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是真的真的为了你——晁错自白(上) -- 江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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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听说中尉陈嘉来找我,我赶紧换上朝服,肯定是皇帝有事召见我。自从那天袁盎那老小子跟皇帝单独谈过话后,皇帝对我的态度好像有了些不一样。
这个皇帝啊,让我越来越不认识了。
在跟他讨论削夺诸侯王封地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仿佛天下的诸侯王都在掌握之中。自从吴王刘濞在十几天前起兵后,皇帝却有了些慌乱,没有了以前的自信。
毕竟还是年轻啊,少不了我这个老师多费心。
不知道今天皇帝找我什么事,不会是他要亲自带兵上前线,安排我镇守后方吧?梁王在前方打得很艰苦,皇帝也该有所动作了,梁国要是有了闪失,刘濞那老小子真的就进关中了。
不想那么多了,去了就知道了。
今天陈嘉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但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走神了,还是想点正事吧。
如果让我镇守后方,我肯定不会输给当年的萧何,毕竟大汉立国已经五十多年,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关中的形势跟萧何当年那时候大不一样了。当年高皇帝点评众功臣,镇守后方的萧何的功劳排在了第一,如果皇帝此行大功告成,那我是不是也该排……
陈嘉怎么不走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
这是哪里,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了,没注意周围。哦,对了,这是东市,是大汉朝处决犯人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陈嘉慢慢打开手中的东西,我才看清那是圣旨。
陈嘉读的很慢,但是我一句也听不清。
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打猎的画面,对就是打猎。
猎人的眼神,就是猎人的眼神。
陈嘉看我的眼神,就是猎人看到猎物即将到手时那样的眼神。
哦,好冷啊,虽然这是春天的第一个月,但还是很冷。
陈嘉读到最后,我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错当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巿。
我觉得浑身黏黏的,天这么冷我怎么还出汗了?
腰斩我?
把我的父母、妻子儿女还有兄弟姐妹都弃市?
这是为什么?
难道上个月服毒自杀的父亲的预言在今天应验了?
这不是真的!
刀落了下来,我很痛苦,很痛苦,想点别的吧,这样或许能减轻我的痛苦。
一、艰难起步
我是晁错,颍川郡人。
年轻的时候跟着轵县的张恢先生学习申不害、商鞅那套法家理论,参加工作后才发现跟我的专业不对口。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奉常府,奉常府的工作就是负责皇家宗庙的祭祀和各种礼仪,是儒家的那一套。刚参加工作嘛,能有份俸禄就行了,就不要强求那么多了。
我也有个职位,奉常掌故,这是因为在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成绩不够好,只中了乙科。中甲科的是郎,中乙科的是掌故。
大汉王朝讲究礼法,一举一动都要合乎礼法。一件事是不是合乎礼法,参考的依据是,以前同类事件的正确做法。后世好像管这种方式叫判例法,这是叔孙通那种儒生的专利,不是我的特长。
秦始皇焚书后,在民间基本上没有了诸子百家的书籍,要想看只能到博士那里去找,后来项籍又在咸阳放了一把火,诸子百家的书籍就更罕见了。
到孝文皇帝登基后,朝廷基本上没人看得懂《尚书》了,后来听说济南有个姓伏的老先生懂得《尚书》。老先生已经九十多了,从济南赶往长安是不可能了,本着抢救非物质遗产的精神,朝廷决定派人前往济南向老先生请教。这是奉常府的工作范围,奉常大人就派我前去,就这样我又接触了儒家的经典,并且成了为数不多的少数精英之一。
因为这次出差,我有了上书皇帝的资格,这对我至关重要,毕竟我的才华只有让皇帝了解了才有价值。
因为我是朝廷中唯一一个懂得《尚书》,先帝,孝文帝,把我调到太子府,成为了太子舍人,后来又升为太子门大夫。在这期间我上书先帝,建议先帝为太子选择一个好老师,加强对太子的培养。先帝又把我升为太子家令,因为我能言善辩,太子很器重我,从此我和太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太子府的人还给了我一个外号“智囊”。
从此,我有了更多的机会给先帝上书,但是我很伤心,我的真知灼见,金玉良言先帝采纳的并不多。也许这不是我的时代,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学生了。
二、扬眉吐气
先帝辛勤工作了二十多年后驾崩了,先帝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皇帝,大臣们给上的谥号是“孝文”,并且他的祭庙也有专门的称号“汉太宗”。大汉王朝在先帝登基前,真真假假有好几个皇帝,但是只有开国的高皇帝才有庙号“汉太祖”。
忙完皇考的丧事后,我的学生,先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开始进入新角色。
我也有了新角色,皇帝让我做内史,具体工作就是管理京师,俸禄级别二千石。
对了,先介绍一下大汉王朝官吏的级别吧,从最高的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到县令(长)八级,县令以下的就不说了,如下:
万石
中二千石
二千石
比二千石
千石
比千石
八百石
六百石
回顾这些年的从政经历,不禁感慨万千,前几年的级别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提,第一个拿得出手的级别是六百石,那时我是太子门大夫,后来是八百石的太子家令。先帝虽然没有采纳我的那些建议,还是升了我的官,让我做了比千石的中大夫。
我的学生一登基就连升了我三级,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比你们的见解高明呢,皇帝需要我在他身边帮助他,你们行吗?这些不满的人所依仗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功劳,功劳只代表过去,而我代表的是大汉王朝的未来。最可恶的是袁盎,自己一没功劳,二没本事,还对我不服不忿的。
因为还在京师工作,我跟皇帝保持着良好的沟通。我经常请皇帝跟我单独讨论,其他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反对我,让我没法向皇帝完整的表达我的看法。皇帝还像做太子时那样尊重我,对我的建议几乎不打折扣的采纳。虽然我不是九卿(中二千石),但是在皇帝眼里,我比他们重要多了。
曹参给汉朝廷后来的高官做了一个坏榜样,他做相国的时候对前任萧何的一切全盘接受,美其名曰:萧规曹随。
多少年前,商鞅就说过: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
墨守陈规,只是死路一条,必须常变常新才能有活力。
曹参是因为不如萧何,他才不敢胡乱变动。
我是谁啊?
因为我最先学的就是法家,所以对各种法令都有发言权,虽然我不负责法令制定,但是我看到法令不合理就提出来整理。
周侯还在能您的军令吧?!
慢慢来,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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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办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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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让那些抗铁牛的家伙们都来这里参观学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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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那天头一热,犯了一个大错误。
我的内史府门口朝向东,进进出出不方便,于是就把门口改向朝南,在开这个门口的时候,没注意凿的那道墙的主人。
那是太上皇祭庙的外围墙,这下闯祸了。
朝廷中的那些人很高兴,因为丞相申屠嘉想借着这个由头杀掉我。
我赶紧连夜去见皇帝,把情况说明。
等到申屠嘉去向皇帝请示的时候,皇帝帮我扛了下来:那只是外墙,不是祭庙的墙,再说,这是我让他干的,晁错没罪。
申屠嘉回去后气得吐血而亡,临死前还恶狠狠的说:我应该先斩后奏,太失败了!
大臣们不是瞎子,知道皇帝始终站在我这边,也就没人再对我叽叽歪歪了,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三、削藩大计
高皇帝当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分封了那么多诸侯王,虽然是同姓子弟,周分封的何尝不是同姓子弟,当郑庄公打周桓王的时候何尝手软啊。
当年高皇帝分给长子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弟弟楚国四十多城池,侄子也有五十多座城池。天下的一半就这么给了他们。
当年贾谊就给先帝提过这个问题,但是先帝没理睬贾谊,后来贾谊郁闷致死,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
我比贾谊幸运,我遇到了对我言听计从的皇帝。
我对皇帝说:这些诸侯王早晚会造反,不管你是不是削夺他们的封地。现在削,他们反的就早,危害也小;将来他们势力更大了,反起来,危害更大。
皇帝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的抱负要由皇帝来实现,实现了我的抱负后,将保证他的江山永不变色。
这将是怎样的一段君臣佳话啊,也许只有齐桓公和管仲、秦孝公和商鞅这两对君臣跟我们相媲美。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这是皇帝改元的第二年,在这一年的秋天我收获了人生的硕果。
八月,皇帝任命我为御史大夫。
汉家自有天下以来,做丞相(相国)的都是侯爵,我一个没有爵位的人能做到御史大夫,已经是极点了。等我帮着皇帝把诸侯王摆平,那封侯拜相只是刹那间的事。
御史大夫的重要职责就是监察全天下的不法行为,当然也包括诸侯王。
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职位,只有在这个职位上才能实现我的抱负,现在你拿丞相来换这个御史大夫,我还不换呢。
我向皇帝建议,诸侯王犯了过错直接削夺他们的封地。
这些诸侯王们一贯骄纵,满头都是小辫子,闭着眼一抓也是一大把。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些诸侯王就无立锥之地了。
我现在掌管法令的制定和修订了,这是一个机会。
首先从法制建设入手,健全法制,到时候处理起来做到有法可依,我更改了三十章法令。
消息传出,心虚的诸侯王们一片哗然,纷纷指责我,我并不为所动。本来嘛,你们就是多余的,消灭了你们,汉家才能江山永固。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楚王刘戊,这小子竟然敢在国丧期间淫乱,先削夺他两个郡。
赵王前两年也有不规矩的地方,削他一个郡。
胶西王在买卖爵位的时候也有问题,削夺六个县。
我的老父亲从家乡跑到京师来责问我:你挑拨人家骨肉关系,闹得人人都怨恨你,这是为什么啊?
面对舐犊情深的父亲我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汉家稳固。
老父亲几乎是哭着说的:刘家的江山是稳固了,我们晁家可就危险了。
危险吗?
我没觉得啊,我大权在握, 皇帝又那么信任我,危险的应该是那些诸侯王。
我万万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父亲,回家后他老人家竟然自杀了,留下的遗言是:我不想看到大祸降临到我的头上。
那一刻我有了一丝怀疑: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不会的。
是老父亲太悲观了。
父亲死后十几天,吴王他们终于反了,他们的口号竟然是诛杀我,说我是贼臣
可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是个大臣,怎么会是贼臣呢。
皇帝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太年轻了,需要鼓励。
我建议皇帝亲自率军去前线,就像当年高皇帝那样,而我在后方保证后勤供应。
这一次皇帝没有马上答应。
也情有可原,毕竟上前线是去打仗,不是打猎,是该谨慎考虑一下。
这天,我正在跟皇帝讨论部队调动和粮食供应,袁盎竟然来了。
这个平头百姓来干什么?
袁盎做过吴国的国相,熟悉吴国的情况,皇帝找他来也许只是询问一下吴国的具体情况。
袁盎劝皇帝不用担心,吴国很快就会失败。
皇帝还是有些不放心:吴王这么大年纪了还造反,应该是确信万无一失才做的。
袁盎继续劝道:吴王花钱吸引的都是些无赖子弟,不足为惧。
袁盎这小子难得的跟我看法一致,我随口夸了一句:袁盎的分析很对。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唯一一次赞同袁盎。
皇帝继续问:有什么办法?
袁盎让皇帝把周围的人都赶出去。
我没有动,因为在我看来皇帝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跟皇帝没有彼此。
袁盎看了我一眼:我所说的只能皇帝知道。
听他那么一说我只好悻悻的退了出去,心里酸酸的:这本来是我的专利啊,袁盎也敢来抢,看来没有把这小子抓起来真是失算了。
四、噩梦噩梦
退出来后,我还干了什么?
怎么那么模糊,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感觉我的一生似乎就是在那一刻结束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其实知不知道还那么重要吗?
我终于要离去了,一切仿佛只是梦。
梦中,我的身下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像血一样鲜红。
哦,对了,今天是我就职御史大夫的第一百七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