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闲得发慌玩“上访”（上） -- 月色溶溶

我那时还没在西西受教育，“政治”搞不懂，农村政策法规更是一无所知，有的只是对农村农民的最朴素认识，写到状纸上也是如此。既然地是他们的承包地，承包期限远远未到，即使被划成镇工业区用地了，农民也可以对同不同意出让土地有自己的发言权吧？退一步讲，即使镇工业区的规划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农民们应该配合地方建设规划，不能当“钉子户”，那农民至少应该对土地的出让价格，有一定的发言权吧？怎么能村镇包办一切，说多少就是多少呢？何况邻村价格在那儿摆着呢。所以，我是真从心里同意同情农民们的诉求的。

至于那些农民，其实他们对农村土地政策也所知甚少，跟我一样“朴素”。现在的农村，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为什么一个政策从中央出来常常会变得面目全非？因为，农村基层组织太松散了，在绝大多数农民已经脱离土地的情况下，各家基本就“黄牛角、水牛角，角归角”了，也没有什么集中的政策“学习、传达”，要他们上哪儿去了解？

可是其实，村镇集体的“自有经济”还是十分可观的。在浙江农村的“小镇”里，居民、农村人口杂居。整个镇子的土地，也由一些村交错“瓜分”，有很多租金、营业收入。再加上土地可交易，其实“油水”很大，而这些油水，很多就下落不明了。而农民们竟然也很习惯“三年村主任，可造大楼屋”，对于自己有什么利益被侵占了、如何被侵占的糊里糊涂的。

开始没注意，我写了就写了，自以为把他们的要求写清楚就行了。后来，我也曾经想到，这个具体的土地政策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那时候网上也是菜鸟，连google、百度也还不会呢。我就跟他们头儿说了我的疑虑。头儿说，没事，我们也不懂，不过理在我们这边。你写的状纸我们拿到上面去，那些领导都看得很清楚啊。政策嘛，领导们比我们清楚多了。

头儿说着说着，就扯开了。唉，你是不知道啊，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跑上面去，人家领导态度都不错的呢，仔细听你讲，给你解释。可你要跟镇里领导讲上几句话。。。

如果只是寄申诉信，可能会有反应，也可能石沉大海。所以他们常常信也寄，也直接跑各部门跟有关人员谈话。有的部门回复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要调查清楚再处理的。也有直接就转给镇里，要镇里“妥善处理，维护安定团结”的。

那时候，我对转给镇里的做法十分反感，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投诉的本来就是村镇领导，你要镇里给解决？真是官官相护，形式主义啊！现在想想，可能上级看得多了，这是人民群众内部矛盾，不是什么敌我矛盾，还是要相信下面，对下面表示咱们还是“一家人”，才那么做的吧？

终于有一回，让我觉得很欣慰。他们又亲自跑了一个省里的部门后，答复竟然是：他们村里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很典型，领导们要派调查组来了！把他们开心的：哈哈，终于要胜利了！鬼子们的末日就要来到。。。据他们说：那些天，村里的领导们都有点“老鼠”，看起来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至于镇里的领导，那是难得看见几回的，所以不知道有没有怕。

可是正当大家正等调查组下来的时候，我就接到了头儿的那个电话：某某被抓起来了！我脑袋“嗡”地一下，这某某我知道啊，就是那群人里最“农民”的那个，戆，卷半截子裤腿的就是他。他怎么会被抓起来了？我问。

头儿说：工业区里有工厂开工造厂房了！土地问题还没解决，我们还没同意啊，造什么厂房。他们要造，我们就去拦，好几回了。这回呢，他们又要造，一大早，我们还不知道呢，某某先看见了。他一个人冲过去把工厂的石脚挖了，墙推倒了。。。

镇里火了啊，就报派出所把他抓了。晚上八九点开着警车抓的。村里都轰动了。。。

天啊，我一听，脑子轰轰响，怎么会闹这么大，某某也太不冷静了。镇里胆子也真大，这不是说要来调查组了吗？怎么还敢抓人啊？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我们好些人在派出所等着呢，不会让他吃亏的。

哦，我冷静下来说：这事不严重，应该没事的，镇里不敢把他怎么样的，应该会很快放出来的。

头儿又说，村里好几天了，都来一个宣传车，高音喇叭震天响！绕着村里每条道走，要我们支持镇里的建设，不能自私自利、小农意识。。。

过了几天，人果然就放出来了，据说要他保证以后再不去工地捣乱。我正疑惑这事会怎么发展呢，头儿又来电话了，说：镇里要跟上访的村民们谈谈。

呵，这是好事啊！看来上级要镇里“妥善处理”，镇里怕是听说调查组要来了，终于要摆个“姿态”了。那好啊，你们去跟镇里谈，我高兴地说。

当然要去谈，可是，你知道，我们都是大老粗，说不清楚话，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什么？要我也去？

你能跟我们去那是最好。这回，要跟我们谈的那个王副镇长，就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