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大地英豪——匈奴传奇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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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成PDF了,没有地方上传
所以唐虞时的那个游牧民,和夏后是不搭介的.
司马的习惯,若有相互矛盾的资料,要么都摆出来(有时摆在不同的篇章里),要么都不摆出来(五帝以来世系).
第四节 出塞曲
1.短暂的蜜月期
公元140年,新即位的汉武帝刘彻派时年60岁的博士公孙弘出使匈奴。军臣知道刘彻年龄幼小,对于未来的汉朝会对匈奴采取什么政策也没有把握。公孙弘见到军臣后照例问好,然后重申了刘彻延续和亲政策继续和平共处的意向。迎接他的照例是军臣的傲慢和中行说的刁难,可是刘彻的低姿态却也的确获得了匈奴上下的欢心。刘彻递过来的橄榄枝上果实累累,因为皇帝实在太年轻,没法送能结婚的公主过来,所以除了继续和亲之外还有其他诱人条件。例如刘彻提出恢复因军臣背盟而撤销的关市,恢复每年赠送匈奴大批如金帛、丝絮等贵重礼物,并加倍给予“饶给之”。这下军臣“龙颜大悦”,这时的军臣已步入老年,昔日里的暴戾之气也减少了许多,于是“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汉与匈奴的新蜜月再度上演,军臣时常派人带着几匹骏马来到长城要塞下,由胡巫祈祷祝福后送进关内转交刘彻,这也是他善意的表现。需要指出的是匈奴在这段蜜月期内也是不老实的,虽然不再有大规模入侵,可是小动作却不断。
公孙弘虽然带着军臣恢复和平的答复返回,可是他在匈奴所受的无理待遇和他软弱退缩的表现却让刘彻愤怒。年轻的皇帝大怒,认为公孙弘丢了汉家脸面,于是倒霉的公孙弘只好提出辞职。刘彻从此便下定决心要讨伐匈奴,他让自己的好友韩嫣学习胡人的兵器和阵法。韩嫣是韩王信的曾孙,年少漂亮聪明伶俐,他常与刘彻同起居,出入宫禁。刘彻希望自己的宠臣能建功立业,可是韩嫣却先在宫中与妃子们折腾出了奸情。皇太后王娡得知后大怒立即下令韩嫣自杀,少年刘彻的“首席大将”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虽然失去了好友,不过刘彻却没有停止学习匈奴战法的脚步,他任用归降的匈奴人训练汉军骑兵,一支强大的汉军在他的手中飞快地壮大成长起来。
汉代的“西域”主要是指敦煌、祁连山以西、葱岭以东和天山南北的地区,大致上就是现在的新疆。西域分为两路,天山北路是天然的优良的牧场,当时已为匈奴所有,属匈奴右部,归右贤王和右将军管辖。天山南路气候干燥,可耕种地区狭小且难以放牧,在汉初形成三十六国,多以农业为生,兼营牧畜,有城廓庐舍,故称“城廓诸国”。三十六国从其地理分布来看,由甘肃出玉门、阳关南行,傍昆仑山北麓向西,经且未、于阗至莎车为南道诸国。出玉门、阳关后北行,由姑师沿天山南麓向西,经焉耆、轮台、龟兹至疏勒为北道诸国。在南北道之间,就是一望无际的塔里木大漠。西域的居民主要有氐、羌、突厥、匈奴、月氏和塞人等各族,人口总计约三十余万。在刘彻上台之前,天山南路诸国也都被匈奴征服,归属常驻焉耆的匈奴僮仆都尉管辖,向往来诸国征收粮食、羊马,成为匈奴帝国的重要补给线。而葱岭以西的大宛、乌孙、大月氏、康居、大夏诸国由于距匈奴较远,尚未直接沦为匈奴的属国。
公元前138年,刘彻接到一份奏报:有匈奴叛逃到汉朝的人士提供了当年老上单于击破月氏,将月氏王的头盖骨做酒杯,而月氏人立志报仇却苦于没有盟友相助的消息。这份迟到23年之久的新闻立即激起了刘彻无比的想象力:派使者找到月氏与其结盟共击匈奴,切断匈奴的西域这支右臂!不过要想寻找到传说中的月氏人,必须穿越匈奴帝国才能到达。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所以刘彻采用海选的办法来招募志愿者,汉中人张骞最后获得了冠军头衔。张骞获胜的优势在于他有一位忠诚的匈奴翻译甘父,这位甘父是他的奴隶。于是张骞率领由一百名随从人员组成的使团从长安向着河西走廊进发,结果在匈奴境内被匈奴右贤王的巡逻骑兵抓获。右贤王将俘虏们送到军臣那里。军臣了解到张骞是出使月氏的使者后忿忿地说:“月氏在我的北边,汉朝人怎么能往那儿出使呢?我如果想派人出使南越,汉朝肯任凭我们的人经过吗?”张骞还是走运的,虽然那时候还没有外交豁免权,不过由于还处于政治蜜月期,军臣不想杀害汉使破坏邦交。当然他也没有傻到放任张骞西去寻找自己的老冤家月氏,于是张骞一行人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软禁生活。说起来军臣还是很人性化的一位单于,他给张骞送去了匈奴女子为妻,张骞也坦然接受并生了儿子。不过军臣的感化政策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攻心效果,张骞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在茫茫草原上他等待着报答君命的时机。
公元前135年,老迈的军臣单于派来使者求和亲,目标是22岁汉朝皇帝刘彻的亲生公主。对于这种老牛吃嫩草的要求刘彻很是烦恼,因为他已下决心最后是要同匈奴翻脸的,但现在是否到了翻脸的最佳时机了呢?未曾可知。汉朝的国力此刻已经是相当强盛了,《汉书食货志》中说:“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而边境地区的粮食储备和戍边屯田人员也已经相当充实,军队一直在严格训练,战马足有数十万匹,这些都足够支撑相当程度的战争消耗。可是数十年来汉朝被匈奴压迫骚扰形成的巨大畏惧感却不是可以轻易消除的,此外刘邦的那场失败也是前车之鉴,更何况此刻的匈奴比冒顿时代更为强大。于是刘彻的大臣们便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双方的领袖人物分别是大行王恢与御史大夫韩安国。
王恢平日里负责接待匈奴等各国使者,受尽了窝囊气。他劝刘彻与匈奴决裂,不必再送公主去塞外受苦。因为以匈奴的人品而言实在是毫无心意可言,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在和亲后背盟,而汉朝为了求和又得加倍给予礼物,这样反反复复不仅消耗了国力,而且让匈奴的胃口越发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他们的要求和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那时候照样还是得决裂开战。匈奴人口不过数十万,抵不上汉朝一大郡,如果下决心一战,是可以获胜的。
相对于理想派人士王恢的慷慨激昂,韩安国则继承了当年理性派人士季布的衣钵。他提出两个现实性问题:第一、汉朝从来没有打赢过与匈奴的大规模战争,不能将一些边境上的小规模战术性胜利视之为可以必然获得战略性的胜利。毕竟以身经百战的刘邦和他手下那些经验丰富的大将们都奈何不得冒顿,更何况久违战争的我们与今日之匈奴?第二、匈奴人口是少,而且居住分散,与汉朝人口根本不成比例。但是他们是游牧的蛮族,毫无居住地可言。汉军出塞不容易捕捉到匈奴主力决战,而匈奴则随时可以集结大军入塞报复,汉人都是定居的农耕民族,人民被土地拴着做不到坚壁清野,如此一来谁的损失更大还用说吗?
由于韩安国的从军经验比王恢丰富,所以绝大部分大臣都认可他的意见,刘彻只得暂时按捺住自己的雄心,向草原派出了自己的公主——虽然照例宣称是亲生女儿,可是以南宫的例子来看似乎同样颇为可疑。再加上此时刘彻自己也年轻,所以还是宗室女的可能性更大。公元前134年,王恢送公主和亲。回来后痛斥军臣傲慢无礼,和亲公主受尽欺凌的惨状,激起了满朝文武的无比愤慨。恰逢上一年冬天曾有匈奴入寇的警讯传来,李广和程不识率军在云中和雁门戒备了整整半年。这下刘彻终于下定决心和军臣翻脸,这一老一少两位统治者之间的对决地点就发生在马邑。
2.马邑阴谋和变色龙
雁门郡的马邑城地处汉匈边境地区,历来是军事重镇,同时也是走私贩的天堂。由于汉匈关系时断时续,所以关市交易也是时有时无。这样就导致特产品和奢侈品的供应难以满足双方上层人士的需求,更加上汉匈双方对于战略物资一直采取封锁禁运的措施,于是中原的铁器、铜器、食盐和丝绸布匹与塞外的良马、珍珠都成为紧俏物资。既然紧俏自然会身价倍涨,而出于对暴利的追求自然会催生出大胆的不法之徒来。马邑的汉朝官吏早就曾发现过有些汉人走私贩通过不法手段走私违禁品大发其财,不过这些人手眼通天还真不好予以法办。走私贩的领袖是聂壹,他知道自己的钱来路不正,所以早就开始贿赂朝廷高管来寻求庇护,受贿者名单中就有理想派人士王恢大人。要说王恢一心贪赃枉法也有些冤枉他,因为聂壹在送上钱的同时也提供了关于匈奴的若干情报。他表示自己忠于祖国大汉,之所以接触匈奴纯粹是志愿为国家刺探敌国情报——业余爱好是顺带搞点走私。在王恢的鼓励下聂壹献计说匈奴因为刚和亲不久所以对汉朝警惕心不强,而且又信任汉朝边民(尤其是他这一类的),所以可以设计引诱军臣率部前来劫掠,汉军预先设伏便可一举擒之!
刘彻激动了——这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是聂老汉(聂翁壹)来赐给大汉的呀!自己对于无法一击击溃匈奴苦恼多年,问题竟然被一个走私贩给解决了!刘彻立即同意采纳聂壹的计策,他下令调集5位将军分率30万精锐部队秘密进入马邑周边的预设伏击战场。这5位将军是卫尉李广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材官将军和御史大夫韩安国护军将军。全军总指挥是韩安国,约定在军臣单于进入马邑时纵兵出击合围匈奴。其中王恢、李息和李广3部从代郡出兵,主要攻击匈奴的后勤部队。
一切策划停当之后,聂壹再度潜入匈奴境内,由于他在走私这一行已经是声名卓著了,所以顺利见到了军臣单于。聂壹对军臣说大单于啊,小人这次来卖得不是一般的货物。军臣问你卖的是什么?聂壹说我特地前来卖马邑城。接着他痛诉革命家史,说马邑官吏严重地妨碍他的经营活动,伤害了他的感情,所以他打算干掉马邑县令献城投降匈奴。只要大单于率军前往接收,满城的子女财宝便都归单于所有了。军臣听完后连连摆手说老聂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军臣现在是小丈人刘彻的老女婿,咋能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不义之事呢?这么说吧——你准备啥时候动手?
聂壹跟军臣商量好后又返回马邑,他这人行事果断,到第二天就按照约定的暗号把几颗血淋淋的“汉官”人头挂到城墙上了——全是城里的死囚,算是提前行刑了。军臣的探子见到信号后立即回报,于是军臣不顾年事已高亲率十万骑突入武州塞进入汉境。军臣此行果然一帆风顺丝毫没有遇到抵抗,当他来到距离马邑百里之外时,只见牛羊遍地却不见一个汉人存在。匈奴士兵们大喜四处抢掠牛羊,他们的首领却驻马不前起了疑心——这情况让人不能不怀疑,以往抢掠就算汉军不敢抵抗,至少汉民也知道奔逃躲避。可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还牛羊遍地也实在太奇怪——聂壹杀掉汉朝官吏可信,但要说他杀光了全部驻防汉军外带边民则绝无可能。从这一点来说,汉军的设伏计划实在是玩得太过火,抢劫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让惯犯忽然发现银行里空无一人遍地现金的话,他肯定也会考虑是不是警方下的套不是?
军臣立刻攻打附近的汉军卫所,捉到武州尉史(匈奴传说是雁门尉史)。这位尉史纯属软骨头,他把汉军的伏击计划和盘托出。军臣一听连忙撤退,在走出边境的时候他对尉史说:“我得到尉史,是天意,天让你向我报告。”于是封尉史为“天王”,匈奴全军而退。王恢听说军臣跑了,想想自己带兵不过3万人,万一匈奴合兵一处肯定抵挡不了,干脆就没去执行攻打匈奴辎重部队的任务。刘彻寄予厚望的这场大规模伏击就次窝窝囊囊地结束,双方都白跑一趟,唯一的牺牲这就是那几个死囚。
刘彻决定惩罚令自己失望的人,主要就是王恢。他痛恨王恢这种平时是高谈阔论的理想派,轮到自己行动时又变成明哲保身的理性派的变色龙。于是王恢被迫自杀,而聂壹也赶紧改名换姓带着全家逃出雁门。他的后代改姓张,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三国时代的名将张辽。军臣返回匈奴后又气又恨,没想到自己被刘彻这个嫩娃娃给耍了。于是汉匈磕磕巴巴持续了70余年的和亲政策再度断绝,不过这次是第一次由匈奴宣布断绝的。从此后战火四起,匈奴骑兵像疯狂的狼群般在汉朝边境线上四处进攻,关于匈奴入侵的警报数不胜数。但奇怪的是关市贸易却依旧正常进行:因为匈奴舍不得放弃汉朝财物,而汉朝也故意保留这个交流渠道,以作为将来和谈的管道。
汉朝与匈奴的战争正式揭开了序幕,和亲和纳贡被完全放弃,只有刀兵才能决出胜负。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争竟然持续了43年之久。
3.出塞曲
由于长期处于战略进攻态势,所以在宣战初期还是匈奴占了上风。胡骑在呼哨中汹涌而来又狂飙远去,给汉军留下大片的废墟满地的尸首善后。在这期间受害最重是渔阳、上谷两郡,匈奴每次来动辄杀伤汉朝官吏军民成千上万,他们焚烧城镇和庄稼田野,大有将汉朝边地变成撒哈拉大沙漠的气概。一时间汉朝上下满是恐慌,不少人暗自埋怨刘彻一味蛮干破坏邦交招致恶果。而也有些人开始浑水摸鱼——公元前130年江都易王刘非上书自己的同父异母哥哥刘彻,表示愿意率军出击匈奴。此时他哥哥正琢磨用“推恩令”的办法进一步削藩呢,自然不会再给各诸侯接触兵权的机会。不过这件事倒是启发了刘彻,他下诏立法:“雍阏求奋击匈奴者,格明诏,当弃市。”,也就是说谁敢压制属下出击匈奴者,格杀勿论。用这个办法,他进一步从已变成大号地主的各路诸侯手底下拉拢人才。后来淮南王刘安正是因为被属下雷被告发妨碍其奋击匈奴而被惩罚,刘安受罚后干脆打算谋反,结果落得个国除身亡,淮南国也变成了九江郡。相比之下刘非就很幸运,他最后得以善终,他的儿子刘建还生下一位青史留名的公主刘细君,不久我们就会介绍她的故事。
在匈奴这边,军臣先生是非常悲愤的。他没想到世世代代毁约背盟欺负别人的匈奴竟然遭到了无耻暗算,这对于大单于的自尊心和威望都构成了巨大打击。军臣清楚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冒顿和老上,所以他在自己的统治后期基本上采取了休养生息的政策。尤其是在七国之乱的机会丧失之后,他没有再大动过干戈。无奈匈奴的人口基数太少,游牧的生活方式也使得他无法像汉朝那样用数十年时间就能将人口和国力翻上几番,在漫长的生存竞争中匈奴已经不再具有优势,而他们彪悍的民族特性使他们从单于到一般牧民都难以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愿做进攻的强者。中行说先生一直都是清醒的,可是他在军臣时代的影响力已经不能同老上时代相媲美。军臣与刘彻竟然能够出现蜜月期就说明了中行说的政治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过在战争重启之后他再度得到重用,可是国力的差距已经不是个人所能挽救的了。而习惯了与汉和平所带来优裕生活的匈奴上层贵族也对于重开战端有不同的见解,分裂的种子在匈奴帝国内部萌芽,而这种情况随着军臣的身体状况日益虚弱而愈发明显。
公元前129年,匈奴再度侵入上谷,杀戮大量军民。刘彻令4位将军各领万骑出塞反击,汉车骑将军卫青同他的义渠人朋友公孙敖、匈奴后裔公孙贺和老将李广一起出塞邀击匈奴。这是汉军在武帝时代的第一次出击,让战火在敌人土地上燃烧!战斗结局如下:世家出身的公孙贺入敌境后没有撞见敌人,无功而返;禁卫军出身的公孙敖遭遇敌军后大败,折损七千人后逃回;而声名最高、资历最深的李广远远超越了大败的境界,他打得全军覆灭自己被俘,如果不是军臣早有活捉他的嘱咐,李广这条老命也就直接交代在草原上了。李广和公孙敖的悲惨结局与马邑之战后王恢被杀有直接联系,因为知道刘彻痛恨畏缩不前的将领,所以这两位明知不敌也只能硬拼到底。李广被俘时身负重伤,匈奴人将他放在两马之间的一张皮革上带往后方。李广趁匈奴士兵放松戒备之际忽然跳上其中一人的马背,夺其弓箭后一路狂奔得脱。只有初出茅庐、出身低贱、名气最小的卫青运气最好,他长途奔袭匈奴圣地龙城,一路没有遇到匈奴军队。抵达龙城后杀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歼敌7百后凯旋而归,从此一战成名。按照战损比例来看,这一战实际上是汉军被匈奴“燃烧”了。不过由于卫青袭击龙城得手,使得匈奴在心理大受影响,而刘彻也得以将此战宣扬为振奋人心的胜利——当然代价是有点大了。
卫青是奴隶出身的青年将领,少年时的最大愿望是不挨打挨骂吃饱饭。他改变命运的契机源自于姐姐卫子夫得宠于刘彻,而他飞黄腾达的动力则是对匈奴作战中的卓越表现。刘彻一向喜欢重用自己的亲信之人,不论是昔日的韩嫣还是今天的卫青都是如此。卫青没有令自己的姐夫失望,他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建立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不过在公元前129年的这一战中,他的胜利也实属侥幸。在自己的龙城被偷袭后,军臣很快做出回应。就在秋高马肥之际,彪悍的精锐匈奴骑兵频繁进入渔阳大肆杀戮。刘彻不得不将韩安国派遣到那里驻防,实力未损的匈奴仍然是悬在汉帝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刘彻和他的将军们要做的就是趁这把剑还没有落下来时,事先斩断匈奴的双臂。与汉帝国紧张而又有序的筹措不同,匈奴帝国则在纷乱和迷茫中挣扎。虚弱的军臣时日无多,对于由谁在老单于身后“收继”这个帝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上层的动荡导致整个社会结构的紊乱,以至于匈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始终没有组织起对汉朝的致命打击。
就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候,一小股偷渡者跨越边境脱离了匈奴帝国的控制区域。他们是张骞及其妻儿、随从等人,当然还有那位忠诚的甘父。这个落魄的大汉使团经过艰苦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月氏,但是迎接张骞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原来月氏在国王被匈奴“行为艺术家”老上砍头并做成酒杯后,立原来的王后为王逃至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他们征服了原住民的国家大夏,在新的土地上另建家园。对于远道而来的张骞一行人,月氏贵族们冰冷地表示我们已经忘记了仇恨,你们吃完饭就回去吧。
因为这块远离匈奴的新家园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再加上他们不相信远在千里之外的汉朝可以支援自己,所以月氏人已经不想返乡复仇,只想太平地生活下去。他们的态度完全出乎张骞的预料之外,回想着出塞十余年来的日日夜夜,回想着葬身在刀兵、饥渴和疾病中的同伴,回想着穿越遍地火焰般的戈壁滩和翻越葱岭的冰天雪地的苦旅……他该怎么办?是瘫倒在地像杀猪一样地惨叫还是扑过去抱着对方的腿流泪恳求?抑或是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没种的龟孙然后愤然离去?以上选项都不是,张骞留在月氏整整一年,他以汉朝使者应有的尊严耐心与月氏上层沟通,反复以利诱之,以情劝导。虽然最后月氏还是不愿与大汉结盟,但是张骞在返乡的时候却已是胸有成竹。因为在一路的跋涉中他已经拉拢了西域国家大宛、康居,甚至是被月氏驱逐的大夏,同时四处打探摸清西域诸国的天文地理和民族人文等详尽情报,一个新的目标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西域新兴的强国乌孙。张骞是个开拓者和宣传家,他的足迹将西域和汉朝联结起来,被匈奴奴役的民族和国家通过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汉帝国新一轮的外交战也由此拉开了序幕。张骞的旅程是开天辟地般的历险记,后人正是沿着他的足迹踏出了丝绸之路的伟大传奇。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张骞等人为了躲避匈奴专门从羌人地盘返汉,不曾想这时候羌人已经归顺了军臣。于是张骞这些人送上门来的俘虏立刻被逮捕,由匈奴骑兵部队移送龙城法办。于是张骞又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军臣单于阁下,这次军臣还是没有杀他,只是下令将他们关押起来,不过这次老红娘军臣可不愿意再给张骞送去一个匈奴老婆了。
军臣很烦恼,他希望能像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一样把皇位传到自己的儿子手中。他有自己心爱的儿子於丹,并且早就册立为太子。可是他还有众多的兄弟存在,其中最野心勃勃的就是左谷蠡王伊稚斜。但在大敌当前之下,军臣无法下决心除掉伊稚斜。在这几年中不断有匈奴中高层官员和贵族叛变到刘彻那边做了二五仔,可是军臣却束手无措,昔日里汉朝叛逆者不断来投的景象早已是昨日黄花,想起来令人唏嘘不已。老迈的中行说依旧跟随军臣左右出谋划策,但是他的手段再也无法挽回匈奴和单于的颓势。就在卫青成功突袭龙城后几个月,刘彻派遣能言善辩谈吐幽默的枚皋出使匈奴拜见军臣。这是汉朝放出的和平烟雾弹,毕竟在双方的战略决战前总是要互相忽悠一番的。军臣对此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在送走枚皋后他立即着手筹划对汉朝的进攻计划。军臣盘算着自己的小生意经,他秉承列祖列宗的故伎,幻想依靠小打小闹的做法迫使汉朝屈服。毕竟双方还有若干管道保持着沟通,以目前的态势而言依旧是匈奴保持着攻势,只要汉军不出塞主动权就永远在他的手里。
公元前128年秋季,匈奴2万骑突袭汉朝,攻杀辽西太守以下2千余人,进而围困韩安国于营垒中。接着他们又入渔阳和雁门,在两地各杀千数人。刘彻一边撤回屡吃败仗的老将韩安国另派李广驻防右北平,另一边派遣卫青率3万骑出雁门击匈奴,将军李息也率军出代策应。卫青不负众望再度取得大捷,他一举击溃匈奴军队斩首数千级,大大振奋了汉朝的士气民心——原来在野战中也是可以击败匈奴的!于是大臣主父偃和严安都上书皇帝建议大举出塞打击匈奴,从此后蔓延数十年的“恐匈症”在朝廷上下都开始化解。
第二年刚立春的时候,匈奴再度攻入上谷和渔阳杀死千余名汉朝军民,表示了一番“回敬”卫青的意思。这是军臣时代的最后一次入寇,匈奴骑兵刚退回草原向老单于报捷,河南地就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卫青和李息率领大军从长安出发出征云中,围歼匈奴白羊王、楼烦王两部,俘虏匈奴数千、牛羊百万计,占据了河套地区!原来卫青和李息这次进军经榆谿旧塞北出云中向西北急进,汉军沿着外长城直指高阙然后向南折回架桥渡过北河。接着又沿黄河和和贺兰山麓折回陇西。整条进军路线呈马蹄形状,将在这个巨大马蹄形内驻牧的匈奴部属楼烦王部和白羊王部一扫而空,汉军占领了河套地区,斩杀匈奴数千人,俘获牛羊百余万头。
河套地区又称河南地,是匈奴文化的发祥地。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除了蒙恬的大军曾短暂占领这里之外,河南地还是第一次被中原王朝占据。自从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贤王进驻河南地以来,这里历来都是匈奴主力集结南下的根据地。从河南地出发的匈奴铁骑可以直击上郡,更能长驱直入威胁长安。白羊和楼烦两部自从公元前209年被冒顿征服后便奉命迁徙至此,他们在右贤王的管辖下一直是监视汉朝动向和侵扰汉境的先锋。卫青之所以要采取马蹄型的行军路线就是为了截断驻扎在高阙以北的右贤王主力,使其不得援救白羊和楼烦两部。河南之战也被称为漠南之战,它是刘彻亲自部属的对匈奴三大战役的第一仗。此战解决了匈奴帝国对汉帝国首都长安的长期威胁,此后军臣的大军再也不能让刘彻的京城宵禁备战了。
河南之战获胜后,刘彻采用主父偃的建议,在河朔地区移民屯田建立朔方郡。他先令汉将苏建征发10万民夫修筑朔方城并修复蒙恬遗留的要塞和防御工事,又在夏季在内地招募10余万口移民充实新边疆。朔方郡的建立宣告了河套地区正式成为汉帝国的一部分,刘彻以实用性的观点来处理领土问题:没有实力控制的时候一般默认对方的势力范围,一旦为我所占后便立即成为大汉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想夺回来么,军臣?只要你能打得赢我刘彻!
占据河套地区可以为对匈奴作战建立牢固的根据地,不过前提是匈奴帝国肯咽得下这口恶气。如果军臣不做反应的话也就不用出来混了,所以匈奴的反扑立即上演。军臣先后派遣数万骑猛攻汉朝的代郡、雁门和定襄三地,实施疯狂的烧杀抢掠,虽然边境汉军已经严加戒备,可三地仍被杀戮军民各有数千人。而直接蒙受领地损失和巨大耻辱的右贤王更是“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为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重”。除此之外,汉朝付出的经济代价也是相当惊人的。为了支持朔方的国防建设,太行山以东的所有郡县都被征伐大批人力物力支援前线,国库耗费数千万钱,多年积蓄为之空虚。除此之外,面对军臣猛攻的刘彻不得不放弃了上谷地区的造阳地以收缩防御战线。
虽然代价不菲,可是整个汉帝国和汉民族的热血与激情都被占领河南地的伟大胜利激发起来了:匈奴不需畏惧,大汉天威远扬。多年来受尽匈奴压迫与欺凌的汉民族爆发出空前的战争狂热,无数的热血男儿辞别亲人的家乡出塞奋击匈奴。那绵延千里闪着金光的草原正是好男儿一展身手的战场,汉家儿郎觅封侯,踏破塞外胡儿头!想扬名立万吗?出塞证明自己!想杀敌报国吗?出塞杀尽匈奴!想赚钱发财吗?出塞杀敌领赏!想平步青云吗?出塞建立战功!想做上门女婿吗?出塞先去打仗——刘彻为了扩充军队恢复了秦朝开创的惩罚犯罪官吏和商人从军的制度,并扩充为“七科谪”也就是:犯罪的官吏、逃犯、上门女婿,商人、有市籍(经官府准许在特定市区内营业商人的特殊户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都要无条件从军打仗,当然这是后期兵员枯竭时的做法。总之汉帝国鼓励自己的人民参与战争和支援战争,一切目标都是出塞,出塞!不但广大热血青年踊跃入伍,内地的很多家庭也在重奖鼓励之下移民边疆,朔方由此成为尚武之地,一代又一代的朔方儿郎在尚武风潮中成长起来,成为天生的军人和无畏的战士。直到唐代,中兴名将郭子仪也是靠着朔方军平定了安史之乱。
匈奴帝国此刻对于汉帝国的攻势却应对无方,除了分批次的骑兵突袭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招数可使。因为广阔的匈奴帝国分散了匈奴民族本来就不多的人口,单于、左右贤王各领一地的统治方式也使得他们难以集中兵力进行战略决战,更别说军臣并没有冒顿那样的声望和统率力量,可以让匈奴倾国而动对汉作战。当然,并不是说匈奴的反击就此失去了力量,从以后的记录来看匈奴的每一次反击都给汉朝造成巨大的杀伤。但是始终无法形成拳头给予敌人致命打击这个弱点却如魔咒般缠住匈奴帝国,游牧民族后勤压力低移动速度快的优势也就失去了意义,匈奴帝国和军臣本人都无可避免地走入衰亡。
公元前126年冬季,草原上传递着悲哀的消息:大单于去世了!军臣在忧愁和愤懑中死去,匈奴帝国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太子於丹按照匈奴风俗割破自己脸颊以血泪哭别父亲后准备登基,却得到敌军逼近的惊人消息。这次来的不是汉军,而是他的叔父左谷蠡王伊稚斜率领的叛军!伊稚斜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在大哥蹬腿归西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政变的准备。军臣刚死,伊稚斜同志便主动宣布自己成为新的单于。为了“劝慰”侄子於丹,伊稚斜率军突袭单于庭。於丹明显不是自己阴谋家叔叔的对手,经过一番混战后忠于太子的军队被击败,於丹在愤慨中选择投靠敌人——汉帝国。刘彻痛快地接纳了於丹,并封他为涉安侯。倒霉鬼於丹在汉朝只活了几个月便死去,草原帝国无可挽回地属于篡位者伊稚斜所有。趁着匈奴内乱之际,张骞等人也趁乱逃脱返回汉朝怀抱,他带回来的丰富知识和经验将给汉帝国新的选择。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单于上任也同样要展示自己的英雄形象和统帅能力。伊稚斜的目标当然还是汉朝,匈奴数万骑在夏季汹涌攻入代郡,太守恭友以下战死千余人。秋季匈奴骑兵又攻入雁门,汉军再度阵亡千余人。刘彻面对这位凶悍的新对手不敢掉以轻心,他放弃了征服西南夷的计划,倾全国之力与匈奴较量,并且加紧赶工修筑朔方城。
在匈奴主演的“帝国反击战”中,出力最多、下手最狠、作战最坚决的就是右贤王。这也难怪,因为朔方郡本是他的领地。眼看着汉帝国竟然逐步建起了坚固的城池,缺乏攻城手段的匈奴军队更要束手无措,于是右贤王拼了老命豁出去血本连番攻击朔方,杀戮汉朝军民无数。刘彻一看右贤王这老小子像疯狗一般地猛打朕的地盘,如果放任右贤王这么打下去,朔方肯定支持不住,以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于是在公元前124年,刘彻派遣卫青率6将军和十余万大军冒着初春的严寒出击高阙以北的右贤王大本营。右贤王先生此刻正在自己的大帐中饮酒作乐,毕竟干了一年烧烧杀杀的革命工作也该歇歇啦。要说这匈奴人,果然是性格宽厚,右贤王就是其中的典范。他认为自己距离汉朝边境有七百里之遥,足以保证安全,而且此时气候不佳根本不是用兵的时候。于是宅心仁厚的右贤王以己度人,安然醉卧帐中酣睡。直到半夜时被左右摇醒说:汉军已经包围了咱的王庭!右贤王先是大惊失色,随即立刻便显出久经考验的草原战士本色。他在冷静思考了片刻后脱口而出:跑!右贤王同志携手自己的一名爱妾,亲率数百精锐骑兵上马勇猛冲锋——不是掩护主力撤退而是独自突围溜之大吉,于是右贤王庭中的匈奴老少爷们姑娘大婶什么的立刻也就变成没头苍蝇似的乱作一团。卫青轻轻松松地收拢包围圈,一共捕获男女1万5千余人,其中还有右贤王下属的裨王(小王)十余人。至于财物兵器更是不可胜数,连牛羊牲畜就达数百万之多!这下子右贤王老同志彻底破了产,匈奴帝国的右翼从此一蹶不振,汉军的主帅卫青由此被提拔为汉帝国最高武官——大将军。
在辉煌的胜利背后,汉帝国的经济进一步趋于恶化。就在连续几年的战斗中,汉军虽然人员损失不是特别大,但是马匹装备消耗却很惊人。优秀的战马已经损失了十余万匹,而由内地转运到前线的兵甲、粮食等战略物资也花费甚巨。史书记载此刻的汉帝国已经是“府库空虚,经用枯竭”了,为了保持战争能力,刘彻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经济改革,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搜刮钱财做军费。在以后的岁月中,刘彻同志天才般地开辟了盐铁国家专营的生财之道;又改革币制,铸造不易假冒的新五铢钱;还改革税收进贡制度为将贡物运至售价高地区来回倒卖赚钱后,再采购中央所需物资运至京城的均输、平准制度;此外还有最狠的算缗、告缗制度,算缗是政府向工商业主征收的财产税,由于税收很重所以肯定有逃税的不法分子存在。刘彻又宣布凡隐瞒不报或报而不实者,一经查出处罚戍边1年,并没收全部财产。并鼓励知情者检举揭发,规定凡揭发者,奖给所没收财产之一半,叫做“告缗”。这些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汉帝国经济危机的爆发,使得其可以将战争支持地更久一些。
在匈奴方面,右贤王的失败对于伊稚斜是很大的打击。为了挽回匈奴脸面,伊稚斜指挥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英以下千余人。都尉是仅次于将军的军官,属于两千石以上级别的高级官员。不过这些进攻在汉帝国眼里已经属于小打小闹了,毕竟汉帝国承受的这点损失与匈奴帝国遭到的失败比起来根本不成比例。刘彻的进攻节奏根本不为伊稚斜所动,他在解决了朔方以北的右贤王威胁后立即将目光转向定襄前线,这里西近朔方也属于必须“清扫”的区域。
公元前123年春二月,卫青率领上次出击的人马从定襄出塞。此次战果不大,仅杀匈奴数千人。于是卫青返回定襄休整两月后再度出击,这次获得较大胜利,杀俘匈奴1万9千余人。但是这次出击汉军也遭遇不小的损失,右将军苏建和前将军赵信率领的3千骑兵与伊稚斜亲率的匈奴主力数万骑兵遭遇。苏建和赵信率部拼死奋战一天后战士几乎伤亡殆尽,苏建只身逃脱赵信则率手下的8百部众投降伊稚斜。这两人的不同选择是有原因的:苏建是汉人,赵信是匈奴人。赵信本是匈奴小王,因为与军臣结仇故率领部众叛逃到汉朝,被封为翕侯。赵信是个实诚人,给单于打工的时候猛打汉军,给皇上打工的时候大杀胡虏,从来不偷懒耍滑。赵信在卫青军队中担任先锋官,充分发挥自己熟知匈奴虚实的特长,为汉军领路,替卫青陷阵,将汉帝国的铁骑洪流准确地引到自己的父老乡亲头上。就算他再度投降匈奴,也是在力战后不敌时才率部投降,对于这位匈奴版的“中行说”,还真是难以评价……伊稚斜单于得到赵信后,并没有追究他做二五仔的反革命历史,而是立即待为上宾。前面已经讲过匈奴民族与汉民族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和英雄观,伊稚斜认为赵信能在汉军中混到前将军的显赫位置,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往低里说至少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二五仔。此外,对于目前的匈奴帝国而言,迫切需要一位熟悉汉帝国政治、军事、经济形势的人才出谋划策。于是伊稚斜立即封赵信为“自次王”,又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他做了便宜小舅子。实诚人赵信大为感动,于是立即与伟大领袖伊稚斜就目前的国际形势和斗争需要展开了深入的探讨:目前汉与匈奴攻守易位,光凭匈奴目前的力量是难以在决战中击败汉军的。伊稚斜应该避免与汉军进行主力决战,汉军正期望与匈奴速战速决。因为汉帝国难以长期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刘彻已经将人头税提前到三岁就起征,以至于出现了穷人家生子就杀的悲剧。只要匈奴帝国保存实力与汉帝国耗下去,刘彻一定会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
伊稚斜闻言大喜,立即率部离开阴山地区徙居漠北,以逸待劳等待时机。同时决定继续派遣少数精锐部队不时入塞,一方面抢掠补充自己,一方面疲惫消耗汉军。就在两位革命战友加亲戚商量已定把酒言欢时,忽然传来噩耗:就在伊稚斜率部出征的时候,单于庭的老窝被端了!原来是卫青属下一名年仅18岁的小将率领手下的800精骑长驱直入匈奴后方数百里,一连斩杀匈奴战士2028人,捕获匈奴相国、当户等高官,顺带砍下了伊稚斜祖父行籍若侯产的脑袋,还顺便把伊稚斜的姑父罗姑比请到汉帝国的战俘营里去“喝茶”。汉军中从来不缺赵信这样的匈奴裔战士,他们带领汉军完成了这次深远奇袭。这位初次出阵便一鸣惊人的小将是卫青的外甥——票姚校尉霍去病,他成为这场定襄出塞战的大赢家,刘彻以其“勇冠三军”的壮举封其为冠军侯。此战后,卫青逐渐失宠而霍去病则成为刘彻眼中的红人。
4. 浑邪与休屠
公元前121年,刘彻发动“三大战役”之二的河西之战。河西指的是河西走廊到湟水流域的广大区域,其北居延泽是匈奴骑兵由漠北南下的要冲之地。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率领部众驻牧于此,从朔方的西北和西南,以及陇西西北面包围骚扰汉帝国。为了确保朔方和陇西安全,并且切断匈奴主力南下的通道,刘彻决定占领河西一带。
早春三月,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万骑从陇西出发奋击匈奴。他用六天时间一连冲破匈奴五王辖区的防御,西过焉支山千余里势如破竹。汉军击溃匈奴的抵抗,杀折兰王、斩卢侯王,还俘获了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官员贵族,一共斩首8千9百余级,并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虽然战果辉煌,霍去病部也损失惨重,班师时只余3千骑。
到了夏季,霍去病再度率数万骑出塞。他与公孙敖、分兵合击匈奴,结果公孙敖在沙漠迷路误了与霍去病汇合的时间。而与李广一同进击左贤王策应河西作战的张骞也沾染了老李的霉运:李广率4千骑先行被左贤王率领的主力4万骑围困损失惨重,而率步兵跟随在后的张骞也因为救应李广不及时而被论罪。这样霍去病变成了一路孤军,而他毫不在意地勇往直前两千余里攻占祁连山!在这次作战中汉军斩首3万2百级,捕获匈奴大王5位,裨王70余人,王母、单于阏氏、王子等王族成员59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等高官63人,逼迫单桓王和酋涂王率2500人归降汉帝国。在河西之战中汉帝国大获全胜,但是匈奴帝国的惨败却在战斗平息后继续延续:由于这两场大败仗都发生在浑邪王与休屠王承包的责任田里,所以村领导伊稚斜当然要追究失职承包人的责任。秋季,单于的信使来到河西向惊魂未定的两位王爷传来口信:大单于召集两位到单于庭述职汇报工作,讲一讲你们是怎么“配合”汉军大获全胜的?听了这饱含杀机的宣召令之后,浑邪王与休屠王商量了一下得出共识:咱俩还是弃暗投明做二五仔吧!于是两人率部联络汉军商讨投降事宜。
刘彻得知后自然表示大为欢迎,他特地派遣霍去病率部接应这两路匈奴“起义军”。霍去病率领大军迎接浑邪王与休屠王,准备的车仗就有2万辆之多。这么隆重的规格不仅是显示汉帝国的重视程度,更是为了防备匈奴用诈降计忽悠刘彻。结果当投降的匈奴队伍与迎接汉军相遇时,霍去病属下的军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迎接过来,准确地说是以接战准备的方式正面迎上来。汉军是有诚意受降的,不过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保持警惕以免上当。匈奴也是有诚意投降的,不过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自己上了当: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没有 红旗招展,只有人山人海——这些是刚扫荡过他们的故乡,杀戮过他们的同胞,摧毁过他们尊严和信心的敌军。所有的匈奴人都在动摇,除了浑邪王之外。倒不是他是坚定的亲汉派,而是由于他刚杀掉反悔的休屠王,逼迫两族部众一同投降,实在是无路可退了。就在两军相接之前,很多浑邪部众崩溃逃走。霍去病立刻率军驰入匈奴阵中高呼不动者免死,随即追杀反悔不降者8千余人。在干净利落地平息了匈奴降军骚动后,霍去病与浑邪王相见并立即护送他到长安。这次投降有惊无险地顺利完成,一共有4万余人归顺汉朝,当然汉朝的对外宣传部门颇加了些水分——10万匈奴胡人慕我天朝威名来降!
刘彻没有食言,他厚待这些投降的匈奴人。浑邪王被封为漯阴侯,其部下4裨王也都被封侯,据《后汉书卢芳列传》记载,刘彻甚至还纳浑邪王的姐姐为妻。当然,反悔不降又被杀掉的休屠王属下就很倒霉了。尤其是其家人都被送到皇宫中做奴隶,具体工种是在黄门养马。其中有个14岁的少年未来成为显赫一时的人物,我会在下一章详细介绍。就在长安城中热情招待弃暗投明的匈奴同志时,不少精明的长安商人也闻风来推销自己的货品。于是一桩惨案由此而起:《汉律》规定吏民不得持兵器出关售予胡人,长安城中的商人不管这套,以为在关内自然不受限制,于是将大批违禁商品卖给浑邪王的属下。结果钱还没捂热呢人就被抓起来了:汉朝官员宣布在京城卖给匈奴人武器也属违法,转眼间整整5百余商人以“阑出财务于边关”的罪名人头落地!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汉帝国对于归顺匈奴人的态度是很微妙的,属于典型的又拉拢又防备。汉帝国只信任那些“汉化”了的匈奴人,而以中原文化对草原文化的巨大优势,汉化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刘彻在河南地安置投降的匈奴人,将其分为5属国,分别拱卫汉朝边境5郡故塞。为了防止这些匈奴背叛,刘彻又安插了不少忠于汉朝的匈奴人与汉人做5属国的国官监督。从此后金城河以西直到盐泽空无匈奴,伊稚斜的部下只能以斥候的形式偶尔渗透侦察,再也无力南下了。
那么这次投降的浑邪与休屠两部在匈奴帝国内部究竟占据多大分量呢?首先看看他们的种属:浑邪部源自古代蛮族义渠,汉帝国的义渠裔将军公孙贺的父亲就叫做公孙义渠,在秦汉之际的汉化胡人中以部落或民族为名为姓的很多,公孙家族只是其中一例而已。而在臣服汉朝的义渠人中以浑邪为名者也有不少,这说明两者存在同源的关系。义渠本是秦国北方的“西戎八国”之一,当义渠国被秦国消灭后,大部分义渠人融入秦国继而成为汉帝国的臣民。到了刘彻的时代,义渠人早已经历了数百年的汉化融合之旅,他们中产生了很多权高位重的大臣,与汉人一样受到朝廷信任。不过在他们身上仍保留着少数民族的鲜明痕迹,在汉代史籍中仍然以“出身胡种”来特别阐明义渠裔名人公孙贺、义渠安国等人的身份。而当年义渠国灭亡后有一部分不肯投降的义渠人向北迁徙,由半农耕半游牧民族退化为游牧民族,在《汉书晁错传》和《后汉书西羌列传》都对义渠人转化为浑邪部落有过描述。当匈奴兴起后,浑邪部落也被征服。匈奴民族有个较为独特的习惯,即战胜者以战败者的部落名为名号,以彰显自己的战功。例如匈奴兼并楼烦与白羊两部后,仍然保留楼烦王与白羊王的名号,只是身为王的已经是委派来管辖这两部的匈奴贵族了。浑邪王与休屠王也与之类似,虽然匈奴可能会以匈奴裔贵族取代原有的浑邪部酋长,不过这个民族的主体依旧是义渠后裔,他们充其量只是“匈奴别部”。
休屠部也不是匈奴本部出身,在《后汉书任延传》中说休屠是“杂种胡”,《后汉书灵帝传》中也说休屠部曾与南匈奴相争“杀其单于”。在汉武帝时期休屠王被浑邪王杀死后,其部众只有少部分被挟持归汉,大部分部众脱离匈奴管辖自成一体仍保留休屠的名号,一直到南北朝时期仍有休屠部存在的记载。有历史学家认为休屠就是被匈奴人征服和俘获的月氏人,因为上古“月”字读作“肉”音,发音与“休”相近;氏读作“支”,发音与“著(屠)”相近,“休屠”与“月氏”为一音之转,实际上是同名异译,“月氏”是汉语的音译,“休屠”则是匈奴对月氏人的称呼,汉朝人又将匈奴语音用汉字加以转译。可见“休屠王”这一称号也如浑邪王一样,它是征服异族月氏,占据并统治其地后所取的。为什么匈奴中的月氏人要自称“休屠”,而不自称“月氏”呢?这是因为:一、月氏人被匈奴征服后,很快同化于匈奴族,故用匈奴语称自己为“休屠”了;二、月氏人离散之后在西方有张骞拜访过的大月氏国,青海湖北有小月支部落。匈奴化了的月氏人为将自己与小月氏和大月氏加以区别,这部分人也情愿与匈奴挂靠,称为其“别部”的“休屠”人了。这种现象在中国古代北方民族的发展史上,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在匈奴帝国松散的统治结构下,各民族之间没有多强的凝聚力,当匈奴不再拥有强势地位后,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别部首领就开始为自己的前途盘算了。除了浑邪与休屠之外,后来还有乌桓王也率部趁着左贤王被击败的契机脱离匈奴帝国归顺汉朝。于是汉帝国将乌桓安置在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和辽东5郡之外,为汉侦察匈奴动向,并设置了乌桓校尉监督使其不得再暗中联结匈奴。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至此,多民族的匈奴帝国已经开始出现土崩瓦解的征兆了。
5. 封狼居胥马踏匈奴
由于匈奴远遁漠北,刘彻下令将陇西、北地和上郡的戍卒减少一半,以缓解巨大的财政压力。同时,他又下令迁徙中原贫民70余万口到河南地一带的新占领区域充实边防。与此同时,伊稚斜也没有忘记宣示自己的存在,他于公元前120年分遣数万骑分别攻入右北平和定襄,杀死汉军千余人。总的来说,迁徙到漠北之后的匈奴帝国试图开始休养生息的过程。伊稚斜的盘算是在这里躲避汉军打击,然后利用恢复起来的国力举国南下再度与刘彻争雄。他和赵信日夜在漠北筹划反击步骤,并在闐颜山修筑了一座赵信城作为对自己姐夫的奖励。到了第二年的夏季,探马飞报汉军再度出塞!原来是刘彻下令卫青和霍去病各领5万骑兵,由东西两路向漠北进军。这两路汉军除了10万匹战马之外还有运载私人物品和装备的4万多匹私负从马跟随,在他们身后是数十万转运辎重粮草的汉军步兵。怀着赌上整个国家的命运也要彻底消灭匈奴的决心,刘彻发起了“三大战役”中的最后一战漠北之战!
赵信是很冷静的理性派人物,他对小舅子伊稚斜说汉军即使能够穿越大漠,其军马和人员损失也会极大,我们只要守株待兔等着抓俘虏就行了。而汉军以残酷的事实给了赵信一个大嘴巴子:卫青率部出塞一千余里渡过大漠直击单于庭,当养精蓄锐的匈奴单于直属部队与汉军接战时,伊稚斜才绝望地发现“汉兵多而士马强”,经过充分准备的汉军根本没有被沙漠拖垮!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拼命了,伊稚斜率军倾巢而出猛扑汉军阵营。卫青拥有绝对先进的武器武刚车,这种车长二丈,宽一丈四尺。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是平时运粮运兵,战时做既防骑兵冲突,又防弓箭射击的战斗掩体。汉军用武刚车自环为营,然后以5千骑迎击匈奴。那边伊稚斜亲率直属的一万骑兵正猛冲过来,就在两股铁骑洪流即将碰撞之时,忽然刮起了狂暴的大风,顿时天昏地暗沙砾击面,两军根本无法看见对方。卫青抓住机会下令变更阵型从左右翼环绕包围伊稚斜。伊稚斜惊觉自己被包围后遂骑“六骡”宝马逃走,由精骑数百保护向西北突围而出。匈奴军队顿时大溃,汉军杀伤敌军甚重。既然卫青历经千辛万苦而来,又岂能善罢甘休?经过审讯俘虏后,卫青连夜追击伊稚斜。到天亮时已行二百余里,再也找不到伊稚斜的踪迹。于是卫青率军占领并焚毁了赵信城的匈奴存粮后才凯旋而归,在他进击的路线上横七竖八躺着1万9千多具匈奴人的尸首。
另一方面,年轻的霍去病开始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演出。在此之前,他刚拒绝了刘彻赏赐自己豪宅的奖励,并留下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千古名言。这位小将率军从代郡出发,行军两千多里,以他一贯的一往无前的姿态横扫匈奴大败左贤王,杀敌7万余人。左贤王在全军覆没后只身逃走。到了这次长途奔袭的终点,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以祭天,禅姑衍山以祭地,登临瀚海而班师。此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长城内外一片和平景象,汉帝国似乎终于尝到了灭匈奴,享安乐的胜利果实。霍去病因此得封大司马骠骑将军,与舅舅卫青平起平坐。
此战中汉军伤亡数万人,损失战马十余万匹,国内的粮食、军器等储备和全国人力物力都已枯竭,从此后汉帝国再也无法发起如此规模的进攻。汉帝国失去的不只是进攻能力,他们还损失了老将李广。这位悲情将军一生不如意,最后的漠北之战中由于在沙漠中迷路贻误军机,李广不愿受军法惩处的羞辱而自杀。除了李广之外,传奇般的英雄霍去病在两年后因病去世,时年23岁。刘彻哀痛霍去病之死,他为这位爱将修筑了祁连山形状的茂陵。塞外各属国的匈奴将士们身穿黑色铠甲,从长安一直排列到茂陵为霍去病送葬。在霍去病的墓前供奉着那尊大名鼎鼎的“马踏匈奴”石像,封狼居胥终成汉家战无不胜出塞曲的绝唱……
漠北之战后13年,大将军卫青在平静和冷清中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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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西域风云
1.伊稚斜的橄榄枝
漠北之战后,匈奴政权陷入极度混乱之中。趁着伊稚斜生死不明之际,右谷蠡王自立为单于。没想到伊稚斜同志生命力顽强得很,竟然收拢残部再度出山。于是右谷蠡王见势不妙立即退位,再度老老实实做王去了。赵信大难不死回到伊稚斜身边,其余匈奴各部也纷纷重聚在单于身边,但是声势已大不如前。于是赵信提出一个建议:向汉朝请求和亲!也就是向汉朝递出求和的橄榄枝。伊稚斜这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碰运气了。
当刘彻接到匈奴使者的信息后,询问大臣该如何对待。凭心而论,汉帝国并没有打算彻底征服匈奴帝国杀光匈奴人民。农耕民族性格中的残暴和野心永远也比不上游牧民族多,就算是征服欲最强烈的刘彻也只打算让匈奴降服不再骚扰边境而已。“三大战役”之后刘彻没有继续策划大规模进攻作战的念头,因为广阔的草原并不适合农耕的汉人居住,即使征服也只是暂时的。“游牧之民,迁徙不定”,想将其彻底击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已经极度疲惫的汉帝国而言,匈奴的和亲请求似乎也是一个结束战争的好机会。丞相长史任敞得意洋洋地发表意见:“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之为外臣,朝请于边”。这番话说到刘彻心坎里去了,他立即派遣任敞出使匈奴,可当伊稚斜听到这番公然要求自己臣服的论调后却怒火攻心,立即逮捕了任敞并代表自由的匈奴人民宣布要与邪恶的汉帝国主义者战斗到底。匈奴人民的不屈呼声传回长安后刘彻也勃然大怒,只可惜手头没有现成的匈奴使者可以逮捕。
于是伊稚斜的橄榄枝就此折断,但是汉帝国内部的争议却没有平息。颇有些大臣认为国家已经精疲力竭,还是以和为贵再也别打了。其中博士狄山的发言最为慷慨激昂:“武器是凶器,不应多次动用。高皇帝欲图征伐匈奴,在平城陷入困境,于是与匈奴结和亲。孝惠帝、高皇后时,天下因此而得以安乐。及至孝文帝,要对匈奴采取军事行动,北部边境萧然而苦于战事。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叛,孝景帝往返于两宫之间,胆战心寒了几个月。吴、楚七国之乱被平定后,景帝一朝始终不谈军事,国家富裕充实。如今从陛下开始发兵攻击匈奴开始,使得我们国家空虚,边境地区的百姓极度贫穷困乏。由此看来,不如和亲。”
这一番高论将老刘家的老爹、爷爷和太爷爷的经验教训都搬出来教训不肖的刘彻,让皇帝有口难言。于是刘彻向宠臣张汤问道:狄山如此言论如何?张汤回答说皇上别搭理这腐儒,他是没知识的废物一个,只会说空话罢了。狄山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腐儒,于是刘彻与他发生了如下对答:
“我让你担任一个郡的太守,能不能不使匈奴人入境抢掠搞恐怖袭击呢?”
“不能。”
“负责一个县呢?”
“不能。”
“守护一个烽火台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狄山明白再说不能,不仅老脸丢尽更会被治罪,只好硬挺着来了句中国移动的著名广告语“我能!”,于是武帝派狄山到边境负责一个险要处的烽火台。汉代的大型烽火台高5丈2尺,宽1丈6尺,面积672平方尺,有两百余名士兵守备。警戒信号大致有六种,即:蓬、表、鼓、烟、苣火和积薪,白天举蓬、表、烟,夜间举火,积薪和鼓昼夜兼用。烽火数量以入侵的匈奴每千人为界限,凡不满1千人只燔1积薪;超过1千人燔2积薪;若1千人以上围攻烽火台时,则燔3积薪。严密的烽火警报制度保证了汉帝国边防部队可以迅速接警做出反应,可是烽火台也由此成为匈奴的首要袭击目标。一个多月之后,匈奴人果真来搞恐怖袭击,他们打着唿哨攻破烽火台砍了狄山的头后离去。事实证明主和派连守护一个烽火台都不能,于是此后再也无人敢谈和亲之事。
而郁闷的伊稚斜也在极北苦寒之地始终不敢再度南下恢复故土,军臣时代曾4倍于汉帝国的广阔领土如今已经失去不少,而赵信的计策也无法再令这位多疑的单于信任。就在这种与汉帝国的僵持之中,曾经野心勃勃的伊稚斜也难逃死神的召唤。公元前114年,这位篡位上台13年之久的单于死在漠北的遥远草原之上,他的儿子乌维接过了匈奴帝国的权柄。
2.再向西域行
既然匈奴不肯屈服,那么汉帝国的边境安全依旧无法得到保证,于是这战争还得打下去。在此之前的首要工作是巩固新地盘,公元前118年刘彻开始迁徙天下奸猾吏民充实边境。这条法令实在是太有才了,因为民众是否“奸猾”是有官府认定的,所以只要边境有需要那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发现奸猾之徒立刻押赴边疆。光凭汉帝国自己移民充实边疆是不够的,最好能招徕一些忠于汉帝国,至少也是与汉友善的游牧民族填补匈奴右贤王所遗留的广大草原。所以就在前一年,刘彻再度召见了自己的旅行家张骞。
此刻的张骞已经是平头百姓一个,由于在河西之战的第二次出塞作战中救援李广不利他失去了爵位和地位。张骞家里比较有钱,他当初做官就是靠花钱买来的前程。花钱出来做官的是光宗耀祖扬名立万,而张骞在同时代的官员中文没有司马相如和东方朔的才华,武没有卫青与霍去病的能力,而他所长的是无与伦比的探索精神和灵活的头脑,这令他成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使者,一个开路者。张骞抓住这个难得机会对刘彻说:“可厚赂招(乌孙),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刘彻将张骞削职为民是因为国法,此刻再度委以重任是缘于信任。去吧,找到你曾向朕提及的乌孙,联合西域诸国切断匈奴右臂!
西域三十六国有大有小,大的人口有数十万,小的不过一千挂零而已。乌孙就是其中人口多军力强的国家之一,足可称之为影响西域政治动向的强国。西域这里没有所谓的超级大国存在,因为整个西域都是超级大国匈奴帝国的属国。西域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们只能在强者中选择一个结盟效忠。
长期以来除了效忠匈奴帝国之外,西域没有第二个选择。现在汉中郎将张骞正率领着300名随从,赶着数以万计的牛羊和价值数千万钱的丝绸、漆器、玉器和铜器等贵重物品。这些都是用来收买西域各国上层人物的礼品,因为张骞认定这些胡人们“贪汉物”,而在他们心中也“恋故地”。所以只要送上厚礼再劝说他们回到祁连到敦煌间的故土,一定就可以为汉帝国招揽到靠得住的“外援”。
此时距离乌孙复国已经过去了42年的时间,昔日里的少年英雄猎骄靡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孔子说“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历经刀光剑影后的猎骄靡却是对自己的人生百感交集。张骞的推测没有错,从猎骄靡到乌孙的平民百姓见到汉帝国的礼物后无不两眼放光欣喜不已。可是当猎骄靡静静听完张骞的邀请后,却难以做出汉帝国使者殷切期盼的回应。乌孙的老昆莫从来不是行事犹豫拖泥带水之人,他不明确表态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汉帝国对于西域人民而言只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名字,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以至于可以背叛强大的匈奴与其结盟。猎骄靡不是冒顿那般强势的独裁者,可以强令部众追随,更何况他自己也对汉帝国的底细并不了解;其二则是猎骄靡的家事弄得一团糟,他本来立长子为继承人,可惜长子早亡留下一个长孙军须靡。猎骄靡有打算给长孙的时候,他的次子大禄不干了。游牧民族一般倾向于尊有实力者为王,不倾向于拥立年轻没经受考验的统治者。所以匈奴的单于继承中会有父子和兄弟两种方式,乌孙也是一样。所以按照传统应该是大禄即位,可问题是猎骄靡的长子在临终前恳请父亲让军须靡继位,猎骄靡“哀许之”。这下大禄恨透了父亲和军须靡,他拉拢了不少兄弟谋划叛乱。大禄虽然不敢把冒顿作为自己的光辉楷模,但是学学伊稚斜对侄子来个篡位还是绰绰有余的。猎骄靡对于尾大不掉的次子实在是头疼,因为大禄已经领有万骑,所以只好给军须靡也领万骑,让他们实力相当来避免冲突。这样一来乌孙变得一分为三,要同一个分裂中的国家谈论结盟实在是难上加难了。
张骞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既然乌孙昆莫表示自己“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他就将自己的副手们分别派往其余的西域三十五国,为自己的祖国尽可能多地争取盟友。西域那些小国从没见过如此慷慨的礼物,从此后对遥远的汉帝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大宛因为在张骞第一次出西域的时候就有过接触,所以这次也表现的分外客气,他们派使者和宝马随同汉使一同前往长安。猎骄靡也派几十名使者带着宝马等礼物随张骞回访汉帝国,这些人先到长安,张骞带领他们参观帝国的府库和军队,这些乌孙使者对于大汉这个如此富庶和强盛的国家有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乌孙马也令刘彻称赞为“天马”,正为战马损失过大难以征伐匈奴而苦恼的他立即将获取西域良马列为自己的重要目标之一。不久后大宛使者送上大宛马更是让刘彻惊喜不已,他便将天马的称号又授予大宛马,从此后络绎不绝的汉使前往大宛求购好马。
汉与西域之间的联络至此正式被张骞“凿空”,这位被梁启超赞为“坚忍磊落奇男子,世界史开幕第一人”的张骞被刘彻提拔为九卿之一的大行,终于实现了自己光宗耀祖扬名立万的梦想。日后汉使前往西域时都自称为博望侯,张骞的爵位竟成为汉帝国外交使者的名称。就在他从西域返回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14年,这位伟大的冒险家终于停止了生命的步伐。
3.乌维求婚记
身为匈奴帝国的掌门人,自然是值得自豪的。不过要是接受的是一家即将破产解散的烂摊子就不能说是幸运差事了。乌维是个非常谨慎的统治者,谨慎到他已经上台三年之后,竟然都没有对汉帝国发起过哪怕是一起骚扰性进攻。匈奴难道就此逃到天边销声匿迹了吗?没有,乌维只是在等待时机。公元前112年9月,就在两路汉军无功而返之后,西羌十万余众反汉。羌人的使者找到了躲在草原深处的匈奴单于,送去了联合攻汉的请求。就等着这种机会呢!乌维立即召集人马东返。就在汉军忙于应付羌人轰轰烈烈地进攻时,匈奴骑兵再度呼啸而来攻入五原郡,太守以下全军覆灭。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老子“乌汉三”又回来了!
匈奴帝国设立在西域的耳目不是白吃饭的,乌维早就知道刘彻与西域诸国之间勾勾搭搭的事情,他之所以忍耐是因为刚上台时机未到而已。既然决定再度回来与汉较量,自然对西域也要加强控制。匈奴帝国的统治者们很清楚西域诸国肚子里的鬼胎:国与国之间哪会有真挚的友谊?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西域的统治者们贪婪地渴求着汉人送去的礼物,可是刘彻付出的大笔礼物并没有换来哪怕是一份盟友的效忠书,因为那些贪婪的胡人们害怕匈奴帝国雪亮的砍刀。在乌维看来,西域政治版图重组的时候还远未到来,只要匈奴帝国稍微使点力气,就能掐死那些想当二五仔的西域三十六国。
公元前111年,匈奴军队不时以奇兵的形式伏击前往西域的汉朝使团。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汉朝使团多则二三百人,少则五六十人,又携带大笔财物,正是上好的“肥羊”。一时间通往西域之路杀机四伏,汉朝使者的鲜血浸透了黄沙之路。刘彻当然不会对这种恐怖袭击的新动向无动于衷,《汉书匈奴列传》记载这一年汉军出塞进击匈奴——当然规模与卫青霍去病的时代不能比了,太仆公孙贺率1万5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率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没办法,匈奴已经学乖了,充分发挥机动性强的特长,打了就跑让汉军无从报复。因为乌孙等不愿来为汉朝守边,所以刘彻只好设立了在武威和酒泉两地分别设立了张掖和敦煌郡,从内地迁移百姓来充实。因为乌汉三又打回来的缘故,还征发60万戍卒到边境各地屯田守备。
刘彻对于匈奴的新战法非常反感,索性亲率18万大军出巡边塞几千里来了个震慑匈奴恐怖主义分子的武装大游行。乌维当然不敢出来接招,他只是躲在草原上看热闹。没想到刘彻竟然干脆派遣一名使者来见他,乌维不知来者何意,就派大臣先向汉使问话。大臣说阁下何人?汉使说在下郭吉。大臣问此来何意?郭吉谦逊地说自己奉命必须亲口告诉单于听。于是大臣认为可能是刘彻打算和谈,便欢天喜地报告乌维。乌维自然也是大为高兴,就接见了郭吉先生。郭吉笑眯眯地告诉乌维说:我们皇上说了,反抗大汉的南越王首级已经悬在我的宫城北门之下,如今单于觉得敢决战的话就前往边境一战,皇上正在那里等候;如果不敢打了,就向大汉称臣过太平日子。何必像现在一样龟缩在漠北苦寒无水草之地受苦呢?乌维听完气得差点吐血,立刻砍掉了先前询问郭吉的大臣脑袋,而郭吉也被扣留并流放到北海监禁。不过乌维还是明白人,始终没有上套真去决战送死。他一面休养士马积蓄国力,一面又反复派使者用好言好语请求和亲。
匈奴帝国试图争取和平以便于休养生息,汉帝国也同样不堪战争重负。刘彻对于乌维的和亲请求难下决断,这位单于不同于以往的先辈,脸皮非比一般的厚。这段微妙的一方反复请求,一方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推脱犹豫的求婚拉锯战整整持续了三年,直到发生了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外交事件。《汉书武帝纪》中记载了这样一段话:“秋,以匈奴弱,可遂臣服,乃遣使说之。单于使来,死京师。匈奴寇边,遣拔胡将军郭昌屯朔方。”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公元前107年,刘彻派遣王乌做使者前往匈奴试探其求婚的虚实,同时也探寻郭吉的下落。王乌是北地人出身,熟悉匈奴帝国的礼节风俗。匈奴规定接待汉帝国使者时,如果对方不是高官贵族的话,要进入单于的穹庐就必须要去掉代表身份的符节,并且用颜料把脸涂黑才行。这种侮辱性的对待很可能出自于中行说公公的手笔,其目的在于如果使者来做说客的儒生,则用这种方式“折其辞辩”;如果使者是怀着刺杀企图的少年人,则用这种方式“折其气”。王乌当然不是刺客,也不是说客,而是走惯江湖的老油条。他二话不说就把符节放在一旁,然后按照非洲兄弟的标准涂黑了脸进见大单于。乌维一看此人这么会来事也很“爱之”,遂与王乌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最后乌维放出一句话来:“我准备派太子到长安充当人质,作为与大汉和亲的条件。”
王乌回国后立刻向上级汇报这一重要表态——匈奴分明是要臣服大汉了!刘彻同志对此当然十分满意,不过长期斗争的经验告诉他匈奴高层放出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不算数的,所以又派出另一位使者杨信到匈奴商讨投降的具体事宜。
杨信这个人与王乌不一样,王乌八面玲珑,单于对他颇有好感,则杨信则刚直倔强,原则性很强。因为自己的举止牵涉到国家尊严,所以杨信坚决不肯屈从匈奴风俗,手握节杖不放松,以墨涂脸不可能。这下两厢僵持住了,乌维最后没办法只好走出自己的单于大帐在室外接见杨信。
杨信对乌维说:“匈奴要与我国和亲,请先将太子入质于汉。”
虽然这个条件是乌维自己说的,但此时他却不认账了:“杨先生说的不对吧?按照贵国高皇帝阿邦与我国伟大革命领袖冒顿单于所缔结的和亲协议,汉帝国遣公主入匈奴和亲,并有大量的绸缎、食物作为嫁妆,作为回报,匈奴与大汉和平相处,不侵扰汉之边境。现在你们想撕毁以前的协议,让我的太子入质于汉,分明是赤裸裸的霸权主义行径,我岂能同意!”
面对乌维的出尔反尔,杨信勃然大怒干脆骂着就启程回国了。他回国后跟刘彻一五一十地详细汇报一番,刘彻听了立刻召来王乌问:“你说匈奴要臣服,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小子是不是在忽悠朕?”
王乌吓了一跳,连忙说:“臣愿意再出使匈奴,探个究竟。”
于是王乌再度来到草原,乌维热情地接待远方来客,跟王乌追溯两国人民历史友谊又展望大好将来,总之是大灌迷魂汤尽捡拜年的话说。大单于以人格担保信誓旦旦地说:“我打算到中原朝见汉朝天子,与汉天子约为兄弟,从此两国和睦相处。”
乌维这番话,又把王乌搞得晕乎乎的,他乐呵呵地回去报告刘彻说人家分明是真心臣服,都说要来看您啦!刘彻感觉这次有谱了,他跟大臣们讨论接待匈奴单于的礼节。有大臣说,为了显示我国的诚意,应该要修筑一座豪华的单于官邸。于是刘彻拍板同意:按五星级标准修!等到单于官邸落成了,刘彻派出使节前往匈奴,告知乌维可以动身了。
乌维哪里是真想去见刘彻,他不过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休养生息扩充军队以便与汉帝国再度争锋。之所以反复要求和亲不过是希望能从刘彻手头多骗点嫁妆财物罢了。不过此时再度翻脸也说不过去,于是他派遣匈奴“贵人”一名出使汉帝国拖延时间。没想到这位匈奴贵族到了中原之后水土不服染上疾病,虽然刘彻命令名医尽一切努力抢救也没救过来,就这么两腿一蹬死了。刘彻派路充国运送匈奴贵族的灵柩回匈奴,并授予路充国二千石的印绶,此举是为了表明路充国是一位汉帝国“贵人”,以便于同乌维谈判。自然还少不了大笔的财物作为吊唁之礼。
乌维本来就没有诚意,这下更是找到了口实:我的人分明是被你们害死的!他继而愤慨地表示幸亏自己没去长安,要不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他本人了!最后乌维代表匈奴人民严正谴责汉帝国的阴谋,并且逮捕了路充国,送这位贵人去和郭吉做伴了。
事已至此,这场求婚闹剧也就再也演不下去了。乌维立即派遣小部队为奇兵频繁偷袭汉之边境,一时间各地的烽火台再度狼烟滚滚。刘彻这才打消了劝说匈奴降服的念头,他派遣郭昌和赵破奴领兵驻守朔方防备匈奴。眼见得汉与匈奴又要展开一场血战,没想到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匈奴人民的杰出领袖、忽悠表演艺术家乌维去世了……
公元前105年乌维死,其子詹师庐继位。乌维死时大约三十岁出头,詹师庐继位时刚刚成年,只有15岁。因为他年龄幼小,所以被称为“儿单于”。刘彻闻讯后大为开心:乌维你小子尽使诈术活该短命!于是他怀着欣慰的心情派出两批吊唁使者前往匈奴——一批慰问儿单于,一批挑拨右贤王。刘彻认为儿单于年龄太小,所以右贤王等乌维的兄弟们一定对他上台不服气,这正是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可惜刘彻想得太美,匈奴上层人物在这时候还是很清醒的,知道分裂会导致被汉彻底消灭。所以汉朝使者们的活动都被报告给儿单于,儿单于盛怒之下将这两批汉帝国特务们悉数逮捕。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儿单于一上台就逮捕了汉帝国使团,同时“单于益西北徙”——看似不怕,其实心里想的还是躲远点好。与此同时,调整了战略部署将军队部属为两翼配置,左贤王部左翼防备云中郡,右翼防备敦煌郡。
刘彻知道自己的使团全部被捕后大怒,立即下令扣留所有的匈奴使者。这样双方不断对等报复扣留对方使者,竟然达到十余批之多。虽然这次汉帝国的离间计失败了,不过仅过了一年到有匈奴人士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了。原来这位年少的儿单于是个十足的暴君,《汉书》中说他“好杀伐,国中多不安”。在他即位当年的冬季匈奴就遭受罕见的大雨雪灾害,牲畜因为饥寒损失极大。迷信的匈奴人普遍认为这是儿单于得罪了上天导致了灾难,于是叛变的阴谋弥漫草原,主谋人士就是左大都尉。左大都尉派心腹联络汉帝国表示:“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真是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刘彻大喜之下立即派公孙敖在塞外修筑了受降城以接应匈奴来降。左大都尉认为受降城距离单于庭过远难以策应,所以迟迟不动手。刘彻只好派遣昔日霍去病手下最得力的悍将赵破奴率2万骑从朔方郡出塞,汉军行两千余里到浚稽山准备接应,同时派细作通知了左大都尉。等到赵破奴逼近儿单于之时,左大都尉果然准备动手。可是他的阴谋拖得太久导致消息泄露,于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儿单于杀死。儿单于这边砍了左大都尉的脑袋,那边就调集单于庭和左贤王两部共8万骑攻击赵破奴部。由于敌我数量悬殊,赵破奴连忙扯呼,汉军跑到离汉军据守的受降城不到4百里的地方终于被追上包围。按照常理而言,自然应该发生一场血战后或者突围而出或者全军覆灭。可是其后的情况却以黑色幽默的方式急转直下:双方先是恶战一番,尔后赵破奴夜间亲自出来寻找水源,结果被匈奴军队伏击捕获。第二天赵破奴被儿单于押着到汉军阵前喊话:乡亲们,大伙横竖都不是外人,干脆别打啦……按照《汉律》军队主帅有失,其余军吏都要治罪。再加上赵破奴的军队中有很多都是投降过来的匈奴战士,于是这支精锐的汉军部队干脆向儿单于投降了!自汉帝国热血激昂的出塞曲奏响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的挫折,不仅失去了最精锐的骑兵,而且是以如此窝囊的方式不战而降。儿单于忽然获得如此大捷自然心花怒放,他挥军长驱直入攻击受降城,但守城汉军毫不动摇地坚守城池。儿单于围攻不下后又绕过受降城侵入汉边大肆劫掠一番后离去。
这次失败是对刘彻的沉重打击,这次大战表现出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后匈奴实力大增,似乎又有再度反扑汉帝国的雄心。儿单于在获胜后更加狂妄,第二年夏季又亲率大军攻击受降城。结果未至而亡,年仅18岁。关于他是病死还是被手下毒死一直众说纷纭,不过从此匈奴再也不愿接受一位少年单于,更何况而单于的儿子年幼根本无法治国,于是乌维的弟弟呴犁湖被立为单于。
呴犁湖单于上台后基本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肆攻击汉的边境防线。赵破奴的全军覆没令刘彻大为光火,在失去了精锐的机动兵团后他只好实施堡垒战术来保卫边境:光禄勋徐自为受命在五原以北数百里处,开始修筑堡垒与哨所,一直修到浚稽山下,这条堡垒线长达数百里。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驻守在漫长堡垒线附近;强弩都尉路博德率兵驻守在居延泽附近,保护堡垒线的左翼安全。结果到了秋季呴犁湖发动全面进攻,匈奴大军分别攻击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杀死数千人。徐自为所筑的漫长堡垒线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就被匈奴人一一拔掉。与此同时匈奴右贤王部则侵掠敦煌和张掖,掳掠了大批的人口与牲畜。幸亏汉军任文部赶到与右贤王部展开激战,才击退右贤王夺回被掳掠的人口与财物。
卫青、霍去病的成功缘于在运动战消灭匈奴的主力,因为匈奴人机动性非常强,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不断地跟踪追击,迫使匈奴军队进行决战,在决战中凭借汉军武器的精良与训练有素才能大量杀伤匈奴的有生力量。但这样的战术对马匹的消耗巨大,使得汉帝国迅速耗尽了文景之治积存的马匹。更何况在卫青、霍去病之后汉军在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杰出的运动战将领。所以刘彻的堡垒战术只能沦为孤立的靶子,成为匈奴人发挥机动性特长的绝好目标。
句黎湖撤回漠北之后,打探到汉将李广利正在从西域班师回国的路上,句黎湖立即准备截击李广利再捞一票,却又犹豫攻击士气高昂的得胜之师是否明智。其实李广利此行虽然获胜但也损失巨大,一路上尽是汉军的累累尸骨,到达玉门关时仅剩下一万多人。这些事情是瞒不住匈奴间谍的,眼看得一场悲剧又要发生,但是黑色幽默剧再度上演:匈奴尚未做出出兵决定,句黎湖便染病身亡,他在单于位上只干了一年。公允而言,他干得不错,可惜命太短。
公元前101年,句黎湖的弟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成为走马灯似的匈奴单于中新的一位。虽然此时汉帝国连遭匈奴打击,但凭借汉军诛杀大宛国王威震西域的本钱。刘彻还是下达了一份对匈奴态度极为强硬的诏书,内容大意是过去匈奴对汉帝国的侵辱,不会这样就算了,君子报仇一百代也不嫌晚。
看着刘彻这老头打算用愚公移山的精神把战争无限制地进行下去,刚即位的且鞮侯十分担心汉帝国又发动一次远征,因为此时匈奴国内政局动荡,二年内死了两位单于,再说且鞮侯是以左大都尉的身份继位单于,左大都尉在匈奴的国内的地位在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之下,势必引起其他王的不满。这时候要作战的话,对新上台的单于实在是极大的考验,弄不好就得被赶下台。
有风险就要回避,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世界政治向来如此。且鞮侯单于有一张和乌维类似的巧嘴,他派使者对刘彻说了这样一番话:汉朝天子是我丈人,我是儿子,安敢仰望汉天子呢?其实汉匈和亲早已断绝,也不知道且鞮侯是从哪里开始算的这种辈分……且鞮侯不是光说不做的人,他下令将以往所扣留的汉使都释放遣送归汉,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诚意。
刘彻见自己的一道诏令比千军万马还好使,断定这个且鞮侯是个窝囊废,看来匈奴的降伏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既然匈奴放人了,大汉这边还扣着匈奴使者不放就说不过去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这点道义总得讲,所以汉帝国也将扣押的匈奴使团成员如数释放。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交换人质事件,刘彻派中郎将苏武为汉使、副中郎将张胜和属吏常惠为副手的大规模使团护送匈奴人回国,并且准备了大量的礼物送给且鞮侯单于这位“干儿子”。是什么让刘彻在连吃败仗后还有足够的底气对匈奴帝国放出狠话,而且鞮侯又是为何会认为汉帝国的威胁是现实的呢?要知道大家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光靠放空炮是吓唬不住人的。奥妙就在于西域,那里发生了一场大风波。
4.汗血马之殇
从冒顿时期开始,西域就逐步纳入匈奴的势力范围。张骞通西域之后,西域诸国对待汉使和匈奴使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匈奴使者手持单于信物畅通无阻,各国无不争先恐后地迎送于路,大拍马屁媚态百出。而汉朝使者前来则“非出币帛不得食,非买牲畜不得骑”,就这还经常被刁难不卖给食物和牲畜饲料,汉使经常在路上连人带马一起饿着肚子赶路。当然,这里的三十六国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怀鬼胎。在诸国中最死心塌地做匈奴狗腿子的就是楼兰和车师,因为他们距离汉帝国较近,位置又在汉与西域间的必经之路上,直接受到汉帝国势力扩张的压力。于是这两个国家不仅拒绝与汉交好,还按照匈奴乌维单于的吩咐派兵拦击汉使。倒霉的汉朝使团纵使躲过了匈奴军队的追杀还要面对西域小国的抢劫,这对于刘彻而言是无法容忍的。于是在公元前108年,赵破奴率军讨伐楼兰和车师两国。当时楼兰人口4万4千,车师不过1万挂零,这两国男女老少加起来还不及汉朝远征军的人多。于是赵破奴自然势如破竹,他率轻骑7百人做先锋一举逮捕了楼兰王砍了车师王,顺便对乌孙和大宛进行了一番军事威慑。由于精锐部队全部在北方边塞防备匈奴,所以汉朝对西域的历次用兵基本上都是征调降汉的匈奴属国胡骑和拿国内的囚犯之流充数,这些士兵们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祸害性挺强。更由于赵破奴的副手王恢在做使者时数度被车师劫持凌辱,这次就是皇帝让他随军出征来报仇的……于是西域各国“震恐不已”。
楼兰王命大没被斩首,自然是胆战心惊地向汉军赔礼道歉。做了一番发自内心的深刻忏悔,同时将儿子送到汉帝国做人质并送上贡品若干,表示自己永远忠于中原的汉家真龙天子。楼兰的举动很快被乌维得知,他立即派兵攻击楼兰作为惩罚二五仔的措施。楼兰王二话不说又把另一个儿子送到草原上做人质并送上贡品若干,表示自己永远忠于草原的尊贵主人匈奴大单于。当李广利征大宛返回时,匈奴即派遣军队要楼兰配合拦截后续汉使以断绝汉与西域的交通。结果玉门关的汉军捕捉到俘虏得知详情立刻将情报上报,刘彻便再度派兵逮捕了朝三暮四的楼兰王。没想到楼兰王理直气壮地说:“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面对这种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真情表白,刘彻真是哭笑不得。他当然不能真将楼兰国民全部强制搬迁到汉地,因为那是逼着其余西域诸国与汉帝国决裂。最后楼兰王安然无恙地返回家乡继续做他的草头王,匈奴也不再亲信这样的无赖墙头草了。
楼兰的故事还没完,公元前92年,老滑头楼兰王去世了,于是大臣们请汉帝国将质子送还继位。刘彻却推托说不大好吧……因为老滑头去世了,而小滑头“去势”了——楼兰质子因为在汉违反了法律,竟然被判处了宫刑!汉帝国总不能将这位倒霉的残疾人士派回去做王,那样的话楼兰国只好改名为人妖国了。最后汉帝国外交接待人员委婉地说:“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其更立其次当立者”,楼兰使臣一头雾水的回去了,他们不知道其中的详细缘故,否则一定会怀疑刘彻与质子上演了《断背山》。
这样楼兰自立了新王,新楼兰王屁股还没坐稳就同时接到汉与匈奴的邀请函:请派质子到敝国一游……后来新王又死,匈奴帝国先得到情报就送手上的质子回国为王。汉帝国眼见得慢了一步,干脆遣使诏新王入朝,说汉天子将加厚赏。楼兰王收继的继母提醒他:你傻呀?派往大汉的质子没有一个放回来的,你还要去自投罗网?楼兰王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表示自己刚上台政局不稳,以后再去朝见大皇帝吧。此后楼兰国一直在匈奴与汉之间摇摆不定,楼兰的故事反映了汉与匈奴在西域的角力过程。这是一场交织着刀光剑影和威逼利诱的漫长交锋,直到西汉灭亡都没有结束,而其中最具悲剧色彩的就是大宛这个国家的命运了。
距离长安城1万2千多里远的地方有个国家叫做大宛,西域最具传奇色彩的特产汗血宝马就出自那里。汗血宝马属于山地马种、抗疲劳,蹄坚硬,甚至可以“日行千里”。据说大宛国人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于是生下汗血宝马。汗血马以出汗血而闻名,现代科学发现这种棕红色的汗血是由寄生虫所造成的病态表现,但在古代却被视为神马的特征。刘彻迫切地渴求汗血宝马,他素知大宛出产好马,还曾命名为天马。所以当张骞将汗血宝马的传说告诉他之后,更是让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难以按捺渴求之心。刘彻并不是为了得到宝马好飞驰过瘾,他的目标在于借助汗血宝马培育出优秀的中原马,随后可以重建精锐骑兵,最后自然是踏平宿敌匈奴帝国。
公元前104年,刘彻派遣车令为特使,率领一百余名随从远赴万里之外求购汗血宝马。刘彻是很有诚意做这桩买卖的,虽然曾有未止而还的汉使忽悠他说大宛国家弱小派出3千汉军足以征服,可他不愿以武力逼迫大宛。毕竟人家派出使者随着张骞的副使回访大汉,还曾送上良马做礼物。他准备了大批金帛和一尊金马作为礼物,只求一匹汗血宝马而已。车令也是很有诚意地奔赴远方,怀着不辱使命回报君恩的思想历尽辛苦跋涉来到大宛王毋寡面前。诚意摆在面前,价钱极为优厚,又有两国互相通使的友好历史,只需要毋寡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个“中”这事就办妥了。刘彻是这么想的,车令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从毋寡嘴里冒出来的“不中”。很难考证毋寡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拒绝这桩买卖的,不知是汉帝国收拾楼兰和车师顺便威慑大宛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还是匈奴儿单于派遣使者对大宛进行了成功的拉拢;抑或此人真是爱马若狂实难割爱。总之毋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还特别指出汉帝国距离大宛遥远,我就是不给你马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换了谁都会生气。不过有些人在心里骂,有些人当面就骂,车令属于后者。他不仅破口大骂,还把万里迢迢运来的金马打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作为一个独裁者是很难接受别人当面羞辱的,毋寡自然要报复:车令返程时必须经过大宛东部边境城市郁成城,当车令一行抵达郁成时就被守将郁成王派遣的军队伏击,汉朝使团成员全部遇难。
大宛杀汉使这件事办的太不地道,要知道就算是匈奴与汉朝之间除了极个别事例外也没有杀过对方使者,更别说是整个使团全灭了。刘彻怒了,他要让大宛付出代价。于是西域这边毋寡正跟郁成王分赃呢,汉帝国那边就已经派出了一支远征军。远征军的统帅是贰师将军李广利,他是刘彻在新时代的亲信将领。贰师这个称号源自于传说大宛将汗血宝马都藏在贰师城,所以弄了半天李广利的称号还是冲着马去的。李广利的远征军由属国胡骑6千和强征来的中原“恶少年”数万组成,所谓的恶少年估计以前都是混黑社会的,结果干脆都被抓去充军。有了之前赵破奴7百轻骑破楼兰的先例,刘彻很有理由相信这次的攻势又是势如破竹。
但是大宛与楼兰等国不同,首先它距离汉帝国遥远,不像楼兰那样几乎是紧挨着阳关;其次它是拥有60万人口的大国,政治影响力与楼兰绝不在一个层面上。这次汉军出征西域遭到了三十六国团结一致的抵制,请注意是抵制不是抵抗,也就是说不提供补给也不主动攻击你,就让你一路饥渴着过去。这是因为儿单于已经开始重新经营自己的西域属地,匈奴使者穿梭在三十六国,把汉帝国争取到的那些墙头草又拉了回去。此外对于大宛被攻击,它的邻国也大有兔死狐悲的感慨。所以汉军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当中,李广利只好指挥军队沿途攻击西域城市,能打下来自然可以抢到活命的粮食,打不下来就只能绕路而行,就这样挣扎着走到郁成城下的时候只剩下几千名饿殍般的士兵了,结果一仗下来被守军大败之。李广利一琢磨:这边境城市都打不下来,还指望占领大宛王都呐?干脆还是撒丫子往回跑吧!于是汉军历时两年的远征以大败而归而告终,等李广利跑到玉门关前的时候发现早有刘彻的诏书等着自己了:“军有敢入,斩之”,这下李广利也不敢回去了就在敦煌待着等消息,他手下士兵能活着跑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一。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李广利灰头土脸逃回来的同一年,发生了上一节所说赵破奴军队投降儿单于的黑色幽默事件。这下以邓光为首的大臣们纷纷表示西域之事癣疥之疾尔,集中力量对抗匈奴才是头等大事。刘彻痛斥手下这帮大臣说你们懂个屁!既然大汉已经开始讨伐大宛,就必须不计代价完成它。大宛只不过是西域小国,要是连它都打不下来,那些更大的大夏等国就会轻视汉朝,而大宛的良马也绝不会弄来,乌孙和轮台就会放肆地刁难大汉使者,朕经营西域切断匈奴右臂的战略构思岂不是就完蛋了么?
刘彻的思路是对的,自从失去了河南地、漠南牧场等传统势力范围后,匈奴帝国已经越来越依赖从西域诸国征收的赋税来养活自己。此刻的匈奴帝国已是困苦不堪,又经常遭受大雨雪等灾害袭击,人口和牲畜损失都很大。这个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让匈奴慢慢恢复元气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他的大臣们认为国家和人民已经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还是先给自己百姓一个恢复元气的机会再说其他吧。刘彻不是一个有耐心解释的人,他立即将邓光等反对派分子投进监狱,并把原先关在里面的囚犯和犯罪的勇敢士兵统统赦免拉去当兵,并加大“打黑”力度将全国恶少年都拉了壮丁。就这样还是不够,于是前面介绍过的“七科谪”正式上场了。这下好了,全国的老兵、罪犯、黑帮分子、商人及其亲戚,还有倒霉的倒插门女婿们在军营里欢聚一堂,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志愿从军人员和水利工程人员、手工艺人等辅助人员,其中刘彻专门放进两名相马师作为挑选大宛千里马的伯乐。
公元前102年,李广利再度率军出击西域。这次他手下有正规军6万余人,还有“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其后方基地还有18万大军策应。这次出征“天下骚动”,西域诸国都知道汉帝国这次是玩命来了,所以那些墙头草们纷纷顺风转舵壸浆箪食“犒劳王师”,并大拍汉帝国马屁纷纷表示坚决支持汉家天子镇压大宛的恐怖主义分子。这时候偏偏冒出一个不信邪的刺头来,这就是轮台国。李广利听说小小的轮台国竟敢闭门据守当下就怒了,他派兵一鼓而下然后屠城。
汉军浩浩荡荡开到大宛境内,郁成王率部迎击结果被汉军瓢泼大雨般的弩箭射得大败而归。这次汉军没有在郁成城下耽误工夫,而是绕城而过直扑王城贵山城。到了贵山城外后先不攻城而是派遣水利工程人员把河流改道——贵山城中没有水井,全靠流过城边的河水饮用。等切断水源后汉军开始攻城,经过40余日的围攻后打破外城,杀死大宛军民无数。毋寡这下知道怕了,他龟缩在内城坐以待毙。这时候他身边的贵族们不干了,大伙私下里一商议,觉得这场灾祸都是毋寡这家伙招惹来的,不如献出他的首级求和——这就叫做树倒猢狲散,古今中外一概皆同。
于是毋寡一没留神就被自己人借走脑袋做了橄榄枝与和平鸽,大宛贵人手捧和平信物一路吆喝着“别打了,别打了”来到李广利的军营中谈判。大宛方面提出的条件是:献出所有良马给汉军,并提供所有粮草供汉军食用以换取和平。如果李广利不同意的话,大宛就杀掉所有马匹抵抗到底。此外康居国的援军即将赶到,到那时“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孰计之,何从?”
虽然西域强国康居表示过救援大宛,但是因为畏惧汉军势大根本就没来。可是这威胁还真把李广利吓住了,他召集部将商议后认为:汉军长途跋涉已经疲敝,如果康居兵到的话,“破汉军必矣”。干脆以和为贵吧,反正他的头衔是贰师不是大宛将军,只要把汗血宝马弄回去就足以交差了。于是双方握手言和,汉军选大宛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三千匹做战利品,又指定与汉亲善的昧蔡为大宛王。之后李广利率军回师,因为集中在一路走的话沿途小国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所以分兵数路撤回。
校尉王申生率领千余人经过郁成城时,郁成王固守不提供粮食。王申生大怒,率军急攻。郁成王窥知汉军人少且距离主力2百余里,所以派遣3千精兵出城猛攻汉军,王申生以下全军覆灭,只有数人生还。李广利得知后大怒,令上官桀再率大军攻郁成城,郁成王鼠窜逃至康居。康居王一看就生气了,这时候跑到我这里不是想连累我吗?于是将郁成王抓起来献给上官桀,押送的骑兵赵弟为防郁成王逃走,中途就砍下他的脑袋。
这下汉军在大宛的使命总算是折腾完了,不好大宛自己人还要再折腾一回:因为贵族们不满昧蔡为王,又发动政变杀死昧蔡另立毋寡的弟弟蝉封为王。蝉封很会来事,他派遣儿子到汉朝做人质并表示永远忠于大汉王朝,此外每年进贡汗血宝马两匹。于是刘彻也不追究大宛政变之事,反而派使者向大宛赠送礼物加以安抚。会来事的不只蝉封一个,李广利行军沿途各国纷纷派遣王子随汉军到汉朝做人质表示效忠。当然少不了在出行前告诫质子们到了那边要守规矩,否则容易变成楼兰质子那样的残疾人士……
将军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李广利回到汉帝国的时候清点军队人数,还活着的只有一万人。其中原因耐人寻味,《汉书》记载:“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虽然损失巨大,但是刘彻却不追究,因为他要的不是伤亡数字而是西域臣服。汉帝国厚赏幸存将士,最低阶的士兵也分到4万钱的赏金。除此之外,汉帝国开始在西域设置官吏进行管理,又派遣数百名士兵在渠犁、轮台等地屯垦,一方面自给自足一方面供应来往汉使所需。
虽然征伐大宛之举使得刘彻一直被后世所诟病,认为他不顾人民死活穷兵黩武。不过要看到如果没有大宛之战的威慑,西域各国仍然不会放弃对匈奴的效忠而转向汉帝国。汉帝国在西域的征伐其实就相当于对匈奴帝国的进攻,因为这里是它的属国和势力范围。西域诸国通过这些战争意识到匈奴帝国在它们遭受侵犯时并不能做出援救,而是任自己的属国自生自灭,在这种情况下西域诸国自然只能选择倒向汉帝国以寻求保护。随着逐步失去对西域的影响力,匈奴帝国陷入空前的孤立之中。而通过大宛的战争,也使得汉帝国争取多年的乌孙做出了决定性的回应。
西域枭雄猎骄靡一直在汉与匈奴之间犹豫不定,在情感上他亲匈奴更多,毕竟是冒顿养育了他,而乌孙复国也与匈奴有极大的关系。但是在老上之后的历代单于对于猎骄靡都无法完全控制,乌孙作为一个独立意识极强的匈奴属国在西域自作主张地与汉帝国来往。乌维单于在临死前得知乌孙与汉帝国通使之事不由地大为恼火,他派遣使者以军事进攻威胁猎骄靡。猎骄靡畏惧不已,遂派使者赴汉求和亲,希望与刘彻约为兄弟以自保。《汉书》中这样评价乌孙:“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刘彻正迫切希望能拉拢这样的虎狼之国共击匈奴,于是宗室公主刘细君被选中和亲,远赴万里之外的乌孙与白发苍苍的昆莫成亲。匈奴得知此事后深感威胁,于是也为猎骄靡送来一位单于居次为妻。这样一来乌孙出现了两大帝国的两位新娘,猎骄靡采取两不得罪的手段,分立刘细君和匈奴居次为左右夫人。
刘细君是汉帝国第一位赴西域和亲的公主,并且是在平等条件下出嫁的。乌孙出聘礼“千匹马”,汉帝国也“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猎骄靡在草原上为自己的新娘修建了汉朝式样的宫室,可算是百般优待。可是刘细君感觉不到幸福,她在言语不通,与丈夫难以交流的凄苦心态中写下了《黄鹄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刘彻在看到这首哀曲后都“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但是为了祖国的利益,刘细君必须接受这样的生活。后来猎骄靡觉得与刘细君年龄差距过大,便打算将其嫁给孙子军须靡。刘细君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就给刘彻写信请求归国,但是刘彻令她再嫁军须靡以“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无奈的刘细君只得从命。两年后猎骄靡去世,军须靡继位。细君为军须靡生下一女名少夫后,因为产后失调加上心绪难平,不久便忧伤而死。
刘细君死后,刘彻立即为军须靡送来了新的和亲公主刘解忧。刘解忧比刘细君的心态好,所以在西域得以长久。她遵从胡俗先后下嫁三代昆莫,成为不折不扣的乌孙国母。最后她的儿女分别做了乌孙昆莫、乌孙左大将、莎车国王、和龟兹王后等等,汉家的血脉在西域一步步扩张开来。
刘彻在第二次讨伐大宛时曾令军须靡率军助战,但是军须靡仍然采取首鼠两端的办法,派遣两千骑在边界上观望。等到汉军击破大宛后,军须靡终于下定决心与汉交好。虽然这位滑头的统治者依然没有同匈奴帝国决裂,不过乌孙与汉帝国的盟友关系已经逐步成型了。不久之后,匈奴将面临自己属国连锁背叛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