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20) -- 江南水
造成这个奇迹的直接原因是韩赵两国意见不一致,不一致的原因是因为两国的地缘政治环境不同,并且双方的主张几乎没有交集,这两个主张就是一道非A即B的单选题。
这两个选项,无论是A还是B,对魏国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但是对韩赵两国却是判若云泥的选择。
我试着来拨拉一下双方的算盘珠子。
先拨拉韩国的,韩国的核心国家利益是安全,只有自己的主张才能够给自己提供最大的安全利益。如果选择赵国的选项,韩国虽然暂时能得点好处,但安全依旧得不到保证,万一哪天魏国缓过劲儿来,他捞的那点好处还得全部吐出去,说不定还要加上利息,,这一趟韩国基本上算是白跑了。
再拨拉一下赵国的,赵国的核心国家利益是争霸中原,保持一个统一并且听自己指挥的魏国来抵消齐国和楚国对自己的压力,符合赵国的战略目标。如果选择韩国的选项,赵国非但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齐国的压力面前。忙活了半天,基本上就是为韩国做了件出嫁的衣裳,并且还把自己架到了火上。
算盘打完了,现在再来说说双方的后续动作。
看到双方最后荒唐的不了了之,很多人都认为赵成侯和韩懿侯愚蠢透顶。
在我看来,只是他们双方不愿意为对方火中取栗而已,在战国混,领导人如果真的愚蠢透顶,那他早就被KO了。
在看待这个事件的时候,很多人都把目光盯在了韩赵两国不同的主张上,而我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那就是韩赵两国为什么不瓜分魏国。
考察一下三晋的发迹史就会发现,他们的发迹史就是一部别人被他们瓜分的血泪史。
公元前458年,知、赵、韩、魏四家联手灭掉范、中行两家,然后瓜分两家的领地;
公元前453年,赵、韩、魏三家联手灭掉知家,然后瓜分知家的领地;
公元前376年,赵、韩、魏三家再次联手,瓜分掉晋国仅存的土地,晋国寿终正寝;
赵、韩、魏不是善男信女,善男信女在战国一刻也混不下去,只要有机会他们不会放过哪怕是一寸土地。
就在安邑之围前七年,他们连前老板仅有的一点残羹冷炙都毫不嫌弃的瓜分了,为什么这一次面对如此肥美的魏国一点胃口都没有,绝口不提瓜分魏国,而是提出了那么两个方案?
我认为是这两个国家没有足够的实力来瓜分魏国,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赵国主张让魏国割地都不能增加韩国的安全感,也说明了这两个国家没有瓜分魏国的实力。
韩国撤军后,在那种情况下,赵国都不能保证顺利实施自己的主张,也可以看出来,赵国单凭自己的能力也没法完全控制魏国。
当然了,除了三晋内部的因素外,韩赵两国也不得不考虑国际上的因素,当时的齐国和楚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国家瓜分魏国,趁机坐大。
如果韩赵双方有足够的实力,魏国将逃脱不了范、中行、知三家的命运,历史上可能就不是“三晋”,而是“两晋”了。
经过文武两代领导人的励精图治,把魏国做大做强,对手即使能够把他击倒在地,也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站起来。
魏国的起死回生不单纯是靠运气,更不是靠韩赵两国的仁慈,而是靠自己积累了多年的国力。
所谓的奇迹只能站立在自己的实力基础之上,而不能寄希望于别人的赠送。
魏国这次大难不死,并没有给他带来后福。
魏惠王放走了一个不该放走的人,这个人给魏国带来了致命的威胁。
拜这个人所赐,魏国的风光彻底走进历史,只能苟延在战国。
误判
重新站立起来的魏国是一个统一的魏国,是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魏国,领导人就是魏罃,史称魏惠王,也称梁惠王。
又是内战又是外战,三年折腾下来,魏惠王接手的不再是那个睥睨九州的魏国了,虽然不用从头再来,但是也少不了要培植元气,以图再次回归巅峰。
但是,历史没有给他多少时间让他重回巅峰,魏国的地缘环境悄悄的发生了某种改变。
东方的齐、南方的楚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强大,韩赵两国依旧是魏国不可低估的力量。
两百年来,默默无闻的秦国竟然也在西边折腾了起来,秦人的胃口似乎还不小。
公元前374年,秦国的领导人秦献公把都城东迁,从雍城(今陕西凤翔县)迁到栎阳(今陕西西安临潼)。
动机是什么也就路人皆知了,秦国要重新拾起祖先的梦想,再次挺进中原了。
秦国人不只是有想法,还有动作,秦人东出函谷关,深入到中原腹地。
二百年的无所作为并没有泯灭秦人的剽悍,公元前366年,秦人在洛水之北的某地(洛阳)打败了韩魏联军。
秦国人的进取精神也引起了韩赵魏三家的警惕,绝不能让秦国东进的势头继续下去,如果有可能还要把秦人赶回他们的旧都雍城。
在这个思想的指导下,三家又一次联手,也重新拾起荒废很久的战略,遏制秦国。
公元前364年,三家联军来到秦国新都栎阳附近的石门(今陕西三原县)。
这一战决定着秦国未来的国运。
胜利了,就能保住新都栎阳,也能够保持继续东进的态势。
失败了,新都栎阳固然不保,秦国也只好回到故土,继续跟戎狄厮混,天下基本上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对秦国来说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斗。
在不胜利毋宁死的情况下,秦人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大败韩赵魏联军,斩首六万。
六万,这是史书上记载的第一个斩首数目,这预示着,战国时代的战斗伤亡将以“万”为数量级来计算,一个血腥的时代开始了。
秦国人的胜利不仅保证了自己能够继续去实现祖先的梦想,而且还从周天子那里得到了一件礼物。
周显王给秦献公送来了黼黻(fǔ fú)。
黼黻是一件华美的服饰,据《周礼》: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
《红楼梦》中,贾府的“荣禧堂”前的对联就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看来黼黻应该是件比较高档的礼物,秦国虽然比较穷,估计秦献公也不会太看重黼黻的物质价值,但这毕竟是周天子送来的,政治意义重大啊。
就像奥某可以心虚的把炸药奖的奖金捐献,但不会拒绝前去领奖。
有喜就有忧,石门之战的大败,让韩赵对遏制秦国失去了兴趣,从此魏国一家担当起了对抗秦国的重任,河西地区成为了秦魏的胜负手。
问个问题啊,通宝是干吗的啊,有什么特殊作用啊,一直不知道怎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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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存在客观的困难。
注意,这些被继位君主修理的人(严格地说吴起不能算,因为杀他的是贵族不是王)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直到旧君去世时依然大权在握,商鞅、吴起、乐毅都是。
下面是二月河小说《康熙大帝》中的文字:
“老皇上康熙一反常态,雷厉风行地处分了一大批朝臣,还停办了四王爷胤祯的差使。四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教于府上的谋士邬思明。邬思明早已胸有成竹了,他向四爷说:皇上所以要这样干,第一,是为了保护一批贤臣,免得他们陷入党派纷争。‘还有第二层意思呢,’邬思明接着说,‘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这次皇上贬斥的,全是手握大权的治世能臣。谁的权力大,职位高,谁受的处分就最重,这是为什么呢?依学生看,这正是皇上英明过人之处。这些人,是非要拿下去不可的。’
胤祯诧异地问:‘哦?这倒奇了。胤祯不懂,请先生明言。’
‘四爷,您别客气。其实,您只要设身处地地为这些人一想就明白了。如今,老皇上健在,他们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一旦新皇上即位,他们的身价又会立刻暴涨,成了拥戴新皇登基的两朝元老、辅国重臣。他们本人,有的已官至极品,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他们的手下,又有一大帮的门生、故旧,甚至结成了党派。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新皇上,将何以处之呢?当年鳌拜结党弄权、操纵朝纲之事,咱们还闻之色变呢,老皇上能忘了吗?权臣把持朝政,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是历朝历代都深深忌讳的呀!现在,老皇上一纸诏书,他们全变成了‘犯官’,变成了‘罪臣’,以前的功劳、苦劳,一笔抹煞,过去的门生、故交,也全都树倒猢狲散。等到新皇上登基,还是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让他们得到赦免,官复原职。他们能不感恩戴德地拥护新皇上吗?他们能不乖乖地从头做起。勤勉办差吗?四爷,老皇上用心深远,他替继位的君主,不但留下了万里锦绣河山,还留下了随时可用,又任意挑选的能臣、贤臣。四爷,您不觉得皇恩浩荡,不觉得皇上用心之良苦吗?’ ”
李世民病重时,把李绩贬斥到外地,李绩连家都不敢回,立刻上任,于是李世民对他放心了,嘱咐李治可以大用李绩。
但是战国时期,君主专制体制刚刚出现,无论君臣对于彼此相处之道都不太熟练,所以屡次出现对于先朝旧臣的大清洗。
张仪苏秦这类属于游说之士的政客,他们在各国的跳槽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根本的原则,典型的例子就是睚眦必报的范睢,他们对企业的忠诚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准绳。而吴起商鞅乐毅则是属于政治家一类,他们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准则,他们的行事更加大气而有规划,商鞅不说,吴起在离开魏国之前曾感叹如果他能留任,他能让魏国灭秦,奠定争霸基业,乐毅攻齐七十余地,采用怀柔政策打算让燕国逐步消化这些地盘,这都不是做短线的那些政客所有的眼光。
河西地区对魏国固然重要,对秦国也不是可有可无。不能控制河西地区,秦国的都城栎阳就一直暴露在魏国的威胁之下,非但不能东进争霸中原,连生存都要看魏国的脸色,更何况河西地区在几十年前还是秦国的领土呢。
公元前362年,秦国人开始踏踏实实的实施收复故土的计划,第一个目标就是少梁(今陕西韩城市)。
少梁是魏国在河西地区的桥头堡,失去少梁,魏国将丧失河西地区的战略优势,这一战也是魏国输不起的一战。
但是这一战,魏国还是输了,输得还很惨,主将公孙痤和太子都被秦人俘虏了。
魏国自立国以来还没有对哪一个国家连战连败呢,然而这几年却连续被秦国修理,其中固然有秦人骁勇善战的因素,魏惠王初年那次内忧外患也不能说没有帮秦人的忙。
就在魏国上下紧张的看着秦国这只西北狼呲着牙不停撕咬的时候,从西方传来了好消息,秦国领导人秦献公去世了,接班的是他二十来岁的儿子。
魏国上下松了一口气,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纵有天大的能耐,又能翻起多大的浪呢。
外患暂时解除了,那就整理一下内政吧,就在魏惠王要整理内政的时候发现自己少了一个重要的帮手,丞相公叔痤病了。
据钱穆先生考证,公叔痤就是在少梁之战中被秦国俘虏的公孙痤。
严格说来,在春秋战国时代公孙、公子、公叔都不是正式的姓氏,只是说明他跟领导人的关系。
领导人的儿子就是公子,领导人的兄弟也是公子(上一任领导人的儿子嘛),孙子辈以下的就是公孙,长辈那就只好统称公叔了,我还没见过“公祖”呢。
丞相大人的病情很严重,差不多进入生命倒计时了。
普通人到这个程度也该考虑留下遗嘱了,告诉老婆孩子怎样分割自己的财产,顺便把自己的债务债权也转移一下,把自己藏的私房钱也和盘托出。
公叔痤是魏国的丞相,不能只考虑自己的私人遗嘱,还要为国家留下政治遗嘱,算是对老板的最后交代。
公叔丞相(暂时当姓氏用吧)认为他这个政治遗嘱很重要,他要向魏惠王推荐一个人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以确保魏国能够继续繁荣昌盛。
这个人就是商鞅,此时他还不是商鞅,而是公孙鞅,是卫国人,跟吴起算是老乡。
看姓氏就知道此人跟卫国国君有血缘关系,卫国的祖先是周武王姬发的兄弟,推本溯源,他应该姓姬,叫姬鞅。
春秋战国时代,那些相当于今天人们姓名的代号极为混乱,这里就取大家都熟悉的代号,从现在起就叫他商鞅。要是为了精确称他姬鞅,估计知道这个称号的全国也没多少人。
前面行文过程中,在国君们还都活着的时候就用他们的谥号,也是因为大家都熟悉这些谥号,理解起来也方便,只有在人物对话的时候用精确称呼。
多说一句,今天的影视剧中经常有这类的镜头,活着的孝庄太后一口一个“我孝庄如何如何”。一看到这里,大家都对编剧们充满了鄙视,我要说,不要埋怨今天的编剧。太史公编写正史也是这么玩儿的,就在魏惠王还没有称王的时候,他老人家在安排对话的时候,魏惠王的手下就一口一个“王如何如何”了。
商鞅学的是法律(刑名之学),在丞相府上谋了个中庶子(大概是秘书之类的吧)的职位。
商鞅在丞相府的工作被丞相公叔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公叔丞相也一直在等机会把他推向更加广阔的舞台,魏惠王那里。
可惜,一直等到公叔丞相病得都快不行了,商鞅还只是个丞相府的中庶子。
魏惠王听了丞相的病情报告,知道这次丞相大人怕是差不多了,决定去探视一下这个病中的丞相。
领导人探视不久于人世的大臣,是向这位大臣表示最后的尊重,也可以顺便榨取一下这位大臣的最后价值,听听他对国事的最后意见。
保重身体,安心养病,暂时不用考虑工作之类的废话讲完后,魏惠王终于说出了实质性的一句话:如果你走了,这个国家的事务该交给谁打理?(公叔病有如不可讳,将奈社稷何?)
公叔丞相一直在等的也是这句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丞相大人说出了自己的接班人:我的中庶子公孙鞅虽然年轻,但是个奇才,希望您能够把国家大事交给他。(痤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
看到丞相大人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魏惠王以为他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重要的最后法宝,没想到竟然是推荐一个年轻人,而且还让这个年轻人来操持国家大事,魏惠王不觉哑然失笑。
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魏惠王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就在魏惠王要离开的时候,公叔丞相把身边的人全部撵走,为魏惠王尽了最后的义务:如果您不想用公孙鞅,那么就一定要杀了他,不能让他离开魏国。(王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
魏惠王不明白丞相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年轻人,为了安慰这个不久于人世的丞相,只好假装听从了他的建议。
魏惠王走后,丞相大人赶紧把商鞅找来:刚才魏侯(此时还没有称王)问我关于接班人的问题,我向他推荐了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会用你。我又劝他,不用你,就杀了你,这个他答应了。你快走吧,一会儿就来抓你了。
商鞅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魏侯既然不听你的话重用我,又怎么会听你的话杀我呢。
谁说中国人不讲逻辑,商鞅的这个答复就有极强的逻辑性嘛,虽然他不一定知道同时代的西方已经诞生了逻辑学的鼻祖,苏格拉底。
用苏格拉底的三段论来分析一下商鞅的推理过程,这是两个过程。
先看第一个,这是一个反推过程。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的:
大前提:魏惠王对公叔丞相言听计从;
小前提:公叔丞相建议重用商鞅;
结论:魏惠王重用商鞅。
然而,魏惠王给出的结论是,不用商鞅。
结论不对,那就是前提出了问题。商鞅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也不会怀疑公叔丞相的眼光,所以小前提没问题,那就是大前提有毛病,魏惠王不把公叔丞相的话当回事儿。
接下来是一个正面推理过程:
大前提:魏惠王不尿公叔丞相的建议;
小前提:公叔丞相建议杀掉商鞅;
结论:商鞅将安然无恙。
公叔丞相在没有整明白大前提的情况下,就向魏惠王提出了那么两个天壤之别的建议,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在魏惠王心目中的分量。
虽然对自己定位有点不准确,但是公叔丞相的拳拳之心还是值得肯定的,无论是对公还是对私,丞相大人都是一片赤诚。
公叔丞相这种先公后私的做法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不是简单的滑头,他这么做,对公私两方面都是一个交代,剩下的就看这两方怎么做了。
搞笑的是,双方都没有听从公叔丞相的遗言,商鞅没有听他的离开魏国,魏惠王也没有听他的重用商鞅,更没有杀掉商鞅。
魏惠王非但没有听公叔丞相的,而且还嘲弄了一下这位丞相:丞相真是病得不轻,竟然让我把国事交给公孙鞅,太搞笑了!(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岂不悖哉!)
商鞅知道,在魏惠王的心中,自己不但不足以重用,甚至都不足以让他下杀手。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必须让他为这份蔑视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
商鞅没有等多长时间,不远的西方就向他发出了召唤,他的舞台就在那里,在那里他将书写一篇自己的历史,一篇带着鲜血的辉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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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独狼
向商鞅发出召唤的是秦国的新任领导人秦孝公。
当时的秦国地处今天陕西西部,陕甘一带,在今天这些地方还是欠发达地区,在那个时候,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基本上是异族戎狄的天下。
秦人虽然跟异族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们却把自己当做主流民族的一部分,因为秦人是周天子的附庸。
在分封时代,周天子把天下土地分封给诸侯,诸侯们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等级占据不同面积的土地,最低级的子爵和男爵仅占有五十里的土地。那些占有土地不足五十里的单位,就不劳烦周天子伤神了,他们就近依附于某个诸侯,是这个诸侯的附庸。
秦人的祖先因为给周天子养马有功,也捞了一块不足五十里的土地。
那年头马匹就是核心战斗力,周孝王也高看秦人一眼,让他们做了天子的附庸。
时光到了公元前771年,这一年对周王室来说是不利的流年,对秦人来说却是大吉大利的一年。
这一年,犬戎人攻入周王室的都城镐京,一时间烽火传遍天下,因为周幽王以前屡次玩儿烽火戏诸侯的游戏,这次犬戎人真的来了,各路诸侯还是以为周幽王在做游戏,没人理会他。
因为秦人就在周王室和犬戎人附近,不用烽火也知道犬戎人这次是真的来了。
秦人虽然能力有限,但是态度比较端正,当时秦人的头领秦襄公,不仅率领族人前去救援周王室,而且还护送周平王从镐京搬家到洛阳。
看到秦人的表现周平王相当很感动,立刻提升秦人的地位,把秦人从附庸变为伯爵。
在封秦人为诸侯的时候,周平王当场表态,只要你们能够搞定犬戎人,拿下来的土地就是你们的。(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秦人的封地不过是周平王的一张空头支票,还得自己从犬戎人手里夺。
就是这张空头支票也是有折扣的,即使秦人搞定了犬戎,他们能占有的也只是岐山以西的土地,岐山以东是周人的发祥地,还得归周王室所有。
虽然秦人这个伯爵的封地只是一张打了折的空头支票,但是诸侯的身份还是实实在在有用的,有了诸侯的身份,秦人就可以平等的跟其他诸侯进行外交活动了,而且还能够跟他们通婚。
没有这个身份,在中原人眼里,秦人就跟异族戎狄没什么不同,都是野蛮人,虽然秦人自我感觉是主流民族。
有了诸侯的身份后,秦人正式洗白成文明人了。
虽然成了文明人,秦人主要还是跟野蛮人打交道,不断打击周围的异族。
虽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在当时还没有过时,但是秦人主动攻打异族并没有触犯天条,他们是有周天子授权的。
从周平王的命令来看,秦人攻打异族并不纯粹是在给周王室做义务劳动,相当一部分也是在为自己谋福利。所以秦人的积极性也相当高,一连数代领导人都忙活着搞异族。
常年跟异族征战,为秦人培养了剽悍无比的优良作风,这种作风一直伴随着他们走向天下。
有得就有失,秦人在西方得到了实惠,锻炼了队伍,但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中原地区没秦人什么事儿。
秦人因为自身的恶劣环境(异族都不是好惹的,吓得周天子都搬家了),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操心中原,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秦穆公时代。
公元前656年,即位四年的秦穆公娶媳妇了,夫人出身名门大户,是大国晋国的公主,开始了第一次秦晋之好。
一个边陲小国能够攀上这么一棵大树也算是很有成就。
但是,最大的成就还不是这桩婚姻,而是这桩婚姻带来的嫁妆。
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土地,而是一个人,百里奚。
百里奚是秦穆公的老丈人晋献公灭掉虞国时抓获的俘虏,这个俘虏被当作晋国公主的陪嫁,搭配到了秦国。
(按:晋国灭虞国还诞生了一个成语“唇亡齿寒”和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假途伐虢”)
据说百里老爷子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虞国也是高级领导(大夫),现在竟然成了嫁妆的添头,老爷子感到很伤自尊,偷偷的逃出了秦国。
刚离虎口,又进狼窝,离开秦国进入楚国的时候,百里老爷子被一群乡下人当盲流给收容了。
秦穆公听说嫁妆中还有这么一个宝贝,很激动,打算出重金把百里老先生赎回来。
冷静下来一想,感觉不妥,自己知道这老爷子值钱,那些乡下人不知道啊,一下出价太高,吊起了他们的胃口,那就是个无底洞。
有了,低价收购重宝,就这么办。
秦穆公派人前去跟楚人交涉:听说我们陪嫁的下人百里奚在你们这儿,给你们五张羊皮,你们把他还给我们吧。
乡下人基本上没有多想,五张羊皮比这个糟老头子有用多了。
成交!
今天玩儿收藏的,还有不少人这么干。
看到失而复得的宝贝秦穆公很激动,一气儿就跟他聊了好几天,这个来自中原地区的老人让秦穆公大开眼界。
秦穆公也不小气,还封百里奚为大夫,因为是用五张羊皮赎回来的,就称“五羖大夫”。
百里奚又向秦穆公推荐了另一个老人,蹇叔。
这两位老人受中原文明熏陶多年,现在他们又来熏陶秦穆公,让秦穆公知道,要想有作为,光跟野蛮人打交道是没用的,你就是把野蛮人都杀光了,中原那些人还是不知道你贵姓,只有跟中原人竞争,他们才知道你的存在,才会承认你的价值。
经过数代领导人的努力,秦人的生存环境有了极大的改善,到了该考虑一下其他问题的时候了。
对个人来说,饱暖思淫欲,对国家来说,解决了温饱就该考虑一下国际地位了。
在两位贤人的帮助下,秦穆公把目光转向了并不熟悉的东方,那里才是秦人该去的地方,只有在那里秦人才能够得到正式的承认,实现自己真正的价值。
就在秦穆公的目光转向东方的时候,晋国乱套了。
晋国乱套的根源就在于秦穆公的老丈人晋献公在继承人问题上犯了错误,种下了祸乱的种子。
大臣杀国君,国君杀大臣,杀来杀去乱了十几年。
在这些年中秦国并没有韬光养晦,而是有所作为,晋国的晋惠公、晋文公都是在秦国的帮助下才得以走上领导岗位的,这两位国君也是秦穆公的小舅子。
因为秦国两次很有道义的干涉晋国内政,中原各国终于知道了在西方还有个秦国存在,秦国的雷锋举动也为自己谋取了一定的政治利益,这是秦国步入国际大家庭的第一步,这一步迈得很精彩。
除了这精彩的一步,秦国还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就秦国这次辉煌的竟然是起源于一场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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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大户。晋献公的太太们也基本上出身出戎狄,因为没有一个文明国家想把女儿嫁到晋国去。这个时代的秦晋两国基本上门当户对,秦穆公娶晋献公的女儿也不算高攀。
相对秦国来说,晋国也算是大户了
晋国好歹是根正苗红姓姬的,虽然晋献公这一脉不是晋国开国时的大宗
当然了,晋国跟狄人杂处,主流文明的国家也不怎么待见他。晋文公四处流浪的时候,正儿八经的中原诸侯都不待见他,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秦国人则从根儿上就是蛮族,能够娶个姓姬的夫人,不能不说是高攀。
这说的还是血统,从实力上来说,秦国更是高攀了,彪悍的晋献公那时候已经为晋国做了很大贡献了。
是周王室的正统,非姬姓后裔的秦国能够拉拢到这门婚姻就意味着沾上了周王室的血统,比普通诸侯又进了一步。尽管别的诸侯国看不起晋国,但对几代前还是周王奴婢的秦国来说,这门婚姻绝对是高攀,从此有了尊王攘夷的本钱。不要小看这个血统,后来蛮荒出来的吴国还编造了始祖是周朝的太伯和仲雍的神话,就是为了同中原拉拢关系。楚国没有这个血统,在中原诸国眼中就始终是蛮夷。
只不过太伯做的是蛮夷之君,他的后代周章的爵位只能是子爵。为了补偿太伯的后人,周武王又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墟,为侯爵。虞仲的这个国家也叫吴(吴、虞二字在古代意同字通),为了和江南之吴区别开,所以又叫做北吴。
吴的国君是太伯、仲雍兄弟的后代,而两人又是周太王(周文王祖父)的儿子,所以吴与周是至亲,而且为兄,几成尘封的定论。《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佰、仲雍二人乃礶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礶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但从春秋时期吴国的种种迹象看来,这种说法可疑点太多,一一列出的话,毛病就显露出来了。
(1)论吴君必非周之同宗
首先,太伯、仲雍兄弟南奔,应为事实。这在当时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故事了,孔子在论语里也给予极高的称赞。《左传》对此也有左证:前660年,士蒍劝被迫害的晋国太子申生逃亡避祸,就要他学“吴大伯”的例子。但两人取得吴国君位事迹渺茫,论语里也未提及。试想在当时半部落化的团体里,两个外来人轻易取得领导地位,实在是困难,虽然上古这样的说法很多,但多不可信,酋长的世袭或者推选都落不到他们头上的吧?
第二,《左传-成公七年》(前584年)记载,晋国为了牵制楚国,在争霸中获胜,采纳巫臣的建议与吴国联络:“吴子寿梦说之。教之叛楚-------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中原各国)”。可知,在这之前吴一直是楚的附属国,和中原各国并无交往。现在假设太伯、仲雍兄弟即使确实取得了吴国的君位,但从周建立(约前1066年)到这时已经近500年了,以太伯、仲雍二人善良仁孝的性格,和人类认祖归总的本性,500年不与周即中原诸侯联系是不可想象的(可看看当时中原各国来往、通婚的频繁程度)。
第三,鲁国的认识。鲁国虽是中小国家,但在当时很受尊敬,原因是他们是礼仪之邦,鲁国的大臣以通晓广泛和讲究礼仪著称。而当时鲁国人眼睛里的吴国是纯种的“蛮夷”——(前584年)七年春,吴伐郯,郯成。季文子(鲁国执政老臣)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夫!
——把吴国看成“中国”之外的“蛮夷” 了,意思再明白不过。
第四,独特的作战方法和野蛮性。当时诸侯作战有一套严格的道义规则。而吴国则完全不讲这一套,作战手段在当时显得极其阴狠,以至于在中原诸侯看来以“野蛮”著称的楚国都吃了大亏,两位执政都因为没思想准备败亡了。——
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吴人要而击之,获邓廖。其能免者,组甲八十、被练三百而已。子重归,既饮至,三日,吴人伐楚,取驾。驾,良邑也。邓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谓:「子重于是役也,所获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病而卒。 (前570年)
——突然袭击,拦腰截断,太生猛了,楚国似乎没领教过。
子囊师于棠以伐吴,吴不出而还。子囊殿,以吴为不能而弗儆。吴人自皋舟之隘要而击之,楚人不能相救。吴人败之,获楚公子宜谷。(前559年)。
———敌退我追 ,老毛的战术都用上了。
前507—506年,长途奔袭,直捣楚国首都,是春秋时期第一次“非典型”大战。
第五,吴国的自我认识。前584年左右,吴国突然在春秋舞台上冒了出来并扮演了重要角色。可见是一个新崛起的强国。这要归功于杰出的领袖寿梦,其作用和楚国的楚武王相似。崛起后的吴国是四面侵略,谁的帐都不吃的。前584年,先是侵略中原的小国郯国,搞的晋国很恼火。后是突然攻打楚国的附属国“州来”,搞的楚国也很狼狈。可见在吴国自己看来不管中原还是楚国,没什么区别,都是争夺的对象。只是后来在晋国的引导和威吓之下才专心对付楚国的。
第六,吴国的发展情况。《左传-成公七年》(前584年)记载,巫臣到吴国“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可见落后。即使太伯、仲雍时代中原的技术还不那么发达,也不至于连车都不会有。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前584年之前吴国与中原确实是隔绝的,史记的记载不确。
第七,国君称王。当时称王的只有两个国家,吴和楚(后来越国也是)。当时还没有皇帝的称号,王按道理只有周天子可以用。楚早先自视为蛮夷,所以谮越称王。而吴国如果是周天子的族人,按道理决不可能如此谮越无理的。
吴国是怎样从纯种蛮夷变成周天子同宗的
关键在于前584—前576年这8年时间,我认为是晋吴两国为了达成合作的一个交易成果。晋吴联盟的形成很是波折,整整经历了八年时间。
前584年吴国攻打郯国,直接向霸主晋国挑战。晋国派巫臣去联合,吴国虽然高兴,但肯定没达成让晋国满意的协议。因为:第一,次年,晋国率领鲁国等国家攻打郯国,因为它和吴国结盟了。这是给吴国一个强硬的信号,中原霸主不是好惹的。第二,同年,晋国派巫臣再次使吴,可见双方的立场和争议很难协调。但直到前582年春,晋国以为协议已经达成了,晋侯、齐侯、宋公、鲁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率领诸侯准备接见吴国国君,吴国君却没来,让晋国这个霸主很丢面子。
前576年,吴国正式来中原和诸侯会见。为了这次确保面子,晋国先派各国大臣(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鲁叔孙侨如卫孙林父、郑公子酉、以及邾国代表)在钟离和吴国代表接头,先洽谈了一番然后在会盟,可见谨慎和艰难。这次会面被描述为“始通吴也”——第一次真正和吴国交通。
前559年,吴国被楚国大败,这才认识到自己的势力远远不能对付楚国,这才主动想晋国求援,并接受了晋国的责备。晋吴联盟才最终牢固了。
为什么说伪造世系是这次联合活动的一个条件呢?因为蛮夷在当时很受中原歧视,吴国以一个强国不能接受这样的歧视的。双方进行了8年的讨价还价,晋国终于同意借用大家都知道的太伯、仲雍南奔的故事,附会出了这么一个吴国国君的祖谱。而这个任务的具体执行者不是别人,正式熟通礼仪的鲁国。《左传-襄公十二年(前561年)》记载——
秋,吴子寿梦卒。临于周庙,礼也。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是故鲁为诸姬,临于周庙。为邢、凡、蒋、茅、胙、祭临于周公之庙。
——奇怪吧?23年前还骂人家是“蛮夷”,说自己是“中国 ”,23年后就用实际行动承认了这个叔伯哥哥了(鲁国的认可在当时是十分权威和关键的),如果熟悉《左传》,看里面记事的严谨和细致,用意的深远,不难看出,这浓重而滑稽的一笔记载向我们暗示了楚国成为“中国”的秘密——虽然当时的形式不允许直书(这对鲁国也是不光彩的),但史家还是以他们的崇高责任感和智慧为我们透漏了事情的真相——这个叔伯大哥是冒牌的!鲁国之所以如此,第一,是因为有霸主的认可和委托(或许吧),第二,吴国和自己是近邻,这样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外援和靠山了。事实也是这样,后来齐国攻打鲁国,吴国就出兵打败了齐国,趁机北上争霸了。
简结:
第一,太伯、仲雍南奔确有其事,但吴王并非他们的后代,吴国是纯种的蛮夷国家;
第二,吴国的祖系伪造是晋吴结盟的一个条件和副产品;
第三,《左传》前584年和前561年的矛盾是鲁国史官故意为真相做的微妙暗示。
后来不得不联合另外一支同姓本家(他们面临同样的问题)组成大家族进行对抗。虽然大家其实并没有太多血缘关系,残酷的社会现实却使得大家十分团结,以至于可以在乱世立足。春秋时代的宗法制度和后世的大家族没什么两样,这样看来这种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