称军人或者自封为懂军事吗?或许这里面有的人只是看过一些不知什么人写的(或许是学校里那些连步枪都不会分解的教师吧)所谓军事论文,或者看过什么过时杂志上介绍枪械的几篇文章吧?阿布很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尿裤子,但是……
但是岛上的硝烟越来越浓,望远镜里已经是青忽忽的一片,突然在镜头的边缘闪过绿色的迷彩服,看见中国军队的士兵在跃进、翻滚,连接到登陆部队电台的扩音器里似乎有密集的枪声传来,有中国军队通用机枪三发一停、三发一停的短点射,偶尔还有老式连用机枪的长连射,还有爆炸声,但最多的是枪声,有中国仿制的AK-47型自动步枪,还有很奇怪的、象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家用缝纫机那样声音的自动步枪,最后传来的是竟然带有恐惧的报告声:“请求撤退!请求撤退,啊――――”
“前进!”阿布愤怒地吼道。中国军队!中国军队!没有阵地、没有堑壕、没有火力支撑点、没有炮兵、没有空中掩护,只是依靠熟悉地形,只是依靠一些烟幕,竟敢对着世界上最有战斗力的日本帝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进行如此狂妄的反冲击!这帮中国军事白痴,他想到吐血也想不明白,他们竟然采用这样古老、这样笨拙的战术,难道他们的连长营长团长以及天知道什么长没有进行过最基础的军事训练?――他决定抵近到五千米距离,找出中国军队的反冲击进攻出发地,用炮火把他们炸平!全部炸平!
“司令官阁下,继续前进我们将进入中国军队海岸炮的射程。”本田卡纳少将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什么?”阿布将军看着本田,似乎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甚至一个怪物。然后他意识到本田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这使他更加愤怒。军人!军人的字典里没有“安全”,不管是自己的安全、还是下属的安全甚至包括上司的安全。
日军入侵舰队分舰队旗舰,那艘金刚级导弹驱逐舰如同发怒的公牛,向斯巴达准备好的死亡陷阱冲去……
同日。
西山岛东北偏东方向。
他们搂抱着、翻滚着、挣扎着,呜呜呀呀地喘息着,谁都不敢也不愿放开箍住对方的手,最后松下中尉猛地握住了龙城的左手,用尽力气往下拉,同时右膝曲起,左脚顶向龙城的腹部突然一个翻身,龙城的身体在空中抡了一个半圆,又重重地落到草地上。
都在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松下中尉用一条腿作为支点、另一条腿压过来,同时扳住龙城的手腕,使他动弹不得;然而龙城并不很想动,现在松下中尉只是轻轻地擒住他,一种象征、一种威慑。假如他不挣扎,这种威慑就不会变为行动。他仰面躺着,闻着青草馥馥的甜味,看着蓝天、白云,白云几乎不被察觉地移动着,夏日的海凤吹过浓密的树叶,树叶微微晃动着,轻轻地、轻轻地摇曳着,偶尔露出绿色和橙黄色的不知名的果实。两只色彩鲜艳的蝴蝶追逐着飘过,还有一只……是蜜蜂?一路唱着过来。没有太阳,但天空依然有些刺眼,于是他稍稍眯起了眼睛……昨天几乎没有睡觉,现在他懒懒的有了些倦意。
“啪!啪!”左右两颊有些火辣辣的,他忘了自己受制于人,也没有察觉松下中尉已经松开了他,一骨碌翻了个身,两手撑地怒视着松下中尉的一脸严霜:“你!你这也是柔道?”
“那你,你为什么!你是无赖哟!”松下中尉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龙城几乎喊了起来:“我不是……”
松下中尉秀丽的脸庞又掠过一抹红晕,突然扑向他紧紧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附近,“哒哒哒”和“咔咔咔”的的枪声交错地响着,渐渐地越来越近,还有人倒下的声音,象是沉重的袋子被人推倒了一样。突然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然后向后旋过半个身躯,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蓝色的贝雷帽,是鬼子。
松下中尉也感到了危险,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龙城听见有时走时歇的脚步声,然后声音突然听不见了,但松下中尉的脸更加苍白,龙城明白了:有人接近了,而且很可能是斯巴达的部下。他不假思索地把松下中尉往一丛浓密的的灌木里一推,拼命地把她挤了进去,自己挡在她的外面。
窒息。一条手臂毫不留情地扣住了他的脖子,“兰博”刀在他因为缺血而模糊的眼前闪动了一下,他似乎感到了脖子上的凉意。手臂突然松开了,血液渐渐地流了回去,他听见了压低喉咙的叱骂声:“他母亲的你个老百姓真操蛋!跑来送死呀?――幸亏你刚才没有挣扎,不然……”
龙城很想告诉他,自己是他们旅长斯巴达的兄弟,然后看他还敢不敢继续他母亲的,但是想到刚才的不杀之恩,尤其想到自己还有重要情报,勉强压住了自己的不满:“喂,俺对你说有鬼子,一百多咧。”――他想起了藏在他身后的松下中尉,觉得还是用方言告诉他比较保密。
“你少管闲事!”然而那家伙毫不领情,竖起耳朵听了听,“你就趴在这里,不许乱动。”说着身影晃了一下,不见了。
龙城刚刚趴下,那人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枪套里抽出一支大手枪,单手拨弄了几下,倒着递给了龙城:“拿着,见了鬼子你就扣扳机――老百姓,知道什么是扳机不?”
龙城趴在那里,手里卧着比利时制造的4.5英寸口径的“真正的”近战手枪,向想象中的鬼子瞄准。身边,一个披散了长发的美丽姑娘怯怯地伸出了头……
同日。
西山岛东南方向。
我喜欢握着自动枪的把手让枪口自然地指向地下,在右肩上感觉枪的重量和右手轻微下压的力量。这是一支老式的前S国制造的A-卡拉什尼柯夫-74型突击步枪,除了折叠式枪托和前部的把手以外,看起来几乎和仿制的A-K-47型一样。我不喜欢新的制式突击步枪,除了这种枪故障率太高之外,我发现在连续射击300发子弹后枪管就会变软,新东西……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变得可靠起来,所以我在制订或审核作战计划时,很少参考由军事院校的教授们提出的“新颖”的方式,表面的原因就是大家――包括敌人,都在注意“新颖”的东西,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新颖,而根本的原因在于平时大家都忽略了古老的战争法则:机动和火力。使我啼笑皆非的是,因为我把最古老的原则运用到了演习和实战中,竟然使许多人包括有权提升我的上级,一致认为我有着层出不穷的“新颖思想”,从而把这个特一旅交给了我。我摇摇头,皱起眉头看了看不时需要跑两步才能跟上的通讯员,决定立即把他打发回去。这是个“新兵蛋子”,才受了不到半年的训练,也正因为此,才没有把他放到一线去。要这样的兵来保护我?简直象是请一只小公鸡来保护一只老猫:“去,告诉参谋长,派半个步兵班在这里放固定哨!”
小“新兵蛋子”知道我是在支开他,但是更知道我的脾气,于是拿出两个弹夹递给我,怏怏地走了。现在我轻松多了,稍微弯着腰疾步走着,每到一个可以成为路口的地方就停下来倾听片刻,然后再快速通过。
鬼子型战斗机用完了携带的弹药返航了,日本海军的炮击也不再象刚才那样猛烈,大约在调整发射阵位,准备第二轮的进攻吧?滩头上的鬼子陆战队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射着机枪和小口径炮,自己这一面只是偶尔响一两枪。我笑了,那帮经常吹嘘自己枪法的小伙子们在“拣便宜”,同时在骚扰鬼子。但是在刚才的反冲击中究竟击毙了多少鬼子?又重伤了多少?守备团报告是毙、伤800左右,他母亲的扯淡!什么都可以瞎吹这个也可以瞎吹?登陆的鬼子是两个大队的战斗人员,在600人左右,你他母亲的就消灭了人家800,另外200消灭的是自己的兵?沙滩那边是你的兵?――我也理解自己部下的苦衷:烟雾里根本没法统计究竟打倒了多少,而且鬼子学着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做法,带走了尸体和伤员――我认为鬼子至少损失了240人,假如鬼子没有损失三分之一的战斗员,他们必然还会进攻。加上被直八大队消灭(全部击毙)的鬼子近战中队将近120,这样的话就必须再打掉他们这么多,而且在晚间退潮前必须把登陆的鬼子全部赶回去或者全部打掉,否则由于他们有着先进的夜战装备,在夜间会惹不少麻烦。
我来到地图上标定的地点,这是事先选中的冲击路线。假如鬼子下一轮继续用两个大队甚至三个大队进攻,我打算放半个中队和四挺机枪攻击鬼子的侧翼――这里有两条小河,在地图上标示的是水深两米以上,但是守备团长告诉我,由于修筑坑道抛下了大量土方,现在有的地方已经不足一米了,完全可以涉渡。我满意地点起一支烟,打算回去的时候穿过树林,到河的下游看看。指挥所里的那点子事参谋长足够应付的了,自己作为主官要做的事情是事先考虑到尽可能多的变化并要求部下做好预案,至于临机变化那是无穷尽的啊,好在参谋长共事多年,也习惯了删繁就简地从原则上思考。
这时,我看见了炮弹和航空炸弹落地的烟尘,几乎同时也听见了飞机的呼啸声和巨大的、集中的爆炸声,鬼子作战积极性挺高嘛。我看看表,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当日。
西山岛520高地坑道。
龙城先是受到了英雄凯旋的接待,然后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因为他的裤子在臀部的位置裂了个很大的三角口,叛逃出来的雪白的嫩肉使小伙子们羡慕之余也有借口发泄他们的嫉妒。最后连那个始终板着脸的大队政委也被惊动了而且也笑得乐不可支。龙城先还有点恼火,后来受了大家的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直到政委叫人拿来一套崭新的迷彩服和一双野战靴。
“给我的?”龙城有点不敢相信,然后不顾暴露自己细皮嫩肉的危险赶紧穿了起来。政委又拿了个钢盔和防弹背心给他,都很轻,钢盔不象是钢的而防弹背心也不象传说的那样是钢丝的。最后政委拿出了一条很宽的皮带,上面还有一个空枪套。政委眯着眼睛看他,龙城叹了一口气,从席子底下拿出了那支很漂亮的日制手枪。但是政委并没有执行三大纪律的第三条,把那支手枪放进枪套后反而为他系上了皮带:
“那两个守电台的鬼子是你干掉的?――笨手笨脚的,一个被你把脖子勒断了,另一个几乎被你把人家胸脯戳烂!要是给鬼子看见了,不得笑话我们?唉,好好的军法官不当……”
“喂,老百姓,你真的是军法官?”政委刚刚离去,陆航队员们又把龙城围了起来。
“叫你们别喊我老百姓!他母亲的知道我是军法官了还喊我老百姓!”龙城恼火地说,“我是军区政治部军法处丁处长的助理!”
“那,你的军号是……”
“Z200101010011。”龙城不假思索地背出了丁处长的军号,只是没有说他一直梦寐以求地希望自己也有一个军号。
“伙计,他真是军法官呢,”队员们开始肃然起敬,还有人帮他计算,“团职干部的助理,起码也该是个上尉,对吧?你是上尉吧?我一猜一个准!――小队长,借副牌牌给龙助理。我的?你别逗了,我少一个豆豆呢,人家肯?我多一顶贝雷帽,――龙助理,当兵的不讲客气话,你戴吧。真要算起来你还是上级呢。对了,你在军区,知道的比我们多,你说,上级现在是个啥意思?咱们不是有那么多的飞机军舰吗,几个小时就能到,怎么不干鬼子个狗肉的?”
龙城看看自己的肩章,再看看自己的手枪 ,有点不相信地咳嗽了一声:“这个,唉,他母亲的我们上级反应太慢。你们想啊,现在上头顶多知道我们还在坚持着,军区先要开会吧?要准备预案,还要和海军军协调,空军呢,又和你们部队一样是两条线指挥,也得和空军协调,拿出方案还要报总参,总参还要报军委,老头子们要先研究,定下基本意见,他们又几乎都是后勤出身,还是要找总参研究,再定;最后还要向最高层汇报,至少开一个扩大的政治局会议,再下达命令……总得个把礼拜吧?”
“鸟!个把礼拜?要是鬼子不增援,半年也不尿他们!要是增援……那可不敢说。腰上面再来一个大队,再空降两个大队,四面八方一起上,咱们就都成革命烈士了。鬼子没有想到我们会来――我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所以鬼子才进退两难。你们机关干部不太懂,要是按照守备团原来的打法,进入阵地打守备战,论火力咱们不行,论机动盯在战壕里挨打,一天下来要伤亡多少?你是没看见鬼子飞机发射的火箭弹,三百米的战壕就是一条火坑,人要在里面一个都跑不掉!他母亲的!现在咱们是以攻对攻,和他们打近战,地形熟就占便宜,老式打法,管用!鬼子的飞机导弹干瞪眼――我告诉你吧,龙助理,咱们这个旅就是人家传说的那个旅,打□□、打□□、打□□,还有支援……这个世界革命,从来都是进攻,全军有名的!――不过守备团也厉害,从解放那年登岛,挖了五十多年洞洞,呵呵,来几件战场核武器都不在乎……”
就在这个时候,洞外传来了爆炸声,还有人高喊:“一中队,集合――!”
同日。
西山岛东北偏东。沼泽。
我看完了要看的“小地形”准备扔掉手里用来探路的棍子回指挥所去。他母亲的这里的地形太复杂了,沼泽、水潭、沟渠,还有只能用炸药才能开辟的小径,是呀,只要在刚才说的那个地方放半个班和一挺机枪,就可以控制这四平方公里范围里的一切进攻。出于习惯我最后看了一眼:他母亲的!就在我身后大约一百五十米的地方,一个鬼子站在沼泽里拿着标杆,另一个鬼子在五十米的后面测着角度,还有一个鬼子在灌木丛后面做着记录,象是在搞什么建筑设计那样不慌不忙、一丝不苟。我看了看左右两侧,浓密的树荫里什么也看不见,炮声、轰炸声和枪声也使我听不见什么。也许这几个鬼子后面有掩护和观测的一小队人吧?我有点手痒,于是提起了自动步枪,用枪管轻轻地拨开树枝,摆动枪口打了两个短点射。站在泥浆里的鬼子好象滑了一跤,手舞动了几下趴在了泥里,第二个鬼子是往后仰的,第三个鬼子把绘图夹一丢,似乎想往前走几步,也倒下了。我没有动,对面树丛里的的鬼子也没有动,大家都在比耐性?一串子弹从左侧射来,打得头顶的树叶簌簌地飞,右侧有啪嗒啪嗒的溅水声,是鬼子在跑动,对面也有几支冲锋枪在开火……身后是沼泽。我的特点就是越在这样的情况下越冷静,决定不管正面的鬼子,反正他们过不来;右面的……离主阵地相对近一些,估计人也应该多一些,暂时也管不了,只是左边的鬼子们扼住了我的退路,必须把他们逼走,否则……否则鬼子就有的吹了:击毙中国最高战场指挥官!还有参谋长、守备团长……他们之间也许不好协调,说起来都是上校军衔,但参谋长的资历最浅,那个守备团长又是主官;最后的一点是:假如那半个班没有及时赶到,鬼子一定会发现指挥所的所在……
我弯下腰曲曲折折地疾跑,听得枪声越来越近了,我也离小径那座不到十米的小桥越来越近,于是我蹲下,取下一颗手榴弹,压下顶簧、拔掉保险,等待……听见脚步声了,松开了保险,数着:一、二、扔!然后扣动了扳机。听见了几声惨叫声,还有枪声,借着烟雾的掩护我冲过了小路口,换了个弹夹,倒在一堆乱石后面呼哧呼哧地喘气。现在的地形非常有利了,假如想逃走,只要跳一步就可以躲入身后的丛林,那样谁也不可能找到我,但是……指挥部可能暴露。
鬼子现在发现了我只是一个人,似乎因为受到了愚弄而激怒,正面的两挺机枪打得身边的石屑乱溅,右面的鬼子开始移到正面,左面有七八个鬼子一跳一跳地快速冲击,还忽左忽右地换着位置。死教条!小组冲击换位置有P用!我决定对鬼子进行点“言传身教”,于是压下枪口对着跳动的人影狠狠地打了个连发,鬼子丢下两具尸体躲到灌木丛里了,还有一个鬼子在地下爬。我换了个弹夹,等。那鬼子快爬到灌木丛了,一个枪托伸了出来,地下的鬼子伸手去抓。我对着灌木丛打了个点射,一条人影跌了出来。“也不留你!”我说,对着泥水里的鬼子脑袋开了一枪。
从身后传来了大炮的齐射声。守备团分散配置的八门加榴炮第一次开火了,鬼子哪条军舰进入了死亡陷阱?三发齐射过去了,很想回去看看结果,但是……灌木丛边缘有枪管在闪,笨蛋,忘了你们现在是逆光?我打了个点射,那枪管垂了下来。我习惯性地低低头,运气!一发子弹几乎贴着他的钢盔顶掠了过去,他母亲的,是阻击步枪!我用枪口顶着钢盔在右边露了露,再露一次,果然没有动静,呵呵,小鬼子聪明是不?于是我戴上钢盔爬到那里,架好了自己的突击步枪,然后拔出手枪伸到左边开了一枪,鬼子狙击手这辈子最后一发子弹差点打到我的手。我对着灌木丛后蓝烟冒起的地方单手扣动了扳机。
……热、渴。水壶在通讯员那里。打退了鬼子又一次冲击后,我检查了一下,只有四发手枪子弹了。我镇静地卸掉了大校肩章,连同自己的军号牌、血型卡一起埋在一块石头下面,然后拿出了一支“中华”香烟,他母亲的打火机!我用望远镜对准太阳,然后美美地吸了起来,心里有点埋怨“上头”,如果是四个俄国的160错列弹夹,今天可以给鬼子把课上完――不过想到我军固有的后勤瓶颈,唉,算球了。
鬼子又开始积极了,我不慌不忙地打倒了四个,右侧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鬼子终于迂回到右边了?――我看见了63式半自动步枪的刺刀闪光,小通信员居然跑在第一个!我笑了,对着正面冲来的鬼子扔出了早就握在手里的手榴弹,然后用颤抖的手去拿第二支“中华”香烟。
五月十三日 日本首都东京。
日本防卫厅本部。防卫厅长官室。
已经七十五岁的防卫厅长官心里很烦闷,再过两个小时他将去参加大本营会议,但是他甚至无法整理出一个初步的想法。大本营的建立是极端秘密的,所以参加会议的人不多,甚至陆上自卫队、海上自卫队和空中自卫队的首脑们都被摒斥在外,连相当于陆相、海相和新增加的空相的各自卫队参谋长,也只能由他作为代表在会议上转述意见。他想起了麦克阿瑟及以前许多将领的名言:军人真正的敌人不是自己的对手,而是政治家。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他才十岁多一点,但是已经清楚地记得削竹矛和挖防空洞的事情了,还有随处可见的标语:一亿玉碎。日本由于缺乏资源才输掉了那场战争。六十年来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皇军又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但是仍然缺乏资源――缺乏得到资源的机会。
他想到吐血也想不明白,美国竟然会和他的欧洲盟国发生冲突。当中国某一个纯粹靠裙带关系才得以成为“学者”的妄人首先提出这个设想时,他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而发出的呓语,然而天才和疯子之间并没有距离,那个白痴竟然对了而全世界都错了――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会!日本终于得到了又一次南进获取石油资源的机会。然而强大的日本军舰队竟然在一个弹丸小岛前被迫停下了脚步,由于过分低估了历来是手下败将的中国人,现在皇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嗯?
陆上自卫队参谋长有些愤慨,原先他曾经提出派陆上自卫队参加进攻,但是海军客气而坚决地谢绝了,理由是海军陆战部队是进行这类作战的专业部队,而且他们和联合舰队之间配合默契――真实的原因是海军打算独得占领并坚守西山岛的荣誉,从而得到民众主要是国会的支持,以获得更多的拨款(计划在2005年下水的两艘航空母舰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已经下水的几艘导弹巡洋舰因为建造费用超支过多,不得不牺牲舰体的安全性能和士兵的生活条件来换取更大的攻击能力)
空中自卫队参谋长不打算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想法,尽管日本军事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模仿美国军队,但那只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美国装备,不得不暂时跟在美式战术后面,然而作为职业军人很多人都看不起美军那种不重视参谋作业、不重视计划的作战模式,而且很多人不愿意建立单独的空中自卫队,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空军的发展,使他们不得不走一条“少而精”的发展道路,而且蛮横无理的海军坚持留下了一支相对而言足够庞大的空军力量。他很担心下一步海军会和陆军联手把他的空军瓜分掉。同时他也很惊讶,一架笨重的、和日军相比落后十年的S30-MMC多用途战斗机竟然击落了一枚反舰导弹和两架一型格斗战斗机――和他的陆军同僚不一样,他知道日本空军、即使是隶属于海军的日本空军,也是足够强大的。
海上自卫队参谋长也很恼火。尽管这次攻占西山岛的海军舰艇数量上不如二战时美军岛屿战的数量,但是火力则远远地超过了当年的美军,事先的各种演练也说明一举占领西山岛的概率百分之百,所以海军原先的考虑是用两个大队的陆战队和一个特种中队进攻岛上的守军并攻占西山岛,其余的部队只是为了预防中国大陆来的反击――现在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预感开始应验:一位参谋进来,交给他一份甚低频电报,他匆匆看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攻击舰队司令官阿布将军、第一分舰队司令官本田少将……为天皇陛下献身了,另外,攻击舰队旗舰上层建筑严重损坏,已经失去作战能力……
同日。
南京市。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办公室。
“你说,斯巴达他们还在打?”老将军从两万五千分之一的航测地图上抬起头来,顺手扔掉了手里的放大镜。
参谋长踟躇了一下:“严格地说,他们不打了――但是日本人肯定没有登陆成功,这是卫星刚拍的照片,他们的陆战队摆的是背海防御的架势,十几条军舰则是拉开了反潜、防空的环型队形。另外,估计是鬼子的旗舰吧,也不知道怎么会被他们把上层建筑打烂了……怪事。”
□副司令员找到老花镜仔细地看着照片:“这个斯巴达……,这个斯巴达,小家伙鬼得很呢,呵呵呵。”
“这下你不担心了吧?”参谋长也笑了起来。
然而□副司令员突然把眼镜摘了下来,眼睛里出现了愤慨和担忧:“鸟毛灰!我不担心?――他们能守多久?拼起来不到两个步兵团,真正能打的也只有一半,你来看……”老将军把参谋长领到他刚才看的地图前,指给他看三个粗大的蓝色箭头,“你看看,你看看。日本人原来是吃了傲的亏,被斯巴达不知道用什么鬼点子整得攻不动了,假如鬼子增援两三个大队,这样子慢慢地推过来,然后实施白昼空降……斯巴达怎么办?嗯?不要以为鬼子不会打仗,他们就是骄横一点、教条一点。”
参谋长仔细看了看地图,严肃地点点头:“这样子干,他们只好躲到丛林里去了。”
“你叫斯巴达丢掉伤员、丢掉守备部队,带着他的人进树林子?除非是死命令,不然,哼,你试试,叫他不要一个人乱跑,我看他都做不到!――他母亲的还联系不上?”
参谋长也有些愤慨了,指指桌上的电话:“上头也被屏蔽了,不也联系不上?”
□副司令员沉默,过了半响,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老弟,不要放炮。你年纪轻还有干头――不是说你这个鸟参谋长有什么干头,而是部队需要你、需要斯巴达这样的人,你们掉下去了,换一批人来,会吹会拍会创新,也会演习,万一打起来他倒不会了,对得起下面?”
参谋长深深地看了老将军一眼,低下了头。这时有人敲门:“参谋长,有找你,说是什么电视台的军事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西山岛的事,非要采访你……还有副座……”
参谋长的无名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鸟!什么军事记者!军事白痴!就象那个著名的足球白痴韩先生一样,那个家伙还懂点新闻纪律,这个家伙连做人的礼貌都不懂――他知道步枪几斤几两?他知道野战靴几个洞洞?老子眼里看不下这号的!”
这时,西山岛上的斯巴达也在对龙城大发雷霆:“……你的行为我看到想吐血也看不懂!毫无纪律、到处打听、到处乱说,你还纵敌助敌!……把军装脱下来!身上的军用品全部交出来!通讯员!把他押到一号坑道,当俘虏关起来――和抓来的那个女鬼子关在一间房子里!
五月十三日下午。
西山岛前沿阵地。
我带着一个参谋和一个通讯员上了最前沿。凭鬼子现在的实力,估计从正面是攻不动了,但是不排除他们利用精良的夜视器材发动夜间攻击的可能,被迫困守滩头的滋味不好受,有时会逼得人不得不冒死一拼,何况是骄横的鬼子?他们不甘于蹲在那里等着,等着155口径的炮弹来把他们炸飞。
没有飞机的尖啸,没有大炮的轰鸣,没有大口径机枪的怒吼,也没有轻机枪的歌唱,没有手榴弹的爆炸声为不绝的枪响敲着鼓点……战场的寂静,是满含危机、充满杀气的寂静。几只水鸟在海滩那头起起落落,就在鬼子们身后。我笑了,习惯性地在唇边浮出浅浅的笑容,在我认为适当的时候会命令炮兵把礁石后面所有的生物全部炸飞,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闲来无事的鬼子曾经在那里喂海鸟,战场上呵,容不下多余的感情!
我摆摆手,通讯员过来折好了望远镜的三脚架,小心地把镜头盖套上。我没有往回走而是跳进一条战壕和参谋聊起天来:“呵呵,到哨位上看看,――第一次离敌人这么近吧?”
“哎哎,我不是!”这个通讯员是老兵,不服气地抗议。
我点了一支烟自己先美美地闹了一口然后递给通讯员,“堵嘴!长官们说话,你小兵拉子岔什么!――怎么样,现在你觉得参谋长呀几个大队领导呀是不是和平时有点不同?”
参谋红了脸不说话。他是军校的高才生,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以为在军校里磨了几年屁股就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了,刚来部队不久就坚决要求下连队,“那怕只当个中队长!”参谋长亲娘妹子的把他臭骂一顿,“你他母亲的少给我现眼!凭你?班长都不够格!”气得年轻上尉满脸通红地找到我,说得我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可以好好和他谈谈,但也许不需要谈了,战斗已经教会了他不少。我很喜欢这个学生娃娃,聪明、灵活、手脚也利索,是个好苗子,放下去几年可以回来接参谋长的班。
其实那次我也狠很地骂了参谋长一顿,只是没有提到他的家人:“我当年看你也就和你现在看他一样!你当了官就忘了自己几岁了?人家是娃娃,你比他大多少?嗯?”参谋长用怪怪的眼光看着他,半天他才醒悟过来,操!自己比参谋长还小两岁!
我暗自好笑地摇摇头,从通讯员嘴上取下半支香烟递给参谋。
“101,我有。”参谋似乎还不习惯从别人嘴里拿烟抽。我自己先来了一口:
“只能轮流吸。三根烟囱同时冒烟,人家发现了可能给你一炮。――你有话说?”
参谋不好意思地笑笑:“101,我刚才看了一下,敌人要来就是两条路,一条是从C4-17点到A5-43点、一条是从H4-16点到H4-55点。按照他们的一贯作法,估计H4是佯攻,牵制我们,然后C4突然插向我们侧翼……怎么?我说得不对?”
“呵呵”。我宽容地笑笑,“能站在鬼子的角度上考虑,不错呀不错。――可惜呀,你官小了点。“
“和官大官小有什么关系?”参谋想抓抓自己的头发,但是钢盔挡住了他的手,只好陪个笑脸。
“报告,我知道。鬼子大官着急,来不及慢慢地打了”通讯员又迫不及待地插嘴。
这次我没有再挖苦他,而是赞许地点点头,对参谋说:“你听听,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行,必有我师哦,听听我们小兵拉子的高见――喂,那时侯叫你去读书你为什么不去?”
“嘿嘿,我大专够了……这里勤务津贴高,这两年家里缺钱么。”老兵油子想想又补了一马屁,“再说,跟着你怕没有机会上学?嘿嘿――卧倒!!”
我不假思索地向后仰去,双脚在空中剪住了参谋的后背和膝下,一串机枪子弹扑扑地打在后面的战壕上,被汽油弹烧硬的泥土溅了我一嘴:“噗……呸呸,怎么样?都没事吧?”
通讯员卧在地下眨眨眼睛,作战参谋苦着脸打算往起爬,我左腿加了点力道:“躺一会,急什么!人家在盯着看呢,是狙击兵!你刚才是不是还打算先看看为什么要卧倒?告诉你,记着:以后叫你卧倒你必须毫不犹豫地卧倒,否则刚才就是你看世界的最后一眼!――喂,你说,鬼子怎么发现的?”
通讯员不满地翻翻眼睛:“你抽烟的――当然你抽烟的,现在你还在抽烟,自己都忘了?你看看太阳的方向!”
我又笑了,特有的笑容:“给老子枪,听见没有?又是鬼子先动手!你少罗嗦!”
参谋自告奋勇:“我来”!
“你打过第八第九练习?”
通讯员主动地为参谋解说:“我们的八练习是多角度高速移动目标,靶子在三秒中内向你扑来。一个接一个的,你打不中就会撞到你,挺痛。打中了你还必须做脱离动作;九练习是光点目标,你必须在两秒钟之内连续四发子弹命中光点,然后仍然是脱离,这两个练习最少三个月才能过关。”
参谋不言语了,从我手上接过通条,并且把一面小反光镜旋在上面,吸引敌人注意力去了。我看看通讯员:“猜先?好不好?”通讯员无可奈何地到战壕另一端去了,我竖起三个手指表示“开”,参谋慢慢地将反光镜伸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我和通讯员象两条滑动的蛇一样占据了射击位置并且出枪――小说里电影中的狙击手总是舒适地卧在那里等着目标走进他的瞄准镜,从容不迫地射击,然后看着对方倒下自己再发一阵感慨,但是实际上最重要也最危险的的是占据发射位置和出枪,这不能靠侥幸而需要配合,单枪匹马的狙击手在与狙击手的对决中很难活到开第二枪,这和抗冲击时的阻击完全是两码事。
没有动静。象是两个盲人剑手在对决,用耳朵和心灵在感受着危险。参谋还在那里玩他的镜子游戏,鬼子总会被他搞得心神不定的。呵呵,我又笑了,鬼子挺聪明,不知道用什么做了个机枪掩体,和石头一模一样,大摇大摆地放在最显眼最有利的射击位置上,当中开了个小孔,象是自然的裂纹,不熟悉地形的还真能被他们蒙过去。我笑,瞄准、轻轻地压下扳机,四发子弹!同时立即往下一滑、收枪。一梭子弹打在他刚才的射击位置上,斜向打来的,这说明我命中了。我听见通讯员的位置上也响起了点射声,另一个哨位上是沉闷的单发。
枪声象响起时那样突然宁寂了,只有几缕硝烟在夕阳里淡淡地化开。我们一行三人走进了一大队三中队的指挥所:“嗯?怎么都在这里?”
正拿着直尺在方格图上比划的干部们站了起来:“105通知我们说你来了,刚才听见了枪声,我们说,101手又痒了,嘿嘿。”大队长说。
“少来!鬼子先惹我的!――你们这里也帮了一枪,没事吧?”我把钢盔套在枪口上交给三中队长,抓起不知谁的大缸子灌了起来。“怎么样?”
“我们先转了转,再看了看,刚才算了算。今天晚潮是19:46,高潮是21:07,估计鬼子会拿出最后的两个大队来赌一下,22:00左右开始吧,三路……”
“三路?”参谋有点疑惑。
“三路。第一路,左侧,大约两个小队,这里开始,”一大队长在方格图上比划,“到这里停下,或者直插旅部,或者打我们的侧翼,要看正面攻击的效果。第二路是右侧,路远一点,这里,到……这里,利用他先进的夜战装备迂回到这里后分路,或者抚我侧背或者取我中枢。第三路是正面,进二退一,先吸住我们,然后一举推进――乱来了,简直。”
“孤注嘛。这点人不拼光他不甘休。――你要什么?还是我说,省得你扭扭捏捏。给你一门炮,2210打掉他指挥所。四挺高机封住他中路,再给你六个发射器,咱们田忌赛马。什么?火焰喷射器?呵呵,对头,放在二壕,滚式铁丝网推到两边,摔不死的加把火。24、27两个洞口反冲击,中路差不多了吧?左边不要你管,守备团去一个排,那里地形太好,一挺机枪就够了,让鬼子慢慢地趟浑水吧,跑不了他。右边要注意。给你五十个炮弹头和十个炮兵,什么?触发地雷?这不叫地雷,明明是炮弹嘛,他把死尸抬到哪里去告也是炮弹片!另外你的发烟罐、小隔热炉、还有曳光枪榴弹合理利用起来,老子不信他有了高科技就不当瞎子!再加强你一个中队!”
“101,够了,再多排不开。”大队长有点手痒痒的。
“不是叫你守――放这里,兼顾左右、能守能攻,明白?”我用红铅笔在方格上点了一下,大队长和干部们的眼睛亮了起来。
太阳快落山了。
五月十三日夜。
西山岛阵地前沿。
由于红外线望远镜也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最前沿的警戒哨――双人哨的哨兵被告知不允许使用红外线望远镜,所以他闭上右眼只用左眼透过微光夜视镜在观测,防止突然有强光刺伤他的视网膜从而造成短暂的双目失明甚至真正的失明。一小罐液态二氧化碳气在他面前丝丝地喷着,为他制造了一块红外线屏幕同时吸收了附近的热气。他的副哨在距他三十米的侧后,那家伙很惬意地把自己浸在水里,又凉快又不会被鬼子发觉。呵呵,还是我们自己的枪好,即使浸在水里,抄出来照打,鬼子们的枪看起来比咱们的精致、准、后坐力也小而且要轻得多,就是不能浸水!――突然他发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在移动,正前方!他细细地数了两遍,然后把手伸进防水袋里拿出了象是手机那样的东西,按动了几下,然后看看屏幕上显出的指令代码,又按了一下。几十秒种后他也下了水,半游半爬地来到副哨身边,拉拉他衣领,于是他们象两条无声的蛇曲曲折折地游到了后面的水沟里,弯着腰站起来撤退了。
二中队长觉得有人弹了他的耳朵,于是睁开了眼睛。溶洞里很黑、很凉快也很安静,睡得真香啊,他按了一下自己的潜水表,22:23,这时又有人轻轻地弹了他的额头:上方的小喇叭里传了来了唧唧的静电声,两长一短,两秒钟后又是一次,他完全清醒了,于是伸出左手对右边那人――不知道是谁的耳朵上一弹,一个弹一个地弹过去,一分钟后一百多人全醒了。
二中队长透过红外线望远镜从侧后看着鬼子们的战术动作:四人一组的老套路,第一人前出,稍后第二人跟进观察,侧后两人准备火力掩护,利用地形或者快速跃进,或者象蛤蟆一样在地上爬。动作并不很标准,配合也经常不协调。他母亲的皇军就这熊样?远看看不出来,近看也不是有三个卵子!二中队长在黑暗中做了个丰富的表情,按亮潜水表对后方画了个圈子,于是战士们无声无息地从他面前闪出去,占领了反击阵地――其实是坐领了反击阵地,几个打过仗的老兵还竖起枪口、垂下头去寻找几分钟的睡眠。
又是静电声。他把小功率电台选择到规定的信号上,按了下去。
在指挥所的位置看,战斗首先是在右翼打响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外,但我也不很介意,毕竟,在战场上完全按照计划进行的事从来也没有过。我拿了一个帆布马架靠着堑壕坐着,点起一支香烟,用老兵们特有的手势小心地捏着香烟中段,不让烟头露出火光,一面倾听着各种声音:天气有点闷,在沼泽和草地上,在潮湿的空气里声音能传得很远。
防御战斗……,唉,我喜欢进攻也擅长进攻,但是连克劳塞维茨都说过,防御是最好的作战形式。依托良好地形的防御战斗,是抗击优势兵力敌人的唯一办法;同样,进攻者也必须熟悉防御战斗――这也许是培养全攻全守型指挥员的途径吧?最好的进攻是防御中的进攻,因为敌人在进攻你的同时也是空门大开――但是今天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我掐灭了还没有吸完的香烟,又下意识地点燃了一支,再次倾听。
中路,鬼子弄了十几挺二十挺机枪在和守备团对峙,似乎在虚张声势,但是随时可能猛扑过来,因为从鬼子轻武器发射位置的移动和变换看,正面是训练充分、技术娴熟、配合默契的战斗力很强的部队,右边……,就是右边不对劲,不断变换位置而发出的是我们的枪声,迅速、突然、短促,而鬼子只是一味地猛冲,不断地长连射。他母亲的,夜战中打长连射而居然不死,那是国产电影、国产电视剧里才会见到的事,何况又是二战时才有的密集队型冲锋?鬼子不会派这么差劲的队伍来吧?我看看、听听毫无声息的左翼,觉得身上出了冷汗:“通讯员!”
“到!”自从上次差点被鬼子“消灭”后,我身边随时都有两个人,这时便齐齐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你,看看左翼第四到第七方格,尽快报告,立即去!――还有你,告诉105,调三中队一二小队到指挥所,三小队到六方格,注意五、七方格。调一中队一小队加强左翼面;命令一大队,立即打掉他们那里的鬼子――告诉他们,全是他母亲的水兵,是佯动!命令正面的守备部队。抽一个连到右翼,接受一大队指挥,再抽一个连到左翼我这里来,预备队补上正面一个连,要快!命令炮兵准备射击;我往左边走。”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幕里,我紧了紧靴带,提起了自己的AK-74型突击步枪和满满的弹夹包,叼着香烟疾步向指挥所左翼走去。
左翼的枪声响了,先是机枪,然后是冲锋枪。接下来枪声被鬼子无数处的短点射压制住了。我痛苦地听了几分钟,终于听见了右翼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我不放心地听听中间,还好,中间的鬼子似乎没有发现我们的空城计,我祈祷执行死教条的这部分鬼子能够按照鬼子指挥官的既定方案,在接到左翼鬼子的信号后才开始协同进攻――现在我们的肚皮露出来了。他母亲的鬼子,竟然从水兵里拼凑了一支部队来佯攻,以下驷对上驷,吸引了我们的主力!
指挥所里的参谋长顾不上多想,一霎间似乎不是所有的武器都在发挥火力,而是所有的通讯工具全部同时通话了,一连串的命令脱口而出,似乎根本没有经过大脑,他不安地时时看着表,祈祷中间的鬼子不要动,或者请示、联络的时间长一些,然后给一大队下了死命令:不顾伤亡,尽快打掉右面的鬼子,以便腾出手横扫过来。一大队长似乎有些犹豫也有些情绪,但只说了声“执行”便离开了通话器。参谋长理解,以不到五百人在暗夜的雨林歼灭敌人五六百人,即使是“非专业”的水兵也是谈何容易!这部分鬼子打仗不怎么样,但是战斗意志很强,硬打会有不少伤亡――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一大队长,目前都还做不到象101那样漠视死亡,不论是自己的死亡还是战友的死亡甚至敌人的死亡。
守备团长在接电话,脸色极其难看。他放下话机走到参谋长面前低声地说:“101命令,立即组织轻伤员撤进雨林,重伤员做好登记备份和病历备分,留给鬼子。”
参谋长的脸色也暗了下来,没想到形势突然恶劣到要准备撤退的地步。留下重伤员就是意味着要他们当俘虏,要他们向鬼子投降!投降……,按照西方国家的传统,按照国际公约的约定,要求这批伤员投降是理所当然的事――假如让他们撤进潮湿阴暗的雨林,即使不缺少食物和药品,他们也无法抵御雨林里的恶劣环境,甚至会拖累整个部队,倒是留给鬼子后有活命的机会,然而无论如何这在感情上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他又倾听了一下,右面的枪声开始稀疏起来了,但中路的鬼子有积极起来的迹象……幸亏,左边守备团那个排的阵地上枪声还在响着。他打算让一大队留一个中队清理右边剩下的鬼子,其余部队急速投入中间,并在炮火掩护下向中部鬼子的侧翼狠狠地杀进去,从而减轻左翼沉重的压力――然而最好的进攻时机是中部鬼子发起冲锋后,这时不但鬼子毫无警惕,而且可以把鬼子军舰上炮火的威胁减到最小,只是,101他们仅仅一个中队加一个步兵连,顶得住吗?
“顶?两百多人,顶装备精良的一千人?嗯?地形象渔网,一半鬼子粘住我们,剩一半直扑指挥所,嗯?――不顶,消灭他们!看这里,鬼子橡皮艇舟桥,打烂!我带懂日语的,往鬼子方向逃,你们一半人追,趁鬼子不明白,打乱他!另一半埋伏,这里,前面鬼子回头,打屁股,两头一夹,他非到下面小树林调整,你们把小水坝一炸,水面上倒汽油,用曳光弹打葫芦!――有意见,提!”我挥挥手。
步兵连长说了句:“101,你在后面指挥……”
“嗯?其他意见?――准备,两分钟后,跟我上!”
两分钟后,部队开始移动了,静静地向敌人移动,向敌人的枪口移动。那边,守备团的那个排还在抵抗,在射击,只是越来越稀疏的枪声在告诉人们,他们即将伤亡殆尽。但他们还在坚持,流着鲜血在弹雨中坚持,抗击着鬼子,吸引着鬼子,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创造着唯一的尽管是极其微弱的胜机……
五月十四日凌晨。
西山岛前沿阵地。
战斗在同一个瞬间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在这个瞬间,右翼突然枪声、爆炸声大作,一大队把剩下的几百个鬼子压在那条长不到三百米、高不到二十米的山脊上猛敲;
在这个瞬间,斯巴达带着高喊着“拖死狗狗――妈耶”的那个小队从中间把鬼子的陆战队冲断、冲乱了,后继的一百多支突击步枪和几十挺机枪全面发扬了火力;
在这个瞬间,那个守备排最后一挺机枪和最后几支冲锋枪急速地倾泻着子弹,带着对战死的兄弟的悼念,带着对鬼子的仇恨,喷吐着铁与火;
在这个瞬间,一群群枪榴弹象一群群入林的寒鸦落到几分钟前还得意扬扬的鬼子头上;
在这个瞬间,岛上仅存的几门155榴弹炮按照标定目标开始急促射,而且第一发炮弹就是效力射,正中鬼子指挥部――就是斯巴达观测到鬼子喂海鸟的地方。还有一顿炮弹落进了一片小树林,正在里面待机发起冲击的一堆鬼子,象一群受了惊吓的猪那样被赶了出来,又纷纷被弹片削倒;
在这个瞬间,一直苦无用武之地的鬼子舰炮,利用先进的反炮兵雷达系统,开始了对守备炮兵的密集的反炮兵射击。炮兵营尽管是分散配置的,但仍然受到了致命的攻击――他们象一群遍体鳞伤的猎狗,尽管被一群猛兽咬住,但仍然忠实地帮助同伴死死地咬住了另一群猎物,直到流尽自己最后的鲜血;
在这个瞬间,这一片战场上的鬼子被完全打昏了。
在这个瞬间,在大家高兴的这个瞬间,参谋长并不觉得轻松。
初步计划的实现,应该是意料中事。当通讯员传达斯巴达的命令时,他也预见到了这种情况。但是形势彻底的扭转,必须看接下来的几分钟或一分钟,鬼子能拿得出来的兵力全部拿出来了,我们也只剩下一个小队的预备队,双方都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都是在作最后的决死一拼。
在几乎没有回旋余地的小岛上,敌人利用其兵力和装备的绝对优势,摆开了全面、多路进攻的架势,除了右翼略弱之外,其他两翼都强过我们,而且以上驷对我们的下驷,还平分了地形优势,他母亲的,鬼子就是鬼子,除了战术动作的质量不如一旅之外,用起兵来也真他母亲的有板有眼,以至于连斯巴达都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现在就是看谁先吃掉对方最弱的一块:假如一大队及加强的部队先吃掉鬼子水兵部队,及时横扫到中路来,那么左翼鬼子的三个大队将陷入包围;假如鬼子先吃掉斯巴达那边,我们的中路防线必将岌岌可危,那么这个岛也就从此不为我所有了,关键在于左翼,在于左翼能顶多久。
以前他颇为不满斯巴达,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小上司总是往前面跑,害得他每次都不得不憋在指挥所里,但是今天,大家都要把斯巴达“强捉”回来时他阻止了大家:在胜败存亡的危急关头,冲在第一线的主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力量――作为朝夕相处的战友,作为斯巴达最信赖的下属之一,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此刻是旅长,那样,他就可以代替斯巴达去冲、去冒险、去死……
参谋长拿起了野战电话,用明语对一大队长说:“你,五分钟打掉鬼子,否则,死。”――完全是斯巴达的口吻。
一大队长没有回答,而是摔掉了电话……
我此时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射击、奔跑,甚至不回头看一眼――不需要,我的兵我知道,没有孬种,一旅没有孬种!人家打倒我们家里来了,谁他母亲的没有血性?也许弟兄们对“上头”的持重有些不理解,但是军人么,在战场上打就是!谁管他祖母那么多?
在一个相对宽大的正面上,战士们象在训练场上那样,跃进、蹲下或卧倒、滚或者爬,几十支自动步枪轻轻地响着,显得有点悠闲,趁着鬼子摸不着头脑这分把钟贴近、再贴近。不断地有人倒下,有人爬起来,有人再也起不来,但是没有人管他们,现在顾不上――时间就是生命,每秒钟都会有人倒下。倒下的人也明白,他们只要还有最后一点力气,都会用这一点力气扣动扳机,为战友提供掩护,或者吸引敌人的火力,至少造一点声势。
我扔掉了AK-74和打空了的子弹包,随手从地下拣起了鬼子的枪和子弹包,单手拉开枪机和保险,对着前面晃动的人影就是一阵扫,挺顺手,射程远、射速快、没有什么后坐,弹匣容量也大,就是轻了点,什么时候我们的家伙能够真正赶上人家的质量?――突然一个有点调皮的念头闪了一下,于是我唇边沁出一丝笑意,嘴里喊着字正腔圆的鬼子话闪过一片树影,跟在几个鬼子身后向一个小土包子跑去,一边跑一边从鬼子尸体上往外拔手榴弹,直到腰上挂满了整整一排。
本能地感到了危险,我重重地往地下一扑,几发子弹从身后掠过去,干到前面的鬼子身上,嘿,战术素养不错嘛,差点连你们长官都“点了名” ,我苦笑一下,迈动长腿避开了杀机重重的正面,向侧面迂回过去。
一大队长也在最前边和鬼子拼手榴弹,他腿上挨了一枪,只好单膝跪着拖着一箱手榴弹往前挪,还有几十个鬼子在困兽犹斗:“上!全部搞掉!”他命令道,“用反坦克导弹捣!枪榴弹飞!105的死命令,还有二十秒!”他想站起来,但是试了几下没有成功,这时鬼子最后几枚手榴弹中的一枚落到了他附近,想扔回去,但是够不着,于是他只好慢慢地躺下去,用手抱着脸捂着耳朵,再张开大嘴,看着那枚手榴弹嗤嗤地在地下转……
他醒来了,看见平时沉默寡言的政委在抱着他晃:“伙计,伙计!别吓人好不好” !
他摇摇头,眨眨眼,吐掉嘴里苦涩的泥:“报告参座……没有?”
政委点点头。
“到中间了?”
“已经干起来了,鬼子象胡同里的狗被揍得嗷嗷叫。有人指挥,你放心。”
“要小心,还要快――101到左边去了,也不知道……唉,这一仗!”
“101到了左边?谁说的?”
“还用说?又是105在指挥所。”
两个人搀扶着向正面战场走去,时时停下来喘息,倾听左翼的枪声。
我现在不但在左边,而且在鬼子中间。乱糟糟的鬼子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老子。很想来一支烟,叹口气,算了吧。我开始不慌不忙地对着鬼子的人堆扔手榴弹,而且第一次看见大活人被手榴弹炸飞起来,象电影里的一样,但只是半个人,刚刚有点清醒的鬼子又开始炸了营。腰上的手榴弹扔完了,我下意识地往四下看,看看那里还有手榴弹供应,突然眼角有青蓝色的光一闪,我毫不考虑地往后一跃,又是长期刻苦的训练救了他的命――一个鬼子的枪口不知被他撞到哪个方向了,我几乎没有听见那沉闷的枪声,还有一个鬼子的的自动枪没有能够抡圆就打到我钢盔上,枪栓划破了太阳穴,有血热辣辣地流下来。他娘的竟然第一次负了伤!伤在鬼子手上!我气急败坏地把刚才还表扬过的鬼子自动枪横抡过去,然后抓住第二个鬼子的肩膀给了他几膝撞,再用双手把鬼子脑袋猛地一扳,想想不解气,准备给第一个鬼子补一下,却发现该鬼子的脑袋已经一塌糊涂,那支自动枪也脏得一塌糊涂。我拿起两个手榴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扔了出去,再拣起另一支枪恶狠狠地打完了弹匣里的子弹,抱着枪骨碌碌地滚下了土包――上面的鬼子已经互相干起来了。
仰卧在草窠里喘气,没别的,肚子饿,饿得要命――压缩饼干之类在冲击前都扔掉了,年轻呀考虑不周,又没有通讯员,现在只好躺着等饿劲过去。电影里电视剧里敌我双方都是“卧倒”,很少有人知道特种兵们经常“躺倒”,因为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和“卧倒”相比,“躺倒”的视界更广、反击能力更强――我现在就看见一个鬼子军官带着一个通讯兵吧,向这边走来,鬼子军官甚至比他还高也比他壮实,也许是混血的“二世”或“三世”吧,我左手悄悄地动了一下,拿出了左腿侧的手枪,旋上了消声器。鬼子也看见了我,大声地骂了一句然后命令我到小树林集合,我站起,笑着哈了一声,然后似乎要敬礼般伸直了左手,“啪啪”两声枪响几乎没有人注意。一群鬼子从我身后弯着腰跑过,又命令我到小树林集合,去你母亲的!凭什么命令老子?我暗骂一声,给人家点面子吧,用北海道的土腔答应着,学着鬼子那样弯着腰跑,一面暗自祈祷:“弟兄们啊,枪下积德啊,平时我待大伙儿不错呀,别点我的名!”――想起要通过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这帮家伙的火力网,真有点不寒而栗。
也许是弟兄们听到了我的祷告,也许是策略正确――过沼泽没几步就一头栽到地下,顺便喝了几口水,渴,顾不上卫生了――我居然没有被当作移动靶,而在附近倒了不少鬼子,还有一个没有断气的在哼哼。我很得意地拿出手枪装上绿色曳光弹,不对啊,他母亲的,自己离水坝太近了,淹是淹不死的,想想自己下的命令吧,浇汽油!打葫芦!等于下命令枪毙自己啊!管他呢,再次祈祷,水大一点,早点把我冲到海里吧,阿门!――对着水坝上方,估计是工兵呆的地方我缓缓地扣动了扳机,一发、两发、三发,再来一次!然后扔掉了身上所有能扔的东西,包括鬼子的防弹衣,只留下钢盔,香烟、打火机和手枪。
闷闷的爆炸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水坝中间偏下部分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小股水流慢慢地流了出来,然后变成了喷泉,然后出现了多处喷泉,一块坝体无声地落了下来,然后是整个坝体,象电影里的慢镜头。右侧和中间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这边,响起了牛吼似的声音,几秒种后,鬼子们就会明白这声音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我笑笑,脱掉笨重的靴子,同时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水,估计吸不成烟了……
五月十三日,日出前的刹那。
中国东南海域西山岛滩头。
黑色的海洋不知不觉中开始泛绿,开始闪烁着红点、红线,开始变得彤红,彤红的太阳从水面浮起,突然一跃、跃出了水面,冉冉上升,一轮新的、东方的红日!西山岛上所有的中国人,中国的士兵站起来了,向着新一轮红日行注目礼。这群疲惫的、憔悴的、其中很多是负了伤的中国士兵,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天、看着海、看着红日。被血染红的绷带又被海风吹散,飘曳着,象是军旗。
一群鬼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鬼子,自动排好了整整齐齐的队型坐在沙滩上。除了一名由普通士兵临时充任的手无寸铁的“管理员”外,没有武装士兵监视他们。他们也很文明地吃着他们的早餐――日本人发明的方便面,然后把泡沫塑料的面碗整整齐齐地叠好,堆在沙滩上,充分体现出大和武士被更强大的力量击败后的服从和柔顺。他们也望着太阳下面,不知是期盼着抛弃了他们的日本舰队呢还是想念着家人?我笑了,想起了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日本俘虏是最好的俘虏!――这是父亲戎马一生、比较了日本、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土耳其、南朝鲜、印度和越南俘虏后得出的结论。
龙城!龙城这混小子!竟然跑了,竟然和那个女鬼子一起跑了!――在岛上搜寻时只有三三两两的鬼子极其文雅、极其礼貌地主动走出来,用日文、英文甚至中文表达了投降的诚意,然而没有找到龙城,也没有找到那个女鬼子,他母亲的天天嚷着打鬼子,却被个鬼子小娘们儿拐走了!――不过那女鬼子长的……咳,不是这些小鬼子的错。女鬼子叫什么来着?麻子噢?对,叫松下,松下库代子,他母亲的这是什么名字!
一个鬼子大佐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标准军礼:“僧伞,鱼哭了系骂系打?”
我接过“管理员”递来的表格:山田英姿上校?突然我注意地倾听起来,并随随便便地对穿着日本海军陆战队军服的老鬼子挥挥手:“哦,俺骂大困,敲倒麦斗!”
远处有雷声传来,我把我的“空军参谋”喊了过来,空军少校略略听了一下:“没错,S-27编队,还有J-8-2编队,应该一共是24架――他母亲的,到这里来干个鸟!换个角度几十分种就能追上!现在来这么多……示威游行?客人走了呀?”
海面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驱逐舰的T字队形,然后直升机群掠过军舰上方径直向西山岛飞来,战士们坐了下去,默默地看着。只有鬼子的俘虏方阵起了一阵兴奋的骚动。
副舰长和守备团长他们也走出来了。参谋长递给我几张表格,用嘶哑的声音报告:“战果统计、损失,还有……牺牲和负伤人员的名单。”
我冷冷地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还有更多的从未见过的名字,突然我觉得自己苍老起来,我想我脸上不会有任何表情,无论是在战友面前还是在俘虏面前――我斜着眼睛盯了一下山田,老鬼子毕恭毕敬地立正着,那姿势……也是职业军人。我发觉手指上夹着的香烟在微微颤动,头顶上有疾风扑来,吹走了手上的纸,那几张纸在海风中飘舞,象是大片的白花……半晌,我抬起头来,拔出了手枪,向着天空,射击。
孤独的、沉闷的枪声,然后是所有的步枪、机枪声,其间还有岛上最后一门炮悲愤的吼声……
“时不时下意识地拿出一把小梳子梳梳自己已经异常光泽、异常整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