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市场的边界？NPR一段节目带来的思考 -- 路边
很久以前，在一堂公共政策课堂上，我们讨论了这样一个案例：大概在97年，Ebay的各种管理还不是很规范的情况下，有一个用户在网上拍卖自己的肾，很快有买家开始出价竟拍，在不知道买家动机的情况下，出价很快就达到了上万元。7，8个小时后，在接到报告以后，Ebay介入，中止了交易。具体Ebay以什么理由阻止，案例上没有列出。我们要讨论的是：Ebay是否应该介入中止交易？进而：一个人是否有权利出售自己的器官。虽然大家有分歧，但是反对出售器官的居多，教授的总结用了经济学里的外部效应来解释－交易的双方产生了负的外部效应－它给整个社会的价值带来了反面的影响，人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观，以及对其他人的尊严的关心。 有趣的是，一年多以后，在酒馆里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和另一批学习经济学的同学讨论时，他们大多的反映是：为什么不呢？市场增加了the buyer's surplus和the seller's surplus.旁观者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当然，当时我们都喝了几杯，后面具体的讨论记不清了。
周一晚上，在跑步机上无聊的我，打开收音机听NPR，正好赶上一段哈佛市场学教授Michael Sandel在Aspen Institute的 summer seminar series上的一次讲话，听得我非常感兴趣，以致于在跑步机上多跑了20分钟一直听到结束。
Michael Sandel教授－他在哈佛开的课程曾有超过700个学生参加而不得不在小剧场里开课
Professor Sandel以一段笑话开头：如果有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他通过看电视来了解人类社会，那么他一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美国）地球人面临的最严重健康问题，不是心脏病，不是癌症，艾滋病，而是－－－erectile dysfunction(阳痿）。因为治疗这个疾病的广告最多（路边旁白：如果这个外星人通过读电线杆上的广告来了解中国人健康问题的话，结论也差不多）。这样看来商业行为－广告，是否有助于解决我们这个社会的真正问题呢？从而引出这次讨论的议题：市场是否有边界呢？哪些商品（服务）是根本不应该进入市场的呢？
Professor Sandel给了两个例子让观众讨论：
第一个：难民安置的市场化
目前在世界上动荡混乱的地方还有很多（请参考橡树村的非洲系列），有大批难民等待逃出升天。可是联合国和国际社会所能做的十分有限：愿意接受难民的国家有限，愿意接受的名额有限。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个市场化的建议：每年由联合国根据成员国的能力分配一定的难民接受份额，但是被指定的国家不一定真的接受这些难民，他们可以支付其他国家一些钱让其他国家替他们接受自己的那一份，比如移民少而有钱的日本可以付钱给地大而需要外汇的波兰接受来自卢旺达的难民，（听着耳熟吧，如果把难民改成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话）这是否可以看作一个三赢：难民得到了安置，波兰外汇增加了，日本履行了自己的国际责任而又没有改变自己的移民政策？介绍完以后Professor Sandel开始让观众举手表决－支持vs反对大概6：4。
支持的观众发言：我祖父当年是欧洲的犹太人，当年为了逃出来，他愿意付出他全部的财富，幸运的是他成功贿赂了一些关键人物逃到了美国。所以如果这项政策能增加国际社会接收的难民总人数的话，绝对对难民是个大好消息。
反对的观众发言：如果难民被当作一项商品来交易的话，怎么能保证收了钱接收他们的国家给与他们人道与尊严的待遇呢，对于波兰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笔笔的外汇。可是收完外汇后，对与波兰来说他们又是什么呢？
第二个：借腹生产的问题
在美国，不孕，不育的夫妇很多，他们所能做的也无非是领养和借腹生产。在以前借腹生产，一般来说只要丈夫提供精子，surrogate mother(被借腹的妇女）提供卵子，这种方法比较便宜，后来由于一个案例：在生产后surrogate mother反悔了，最高法院判surrogate mother拥有孩子的抚养权。现在比较通行的是卵子由妻子提供，但是费用比以前大大增加了。为了追求更加经济的方法借腹生产，这些夫妇把目光投向了海外，印度的一个地区（名字没记住），现在成立了借腹生产的一条龙服务，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健康的，有生育能力的印度妇女替别人生一个孩子大概收3000美元，在没有这项生意之前，她们在当地小旅馆，小饭店里的月工资大概是25美元。而这些美国夫妇在美国找一个surrogate mother至少要付1万美元还不算美国昂贵的医疗费用。这算不算是一个双赢呢？现场表决支持这种现象的vs反对的 7：3
支持的观众：我当然支持，我的两个孩子都是用这种方法生的（观众笑，鼓掌）（路边旁白：你真的不是Professor Sandel找来的托吗？）现在一个18个月，一个3岁。如果没有付钱就可以找到surrogate mother的市场，我怎么能有两个美丽的孩子呢？
反对的观众：这些印度的妇女真的是自愿的吗？
Professor Sandel：她们看起来挺自愿的，生一个孩子花费9个月，抵的上她们好几年的收入，全家人也都对她们挺好的
反对的观众(有些犹豫）：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是很确定，听起来不老对的，听着像有钱的西方人拿钱什么都能买，而倒霉的穷人什么都得卖。
最后Professor Sandel稍微做了总结：在讨论中，大家对于市场好像有着两个层次的担心：
第一个层次：市场是否能对交易的资源做出有效的分配－最近的金融危机就是发生在市场内部啊。
第二个层次：是否有些商品根本就不应该进入市场？比如难民，比如妇女的生产服务，比如人的器官，比如妓女的身体？市场的边界应该划到哪里呢？
结合我们现在面临的经济情况，这个讲座确实带给我个人很多思考，希望对大家也有些启发，另外回帖的同学能不能谈谈你们对拍卖自己的器官，市场化难民名额，以及付钱借腹生产怎么看的。
手太快了！
坐在板凳上听大家讨论。
很多事情，支持的是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反对者因为关系不大而不会积极表达自己的意见。当然相反的情况也是一样。所以个人认为，这种事情如果以选票定胜负，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说到借腹的事情，如果要立法表决，印度的当事人有投票权吗？
另：在经济压力下作出的无奈选择，可以判定为自愿吗？很多时候，公平不过是个幌子，既不是目标，也不是过程。
服务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正确实在是很难，操作的，也很难鉴定。
我以前也和美国同学讨论过另一个问题：在政治中，经常是一小群人的主张往往更容易通过，尽管整个社会的总利益会受损，原因就是小团体利益集中，容易组织，而社会大众分散，不易达成一致行动，这可以联系到科斯的交易成本理论。
你说的“在经济压力下作出的无奈选择，可以判定为自愿吗？”很有意思，假设我作为市场万能论的支持者，我可以反问：即使是无奈的选择，那么他们是不是在选择后境况比以前有所改善呢？或者说市场毕竟提供了这种选择的机会给这些印度妇女。
一个简单的问题，如何达成共识？初始点不一样，事后的帕累托效益结论显然受影响。经济学家对于后者在行，对于前者一般处理方法是，假定它是给定的，这样理论上容易处理啊。
复杂一点，这只是单个选择问题。如果事实上各国希望这个“难民指标”问题和其他问题搭钩如何解决？比如，多接受1万个可以，但现在我需要1000万美元贷款；或者说，不要逼我少放二氧化碳；或者，不要管我如何选出总统的。我想，你是知道阿罗不可能定律的，IIA假设是认可好还是不认好呢？
参与讨论而已。
问一些怪问题。有一个学期让我们读了一本书，Morality and Mortality，经济系的课，读的是哲学家写的书，和你的问题倒是有些关联。
他的问题从Organ Donation开始。器官不能卖，是（社会大部分人的）道德要求决定的。哪怕关于捐献，也是有严格规定的，美国是一个委员会决定排队次序的。你知道经济学家的特长就是引入incentive，期望改善分配结果。但是在和人身体一部分的问题上，提供增加器官供给的incentive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出卖器官几乎没有哪个社会是容许的，那么把器官换做血液呢？我们继续，妇女出租子宫代孕，把这个问题“弱化”一点，妓女出租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使用权呢？假设买卖自愿，帕累托改进哦。问题是，如果有incentive鼓励女性更多进入这样一个市场，虽然增加CS和PS剩余，对整个社会是有益的吗？
再进一步，在我那个教授看来，出卖自己的Labor和妓女的供给也只有一步之差，那难道辛苦劳动换钱也有不道德的地方？那这根线划在哪里，什么是和自身亲密相关而不可出卖的？市场到此为止，不然就过分了。
要想不顾他人的感受，也就是对负外部性免责，解决办法就是独立出来。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比如，原来欧美对非洲的悲惨还感觉到负的外部性，后来觉得累了索性划清界限，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Don't argue with one's utility function.
这个边界就是道德和法律给定的。
200年前，奴隶也是有市场的。
关于卖器官，我是反对的。关于，难民买卖，我是赞成的，关于借腹生产，只要双方愿意，我是赞成的。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买卖器官合法，那你能否控制有人绑架别人来卖器官。有代孕市场，那是否会出现被控制的女人成为生产机器。有了利益，就有后面的slippery slope.
叫猿闯是挖？
有本书是专门讲这个问题的，《集体行动的逻辑》。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人数很少组织严密的生产者集团往往能战胜人数很多组织松散的消费者集团，让政府实行贸易保护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