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旅途小记 -- 一条溺水的鱼

出差在外，接触最多的，是三个行业的人。其一是餐饮，其二是酒店，其三是交通，也就是常说的食、住、行。今天想聊一聊的，是“行”。这一行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出租车司机和空姐，每次出差总要碰上好几位吧；而最想接触的是飞行员们——只可惜每次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最多也就是在登机桥上隔着玻璃瞅一瞅。空姐嘛，可能各位男士们更感兴趣（其实还有空哥，不过几乎没有跟他们聊过），那么好吧，这样一来只剩下出租车司机可以八一八了。

正如我在开篇中所述，因为又狡猾又吝啬的资本家之故，我常常要坐夜班飞机，这样白天至少还可以上半天班，也不耽误第二天的行程。我娘亲对此常有微词，你们什么老板呀，吃人都不吐骨头，用人就往死里用，想当年我们出差，那是何等的轻松惬意…我知道，她老人家接下来就要炫耀讲过1000多遍的故事了：开会或者办事只需要一两天，前后各安排一周游山玩水…我每逢此景就感慨没生在好时代，并且对万恶的资本主义痛恨万分…

好了，抒发完朴素的革命感情之后，言归正传，说说我碰上过的值得一记的的哥的姐们吧。前面说到，我常常是半夜时分降落在异地他乡，曾得一前辈传授经验，说是此刻打车一定要和司机聊聊天，以免他/她开着开着就睡过去。我从前对这点嗤之以鼻，人家在机场趴窝那么久，要打瞌睡早打过了。直到有一位福州的哥以事实教育了我，我才明白，前辈就是前辈，懂得在严酷的剥削之下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那是我第二次到福州，如果你也去过，就会知道福州长乐机场离市区差不多50公里，远得要命。一路上这位的哥沉默不语，收音机也不开，而我习惯坐在后排，根本看不到司机在干吗。那天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坐着坐着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车老往左道偏，偏到一定程度又拐回来，从后视镜里一看这位的哥，顿时我就毛骨悚然，原来他眼神迷离，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有打瞌睡的重大嫌疑。我赶紧咳嗽两声，谨尊前辈教诲，没话找话的跟司机搭腔。聊起来后，的哥大骂居庙堂之高的肉食者，因为很多都是长乐籍，所以不顾国家计委的反对非要把机场建在长乐，机场高速路的配套也迟迟跟不上趟，飞福州的航班又不多，诺大的机场冷冷清清…也好，打开了话匣子就不会再打瞌睡，我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提心吊胆的安全走完了全程。

论的哥讲故事的本领，哪儿的都比不上京城，那是上至国际形势和政治局开会，下至领导人家里的小保姆，张嘴就来，篇篇儿都听的你一愣一愣的。有次我从东四那儿打车去机场，开始是在聊着北京房价之贵居大不易的话题，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的哥就拐到另一个热点去了，绘声绘色的给我讲了个山西煤老板的段子。

说是这位的哥前儿在王府饭店拉一活儿，一三十多岁女的，山西来的，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大大咧咧的往行李箱一扔，上车就说包你车一天，带我去汽车市场看车去。还专看那豪华的，保时捷、Benz的越野车之流。那女子在看车，孩子就在展厅样车之间奔走玩耍，拿着把塑料宝剑，四处比划。一车行的伙计看见就不干了，出来嚎了一嗓子，这谁家孩子这是，怎么不好好看着，在这儿乱敲，刮花了车你赔得起么？那女子听了面沉如水，施施然走到那伙计跟前，说，你好好看着，看看我们家孩子刮花了哪辆车？你指出来哪辆，我就买哪辆，你给我拉路边上去把它给我一把火点喽。嚯，这话一出来，那伙计气焰立消，赶紧赔礼道歉，经理也赶上来把伙计臭骂一顿，撵到一边。那女子瞧都不瞧他一眼，甩手就走了。上了的哥的车，女子跟的哥讲，我们家悍马都好几辆，我一个女人家不兴得开那么大车，想来挑个秀气点的，这伙计狗眼看人低，我不买了，走，回酒店。到了酒店，那女子下车，的哥帮她开行李箱提溜出那个塑料袋，好么，沉甸甸一袋子现金。

这个段子的哥讲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书场说书的神气，可不是我复述的这么干巴巴的没有神采，而且他模仿那女子，那伙计，那经理，说话的神态语气，无一不像，极为传神。一路上光顾得讲故事，居然错过路口，的哥讪讪的道歉，把计价器摁到暂停，兜了个大圈回到正确路线，才重新开始计价，看得我不禁莞尔，觉得这的哥真是可爱。

北京的哥善侃，天津的哥也有能说的。有一回也是挺晚的夜里，一位的哥拉着我从机场到市区某酒店，一路上把天津介绍了一个遍，从狗不理包子说到路边某处神秘的煎饼果子小店，十八街麻花杨柳青年画剪纸租界洋楼大沽口炮台望海楼教堂，风土人情无所不包，到了酒店还说天晚了，我瞅着您进去我再走，感动得我连找的零钱都没要。第二天酒店往机场，车钱只有昨晚的一半，才明白昨晚那位原来是温柔一刀。

不像南方很多城市几乎都是外来人口，上海的哥以本地人居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愿意跟乘客多说话，所以我也无从深入了解，可惜。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虹桥机场外等出租车那蜿蜒曲折的九曲长蛇阵，真是蔚为壮观。

深圳的的哥们来自五湖四海，出租车价格恐怕也是全国之最。有一回我从罗湖口岸打车往南山区某个朋友处，的姐大方向知道，具体的位置就一头雾水了，在科技园附近转了40多分钟，连我这个半路痴都看出来某个路口已经是第二次经过了，就是找不着要去的地方，车里冷气虽凉，的姐的头上却冒着汗珠，又是打电话，又是呼叫电台的，怎奈人家跟她指的路她也一问三不知…最后她把车往路边一摆，看着计价器上已经跳到3位数字的金额，百般无奈的说，小姐，我刚到深圳一个礼拜，今天是第二天出车，我不要您的车钱了，您下车重新坐过吧，可千万千万别投诉我啊。我也无奈，你把我撂到这里，叫我怎么办啊。凄凄惶惶的站在路边伸手招了半天也拦不到一辆空车，最后还是朋友从会议中溜出来接的我。

跟的哥的姐们聊得多了，其实知道，干这一行是相当辛苦的，起早贪黑，正常人吃饭的时间他们吃不上饭，害怕找不着厕所连水都不敢多喝，家庭生活支离破碎。每天跑的那点营业额，有时候交了份子钱和油钱就所剩无几，还要修车，还要交罚款，难怪出租车司机罢工停运时有耳闻。因为常常要跟他们打交道，我便时常从他们身上体会出生活的不易与揾食的艰辛，对比自己，有时不免觉得能被资本家这样剥削着，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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