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祖国Vaterland(一) -- 道孙吴
当然有,你们没人回复我都快忘了有这个帖子了。下文马上上。你也找几个人推荐一下《祖国》嘛
六
半小时后,马赫开着局里的一辆大众轿车驶上了哈维尔林荫路。这条路沿着哈维尔湖蜿蜒前行,路面很高,有一道长长的斜坡通往水边。有时,路那边的树丛会挡住湖面的景色。在四月阳光的照耀下,湖水反射着点点粼光。几只小帆船懒洋洋地漂在水面上,洁白的三角帆和蔚蓝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马赫把车窗摇了下来,胳臂搭在车门上,让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拍打他的脸和肩膀。路两旁的森林一片生机昂然的绿色,越过它们,可以看见几幢大别墅的红褐色房顶。再过一个月,这条路就会被来湖滨度假、划船、野餐和晒日光浴的小汽车塞得满满的。但是今天这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他的车外,一辆车的影子都没有。整条公路都是他的。
马赫开过威廉皇帝塔的红砖岗楼,路面开始向下,逐渐与湖面相平。十分钟后,他来到了昨天早上发现尸体的地方。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这地方看上去和昨天截然不同。蓝天、白云、绿树、草坪、天鹅、湖水、沙滩,风景美得一如帝国旅游部的漂亮铜版招贴画。灰色的云层早已消失,八公里长的哈维尔湖一直向北蜿蜒到斯潘道要塞。
马赫下了车,沿着约斯特的路线走了一遍,从发现尸体的地点起,穿过树林,向右急转弯,然后继续沿着湖边,一直走到鲜红色的电话亭。他又走了一遍。然后走了第三遍。对结果很满意。他坐回车里,朝天鹅岛开去。
在天鹅岛入口,一根红白相间的栏杆挡住了马路。一个警卫朝他走过来,穿着制服,肩上斜挎着一支冲锋枪,手里拿着一本活页夹。马赫把刑事警察的证件递过去,警卫很仔细地看了半天,又看看马赫的脸,然后把证件递回去,敬了个礼。“很好。谢谢您,二级突击队大队长先生。”
“这儿的标准检查程序是什么样的?”
“每辆车都要检查。查看证件,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如果看上去可疑,我会给他们要拜访的地方打电话,核实情况。有时我们会搜查车辆。这要看帝国部长先生当时是否在这里。”
“你有登记记录吗?”
“是的。”
“拿来给我。我要查一下星期一晚上有没有人拜访约瑟夫·布勒博士。”
警卫把冲锋枪挪到另一边肩膀上,走回岗亭。马赫可以看到他在翻阅一本厚厚的登记簿。
“没有,先生。布勒博士星期一一整天都没有访客。”
“他离开这座岛了吗?”
“我们对本岛居民没有记录,先生。只登记访客。而且我们不检查离开的车辆。只检查开进来的。”
“是啊。”马赫越过警卫,看着哈维尔湖。一群海鸥在湖面上飞来飞去,飞得很低,一边飞一边叫。一群游艇停靠在天鹅岛的码头上。他可以听见风掠过它们桅杆时发出的尖啸声。
“岛岸的情况怎么样?有人看守吗?”
警卫点了点头。“水上警察的巡逻艇每小时绕岛巡逻一次。而且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看守。很严密。警卫,保安,警犬,警报器。足够守卫一所‘KZ’用的了。我们这个岗哨只是把那些探头探脑的好奇者拦在岛外。”
KZ,卡蔡特。念起来比其全称“Konzentrationslager”(集中营)简洁得多。
岛屿深处传来大马力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还有警报器呜呜作响。警卫看了看,对马赫说:“对不起,先生。”然后他跑回岗亭旁,按下按钮,栏杆慢慢地升了起来。警卫笔直地立正敬礼。
一支车队从岛上开出来,风驰电掣地从马赫身旁高速驶过。开头是一辆深灰色的宝马轿车,车顶上装着警灯。然后是一辆银黑色相间的迈巴赫“大选帝侯”牌豪华轿车。马赫注意到它那长长的流线型车身被压得很低。一定是防弹的。迈巴赫之后又是一辆宝马。
在车队经过他的一霎那,马赫看到了迈巴赫后座上的乘客。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演员,或者是个模特,一头短短的金发;在她旁边,笔直地盯着前方的,是一个老年人,鹰勾鼻,发际线向后退缩,露出了光光的脑门。任何德国人和欧洲人都不会认不出这个人。车队消失在进城的方向。
“他老是这么风风火火地赶路吗?”
警卫露出会意的微笑。“是啊。帝国部长先生一向很赶时间。戈培尔夫人中午要回家用午餐。”
戈培尔,不知道的回家面壁去。在德意志帝国,女演员想红,可得把他伺候好了
“啊,我说呢。”马赫转动钥匙,发动了大众轿车。“你知道布勒博士已经死了吗?”
“不知道,先生。”警卫没有流露出丝毫感兴趣的迹象。“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一晚上。他被水流冲到了离这里几百米远的地方。”
“我听说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怎么认识他,先生。他不经常出门。没有访客。从来不和人交谈。不过这儿好多住户都是这样。”
“他的房子在哪边?”
“你不会找不着的。就在岛的东边。有两个尖塔。岛上最大的房子之一。”
“谢谢。”
当他沿着车道往前开的时候,马赫看了一下反光镜。警卫站在那儿看着他开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把冲锋枪换了个肩膀,擤了下鼻子,回到了岗亭里。
天鹅岛是个不大的地方,只有1公里长,半公里宽。一条单向车道顺时针绕岛一周,要到布勒的房子,马赫不得不绕过四分之三个岛。他开得很慢,每路过一所房子都要几乎停下来,仔细查看一番。
这个地方以生活在哈维尔湖南边的一群天鹅而得名,从上个世纪起就是上流社会的时髦居住区。岛上的大部分房子也可以追溯到那个时代。差不多每所房子前面都有一块宽阔的草坪,法国式窗户,大露台,石栏杆,雕像,喷泉,长长的车道。马赫知道,其中有一所房子是用杜伊勒里宫的建筑部件装饰的——在巴黎公社覆灭前夜,拿破仑三世的这座皇宫被社员放火烧毁。巴黎市政厅和卢浮宫也被公社社员放了火(幸好后者只烧掉了一部分侧翼建筑)。后来的法兰西共和国政府没有修复这座皇宫,而是把它拆除卖掉了——某个威廉皇帝时代的德国工业大亨买来了好些柱子、浮雕、门楣,用来装饰自己的私人宫殿。像岛上其他豪宅一样,那座房子也显得大而无当。透过大门的铁栏杆,可以看见草坪上趴着一头凶猛的罗特威勒犬。
杜伊勒里宫及花园
杜伊勒里宫东立面,面向卢浮宫广场
杜伊勒里宫西立面,面向杜伊勒里花园
第二帝国时期杜伊勒里宫的晚会
马赫知道岛上一些房主的身份:戈培尔是这里最显要的住户,还有其他几个党中央的高官;一个发动机制造业巨头,战后靠使用奴隶劳工发了大财;柏林最大的韦尔特海姆百货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是他在30年前从其原来的犹太老板手里夺过来的;一个军火制造商;在东方占领区修建帝国高速公路的总承包人。马赫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以布勒的职位和地位,怎么能够和这些非贵即富的邻居为伍。这时他想起了哈尔德告诉他的故事:像罗马皇帝一样的豪华生活……
“KP17,这里是总部。KP17,请回答!”车内无线电响起了一名女话务员急切的声音。马赫伸手从仪表板底下拿起话筒。
“这是KP17。请讲。”
他已经开到了布勒的别墅门外。透过铸铁大门,他可以看见一条铺着浅黄色沙石的车道,还有两座尖塔,和警卫向他描述的一样。
“你说过会有麻烦。现在麻烦来了。”从话筒里传出的是耶格尔粗嘎的声音。
“怎么?”
“我十分钟以前回到办公室。有两个盖世太保在等你。‘考虑到党员布勒同志的特殊身份,哇啦哇啦哇啦,这个案子已经被列为与国家安全有关的案件’。”
马赫使劲拍了一下方向盘。“操!”
“‘所有的相关文件和资料都要交给保安警察。刑事警察正在从事的所有调查活动全部终止。该命令马上生效。’”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这事正在发生。他们现在就坐在咱们的办公室里。”
“你告诉他们我在哪里了吗?”
“当然没有。我把他们丢在那儿,说我试着去找你。然后我就到调度室来了。”耶格尔压低了音量。“听着,扎维,别干什么逞英雄的傻事。他们这次很认真。盖世太保随时都有可能到天鹅岛。”
马赫盯着房子。它看上去静悄悄的,仿佛被遗弃了一般。该死的盖世太保。
他迅速拿定了主意。“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马克斯。很抱歉。话筒有些问题。我想可能是哪根线短路了。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请你通知他们,等我回去之后检修一下这辆车的无线电。完毕。”他把无线电关掉了。
马赫继续向前开了50米,然后沿着一条散步小道向右转弯,把车停在天鹅岛中央的茂密树林中,小心地藏好,然后走了出来。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布勒家的院门是锁着的。当然会是这样。他踩着铁门上的装饰用雕花,爬到大门顶端,小心翼翼地让屁股和大腿避开门顶上的金属尖,然后翻了过去。
房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共有三层,白色拉毛外墙,斜坡式房顶上覆盖着红褐色的板岩瓦顶。房子正面并不是对着大门,而是朝向左边。他沿着车道走到房前。两端各有一座圆形的塔楼,带着尖顶,可能是闺房或者楼梯。二楼有一座大露台,横跨整座房子。露台下面是石头柱子和门廊,大门就半掩藏在门廊的阴影中。车道中冒出了小草的尖芽。草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去年冬天的落叶随处可见。
他走进门廊。第一个惊喜。大门没有锁。马赫走进门厅,四下张望。右边有一座大理石楼梯。左边是两扇门。正前方是一条走廊,这条走廊大概通到厨房,他猜想。
马赫试了试第一扇门。里面是带有桁条天花板的餐厅。一座长长的餐桌,十二把高背椅子。餐具柜上挂着小幅油画,一只野兔子和两只死野鸡。看上去油画的年代很古老。桌子上摆着金烛台,水晶玻璃大盆,应该是放水果或者鲜花用的。一度应该是洁白的精致亚麻桌布,上面落着灰尘。
第二扇门后面是客厅。豪华,但是品味有些俗气。沉重的枝形水晶大吊灯;打蜡的橡木地板上铺着几块厚厚的波斯地毯。家具也是那种豪华厚重的风格。镀金扶手椅,沙发,手工雕刻的咖啡桌,三只相称的古灯。酒柜上面摆着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青铜小雕像。两面墙上挂着绣帷挂毯。应当是很名贵的挂毯,马赫猜想。可惜他对此毫无研究。另一面墙上也挂着几幅油画。窗边有一台大钢琴,上面摆着两幅照片。马赫拿起一幅,就着铅玻璃里透过来的光线试图看清楚。相片框是银的,很沉,上面雕有纳粹党的鹰和万字纹饰。照片显然是在布勒和他妻子的婚礼上拍摄的。一名冲锋队军官举着橡叶树枝。布勒穿着冲锋队制服,他妻子头上戴着一个花环。丑得就像一只青蛙。两人都面无笑容。
马赫拿起第二张照片,立即觉得胃往下一沉。彩色照片上的人还是布勒,穿着党卫军的银黑色礼服,满脸谦卑,微微躬身,向前伸出手去。和他握手的那个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军装,戴着万字袖章,脸半对着照相机,好像在和拍摄者身后的什么人说话。马赫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相框上的玻璃。“致党员布勒同志”,照片上的题词这样写道,“阿道夫·希特勒,1945年5月17日。”
突然,布勒听到了声音:仿佛有一扇门被踢开,接着是一阵呜咽哀鸣。他迅速把照片放回钢琴上,回到门厅中。声音是从走廊远处传来的。
布勒抽出手枪,警惕地向走廊走去。正如他猜测的一样,走廊的尽头是厨房。这时呜咽又传了出来。还有沉重的撞击声。可以闻到一股污秽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粪便。
在厨房另一端还有一扇门。布勒慢慢摸到门边,握住把手,然后猛地把门推开,用枪指着里面。
什么也没有。地上躺着一只大狗,嘴上戴着笼头。见他进来,挣扎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从他身旁跑出厨房,穿过走廊和门厅,冲出了房子。
马赫很愿意在那里待上几分钟缓缓神,但是他没有时间。他把卢格手枪别回腰间,然后很快地检查了一下。这间屋子是食品储藏室,地上满是狗粪和狗尿,还有被那条饥饿的大狗拖得满地都是、但无法下嘴享用的食物。外面厨房的水槽里有几个脏盘子。桌子上有半瓶伏特加,还有个空玻璃杯。厨房一边有几级向下的台阶,墙上有一扇小门,应该是通往酒窖的,但是锁上了。
马赫检查了楼上的房间。主人卧室,浴室,客房。那种俗气的豪华风格随处可见。而且,布勒注意到,到处都挂着油画。风景、肖像、神话、寓言,什么题材都有。许多油画都落上了灰尘。这座房子好几个月没有仔细清扫了。也许是几年。
两座圆塔楼中的一座被布勒用作了书房。书架上摆满了法律书、案卷、工具书。窗户边上是一座漂亮的嵌花大写字台,一把皮转椅。窗户外面是楼前的草地。书房里还有一把丝绸面子的长沙发,上面摊着一条毯子,表明主人偶尔会在这里睡觉。还有更多的照片。布勒穿着律师长袍,布勒穿着党卫军制服,布勒和党内的大人物们合影,马赫认出其中有汉斯·弗朗克。所有的照片看上去都起码有20年历史了。
马赫在皮转椅上坐下,望着窗外。大草坪向右边倾斜,一直延伸到湖边。远处一座别墅的私人小码头上系泊着一艘漂亮的白色游艇,黄烟囱,红桅杆。再远处,克拉多夫-万湖码头隐约可见。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一部电话,干涸的黄铜墨水池,象牙把手的吸墨器,景泰蓝火漆盒。电话的手柄也是象牙的,黄金底座用珍珠和蓝宝石镶嵌出万字图案。他把手伸过去。
电话机响了。
他的手悬停在电话上方。一声。两声。三声。在寂静的屋子里,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写字台上的灰尘被震得飞舞了起来。四声,五声,六声。他握住了话筒。七声,八声。他拿起了话筒。
“布勒?”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死气多活气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布勒?请讲话。谁在那边?”
马赫说话了。“一个朋友。”
一片寂静。然后电话挂上了。蜂鸣音。
马赫也挂回了听筒。他开始快速搜查写字台的抽屉。一把铅笔,几本带有浮雕花纹的信纸,一本字典。他从最底下的抽屉开始搜起。一个有经验的小偷曾经说过,这是最快的翻抽屉方法。
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东西。
在最上面一个抽屉的最里面,他摸到了一样小东西,很硬很光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记事本,黑色皮革封面,烫金的鹰和万字徽章。打开一看,是1964年的党务日记手册。他把它塞进口袋。
在外面,布勒的狗好象发了疯一样,在水边来回奔跑,望着湖对岸,隔着笼套像马一样嘶鸣。每隔几分钟,它就要坐在后爪上歇一歇,然后继续它那无望的巡视。马赫注意到狗的右半侧身体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当他也走到湖边时,它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马赫用他那党卫军马靴的后跟踢了踢布勒家私人码头的木头桩子,然后走了上去。木板间隙很宽,他能看到下面的湖水在咣当咣当地荡漾。由于靠近湖岸,水显得很浑浊。在码头尽头是一条小船,他上去的时候船身左右摇晃。船尾水面上一道虹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片油污,只有几十厘米宽,和腐烂的叶子搅和在一起。船上到处一股燃料的臭味。哪儿漏油了。他试图进入船尾的引擎室,但是门锁上了。他扒在污秽的圆形舷窗上往里看,但里面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马赫跳出船,走上来时的路线。小码头上的木头由于风吹日晒已经褪成了灰色,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木头的表层被什么东西敲碎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新木茬来。还有一道白色的擦痕,像是油漆。马赫弯下腰来仔细检查这个地方。水里有个什么东西,浅色的,吸引了他的余光。
马赫走到岸上,然后尽量靠近水边,趴下身子,把上半身探到码头木板下面。他勉强够到了那个东西。粉红色,像个娃娃,但是顶端有皮革覆面和不锈钢扣子。拿在他手里的是一只假脚。
那条狗最先听到了动静。它从草坪上转过头去,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跑向房子。马赫立即把他的新发现丢在水里,跟着那只受伤的畜生跑起来。一面诅骂着自己的愚蠢,他一面跑到房子旁边一丛矮树里面,借助尖塔阴影的掩护,试图看清楚院子大门的动静。那条狗扑在铁门上,试图吠叫,但是由于戴着笼头,狂狺变成了呜噜呜噜的声音。门外,马赫可以看到有两个人。接着出现了第三个人,举着一把长长的专用切割钳。10秒钟后,粗大的铁门闩被喀嘣一声剪断了。
当他们走进院子时,那条狗似乎感到害怕,于是站得离他们远了些。这些人,像马赫一样,也穿着盖世太保的黑色制服。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向那条狗走去,看上去像是要喂它点儿什么吃的。那狗畏缩了,隔着笼头呜呜哭着。接着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打开香槟酒的瓶塞。树丛中扑棱棱飞起一群乌鸦。那人把消音器摘下来,把手枪别回腰间,指着狗的尸体,对同伴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另一个人抓起狗的后腿,把尸体拖到了一丛灌木中。
这三个人向房子走去。马赫仍然藏在阴影中,慢慢移动位置,不让自己被发现。忽然,他想到自己没有必要躲藏。他可以告诉那三名盖世太保,他没有收到耶格尔的传话,已经搜查过了房子。但是这几个人的举止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阻止他这么做。也许是漫不经心地射杀那条狗的经过。狗的表现提醒了他,也许这几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当他们走得更近时,马赫可以看到他们领口的军衔。两个二级突击大队长,第三个人的军衔是党卫队全国副总指挥(SS- Obergruppenfuhrer)。两名少校和一名上将!什么样的“国家安全案件”会惊动一名党卫军上将?
这位党卫队全国副总指挥大约五十多岁,脖子很粗,看上去像公牛一样健壮。他的脸让人想起退役的拳击选手。马赫在电视新闻里和报纸上见过这个人。
他是谁来着?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奥迪洛·格洛波克尼克(Odilo Globocnik)。他那奇特的斯洛文尼亚德意志人姓氏一直在党卫军系统里被人简称为“格洛布斯”(Globus)。很多年以前他是维也纳大区的党领袖。是他开枪打死那条狗的。
奥迪洛·格洛波克尼克,参与了大屠杀,在现实世界中于1945年被美军俘虏后自杀
“你,一层。你,检查屋子后面。” 格洛布斯向两名手下发号施令。他们消失在房子中。马赫又等了半分钟,然后向大门溜去。他没有走车道,而是弯下腰来,借助树丛的掩护,曲折接近门口。在离大门五米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样东西,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在大门右边墙上,有一个非常隐蔽的投信口,从门外进来的人不仔细留意的话谁也不会发现。投信口里面是一个漆成绿色的金属箱,一面开口。在箱子里面,躺着一个厚厚的棕色大包裹。
我绝对是疯了,他想,一定是疯了。
最后几米他没有跑。马赫知道,没有什么比快速移动的物体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了。他装出闲逛的样子,从藏身之地走出树丛,仿佛世界上没有比这再自然的事了。他从信箱中取出那个包裹,然后一转弯消失在大门外。他以为会听到背后传来让他站住的命令,或是一声枪响。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坐在轿车里,马赫注意到自己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在发抖。
帮你顶。
爱看的人肯定多。
放心,能看懂的人很多的
日本怎么跟了苏联了?朝鲜似乎也独立了呢。
我估摸着是不是美国在太平洋上还是打胜了,所以日本照旧归了盟国管,朝鲜独立,台湾回归。。看这西藏的意思是独立了呀,那么说毛爷爷也没成功?
第一节中的日本游客拿着尼康相机可以为证,要是跟苏联的话,尼康还在生产炮瞄仪呢,苏联的工业区全让德国给占了,日本怎么会跟着这种老大那??
对美军是打胜了。
毛爷爷自己去想吧,应该不会输吧,他在45-49年又没有拿过多少援助??
最多就是拜美国做老大,要是美国太帝国主义的话可能要拜元首做老大了。
西藏我不是说了吗,独立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希姆莱真的在找最纯的亚利安人,世界之轴这种东东。外蒙古没收回实在是太假了
格局上更新了一下,自己去看吧
剧透一下:这部小说中决定屠杀犹太人的万湖(wannsee)会议是一个主线,万湖会议前,第三帝国对犹太人并未决定是否全部屠杀(这中间有一个如何鉴别犹太人的问题)在这场会议中出席的人物都是这部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我就偷懒一下,不一一介绍了,有本电子书挺全的,地址如下:http://www.ghwk.de/engl/viten-engl.pdf
据传给我这本书的我的在德国的师兄说这本书在国内很敏感,似乎属于禁书一类,大家就在这儿看看,别转载了,万一被河蟹部盯上了,要翻墙下河,我们这种生活在GFW下的人们可就惨了,先谢谢了
最近还找到了一些德国首都的资料,预定会放到文化百家去。
对万湖会议有兴趣的可以看看HBO 2001年的电影 阴谋(Conspiracy), 就是讲这次会议的过程的。 Kenneth Branagh 演的海德里希真是出神入化。整个电影就是讲纳粹高层开会决定犹太人命运的过程,没什么情节,全靠台词推进。但演员的表演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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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好资源能再放上来
七
“为什么我们信仰德国和元首?”
“因为我们信仰上帝。我们信仰他所创造的德国。他为德国,为我们派来了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我们应当首先为谁服务?”
“为我们的人民服务。为我们的元首服务。”
“我们应当服从什么?”
“对德国的信仰。元首。国家社会主义运动。党卫军。”
“很好,”教官点了点头。“很好。三十五分钟后在南运动场集合。约斯特,留下来。其他的人,解散!”
无论是剃得短短的发型还是灰色的宽松操练运动服,这群年轻的党卫军士官生看起来都像是某个宗教隐修团的狂热修士。宽大的教室里传出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还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已故的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大画像悬挂在教室前方。约斯特一个人在教室中央立正站着。一些学员在出教室时好奇地向他瞥去。肯定又是他。约斯特。同性恋,孤零零,脾气古怪。大概今天晚上他又要在宿舍接受体罚了。
海因里希·希姆莱现实世界中死于1945年
教官朝教室后方点点头。“你有访客。”
马赫斜靠着一片暖气,抱着胳臂。“你好,约斯特。又见面了。”
他们沿着空旷的操场漫无目的地走着。操场一角,一名党卫队一级小队长正在神气活现地向一群新生训话。另外一边,几百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年轻人在做伸展体操,弯腰够着脚尖。整座党卫军军校让马赫想起监狱的场面。同样丑陋的水泥楼房,穿着制服的居民,高墙和巡逻警卫。像一座集中营。泽普-迪特里希党卫军学校是一处自成系统的小社会。
“我们能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吗?”马赫问道。
约斯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任何隐私空间。”他们又走了几步。“我想我们可以去宿舍。其他人现在都在食堂。”
宿舍里有一股澡堂子的气味,汗水,体臭,皮革,洗过的衣服,消毒水,还有一股煮烂的包菜味道。这是一大间宿舍,里面足有上百张床,排成四列。约斯特说得很对。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床在房间里面,离门口有三分之二间房子那么远。马赫在棕色的军用毛毯上坐下,递给约斯特一根香烟。
“这里不允许抽烟。”
马赫把烟盒塞了过去。“没事。就说是我命令你的。”
约斯特面带感激地接过了香烟。他跪下来,打开床头一个小小的金属箱,想找出什么可以当烟灰缸用的东西。马赫凑了过去。他可以看到柜子里面的东西:几本平装书,杂志,一副相框。
“可以吗?”
“请。”
马赫伸手拿出那张照片。一家人。这让他想起了魏斯一家。父亲穿着党卫军制服。羞涩的母亲戴着顶帽子。漂亮的女儿,大约14岁。约斯特,胖胖的脸蛋,穿着短裤,和现在这个弯腰找东西的瘦小伙子简直是两个人。
“变了很多,不是吗?”约斯特头也没抬。马赫有些惊讶,但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你姐姐?”
“她还在上学。”
“你父亲呢?”
“他现在在德累斯顿开一家工程建筑公司。1941年头一批进入俄国领土的德军。”
马赫仔细研究那张照片。“他戴的是骑士十字勋章?”
骑士铁十字勋章
“是啊。”约斯特拿回相框,把它放回储物箱里。“您父亲呢?”
“他在皇帝陛下的海军里服役。公海舰队。第一次大战中在日德兰受了伤,一直没有痊愈。”
“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七岁的时候。”
“您现在还想念他吗?”
“每天都想。”
“您也参加海军了?”
“潜艇部队。”
约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苍白的脸变成了粉红色。“我们都是子承父业,不是么。”
“大多数,我们当中大多数人。”
他们静静地抽着烟。马赫听到外面的体操训练口令:“一、二、三……一、二、三……”
“这些人,”约斯特又摇了摇头,“埃里希·卡斯特纳有首诗。Marschliedchen。”他闭上眼睛,开始背诵:
“你喜欢仇恨,并用它衡量整个世界
你向人心中的兽性投喂
它会成长,你身体中的野兽
让人心中的野兽最终吃掉人”
埃里希·卡斯特纳,1899-1974,德国诗人和作家,著名儿童小说《埃米尔捕盗记》的作者,作品在纳粹时代被禁
年轻人突然迸发的热情让马赫觉得很不自在。“这是什么时候写的诗?”
“1932年。”
“我没听过。”
“你不可能听过。它是被禁的。”
一阵沉默。
“我们弄清了你发现的那具尸体的身份。”马赫最终打破了沉默。“约瑟夫·布勒博士。波兰总督区国务秘书。党卫队旅队长。”
“哦,天哪!”约斯特把脑袋埋入怀中。
“现在这件事很严重。来找你之前,我和你们学校的门卫谈了话。他们有记录。你是昨天早上五点半出门的。和平常一样。所以你在陈述里所说的那些话没有道理。”
约斯特没有抬头,香烟快要烧到他的手指。马赫轻轻地把烟头拿出来灭掉。
“看着我!”
约斯特抬起头。“现在我是你。”马赫鼓起腮帮子,拧着眉头,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像头一天他见到约斯特时后者的表情。约斯特咧嘴笑了笑。“很好。现在,你一边跑步,一边想着什么问题。也许是你的作业。也许是你的军校生活多么糟。你穿过树丛,快要跑到湖边。当时下着雨。光线不是很好。在你的左边,你看到湖边有东西……”
约斯特嗫嚅着说:“对。”
“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是那具尸体。”
“但是……”
马赫没有让约斯特说下去。“不要继续自掘坟墓了。年轻人。两小时前我到现场检查了。从你跑步的那条路上根本不能看到湖边。”
没有反应。
“所以,你的确是看见了什么事情。你没有停下来。但是那件事让你觉得可疑,所以不久之后你又折了回来。大约是五分钟之后。这时你才发现了那具尸体。然后你打了电话。”
他站了起来,抓住约斯特的手,把后者拖了起来。
“和我一起跑!”
“我不能……”
“跑!”
空荡荡的宿舍里传来两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两人沿着床铺之间的通道跑着。“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穿过了树丛,来到湖滨小路上。”
“请别……”
“告诉我!”
“我看见……一辆……一辆汽车。”约斯特说,“三个男人……雨下得很大。他们穿着雨衣。像斗篷……像修士……他们低着头……向湖边走去……我吓坏了……我穿过马路,躲到对面的树丛里,不让他们发现我……”
“继续!”
“他们回到车里,发动车子,开走了。”
“你还有些东西没讲。”
“不,我发誓……”
“你看见了一张脸。当他们钻进轿车时,你看见了一张脸。”
“不……”
“告诉我那张脸是谁的,约斯特。你看见他了。你知道他是谁。告诉我!”
“格洛布斯!”约斯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格洛布斯!”
现在给一点建议:
首先,续篇要放在一级根目录下,方便阅读;而在第一篇中最好也时常修改,加上此后各篇的阅读链接。
第二,要舍得宣传。聊天室就是个很好的宣传阵地和广告中心,手上有通宝的话,要舍得砸在主贴上。
第三,在河里,小说更新的频率也有讲究,一天一更未必就是好主意,要选择在合适的时候用新内容将主贴顶起,长此以往,就可以吸引人气。
八
他从布勒家拿来的包裹平放在副驾驶座上。可能是枚炸弹?马赫发动大众轿车时,这个念头飞快地从他脑海中掠过。这几个月来,邮包炸弹案件层出不穷,好几个政府官员的手或脑袋被炸掉了。他有可能成为 《柏林日报》的第三版:“侦探死于神秘炸弹爆炸……”
他沿着施拉赫特湖往前开,直到发现一家熟食店。他买了一条黑面包、半块熏火腿和四分之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柏林的郊外依然晴空万里,空气新鲜。马赫掉转车头,向绿林开回去。他要干一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做过的事。他要去野餐。
在戈林于1934年被任命为帝国首席狩猎总监后,对绿林地区做了许多绿化工作,栽下许多栗子树和椴树,山毛榉,白桦和橡树。但是在这片森林的心脏地带,就像一千年前一样,仍然被阴郁的松树林占据着。在耶稣诞生五个世纪前,好战的日耳曼部落从这片森林里冲出来,向罗马帝国的边陲发动了进攻。二十五个世纪之后,在每一个周末,带着他们的帐篷和宿营拖车,这些好战的日耳曼人又回来了。在这些人的日耳曼血液里,还保留着他们祖先对森林的狂热崇拜。
马赫停下车,带着吃喝的东西,还有布勒的邮包炸弹,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沿着林间小径走进了森林。五分钟后,他找到一块理想的空地,可以看到哈维尔湖在树干顶端反射的蓝光。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松树和松脂的味道显得很浓郁。头顶上,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正在缓慢下降,准备在坦珀尔霍夫机场降落。当它从视线中消失后,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周围只有林间鸟鸣。
马赫暂时还不想打开那个包裹。所以他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开始享用他的午餐。
关于奥迪洛·格洛波克尼克,或者说格洛布斯,马赫知道得不多。过去三十年里,这个人的运气像风向标一样变化无常。出生在一战后从斯洛文尼亚迁回奥地利的德意志人家庭,30年代后期成为卡林西亚地区的纳粹党领袖。然后牵涉到非法外汇买卖,降职,战争爆发时调到波兰总督区当警察头子。他一定是在那儿认识布勒的,马赫想。战争当中他积累了不少财富,战争结束后却第二次走下坡路,调到了哪儿来着?对了,的里雅斯特。负责南提罗尔日耳曼人和意大利犹太人的“重新安置”。不过,希姆莱死后他又回到了柏林,现在在盖世太保里占据着不可动摇的高位,只对海德里希一个人负责。
那张残忍、充满兽性的脸绝对不可能被人错认。尽管下着雨,光线不好,约斯特还是马上就认出了他。格洛布斯的画像挂在党卫军学校的名人堂里,而且格洛布斯自己有时也在那所学校亲自向肃然起敬的学员们授课,有关帝国保安力量的组织结构和权力构成。难怪约斯特如此害怕。他应当匿名给奥波打电话,在他们到来之前就离开那里。或者更明智一点,在马赫看来,干脆就不给他们打电话。
马赫吃完了火腿。他把剩下的面包掰成碎渣,朝远处林地里扔去。两只一直在树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乌鸫落了下来,急切地啄着那些面包渣。
他拿出了那个小本本。每年纳粹党都要向所有党员发放这种日记本一样的空白记事本。开头几页是一些常用资料:党内职务等级划分;政府部长和其他要员名录;Kommissariat(专员)和各大区的党委书记。
公众假日:1月1日,新年;1月30日,民族觉醒日;2月24日,建党日;3月21日,波茨坦日;4月20日,元首日;5月1日,德意志民族日和五朔节;6月22日,夏至节;7月29日,党领袖日;8月下旬,丰收感恩日;9月下旬,秋分节和纽伦堡党代会;10月3日,二战胜利纪念日;10月20日,元首生日半周年纪念;11月9日,鲜血日;12月22日到25日,冬至节和圣诞节——30多年来,党一直试图用前一个节日取代后者,但是始终没有成功。
一幅欧洲地图。国际火车时刻表。柏林至巴黎,5小时;柏林至洛夫诺,16小时;柏林至梯弗里斯(第比利斯),27小时;柏林至乌法,四天……
记事本本身是按两页一星期的格式排列的。马赫最初以为这是本空白的手册。然而仔细检查之后,他发现3月7日那天被标上了一个小记号。4月1日那一栏写着“姐姐的生日。”4月9日的日期旁边也有一个十字记号。4月11日写着“施图卡尔特/路德,上午10点”。4月13日,也就是布勒死亡那天,日期旁边也被划上了记号。就这么多。
马赫把这几个日期抄到笔记上。很好。约瑟夫?布勒死亡案件。推理。一,意外事故死亡。盖世太保在刑警之前几个小时得到了消息。格洛布斯亲自来检查尸体。被约斯特看到。荒谬。
推理二。布勒被盖世太保谋杀。格洛布斯指挥这次处决。也很荒谬。1941年颁布的“夜雾法令”在法律上仍然有效。根据这个法令,盖世太保可以合法地把布勒从家里拖走,然后在某个秘密监狱的牢房里把他害死,然后财产充公。归根结底有谁会悼念他、或质疑他的失踪?
那么,推理三:布勒被格洛布斯私下杀害,后者宣布他的死亡为国家安全案件,然后自己来“亲自调查”。但是为什么一开始允许刑警卷入呢?格洛布斯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布勒的尸体丢在公共场所?
马赫背靠着石头,闭上了眼睛。由于阳光强烈,能看见眼皮底下一片血红。威士忌带来的睡意开始逐渐笼罩他的头脑。
他睡了一个半小时。地面上传来一阵沙沙声。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袖子。马赫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白尾巴和一对高高的鹿角正在蹦进树丛。在离帝国心脏不到10公里的地方,有一头野鹿!马赫摇摇脑袋,开始拿起那个包裹。
很厚的棕色纸。用绳子细心捆好。专业地捆好。包装纸折叠得很整齐,棱角尖锐。包裹里面填充着防止碰撞的报纸。一个包得非常标准的包裹。马赫认识的人里,还没有谁能做出这么漂亮的活儿。一定是位女性。邮戳。三枚瑞士邮票。绿底上有黄色的小花。苏黎士的邮戳,日期是4月13日16点。前天。
马赫慢慢截开包装绳时,觉得腋窝开始出汗。他轻轻地挑开接缝,一厘米一厘米地把它撕开。
里面是一个巧克力盒子。
一个头发蓬松的乡间少女,红润的脸蛋,在鲜花丛中围着五月柱跳舞。背景是蓝天和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盒子上用黑色的哥特字体印着“祝我们敬爱的元首生日快乐。”但里面绝对不可能是巧克力。这盒子太沉了。
马赫掏出瑞士军刀,小心割开盒子外面的玻璃纸。他轻轻地把盒子放在一根木桩上。脸扭向一边,右臂背在身后,他侧着身子用左手抠开了盒盖。
咔哒咔哒,里面的机械装置开始运行。
接着就是这个:
“爱难开口
心难碎
连翩起舞
终日游戏
忽然听到
‘我爱你’
众口一词
他们说
‘快说你也爱我’
爱呀,爱呀
啊,我爱你”
当然,没有歌词,只有曲调。但是他对它再熟悉不过了。一个人坐在绿林的小山丘上,马赫听到的是这盒瑞士巧克力在演奏《风流寡妇》第三幕,汉娜与丹尼洛伯爵同舞时的那段著名音乐,《风流寡妇圆舞曲》。
风流寡妇(Die lustige Witwe)是弗朗兹·莱哈尔一部三幕的轻歌剧。脚本由维克多·里昂和莱奥·斯坦根据Henry Meilhac的轻松喜剧L'attaché d'ambassade改编而成的。首演于1905年12月30日在维也纳的维也纳剧院。歌剧长约80分钟
五
从郊区通往柏林的高速公路异常地安静。城里也没有多少车。当马赫回到韦尔德市场时终于知道了原因。大厅上方的公告板宣布下午四点半时将有重大的政府新闻宣布。工作人员都下楼集中,准备收看广播。马赫来得正是时候。
宣传部早就发现,在人们下班前公布重大新闻的做法比其他方法好得多。由于人们都在工作岗位上,周围全是熟人和陌生人,所以对公布的新闻只好全盘接受,没有私下怀疑或思考的时间。而且,广播时间是精心安排过的,这样工人在听过广播之后可以早一点回家,4点50,比如说,而不是5点。这样即使连起初反感这种做法的人也起码可以从中沾到一些恩惠。威廉大街的宣传部雇佣的心理学家比记者还要多。
刑警总部的人都集中到了大厅中。军官和职员,打字员和司机,全都挤在一起。大厅四角,四台大型电视机已经全部打开,屏幕上是一幅帝国地图,中央是一只纳粹老鹰。电视中播放着贝多芬的交响乐。接着是各种画面:猎猎飘扬的鲜红万字旗;胜利大道上的阅兵;火箭升天;康拜因在东普鲁士金黄的麦浪里收割;戴着褐领巾的金发男女儿童;鲁尔的工人炼出一炉钢水;红脸蛋的巴伐利亚农村少女在摘苹果;大型远洋邮轮徐徐下水……在过去,人们只能从“人民收音机”里听到音乐,没有画面。每隔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一名男播音员:“德意志人!请准备收听特别公告!”然后又是庆丰收式的画面。
马赫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标准程序了?1938年,他和同学们被从教室里领出来,收听德国军队开入维也纳的新闻。在昏暗的中学室内运动场里,他们的校长,一名一战退伍老兵,泪流满面,女老师们都在拿手帕擦着激动的泪水。
1939年。那时他在汉堡的家里。和母亲坐在客厅里。一个星期五的上午。11点。电台里直播了元首对国会的演说,德国军队已于清晨开始对波兰采取行动:“……从现在起,我只是德意志帝国的第一名军人。我又穿上了这身对我来说最为神圣、最为宝贵的军服。在取得最后胜利以前我决不脱下这身军服,要不就以身殉国……如果英国准备打一年,我们就打一年;如果英国想打两年,我们就打两年;如果英国想打三年,我们就打三年……Und wenn es erforderlich ist,will ich zehn Jahre kaempfen(如果有必要,我愿意打它十年)!”如雷的掌声。17岁的马赫注意到他母亲在哭。感到难为情,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他望着父亲身穿帝国海军军服的照片。感谢老天!终于打起来了。现在我可以像你一样去打仗了。
下一次演说他是在海上收听的。1943年4月,苏联投降!这全要归功于元首在战略方面的天才!头一年夏天国防军发动“蓝色战役”,夺占了高加索和巴库,斯大林的战争机器因为没有石油而干涸了。接着,克莱斯特率领四个强大的装甲集团军挥师北上。秋天,莫斯科沦陷。冬天,列宁格勒沦陷。讲和。割让乌拉尔山以西全部土地。1943年6月22日,夏至节那天,国防军的120个师在柏林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游行,300万市民全部出动。
接着是1944年。英国求和!这全要归功于元首在反情报工作方面的天才!马赫记得头一年所有的潜艇都被召回大西洋沿岸各基地,安装新型密码机。整整一年里只有14条船驶回英国。英伦三岛大饥荒。饿死三十万人。接着,利斯特元帅从高加索挥师南下,占领土耳其和波斯,同隆美尔在巴勒斯坦会师。印度发生反英大暴乱。英国议会提出不信任案。丘吉尔下台,国王退位。德军进驻伦敦。
1946年。10月3日。美国同意停战!这全要归功于元首在科学方面的天才!当年夏天,美国用原子弹击败了日本,但是元首向美国本土发射了一枚A10型洲际导弹,在纽约市上空凌空爆炸。在那之后,从战略意义上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就结束了,被美国集团和德国集团之间的冷战所代替。只有在乌拉尔山的东方,由于残存的苏联不断派出游击队袭击新德意志帝国的领土,才导致德国重新对其发动“惩戒”战役,最后变成20年来无休无止的边境游击战。死亡、胜利、战争、报复。一次次新攻势:秋明、阿克纠宾斯克、库尔干、车里雅宾斯克……
但是战争结束之后还是有这样的新闻广播。1951年帝国元帅戈林的去世和他的国葬仪式,当时电视里播放了一整天哀乐;1962年希姆莱也得到了同样的最高规格待遇。他出访芬兰时,座机在波罗的海上空1万米处神秘爆炸。
“德意志人!请准备收听特别公告!”
马赫看看周围的观众。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有些人在喃喃交谈。可能是同苏联的停战。那些儿子、兄弟或丈夫在东方前线服役的人脸上露出了盼望的神情。他看见了耶格尔,在同VA1部(法律部)的一个女秘书开着玩笑。他看到马赫在注意他,笑眯眯地挤了一下眼睛。
一阵急促的鼓点。电视画面切换到一座建筑的外景。播音员:“现在我们即将从外交部进行现场直播。”
画面又换了。一只雄鹰站在地球上,散发着光芒。站在这个布景前面的是外交部首席发言人德莱克斯勒。此公长着两道浓密的黑眉毛,尖嘴猴腮,活像一只大马猴。马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在一亿多德国人里面,难道戈培尔就找不出那么一个长得比较不像罪犯的发言人吗?
“女士们先生们,我受命向你们发布外交部的公报。”德莱克斯勒开始对外交部新闻中心的记者讲话。他戴上眼镜,把稿子平摊在念稿台上,然后开始说话。
“在爱好和平及世界安全的元首和大德意志帝国人民长期的善意要求下,在欧洲联盟的支持和配合下,德意志帝国外交部,代表元首本人,向美利坚合众国总统阁下发出正式邀请,邀请其对德意志帝国进行国事访问。两国元首将本着坦率和诚实精神进行会谈,以实现德国和美国的最终和解。邀请已被接受。美国大使于今天上午通知外交部,肯尼迪总统将于九月在柏林与元首会晤。希特勒万岁!德国万岁!”
一阵鼓点。画面再度切换到帝国地图和纳粹老鹰。电视里开始播放国歌。全体人员立正。马赫可以想象得到此时德国各地的情景。在船坞和工厂里,在火车上和汽车上,在办公室、学校和商店,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高唱《德意志高于一切》,歌声直冲九霄:
“Deutschland,Deutschland über Alles!über Alles in der welt!”……
马赫的嘴唇也跟着一起动,但是没有出声。
über alles in der Welt,
Wenn es stets zu Schutz und Trutze
Brüderlich zusammenhlt!
Von der Maas bis an die Memel,
Von der Etsch bis an den Belt:
|: Deutschland, Deutschland über alles,
über alles in der Welt! :|
Deutsche Frauen, deutsche Treue,
Deutscher Wein und deutscher Sang
Sollen in der Welt behalten
Ihren alten schnen Klang,
Uns zu edler Tat begeistern
Unser ganzes Leben lang:
|: Deutsche Frauen, deutsche Treue,
Deutscher Wein und deutscher Sang! :|
Einigkeit und Recht und Freiheit
Für das deutsche Vaterland!
Danach lasst uns alle streben
Brüderlich mit Herz und Hand!
Einigkeit und Recht und Freiheit
Sind des Glückes Unterpfand;
|: Blüh im Glanze dieses Glückes,
Blühe, deutsches Vaterland. :|
[编辑] 中译
德国!德国!胜过一切,
胜过世间的一切;
为保护捍卫家园,
如手足团结一致。
从马斯河到梅美尔
从埃希河到大海峡
│: 德国!德国!胜过一切,
胜过世间的一切!:│
德意志妇女、德意志忠诚、
德意志美酒、德意志歌声、
应常存世间
古老又美丽之响
至我们行事高尚,
终生不逾。
│:德意志美女、德意志忠诚、
德意志美酒、德意志歌声!:|
统一、法制与自由,
为德意志的祖国
让我们以此奋斗
如手足同心同力。
统一、法制与自由
是幸福的保证。
│: 在此光耀,
光耀德意志祖国!:│
德国国歌,德意志之歌,歌词。
下为FLASH版地址
“又是一堆操蛋的活儿,”耶格尔说。他的脚高高跷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支雪茄。“谁要是说‘元首日’就是保安工作的噩梦,那才是扯淡。肯尼迪来的时候,全城警察都得累个臭死,连想都不用想。”
马赫笑着看他:“我想,马克斯,你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历史性意义。”
“我操它的历史性意义。我只想到我的睡眠。现在炸弹已经像炮仗一样到处乱响了。看看这个。”
耶格尔把腿从桌子上挪下来,开始翻腾他面前的一堆卷宗。“你在哈维尔湖玩儿的时候,咱们这儿有人却得埋头干活。”他翻出一个信封和一张打字报告。这是份PPD档案——里面放的是死者遗物。耶格尔从信封里抽出两本护照,递给马赫。一本护照属于一个党卫军军官,保罗·哈恩;另一本是个年轻女性的,护照主人名字叫玛格达·福斯。
“漂亮妞儿,是吧?”耶格尔说。“他们刚结婚。从斯潘道开车去坦珀尔霍夫。到地中海去度蜜月。男的开车。路过瑙讷大街,一辆卡车横冲过来,把马路挡住了。里面跳出来几个人,拿着枪。新郎慌了,改成倒档。嘭!撞上了路灯。正在换一档,砰!恐怖分子开枪了。一枪打中脑袋。嗝屁了。小玛格达跳出车,准备逃跑。砰!又一枪。新娘也完蛋了。蜜月也完蛋了。什么都完了。两家子人还在斯潘道高高兴兴地给新人祝酒,吃吃喝喝呢。两个小时以后才有人告诉他们。”
耶格尔用一块脏手绢擤了擤鼻子。马赫看着新娘护照上的照片。确实很漂亮。金发,深蓝色的眼睛。24岁。死得真可惜。“谁干的?”他把护照递回去。
“波兰人。”耶格尔一根根地竖起手指头。“立陶宛人。乌克兰人。捷克人。塞尔维亚人。高加索人。格鲁吉亚人。俄国佬。红军。无政府主义者。谁知道呢?谁都有可能。那个倒霉死鬼把婚礼告示贴在了兵营的收发室,谁都能看到。盖世太保逮了一个清洁工,一个厨子,正在弄口供。这些兵营的佣人都是外国人。今天下午他们都被带走了。可怜鬼们。”他把护照塞回信封,然后扔到了抽屉里。“你今天混得怎么样?”
“来块巧克力。”马赫把那个瑞士巧克力盒子递给耶格尔。小小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好吃。”
“关于这个,你知道些什么?”
“关于什么?《风流寡妇》?元首最喜爱的轻歌剧。我妈简直迷得发狂。”
“我母亲也是。”
每个德国的家庭主妇都为之发狂。弗朗茨·雷哈尔的《风流寡妇》。讲的是一个虚构的欧洲小国外交官受命勾引一个富有而美丽的年轻孀妇的故事,最后以大团圆的完美结束。1905年在维也纳首演,甜腻得像这座城市闻名于世的奶油点心。元首在学生时代就发狂地喜爱这出歌剧。雷哈尔在1948年去世,元首特地派自己的私人代表出席了葬礼。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耶格尔用他那大爪子从盒中抓起一颗巧克力,丢进嘴里。“谁送给你的?一个秘密的爱慕者?”
“我从布勒的信箱里拿来的。”马赫咬开一颗牛奶巧克力,一股粘稠的樱桃汁流进了他的嘴里。“想想吧。你孤零零一个人,没有朋友。有人却从瑞士给你送来一盒昂贵的巧克力。没有任何留言。一个八音巧克力盒,演奏的是元首喜爱的音乐。谁会这么做?”他吞下另外半块巧克力。“也许里面下了毒?”
“哦!老天!”耶格尔赶忙把嘴里的巧克力吐到手上,然后掏出手绢擦去嘴边和手上浓褐色的唾液。“说真的,扎维,有时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心智不健全啊?”
“我在系统性地消灭国家安全案件的证据。”马赫强迫自己拿起又一颗巧克力。“不。比这更糟。我在大吃大嚼国家安全案件的证据。双重的害处。破坏司法制度,同时增加自己的体重。”
“说真的,你该休息了。我说你应该马上把这盒巧克力倒到楼下垃圾筒里。然后跟我一起回家,和汉内一起吃晚饭。你看上去有一星期没好好吃过东西了。盖世太保把文件都拿走了。验尸报告也直接送到阿尔布雷希望特亲王大街。这个案子结束了。对咱们俩来说。”
“听着,马克斯,”马赫把约斯特的坦白告诉了他,包括看见格洛布斯和尸体在一起。他掏出布勒的记事本。“这里面有几个名字我要查一下。谁是施图卡尔特和路德?”
“我不知道。”耶格尔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我不想再听跟这有关的事儿了。”
一道石砌楼梯通向刑警总部大楼半黑暗的底层。在楼梯口,马赫犹豫了。他手里拿着那盒巧克力。往左拐是总部大楼的水泥中庭,楼里所有的垃圾都集中到那里的几个垃圾箱中。往右拐,一条稍微明亮一些的走廊通往资料库。
他把巧克力盒夹在腋下,向右边走去。
刑警总部的资料库在锅炉房旁边,天花板上密如蛛网的暖气管道让那里闷热无比,到处是被烤热的灰尘和故纸味道。在半明半暗的灯火下,杂乱地堆放着一堆堆、一摞摞、一捆捆的资料和档案。
资料管理员是一个身材肥胖、面目凶恶的妇女,穿着特大号的黑色党卫军制服。这位胖女神以前是普洛岑西监狱的女看守。她要马赫出示证件,尽管十多年来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这里一两次。她照例仔细查看了证件,仿佛以前从未看过似的,然后凶巴巴地瞪着马赫的脸,然后把证件递还给他,同时翘了翘肥胖的三层下巴,表情介乎于感谢和冷笑之间。她竖起一根胖手指,第五百次警告他:“里面不许抽烟!”
马赫从离管理员最近的架子上拿下一本《Wer Ist es?》,一本足有一千页厚的德国著名人物名录指南。他还拿了一本党内发行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人事指南》,哈尔德就是在这书里找到了布勒的资料。他抱着两本书,找了张灰尘少些的阅读桌坐下,把头顶上的阅读灯打开。墙那边,托普父子公司生产的大锅炉发出嗡嗡蜂鸣。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这里真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两本书里面,马赫觉得那本纳粹党人事指南更有用一些。这部书从30年代中期就开始出版。他经常在下午和傍晚来到资料室,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翻阅早年的人事指南,看那些人的面孔是如何一年年地变老。早些年的人事指南上净是些如今已经入土的老家伙:波罗的海“自由军团”战士,啤酒馆暴动参加者,冲锋队队员,鼻梁折断、脖子比脑袋还粗的打手型人物,直瞪瞪地盯着照相机,仿佛是犯人在接受警察局的拍照。这些人里看上去最顺眼的,也是摆出一副19世纪乡下老农去城里照相馆的土包子样。
但是从40年代末开始,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地消失了,人事指南上开始出现精明强干的技术型官僚。施佩尔那样的人物。知识分子。工程师。博士。受过良好的大学教育和专业训练。彬彬有礼,笑容温和,目光冷硬。
找到了一个路德。教名:马丁。不过这个马丁·路德同志看上去并不像那个赫赫有名的同名历史人物。他长着布丁一样的圆脸,黑发,戴着一副牛角眼镜。马赫掏出笔记本。
马丁·路德现实世界中死于1945年,曾任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的顾问
那位最有名的马丁·路德
出生:1895年12月16日,柏林。1914-18,服役于德国陆军运输部门。1933年3月1日加入纳粹党和冲锋队。柏林市议会中担任达勒姆区代表。1936年进入外交部。先是“Dienststelle Ribbentrop”(里宾特洛甫办公室)的主管。1940年出任外交部与党卫队之间的联络官。然后调到“Abteilung Deutschland”(德意志人事务部)。1941年7月提升为外交部助理国务秘书。1955年退休。
简历只有疏要的几行字,但是马赫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个人的形象。野心勃勃的街头政客,干巴巴的官僚。就像几千名在纳粹党掌权后一星期内突击入党的官僚一样,政治投机分子。
他翻到施图卡尔特那一页。威廉·施图卡尔特(Wilhelm Stuckart),法学博士。人事录上的照片是在摄影室里拍的标准像,看上去像一个自负的影星。一头灰色卷发,向外凸的颧骨,酒色之徒的多肉嘴唇。马赫继续做着笔记。
威廉·施图卡尔特,现实世界中死于1951年,1945年曾任希姆莱的法律顾问
1902年出生于威斯巴登。在慕尼黑及法兰克福大学学习法律和经济。1928年以“magna cum laude”(马赫记得这个拉丁文词组好象是“优等成绩”的意思)毕业。1922年在慕尼黑入党。在冲锋队和党卫队里担任多种职务。1933年担任斯德丁市长。1935-53年任内务部国务秘书。著作:《德国种族法评注》,1936年。1944年授予党卫队全国副总指挥荣誉军衔。1953年退出公职,从事法律业务。
这个家伙和路德截然不同。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像布勒一样的“老战士”;一个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的人。31岁就当上了足足有30万人口的斯德丁市长……突然间,马赫想起最近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些内容。什么地方来着?他想不起来了。恩……
《Wer Ist es?》没有提供更多的资料,只是说施图卡尔特没有结婚,而路德结过三次婚。马赫在笔记本里找到两页空白的纸,画下两道线,分成三栏,在顶端分别写下布勒、路德和施图卡尔特的名字。然后是三个人的简历,提升日期,职位。这是他常用的方法之一,可以分析出一些看上去似乎毫无关系的人之间的某种联系。
他们出生的年代很接近。布勒64岁,路德68岁,施图卡尔特61岁。都在30年代出任公职,分别是39年、36年和35年。职位也差不多,布勒和施图卡尔特是国务秘书,路德是助理国务秘书。都在50年代退休:布勒是1951年,路德1955年,施图卡尔特1953年。他们肯定彼此认识。布勒在上星期五同另外两人见过面。那么,还能分析出什么线索呢?
马赫往后一仰,把腿翘在桌子上,看着天花板上交叉纵横、落满灰尘的暖气管道。
他想起来了!
马赫收回腿,坐了起来。
在资料室入口报刊架上,有成叠的《柏林日报》、《人民观察家报》和党卫队官方报纸《黑色军团》。他找出前一天的《柏林日报》。翻到讣闻那一版。昨天晚上他还看过。
“忠诚的纳粹党员,久经考验的国家社会主义战士,威廉·施图卡尔特同志,前内政部国务秘书,于4月13日因心脏病不幸在柏林去世,享年62岁。施图卡尔特同志一生忠于党的工作,终生服务于党和帝国。1922年……”
地面似乎在微微旋转。管理员抬头凶巴巴地盯着他。“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很好,谢谢。帮我个忙,好吗?”他拿起一张纸片,写下施图卡尔特的全名和出生日期,“帮我找找这个人的资料。”
她看了看纸条,伸出手来:“证件。”
他掏出工作证。管理员舔了舔铅笔,在查询登记表上记下证件上的12位号码。这样刑事警察手里就会有一份记录,二级突击队大队长扎维尔·马赫在4月15日下午申请查阅有关威廉·施图卡尔特的资料。在盖世太保要求他停止办理布勒案件整整八个小时之后。不遵守党的纪律的又一条罪证。对此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管理员走到一座大档案柜前,仔细看了看标签,拉出一个小抽屉,飞快地翻动里面的卡片索引。“斯特鲁普,斯特伦克,斯特鲁斯,施图普纳格尔……”
马赫插嘴说:“你跳过去了。”
管理员冷笑一声,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片。“施图卡尔特,威廉。有一份档案。被人拿走了。”
“谁干的?”
“你自己看。”
马赫凑过去。施图卡尔特的档案在菲贝斯的手里。VB3,性犯罪部。
中午的威士忌和傍晚的灰尘让马赫觉得干渴异常。走廊外有台饮水机,他接了一杯凉水。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一个有理智的人会像耶格尔每天这时候要做的一样,锁上抽屉,拿起帽子和大衣,下班回家,和老婆孩子呆在一起。不过对马赫来说这不是一项选择。安斯巴赫大街空荡荡的公寓,吵闹的邻居,头一天的报纸,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的生活圈子已经缩小到如此可怜的范围,唯一的消遣就是工作。如果他不选择这个,那还有什么可干的呢?
而且还有件事。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让人上瘾的麻醉剂。永远有更多的迷团要解开。谁是魏斯一家?那具湖边尸体是谁?布勒和施图卡尔特的死亡有什么联系?是这些迷一般的问题在支撑和推动着他的生活向前迈进。所以,没有选择。
马赫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向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