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谲深似海(一)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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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下一次对美国出乎提防的攻击,现在所知的仅仅是:它真的会出乎提防地到来.
我们关心的,不只是它从哪儿来,何时来,更重要的是从谁那儿来,为什么来,和:
如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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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不掌兵(The boldest measures are safest)
------史上最杰出的海军统帅,纳尔逊
再次页:作者的话
潜艇,是人类技术和工程学的集大成者,最凶悍的武器系统.艇员的高超技艺,勇气,牺牲精神及忍耐力,充斥着伟大的战争史.冷战结束时,新一代潜艇在美国诞生:触觉,武器,自备小潜艇,匿踪能力----一切完美.
全球的海洋,是货物和商业的高速公路.继续保持水下力量的隐秘性至关重要,谁控制深水,谁就控制洋面.强大的(美国)海上力量,是维持一个又一个和平社会的关键.
不过,美国及其盟邦任意进出国际水道,是否太过招摇,令人侧目?先进潜艇技术迅速蔓延,惠及的不单单是美国的朋友.核武技术同样如此,只不过刚刚才露冰山一角.还有什么能杀死自由的东西仍深潜不出?
敌人未到跟前,你未必能识,图穷才会匕现.9/11调查报告连篇累牍警告我们: “缺乏想象力” 和 “猝不及防”.
反恐全球战争之后,21世纪大规模武装冲突会是什么形态?未来充满危险的未知,海战的规划者必须尽其所能地学习.最坏的情况永远会突破最有准备的头脑.作为一个获奖的军事小说撰稿者和突发危机分析家,我的惊险小说服务于同样的目的,并基于真实及扎实的研究.惟望这些史诗般的潜艇英雄能担当一个关键的角色,去遏制下一场大战.
或者去打赢它.
JOE BUFF
JULY 20,2005
楔子
2011年中,全球性的反恐战争旋灭旋起, 血流成河.在列国,个人自由日渐销蚀,国际道义更是昨日黄花.
2011年7月,布尔人趁乱控制了南非政权 .为报复联合国的贸易禁运,布尔政府开始击沉英美商船.美国组织联军镇压,但德国俄国反对.军队从北美和德俄以外的欧洲国家出发,赶往非洲.
非常之变,起于柏林.欧美本土的空虚,使蓄谋已久的德国当机立断.
“柏林 –布尔轴心” 已经拥有了战术核力量,足以支持低烈度非常规的战争状态 ,美国情报网再一次木知木觉.而高效能,低放射性的双重激光同位素分离技术让心怀叵测之徒得以独立提纯铀直到武器级纯度.
新轴心谋求一个环球帝国,他们用缓慢生产的原子弹从水下突袭盟军舰队,摧毁华沙和的黎波里.大多数现代史上曾投入激战的国家又一次踏上征程.
法国被打懵了,根据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所制订的核战争推演选项,选择了有条件投降.欧陆沦陷. 德军在北非建立了强大的登陆阵地,而南非军正奋力向北靠拢 .盟军试图在刚果盆地阻断这一会师.在轴心方面,集中营,囚犯工厂,一一重现.
面对轴心率先以原子弹作海上攻击,盟军无法用洲际战略导弹向西欧腹地投掷氢弹, 因为一旦大量放射性尘埃降落,欧洲必将无一幸免.轴心精明地利用这一点,不去独立开发氢弹.英美的手脚被捆住了,被迫同轴心进行地面战----这正是轴心所愿.
于是轴心以信息战法侵入GPS卫星,使灵巧炸弹的导向系统失灵.俄国提供的领先FM波段雷达技术,也使美国战机顿失隐形.
德国夺取了法国核潜艇,自己也有先进的柴油潜艇技术. 俄联邦在这一场有限烈度的战术级核战争中宣布中立,向轴心出售武器,石油,天然气----独裁而又野心勃勃的俄国很乐意伺机取美国而代之.
英国饥寒交迫,美国为英国商船护航的舰队在大西洋上遭到新U型潜艇的攻击.在陆地,战场遍布于南部非洲,南部美洲,中非,中东.
2012,初夏,开战一年来,盟军的人力及装备已告枯竭,而俄国则不断给轴心输血.依循国际法, 这种一边倒的中立相当正常,美国对俄的外交努力完全无效.
更糟的是,一种全新的核潜艇,由俄国为德国专门研发成功. 天平势将向轴心倾斜. 华盛顿忍无可忍,必须让俄国人退回去!
在这残酷的大战中,近岸洋面已成修罗场,美国拯救自由的最后的,最大的希望,是那些无畏的海底勇士.
人物对照表(按出场序,及出场时职位)
1)JEFFERY FULLER,COMMANDER:傅剑,美海军中校,USS CHALLENGER 挑战者号核攻击潜艇 舰长.
2)JACKSON JEFFERSON BELL,
LIEUTENT COMMANDER,EXECUTIVE OFFICER:贝介勋,少校,大副
3)RICHARD SESSIONS,LIEUTENANT:单睿,上尉
4)DASHIYN NYURBA,SERT:那大新,特种兵二头目
5)DAVID MELTEZ,LIEUTENANT JUNIOR GRADE:梅大伟
6)CHARLES HARLEY,COMMANDER:贺家礼,<卡特号>中校舰长
7)SERGEY KURZIN,AIR FORCE LIEUTENANT COLONEL:耿史进, 特种兵大头目
8)BUD TORELLI,LIEUTENANT:杜拜,<挑战者>火力控制官.
9)LATINO,CHIEF OF THE BOAT:拉铁奴,水手长,绰号 “矮脚虎”
10)RADESH PATEL,LIEUTENANT(J.G.):潘纳德,舵手.
11)ALAN FINCH,LIEUTENANT(J.G.):冯安澜,声纳官.
12)BRENDAN O’HANLON:欧汉龙,声纳员.
第一章
2012年6月末.
“战祸非地狱,战祸猛于地狱.”
中校傅剑坐在核动力攻击潜艇<挑战者号>的舰长室里,这样告诉自己.开战一年来,潜艇战功彪炳,屡获勋章,他仍郁郁寡欢.
<挑战者号>离开珍珠港五天了,疾行向北,轻舟已过阿留申,目的地是康涅迪格州的<新伦敦>基地.这是走捷径:北过白令海峡,擦过俄国,阿拉斯加,加拿大北极区,取道加拿大和格林兰间的狭窄水道,进入大西洋,两周后,到家.
在珍珠港,任何人不得上岸,潜艇泊在水底,由袖珍潜艇送来最急需的补给和零件.一切欢迎欠奉----傅舰长自认倒霉.
他违反了太多条例,又踩了总部太多大爷的痛脚了.谁叫他们居然让他见死不救,躲在水底看着自己的同袍朋友在海战中丧命,只是为了狗屁的匿踪.
他的属下能连跳几级,上岸进了司令部,他还在原地踏步呢.他叹了口气.有时候自己走得不够远,有时候又过犹不及.五角大楼风传他是个驾驭不了的牛仔,为一己荣誉不惜牺牲部下. <挑战者号>是需要一个不同的舰长了,自己已经把一个舰长该有的好运,都挥霍光了.
“请进.”有人敲门.
大副,少校贝介勋进来.他比傅剑高点,却没那么大块儿,正急着回家看六个月大的儿子.这个生死之交就快有个新上司了吧.
贝介勋来交大副的差:每天2000(晚8点)的例行报告.他干净利落地丢下这份一切正常的报告就走人了.
傅剑提话筒: “请接导航官.”
“在,舰长.”上尉单睿是傅剑所知的最临危不乱的家伙了,这个总有点邋遢的哥们.
“老导,什么时候过北五五,西妖拐五?”傅剑受命只能在这个坐标点,位于白令海中央,接近海峡处,打开自己保险柜里的命令件,其中包括将要用的敌我识别码.
单睿很快回答: “明晨当地时间0320,SIR.”
“谢了,老导.”
时间快到,傅剑小心翼翼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硕大的信封,它带有一个自毁装置,防止他人打开.潜艇会被击沉,敌人也有深潜机器人,而任何秘密都是无价之宝.
傅剑仔细输入组合密码,打开保险,把所有东西倒到桌面上.
他的心开始跳得欢了.
在纸片和磁碟间,有另一个封口信封,两个金属领章----银鹰.
那是美国海军上校的领章,一个舰长名至实归的军衔!(海军上校,英文为CAPTAIN,与舰长同一词)
他整个的意识变了:<挑战者>去美东的旅程根本是个幌子.对了,那5个从珍珠港登艇的神秘客,海蜂工兵侦察队(SEABEE ENGINEER ROCONNAISSANCE TEAM,SERT)队员.有趣哉.
傅剑提升的同时,被授予了一枚二等荣誉勋章.亚光的金星配着蓝底白星的绶带.少将选拔委员会挺能选日子,另外全舰官兵再次荣获总统嘉奖令.好,士气又该嗷嗷叫了.
一过白令海峡,进入处克其海(CHUKCHI SEA),他仍转向加拿大水域,在北极狂风和冰层下, <挑战者>将同另一艘核动力潜艇,USS<吉米*卡特号>汇合.
<吉米*卡特号>属海狼级,特别快,潜得又深,他有同级中唯一特别加长33米的钢质艇身,专门装载特种任务所需的超大装备.
贝介勋升为中校,接管本舰.两艘攻击潜艇组成水下袭击群,傅剑任司令官.阿贝和<卡特号>舰长一同成为他的副手.为了衔职有别,傅剑又加委代理准将.
傅剑全神贯注地往下读,行动决定性的部分要两艘潜艇一同参与,但远不是要求他们交替警戒那么简单.好奇也没用,没下文了,只知道SERT客人也参加进来.
汇合后,他将率领分队向西,驶入东西伯利亚海----俄国领海,命令暗示,将冷酷坚决,不择手段地迫使俄国停止在那该死的中立幌子下支持德国,具体命令在小信封里,等汇合才能打开.这是傅剑梦寐以求的大任务.
只有一个困惑.这次行动,由美国战略空军部队司令,一位空军四星上将指挥,他负责的是美国最骇人的武器----氢弹.攻击潜艇从不配备氢弹,只有核鱼雷,顶多千把吨爆炸当量.氢弹可要厉害一千倍呢.
轴心很明智地不研发氢弹,并昭告世界.这使得美国不得不只在海上使用原子武器,以免背负更大的战争罪名.
“为什么是我,突然就给捅到战略总司令部去了呢?”
第二章
傅剑立定,深呼吸,放松热血沸腾的自己,挂通控制室.
“我是值日传令官,SIR.”
“立刻到我这儿来,小鬼.”
“马上,舰长!”几秒钟他就到了,舰长室仅咫尺之遥.
傅剑让他关上门,小伙是典型的攻击潜艇艇员:精力充沛,诚实开朗,又红又专.
“告诉大倌(大副)十分种内过来,老导也是.”
“大副和导航官,十分钟.是,长官!”训练有素地重复,以免差错.
“然后去我们的客人中找一个……”傅剑卡住了,叫什么来着?这五个客人离群索居,偶尔去健身房也挑水兵最少的时辰.
“那,那大新.”傅剑仔细地发音, “告诉他我打开口袋了,我们该见面了.”傅剑真不知道哪个是那大新.
“拿…舰长,能不能拼写一下?”
傅剑写给他. “我希望他晚半小时到.”晚餐已经开过了,傅剑和他的十名军官在军官餐厅吃的.在水兵食堂,十四个军士长和水兵们也一桌六人,轮班吃完了.全艇一百二十人,挤得一锅粥,弹药早在澳大利亚就补满了,弟兄们只能睡在鱼雷舱.不能再管这些芝麻绿豆了,自己好歹是潜艇支队的支队长了.
“让大师傅给弄个四人份的咖啡点心,暖和点的,那队长到了就送进来.”
传令官一一重复,带上门走了.对着军容镜,傅剑取下自己的中校领章----银橡叶,换上银鹰.
壮志得酬啊.
单睿头一个到,为了见老板还把自个打扫了下.他人模狗样的扛不了几分钟,傅剑明白.
“坐.”傅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震了震,看见新军衔了.
“恭喜老大,命令上的啊?”
“是,等大倌来了再说.”傅剑深深矜持了一把.
阿贝来了,径直拖了张折椅坐,然后也一激凌.
傅剑立正: “闲话少说.贝少校,根据美国参议院的批复,你晋升为中校.上尉单睿,晋升为少校.请替换军衔.”
阿贝睁大了眼,把自己的金橡叶换给单睿,从桌上拿起银橡叶.
单睿,这从不跑官巴结的主,换上了金橡叶,手里还攥着上尉的双银杠,一时百感交集.
傅剑赶紧笑嘻嘻转移气氛: “我打算立马移交指挥权,早餐后开个庆祝会,时间就0600吧.不在岗的都通知到----总统嘉奖令!”
“啊?”轮到阿贝吃了一惊.
傅剑清了清嗓子: “我们不回家,你暂时指挥潜艇,老导你升为大副,你们辅助我指挥一个袭击支队,等我们和卡特号汇合后,<挑战者号>是旗舰.我搬到艇上的VIP房,你用舰长室,单少校从你的军官三人宿舍搬到大副舱室.”美国潜艇的标准,在大副舱有一个可折叠的二层铺供应VIP乘客.按海军传统,贵为总统也不能占用舰长室. “好,这几件事简单明白,同意吗?”
“同意.”阿贝接口.
“我们已有了卡特的声波数据连接信号码?”阿贝和单睿点头.
“那谁是新导航官?”单睿问.
“把中尉梅大伟提上来,带带他.身为舰长,我的最后命令是提升梅大伟为导航官;身为支队长,我的第一道命令是任命他为我的兼职助理.”
“遵命,SIR.”
“作为新大副,你第一件事就去通知他.”
“遵命,SIR!”
傅剑转而凝视阿贝: “准备好了吗?”
“当然,长官.”
傅剑在自己的电脑可触显示屏上调出一张表格,把显示屏扳向阿贝: “这是机主设定(STYLUS),请输入你的电子签名.”
阿贝向下拉动页面,逐个按提示签名,直到结束. “长官,我已可以接手指挥全舰了.”
“很好,贝中校,我即刻移交.”
“接受移交,SIR.”
“移交完毕,恭喜你,舰长.还有你,大副.”傅剑分别同他们握手.
又有人敲门. “请进.”
一个三十出头,高高的大块头进来.他有亚洲人的混血,或许是蒙古人.一个成吉思汗的后裔,傅剑想.
“那队长,我猜,您是CEC?”CEC 指海军工兵教导总队(NAVY’S CIVIL ENGINEER CORPS),够格指挥一线战斗的高级军官团.
“不胜荣幸,卑职正是,傅舰长.”他的口音已经完全美国化了,可一张嘴,措词有中亚式的繁文缛节.
那队长宽肩厚背,傅剑对他的唯一印象是:登舰时穿着件SEEBEE海蜂队的T恤,一只牛气的大黄蜂,六条小胳臂各攥着机枪和打架斗殴的工具家什.
“抱歉打扰你健身了.”
“哪里哪里,舰长.这会儿你也看了命令了是吧?”
嗯哼, “所以请你来聊聊嘛.”
那头儿认真至极地点头,太认真了,叫傅剑有点鸡皮疙瘩.悠着点,他可大有来头!
单睿让了座,四人刚在屋里挤安生,大师傅送咖啡点心来了.大家轮流传着从门口把餐盘放到小桌上.吃的放下了,口水也上来了.
“甭客气.那队,要不要来壶热茶啊?”
“别别,海军的咖啡地道着呢.但凡你进了西伯利亚地界,越往蒙古越能见到咖啡.茶,老毛子才好那口.俺们那疙瘩离他们还差七个时区呢.”
傅剑哈哈一乐: “新鲜,今儿个又长见识了不是?这个这个,那队啊,现在该言归正传了吧?”
那大新把他的任务简报小心翼翼地准备了好久了:老傅是个人物,也不孬种,可这事儿,委实太大了!
“这不是我的小队,傅支队长.我只是副队.”
“我还以为……”
“是,我是这一组的头.”
“可又……”
“等我们汇合了,我得归大队去.”
“怎么样的大队?”
“还有75个弟兄.”那头就知道这哥几个得晕菜.满打满算,<卡特号>还能另装50个特种兵.75条大汉,那得是马蜂窝啊.
“还有75个海蜂队?你们拢共才几条枪啊?合着八个小队就出一个任务?”
“也不全是海蜂啦,海豹突击队(SEAL),陆战侦搜队(MARINE RECON),陆军绿贝雷帽,三角洲,空军特勤队,等等.我们被选出来,是因为我们的素质特长,也因为我们的文化和语言背景.”
“此话怎讲?”
“都讲俄语和西伯利亚的地方语言.早在大战开始时,我们就集中准备,现在总统下决心启动了.我不能讲更多,等汇合后,您乘小潜艇上了<卡特号>,一切自然见分晓.”
傅剑最后说: “可我听说,<卡特号>在挪威海域中伏受损,正在新伦敦基地大修呢.”
“幌子而已,”那大新说, “贺家礼中校仍是舰长.”
“那你干么不在<卡特号>上?”
“我的小组另有训练任务.各路人马都掩人耳目,分头登舰.”
“谁是总头?”
“空军中校耿史进.正在<卡特号>上恭候.”
“怎么是空军指挥?”
“我已经说太多了.另外,或许你的命令上说得太公文板板,我可是受命必须清楚地传达给你:在整个行动中,<卡特号>绝对要完全地匿踪.即便任务胜利完成,他也不能在记载中出现,今后几十年都是如此.为了确保<卡特>的匿踪执行任务,必要时不惜牺牲整条<挑战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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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6小时后,当地时间0900,傅剑在潜艇控制中心后面的数字式导航台边开了个小会,阿贝,单睿,梅大伟参加.白令海峡的峡口已经过了,接下来怎么走?
梅上尉和阿贝一样,是海军学院(NAVAL ACADEMY)的毕业生,一紧张就带点纽约口音.不管在艇上岸上,他老是大马金刀地横着走,好像下一分钟海军或整个世界就会冒犯他似的.傅剑在ST.LOUIS 长大,又在普渡大学修的NAVY ROTC 学位,喜欢这号公鸡脾气.这家伙在青年军官中有人缘,挺好一模范标兵.
傅剑很满意这些小年轻的朝气,忙忙碌碌的控制中心挤了二十多人,或坐或站,各司其职.
航线必须随机应变地重新标定.海面吹南风,风力四级,大约15海里/小时,足以吹起白沫浪(WHITECAPS),海浪拍物发出的天籁,足可供<挑战者>的先进被动声纳分辨航路上的一切固体阻碍,哪怕是水雷,这样有源主动声纳就不必使用.当令的西南气流带来如初夏般温暖的水汽,比零度要高多了,因此碰上冰山的危险大大减小.白令海仅在冬季封冻,傅剑经历过环球远航训练,明白这一点.
控制中心正面墙上的大显示屏,呆在大厅尾部的傅剑照样一览无余,因为<挑战者>没有在大厅中央装老式的潜望镜柱.取而代之的,是装在艇外的了望塔里的可伸缩数字式摄像头,全彩色图象在各高清液晶屏上显示,可供所有相关艇员观察.
“那个潜望镜控制台,你暂时用不着了,我就在这儿指挥编队,也有个地方坐.”
那里离无线电房和电战房(ELECTRONIC SUPPORT MEASURE ROOM)的门很近.无线电房有全舰最高机密----密码机;电战房则有窃听解密装备.两扇门都贴着保密警告,由机械电子复合锁锁死.
傅剑一指那两扇门: “我在这个位置,很方便要求他们把我需要的数据上传到我的显示器上,又不影响你在前厅工作,有事招呼你也方便.”
“行啊,支队长.”
这位置离大副室也近,傅剑就在那儿搭铺办公呢.潜艇没水面海军那么等级森严,满舰桥追着喊司令司令那么狗屁的.
“被动声纳显示右舷有探测阵列!方向洞六五,距离两万码!”声纳值日主官,一个军士长喊道.
东北东,十海里.北白令海海底浅而多泥沙,声波在水面和海底反复反射,信号强度大大减弱,所以作用距离短.
“水面已探测到,确认为SIERRA 84型.”
“身份识别?”总值日官询问.
“数据显示是北美拖网渔船!”
“很好,声纳官.”总值日官(OFFICER OF THE DECK,ODD)要这样管理全舰6小时,一名见习轮机军官协助他把定航路,速度和潜深.
“指挥台,”跟踪观察室的主管呼叫, “SIERRA 84 船正设法保持最低舵效航速,对应半节的风速稳定位置,我舰预计最近点在距其五海里处,可能缠到拖网!”
太近了,阿贝不由朝前边瞄了一眼.
新航线和坐标点显示在大屏幕上.
“很好,”总值日官回答, “舵机,左舵五,把定洞四洞.”
“左舵五,是!”舵手复诵, “把定洞四洞,是!”
显示屏上,<挑战者>稍稍偏左,远离了拖网渔船.阿贝很满意.
这样的插曲接连不断,傅剑把手肘拄在水平导航台边,试着放手由他们去.战舰已穿越由火山岛链组成的阿留申群岛,走过的航线在屏幕上标示着.
梅大伟继续他的第一次导航主管总结: “在更换指挥权后,我们修改了基本航线为洞妖洞,上浮到达500英尺水深处(3英尺为1米),因为我们已接近西伯利亚-阿拉斯加海底上升段,上浮让我们避开ST.MATTHEW,ST.LAWRENCE 二岛----美国在中部白令海的领土.我们也穿越了两岛同阿拉斯加大陆间的狭窄水域.这已很接近美俄两国根据领土条约所划分的水道中线了.”这条水手们需要的抽象国境线,在冷战期间避免了两国军舰擦枪走火. “水深减小到180英尺,舰速也降低了,一到ST.LAWRENCE 岛西端,我就修改航线到045,这样一来我们沿中线平行移动,航速15节,在美国境内.请指示,长官.”
梅上尉和列席的助理导航官,一个高级军士长,指点着图解,说明他们的决定.助理导航官仔细地计算细节,并通知总值日官.总值日官确认收到.
“以目前的航速8节,按此航线行进,两小时后,我们面临下一个选择:我们是走美国一边,夹小钻石岛的水道,还是走俄国一边,介于西伯利亚和大钻石岛间的水道?如果按我舰最小潜航水深150英尺计,缓速通过,两边都没问题.”
“美国一边安全多了.”阿贝表态.
“同意.”单睿.
“OK,”傅剑总结, “这边看起来更安全,所以俄国也当如是观.”
“你是说,出其不意走俄国一边?海军条例准许吗?”
“我的任务书给了我额外的指挥权,再说俄国人也是人嘛.”
“我们不是普通人,长官.我们是战斗人员.对面的也是.而且他们统统是偏执狂,一言不和就开打的主.”
傅剑苦笑: “我他妈也是偏执狂,就怕美国的叛徒把我们卖了.我相信在华盛顿有敌人的高级鼹鼠,一旦从美国水道通过,我们的反潜侦听系统远远好过俄国的,想瞒也瞒不住.我们的行踪必然要上报总部,敌人可能就了如指掌了.”
阿贝点头同意, “我们不知道俄国人有什么新玩意儿,可他们的反隐形防空雷达好过我们的,德国又给了他们不少新鲜货色.”
“反潜可不是一两件劳什子的小玩意儿,舰长.战争的决定因素是人,这是团体项目,我打赌咱们的人比他们棒多了.”
“长官,白令海峡是地球上最重要的战略通道之一,现在所有我们打捞到的俄国反潜侦听浮标都是德国造的!”
“当然还是我们的好,我们要比德国人早玩几十年了!”
阿贝急得说话都结巴了,傅剑装看不见: “这决定事关全局,不是单单从<挑战者>着眼的.”
“渣,傅军门高见.”阿贝赶紧认栽.
“就这么定了,走俄国一边.”
“那怎么对付他们的反潜巡逻机和海底声纳?”
“悉听尊便,贝管带.本提督只管路线方针,汝等尽可便宜行事.”
第四章
傅剑打了个盹,洗了把热水澡,立马精神了.在军官餐厅随便填巴了顿午餐,已经11:05了.混着吃饭的还有火控官杜拜他们几个.这个留着整齐胡髭的南方人有点奔将军肚了,可没碍着他的麻溜劲儿----不少潜艇油子都这德性.
“不肿,我得去鱼雷舱转转.”他撂碗就往下舱跑.傅剑知道他们管打的一拨就爱成天一惊一乍的,让他的一班部下跟着他滴溜乱转.
打仗就该这样.
鱼雷或巡航导弹,每个都有几千磅重,到处要用挥发性的机油,高爆炸药,放射性核子弹头,撞伤中毒都是家常便饭.顺利操作每次发射是性命攸关的任务.另外,管损是杜拜部门的头等大事.单睿大副已经安排海蜂的客人们作为管损替补, 一旦临战即在鱼雷舱外待命,希望万一在危急关头,这帮赶鸭子上架的外援能拉拔弟兄们一把.轮机舱还派了个军士长来当头儿----修潜艇上的坛坛罐罐,这帮小子还嫩点.
轮机舱的魏上尉走过正在牛饮咖啡的傅剑: “恭喜恭喜,大支队长.”
“你这老鬼.”傅剑一把拽他回来, 船上的工程师通常昵称老鬼.老魏又高又瘦,有点另类.这会儿睡眼惺忪,胡子拉碴,像整天没合过眼了.
傅剑有些不忍:管着他那一块,几个钟头就能把人累趴下.责任太大了:让核反应堆安全地运行,还有推进系统和其他机械部门,光图纸就汗牛充栋啊.
老魏狼吞虎咽地打理一份肉肠沙锅,傅剑静静离开餐厅,转入士兵食堂的过道.贝舰长捎过话来,他要马上到作战室.这可能是未来一段日子的最后一顿热饭了.
食堂的大师傅们一反常态,催着大伙吃完快走.他们得马上把食堂改成第二手术室和急救站.傅剑感到一阵胃绞痛,这可不是吃饱了撑的,他想起上次出任务时,这里遍地血迹,尸体就存在专用冻柜里.
他驱开杂念,走进控制中心,在自己的小控制台坐下,把眼前上下排列的两部显示器调成他要的界面:一个是导航台和战术指挥台的数据分享;另一个是重力负荷显示.这是个由极其精密的传感器加软件包组成的系统,可以在画面上以三维显示全舰的重力载荷分布.并进而显示此地的海底地貌和海岸线轮廓.它的优点是完全被动使用,不发射任何信号,因此不会泄露潜艇的行踪.它甚至能隔礁视物,因为任何物体都有重力场.它也不怕高噪音,而声纳就不行了.要说缺点,就是它无法探测活动物体.
接下来傅剑调出主声纳声谱图:明亮的实线表示人造物质.如果飞机飞得足够低,引擎声穿过水面,也能被声纳捕捉到;间断的亮点,或是断续的一系列点,是鲸鱼的叫声,以虎头鲸和灰鲸为多.
最后,他又加了个艇身警戒摄像探头窗口,挤在一起.艇外的海水是浑浊不清的,充满了海洋微生物和它们的排泄物.
现在他满意了,当潜艇潜过俄国水道时,这些画面足够他掌控全局.
阿贝大步流星走进控制中心,路过老领导时点了下头: “总值日官,给我接观通和舵机.”
“舰长要观通和舵机.是!” 各观通战位齐声确认.
“观通长,”阿贝命令, “用内线电话通知全舰肃静,进入静默战斗状态.”如果用全舰范围的广播系统,也就是1MC,那就太喧哗了.
刹那间,全舰官兵各就各位.水手长拉铁奴,四十挂零,全舰最老的海鬼,也进来了.大伙都叫他COB(CHIEF OF THE BOAT),也就是矮脚虎的意思,因为实在贴切,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名字了.上尉潘纳德,刚从轮机舱提拔到战斗舵手的岗位上来,这个西部橄榄球联队的后卫,坐着还比矮脚虎高一头.
在中央的双人最高控制台前,阿贝在左,单睿在右落座.金属搭扣的辟啪声此起彼伏,人们在扣自己的保险带.
傅剑又在显示屏上加了一样,可以用LAN和梅大卫即时交谈.这样当阿贝和单睿指挥战斗时,他和自己助理的谈话就不会干扰他们.
杜拜一溜烟进来,站在侧廊,俯瞰他的第一组,他们站在四台猎-歼火控台后面,这组控制台在大厅右侧排成一线.新的声纳官,冯安澜站在另一侧,他管的七座控制台,沿左舱壁排列,由声纳组长,高级军士长欧汉龙具体指挥.
梅大伟进来后就站在海图标绘台前,跟他一组的还有助理导航员和其他几人.
话务员(PHONE TALKER)戴上硕大的耳机,对着大号的麦克风说话.这是声能内线通话系统,当他说话时,声波的颤动产生电流,将信号传出.他抬起头来: “话务员报告舰长!各部门准备就绪.”
“很好,话务员.观通长,全舰闭灯.”
矮脚虎应声.全舰的内部照明灯转为柔和的红宝石光,它给控制大厅带来一点暧昧的气氛,不过有助于保持肃静.人们眨巴着眼睛以适应昏暗的光线,一些早就准备在口袋里的小电筒开始帮助主人查看管线.所有人更近地凑近控制台,说话声也不由压低了.
“观通长,关闭排风扇.”
“是,关闭排风扇.”矮脚虎扳动开关.空气循环系统的嗡嗡声消失了,凉爽的微风不再.所有的变化只带来神秘微妙的氛围.<挑战者>,像一头巨大的活兽,轻轻伏低身子,在诡谲中潜行.
主控室慢慢地闷热起来,毕竟有二十多人,外加机器的热量散发.潜艇的隔音隔热性能超群,所以外面冰冷的海水这会也帮不上忙.大家都习惯战斗航行,可没有人喜欢这样焖包子.如果长时间如此,人和机器都会过度疲劳.傅剑明白这只是核潜艇舰长的麻烦之一而已.坐在舱尾向前扫视,他看见人们纷纷在位子上舒展身子,放松紧绷的肌肉.新冒险的兴奋劲儿就快没了,这可不是游戏啊.
“舵手,”贝低沉坚定地命令, “减速到1/3,准备五节时速转向.”
舵手潘纳德复诵,小心翼翼地点击屏幕上的主菜单,他的手臂不那么稳当,傅剑甚至觉得自己都能看见他的手指在哆嗦.他近乎耳语地报告: “操作已执行,减速到五节,舰长.”老早梅大伟干得好多了,可他要负责导航的新职务.
“很好,舵手.左舵五,把定三四洞.”
潘纳德再复诵,扳动操纵杆.
傅剑不禁有点走神,仿佛能看见自己心爱的潜艇优雅地向左舒转.开什么小差,这可是同俄国的第二次冷战,而且下一分种说不定就是热战了.
这是在嫉妒刚顶替了自己的这拨小年轻.他收敛心神,看着重力负荷窗口,岩石崚峋的小钻石岛和大钻石岛水下部分以三维画面显示在前方不远处,并随着潜艇转向而移动.而图像左边缘处,一个三英里宽的突起自海底巍然而起,并会一直上升到海拔六千英尺之高----这是俄国领土的大陆架.
重力画面的右端,显示着同导航图像一样的信息:威尔士亲王角和威尔士亲王滩已近在眼前.这是阿拉斯加的突出部,最高海拔只有俄方的一半高.
傅剑又看了看实时海图,所有的商船都甩在后面了,每个探测到的人造物体,在海面的,在空中的,都用符号标在屏幕上,注明是俄方的,甚或是军用的.如果有静静潜伏的水下不明物体,比如潜艇或水雷区,是<挑战者>的声纳和声纳兵所忽略的,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难怪声纳兵和火控官都不住地擦汗.
中立的国际惯例只不过是纸上的教条,俄国从没拿它当过真.1983年,苏联边防指挥官命令一架战斗机击落了从肯尼迪机场飞往汉城却进入苏联领空的韩国航空公司007航班,根本没有对这架747作必要的身份确认,弄得克里姆林宫在愤怒的全世界面前有点汗.
这虽说是30年前的陈芝麻了,不过现如今说到自卫有理,俄联邦是一样的没得商量.
可自个是条核潜艇啊,傅剑不由得犯嘀咕.太晚了,海图显示他已经偷渡到俄国了.俄方水道长三英里,这三里又细又窄,阿贝必须尽快通过.他选择靠大陆的一边.这里海水更混浊,一方面是冲入海中的融化冻土,另外此地海水的有机营养丰富,也供养大量微生物,使海面显出棕黄色甚至乳白色.这给侦查<挑战者>带来更多的麻烦.因为可透入水中的蓝绿激光侦察法(LIDAR),或空中摄影加电脑分析法(LASH),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公事公办,傅剑调出火力战备主页.阿贝在四个鱼雷发射管里装填了带高爆弹头的改进版MARK 48 鱼雷(ADCAP),美国潜艇的标准装备.另四个管里装了MARK II 诱饵弹,输入程序后可以冒充<挑战者>吸引对方的打击火力.
傅剑给阿贝发了个短信: “为什么没有释放离艇探测器?” 遥控探测器也是由鱼雷发射管射出的,个头跟MARK 48差不多.
阿贝立刻回信: “此地视界良好,欢迎莅临指挥台指导.”
傅剑走上前去,在阿贝的指挥台边站定,后背顶着声纳组长的椅子.阿贝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同傅剑耳语,以免影响别人.此时每个人都全神贯注预备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因为离艇探测器可能被探测到,司令.俄国潜艇从不在本国水道上使用它们,我这一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况,在这种环境下,探测器也没啥用处.”
单睿从他紧邻阿贝的座位上探身过来参加讨论: “我们俩商量过了,如果用声波数据链遥控离艇探测器,就有信号泄露的风险.如果用光纤遥控,一旦光纤电缆断掉,我们就不得不放弃探测器,这就留下了蛛丝马迹.而且,要既静又慢地释放探测器,就延长了在海峡中滞留的时间.”
“可海峡有十五海里宽,如果俄国铺设了水雷阵,又如果你选的路径在当天并不是开放路径怎么办?”
“海军总部没有水雷警告,长官.”单睿恭敬地提醒.
傅剑其实是在考他.根据国际法,设置一个水雷场必须公开说明,包括是浮雷还是沉底雷.先进的水雷可以预设程序,放过水面船只,只有潜艇经过时才会引爆.它们也可以遥控打开或关闭保险,使通道时开时闭.
傅剑酸溜溜地点头: “莫斯科总算还有一个好处,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轴心的潜艇也用这条水道吗?”
“总部说咱们的海军把他们严严实实堵在西半球了.”
总算是个好消息. “得,”傅剑盯着正前方的垂直大显示屏,真觉着有点困惑, “凭什么说美国水道一边就没有任何水面船只和飞机?”
傅剑背后的声纳组长转过座椅来.三十五六的欧汉龙注重仪表,身穿连裤工作服,领口隐隐露出胸部的刺青,声纳耳机挂在脖子上.
傅剑退后一步,让他可以和舰长对视. “报告!”舰长点了点头,让他说下去.
组长转向傅支队长, “我判断是我方为了尽可能降低干扰噪音,以便海底声纳列阵和巡逻潜艇工作.”
“有道理,”飞机和舰船的机器声确实是个麻烦, “可俄国方面应该也一样啊?还有那么多杂音,不是添乱吗?”
“我看他们的水道过于狭窄无法疏散船只,而且并不用有源声纳列阵,主要靠空中监视,这和我方完全不同.”
“所以你尽可能潜得深些?”阿贝点头算是回答.
“另外,”单睿小声接口, “海峡水浅,重装蛙人可以直达海底,如果我们的人熟悉海底地貌,就能随时越境探查,布置或摧毁海底传感器列阵.”
“你是说,SEAL 可以利用他们的专门装备,密集潜水,监视俄国佬的动静,甚至故布疑阵骗他们?”
“基本如此.”
“但愿如此,可俄国也能如法炮制啊.”
“可想而知,SEAL 一定有应对之策,比如专门监视敌方蛙人潜过中线.”
“所以SEAL 的蛙人队保卫着我们的海底声纳,又狙击俄方蛙人下水,而俄国就退避三舍,只使用空中和水面侦察?好像说不过去吧.”
阿贝调出另一个图象.跃动的箭头代表不规则的声波讯号.阿贝现在转而注意潜艇正后方的动静.<挑战者>没有释放拖曳阵声纳,因为脱曳阵可能会刮到海底,露了行迹.他只用了鼻艏球型声纳,这可以覆盖360度,足以了解本艇的噪声强度.
阿贝指着显示屏转向单睿: “我们必须降低噪音.”
“同意,舰长.”
“观通长,关闭左舷涡轮增压辅助发电机.用内线电话通知下去,全舰限电.”
凡是暂时无用的电器,不论大小一律关闭,现在<挑战者>就象是只过街老鼠.
傅剑踱回自己的小控制台坐下.椅背的咯吱声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一下,虽然他明知道就这点动静根本不会传到艇外去.
阿贝下令调整航向,潘纳德接令执行,海峡的出口已近在眼前,舰速下降为3节,约5.6公里/小时,另有半节速度的海底径流从后面无声地推着它.
“舵手,切换到海底自动巡航模式.”
傅剑看到舵手电脑显示换了界面,有了关于前方海底地貌的自动警告,另有近距离的重力负载显示相配合.
“舵手,保持艇底距海底净空5米,使用自动导航,但准备随时换回人工控制.”傅剑跟贝介勋共事已久,听得出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毕竟这是条长过整个橄榄球场的核潜艇啊.
尽管有电脑辅助自动导航,潜深仍由潘纳德,浮力舱和矮脚虎负责.稍一不慎艇底或艇尾就会撞底.但<挑战者>需要离海面尽可能远.LASH 最好在白天侦察,而现在正是正午.艇上每个人都有刻骨铭心的经历,知道空中反潜机那是爱你没商量的.
控制舱里的紧张气氛沉甸甸地压过来,使人无法呼吸.大家纷纷脱了套头衫,或拉开了连衣裤的拉链,卷起袖管来.空气变得浑浊.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哇.
傅剑关小了几个窗口,调大艇身摄像头界面.在被动接收模式下,他能看到游鱼一闪而过,沙质海底缓缓后退.
主控台显示有两艘水面船只刚刚经过海峡北端,一艘是驱逐舰,北约代号无畏级(UDALOY).俄军称它为 “大型反潜驱逐舰”,另一艘是GRISHA-V 护卫舰,那就小多了.
控制台还捕捉到一架伊柳辛-38四引擎涡轮螺旋桨飞机,在海峡上空低高度沿东西向椭圆航线巡逻.它的北约代号为山楂花(MAY).自1969年问世以来,它已被多次改进,现在能携带空投鱼雷,声纳浮标,深水炸弹.还有磁异探测仪(MAGNETIC ANOMALY DETECTOR,MAD)装在机尾,如果工作正常就能发现在这样浅水里的<挑战者>,虽然<挑战者>使用非磁性的陶瓷材料作为外壳,肚子里还是有足够多的钢铁,这会儿又待在浅水里.
<挑战者>可以轻易击沉两舰之一,却无法击沉驱逐舰配备的已升空的两架反潜直升机----它们载有轻型鱼雷----更不用说打下伊尔-38了,它可却有APR-2或APR-3火箭增程鱼雷,万一一枚鱼雷下来,在这蚯蚓洞里的<挑战者>准得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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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傅剑瞪着艇外的景象. “那是什么?”矮脚虎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海水浑浊,傅剑还是看见前方有一根细而长的直立物体挡着去路.
“舵手,左舵三洞!”碰撞迫在眉睫, “倒伡1/3.”
“是,舰长.”潘纳德声音也哆嗦了.潜艇偏左,更多的条状物!潜艇的动量太大了,根本无法停伡或转向.
“舵手,最大仰角!”阿贝沉声喝令.唯一之策是跃过障碍.
“最大仰角上升,是!”
“关通长,给所有可用浮力舱吹气!”
矮脚虎就象个钢琴家一样拼命鼓捣他的键盘.阿贝尽其所能让艇身平衡上浮.使用艇艏和艇尾的水平舵会使全艇以中心浮力舱为轴剧烈俯仰,尤其还有一个神经紧张的舵手分分钟会添乱.而方向舵和喷水推进器就可能撞到海礁!
<挑战者>开始上浮,突如其来的尖刺犹在眼前.
“至少15米高,”傅剑嘀咕, “这他妈的啥玩意儿啊,得撞上了.”
“舵机,倒伡2/3!”阿贝不由高声命令, “观通长,用内线电话:深水炸弹警报!”在现代术语中,这代表任何原因的震动和破损:深水炸弹,水雷,鱼雷,巡航导弹,空投炸弹……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推进器空转!”欧汉龙报告,紧张得波士顿口音哏哏地.喷水推进器本应向后喷水,现在由于倒伡,叶片倒转,开始形成真空吸水,以抵抗这九千吨的惯性.
“观通长,内线电话:静默警报!”
各部门的话务员(PHONE TALKER)监控线路,全舰只能用键盘输入.
潜艇开始加速上浮,前进速度则渐渐衰竭.每个人抓牢扶手,盯着摄像显示屏,顺便祷告.碰撞至少会令任务失败,水平舵受损……
喷水推进器的全力表现,加上吹空了可用浮力舱里的海水,<挑战者>终于跃过了尖刺.
傅剑看着这一闪而过的怪物:剃刀般的尖端正对着他,包着光滑的,防声纳声波的外壳.
这种外壳能减少水的冲力和水流噪音.即便有源避碰声纳也很难发现----阿贝根本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有源声纳.毫无疑问我们的无源声纳根本无法发现它们.长条的顶上装着球型帽,里面肯定有声纳监听器,水流测定器,或震荡感应器,甚至兼而有之.傅剑很想探个究竟,可这得由阿贝作主.
“报告舰长,现在潜深33米,仍在快速上浮.”潘纳德报告.
“舵手,在此深度稳住.观通长,刚才排空的各浮力舱重新蓄水.舵手,完全停伡.使用转向辅助推进器,就地将艇艏转向正西,右舷向北.”
潘纳德应声,说话都有点含混了.矮脚虎伸一只手帮他,自己另一只手仍在忙乎.
傅剑看他的显示屏.在上浮停止时,潜艇已升到了危险的84英尺水深处.分别位于舰艏舰尾的辅助转向推进器将整艇扳转到与尖条列相平行的方向.接下来,这些侧面推进器和海流将推着艇身越过尖条防线.
一个反潜的土办法,简单又聪明得可以,我们几乎就撞上了,而且这就地鹞子翻身的大动作,他们不发觉都难!
现在傅剑算是开窍了:俄国人让非法偷渡的潜艇舰长认为越深越安全,然后将计就计.那么谁安上的篱笆呢?俄国重装蛙人?看起来还很新,枝条上没什么堆积物,为什么总部从不警告我们呢?美国居然一无所知!
<挑战者>跃过了篱笆,侧舷朝北横在水流中,基本靠水流推着离开海峡.
“目标95,96,97:情况异常!”欧汉龙报告,那是驱逐舰,护卫舰和反潜机, “目标95,96,桨叶转速加快,航速提高.”这三位都冲着<挑战者>加速奔来.
“舵机,回到净空5米深度.使用辅助推进器保持同篱笆40英尺的距离.”
潘纳德冷静多了.摄像画面显示锥型条东西向排成一列,没有尽头,每隔4-5米一根,这种间隔最小的柴油攻击潜艇也无法通过.<挑战者>又开始深潜,很快就接近坐底状态,紧紧靠着篱笆,近到阿贝的胆量极限.
“目标通过,由北向南!”一个声纳兵叫道.
“肃静!”阿贝叱道.大家快抓狂了.
“目标97,正对上空通过!”声纳兵重报,既羞愧又紧张.
主控室一片死寂.如果傅剑对俄国佬估计错误的话,一颗反潜鱼雷可能已经离开伊尔-38的弹舱,在空中张开降落伞准备入水了.漫长的一瞬过去了,声纳兵没有听到溅水声.
“祈祷这篱笆里有些铁玩意儿,说不定能让磁异探测仪晕一把.”傅剑自言自语.
护卫舰以它的最高航速30节,直冲而来.驱逐舰也跟上来.
“我舰鼻艏被动声纳反馈,”鸥汉龙报告, “空中目标,航向355,减速,正迅速接近.涡轮螺旋桨及直升机桨叶噪音显示,两架直升机自驱逐舰向上爬升.”
“来得好,”阿贝回答, “打开声纳喇叭.”四声道环绕立体声的直升机噪音一下充满了主控室,涡轮发动机的咆哮,齿轮箱的杂音,两副反向旋转的主桨叶绞动的气流噪音,隆隆而来. “无规则回波负反馈系统待命!”<挑战者>的自身声纳列阵,自舰艏沿艇身直到舰尾排列,可以发出负反馈回波,抵消敌人主动声纳射来的声波信号,迷惑对方功能不够强大的声纳和欠火候的声纳兵.
傅剑听到拍巴掌般的撞击声,他几乎要跳起来!
“物体溅落水面!”欧 ‘汗’龙仍忙着实况转播.
众人大骇,仿佛深水炸弹已从天而降.
“确认是声纳浮标!”
声纳浮标开始工作,发出音乐般的毕毕声----神气活现,从不低落的嘲笑声.它们用小型听筒收集回音,用无线电传送给直升机,直升机再回传给驱逐舰的电脑主机分析.唯一利好的消息是浮标太小,电池电力不够,因此发出的声波不够有威胁.
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出现.. “有源声纳拦截照射!”另一名声纳兵喊道, “护卫舰舰载<公牛角(BULL HORN)>系统!”
“直升机离去.”单睿身为火控助理,向阿贝报告,心存侥幸.
“太容易了,小心有诈.”
一道浅色物体从傅剑的仰视探头显示屏上斜划而过,恍如流星.
“上方通过,南向北!”欧汗龙继续汗.
此时从声纳扬声器里传来四引擎飞机低沉单调的嗡嗡声,渐渐远去.
声纳组又总结报告了一遍.
“直升机远避,反潜机就能得到清晰的磁异常数据.”阿贝忧心忡忡.
“直升机返回!”单睿紧张到了极点,终于也喊了出来.
发动机声,旋翼声再次充斥全舱,连更多声纳浮标入水的噗噗声和浮标发出的毕毕声都被淹没了.
“他们想迫使我们不敢动弹,直到水面增援赶到.声纳官,他们获得我们的准确回波数据了吗?”
“没有,回波被干扰了.”
还好.主控室已经热如蒸笼,热汗从傅剑的下巴往下滴,二十来人的恐惧随同汗臭弥漫开来.
<挑战者>装备有独眼巨人(POLYPHEM)潜射对空导弹,光纤制导,可以在一个鱼雷发射管里一次装填和发射四枚.现在就开火在海战条例里是绝对禁止的,它们将给转瞬即至的驱逐舰提供<挑战者>的准确位置.而用鱼雷击沉驱逐舰也不成,人家手边多的是这类军舰.
又一声低沉的声波传来. “护卫舰又用主动声纳侦察了.驱逐舰也开启了舰体声纳----马颚(HORSE JAW).”无畏舰的声纳比护卫舰强多了,只是还离得远点.
傅剑凝神谛听声纳扬声器,直升机开始在上空盘旋,有时离<挑战者>极近.
护卫舰用舰体声纳发出的声波宣示主权.它放慢了速度,减低自身噪音,以图收到更清晰的回波.
“大伙坐稳当了,这会儿想动都动不了.我们一动,他们凭多卜勒技术就能把我们咬住了.”阿贝安慰大家.多卜勒效应对追踪活动物体自有神效.
每个人都等着俄国人的下文.
大家突然听到三声巨响.
“信号雷管.”阿贝不等声纳报告就开口了.
连续三声雷管爆炸是国际通用信号: “不明身份潜艇,你已侵入我领海,马上上浮并确认身份.”
又三声爆炸,更近了.“坐坐好,”阿贝转向傅剑, “司令,请指示.”
傅剑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冯安澜身边走过,来到阿贝身边,一路以免弄出声响.
“干什么都行,就是别上浮.谁知道他们究竟看到我们没有.”
“我个大爷,您可真敢玩命!”
“设身处地想想,他们没有得到从潜艇艇身回弹的确切信号,我们又有负反馈干扰.他们可能以为这些零碎的回波是篱笆的反射.声纳只能告诉他们这或许是一次误报警,一头鲸鱼什么的.”傅剑继续耳语.
“敢情.”阿贝忍无可忍地语带嘲讽了.
“有这些篱笆在,他们不能确定我们的位置.”
“那得篱笆里有金属!”
“我说有,就是有!”
“反潜机说不定已经用LASH辨形锁定我们了.”
“我反正觉得这水够浑的.”
“我看我们得用辅助推进器开溜.我们在这儿呆得越久,他们越敢肯定这不是俄国潜艇.”
“我们不能离开篱笆,这可是你说的.”
“不是离开,老大,沿着它走!”
“你是说沿着篱笆往东或往西走?”
“对.”
“不成,咱们一动,他们读到的所有数据,MAD 和LASH什么的,都会变化.他们就能认定逮到真家伙了.”
驱逐舰赶到了.几秒钟后,三声更大的爆炸.
“司令,还能有多久他们就得用深水炸弹了?”
“我觉得他们不会来真的.”
“想他们所想我可实在没底,傅头儿,我不能拿我的潜艇瞎冒险!头顶那拨爷们说不定乏了,喝多了,或者根本喜欢搂火,谁敢说他们会干啥呀!”
“这正是他们的正常思维.真有条潜艇在这儿,早该浮起来,然后抱怨用了张旧地图,拍屁股走人,回美国水道不就结了?如果没有什么浮上来,那就是说没有什么在下头.”
“那如果他们认定我们在这儿,因为有秘密任务不肯上浮呢?”
“啥秘密任务啊,那是自杀,贝儿啊.他们会相信一艘美国潜艇,在中立的俄国领海给逮着了,就哭着喊着宁肯自杀绝不露脸吗?”
“倒也是,司令.那我们是上浮暴露秘密使命,或者死撑在这儿憋到他们走水?生存还是死亡,真他妈是个问题.”
“如果我们上浮,不但我们暴露了,<卡特号>等于也暴露了,所以打死不能交代,好在俄国人最多以为我们偷偷摸摸去祸害德国人,哪会想到是冲着他哪.”
“咱们给逼在死胡同里了.俄国人一定会派蛙人下来眼见为实.”
“只有赌一把了.我从没听说他们的反潜战法里有这一招,在浅水海域派蛙人.他们不兴个人英雄主义.”
“二位领导,”单睿开始冒坏水, “咱也有蛙人哪,海蜂的那几位功力也不浅.把他们派出艇去,俄国蛙人敢下来,就把他做了!”
“他们不会找啊?”
“他们可能觉得是个小事故.”
“他们免不了会派更多的人下来.咱们只有老实呆着,耗到他不耐烦走人.”
<挑战者>的灵魂被一声宣判所击穿----那是死神沁入骨髓的咆哮.
“深水炸弹!”一个声纳兵狂喊, “距离500码!”
大家伙好一通忙活:踢掉鞋子,保护要害,抓牢扶手.每个人抬头看天,琢磨还能掉下个什么瓜来.
“他们可开始耕责任田了,”阿贝警告, “直到咱们全完儿完才能歇.”
“坐着,这是命令!”
“咱凭啥呀?就指着您那点儿直觉?”
傅剑索性闭嘴.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阿贝随时会勃然抗命.所有人都站在他那一边,打一开始就希望走美国水道.这会儿每个人都犹豫着,惊恐着,阿贝隐晦的指责是合情合理的:对这拨正常人来说,他们的新科支队长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第二声死神的召唤!主控室越加昏暗了,一些红色灯泡直接从插座上震了下来,各控制台纷纷在吸震底座上跳动.傅剑的牙上下磕着,牙根生疼.
“深弹,300码!!”
阿贝斜睨着傅剑: “现在上浮还来得及.”
“这会儿还太早,艇上哪儿穿了?”
“我日….”
“护卫舰动了!”欧汗龙大汗淋漓, “GRISH-V,它,它掉头离开了,无畏舰也掉头了!”
“司令,”单睿也抹汗, “直升机声音减弱,随无畏舰离去.”
“你瞧瞧,瞧瞧,”傅剑一缓过来就得理不饶人, “他们判断没有什么在下面,所以跑了.”逃过一劫的艇员们相互击掌捅拳头,矮脚虎猛拍着潘纳德的宽肩.
“那干嘛丢俩深弹?”阿贝心有余悸, “真他妈邪忽!”
“一家丢一颗,一点也不奇怪.这两个闷出鸟来的舰长,正好借这一惊一乍的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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