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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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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无脸虫
家园 606第九回1

柴进记讫,见府君俯首无语,乃知缘份将尽,当下起身告辞道:“我离家数月,我母必念我甚深。如今厄运已过,请即归去。”崔府君道:“既然如此,猪淑良可取径阳关钥匙,送他离开。难得他有缘到此,你可以引领他到地狱游观,看一看罪福苦乐之报。为免被戾气侵蚀,一切关城牢狱都只许粗略一看,不可深入和逗留。”猪淑良领命,自去领取钥匙,崔府君亲自将柴进送出署门,赠他一瓶地狱产的土窟春酒。柴进谢过,将酒瓶系在腰间,与府君叙别,府君忽道:“天下人安居乐业久矣,依照期运推迁之数,合当罹乱。你与花荣等人上应天星,下合人心,必有一番事业,然而无论身在何处,切记不可多害黎民百姓,伤他父母妻儿之心。”

柴进之前曾经听嵩山君说过,要放自己回阳间做一番事业云云,如今崔府君又如是说,心中又惊又喜,未及答话,府君又叹道:“只可惜赵氏兄弟苦心经营,紫薇宫文曲武曲下凡扶持,天下方得粗安。如今复乱,数百年不治也。”

柴进知道此等天下大事乃神道秘密,非其人不可预知,遂不问,却道:“在下是前朝遗民,名在国家不用之列,便有凌云志气,终不过是个闲人,纵然学遍千样才艺,到头来都将与此身共灭。平日里思绪及此,壮心尽熄,乃至泪下。若如府君所言,能够投身办成一两件大事,此生不枉了,哪怕因此再死一次,也死得开眉展眼。至于府君叮咛之言,万不敢忘。”崔府君点头,与他握手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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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离开府君官署,南行数里,猪淑良忽道:“府君教我带兄弟到地狱狱城游观,那里是鬼国最惨酷之地。我们进去之后,定必与狱中的许多阴曹鬼吏们相遇,为免盘查与闲话,委屈兄弟带上枷锁,以示公正。”柴进连忙答应,猪某说声:“得罪。”从背上解下一副木枷,将柴进夹颈锁定。锁毕,迈开大步,引领他来到一座青黑崔嵬的大城池。

此城极为宽广,东望西望皆不见边际,城墙高十七八丈,墙头上楼堞森然,城外是一片石砾地,无草树,城中隐隐有风雷之声。猪淑良道:“此处就是大地狱,里头有许多细分的名目,近似于人间传说的十八重地狱。狱中鬼魂数以亿计,各随罪孽轻重受刑。”

柴进跟着他走过一条百丈长的吊桥,乃见城北门,门上凿字曰:无间门。门下有两只两丈高的巨鬼,面红发绿,牙出于唇,手持弯刀守卫在大门左右,见柴进走来,瞋目问曰:“是何鬼物到此?”猪淑良令柴进张手出示符印,二鬼见到印信,向猪某略一拱手,不再言语。

此时,城中走出一个门将,眼如紫石棱,须似乱毛刷,身材长大,气度不凡。那门将爽朗大笑,向猪淑良拜揖,殷勤邀请猪淑良到瓮城内的席棚下就坐吃食。揖让坐定之后,有小鬼上来架起一个乌金铁铛,在铛中烧煮铜片和铁丸,棚中烘然如窑。柴进为炽热所逼,荷着枷远远躲开等候,但见猪淑良和那门将将铁丸煮到红热,拌以铜汁,拾起来一仰吞下。

食毕,猪淑良起身与那门将道别,领着柴进走出瓮城。城门内有一条用墨色石料铺就的大路,路两旁尽是涂上黑漆的高墙大院,院落四角建有碉楼,入院必需从碉楼进入,碉楼的门窗上都挂着乌黑厚重的帐幕,总之,触目皆黑。院墙上镶嵌着许多铁制的壁灯台,灯台中燃烧着惨绿色的鬼火,为城中照明。路上行走的鬼神亦皆穿着皂黑衣裤,来去飘忽无声。柴进进城之后,眼睛甚觉疲乏,且略感恶心,极不喜欢此处。

猪淑良一边走一边问:“此处即是地狱,狱中甚多古人,兄弟想见哪些?”柴进道:“想见古之豪杰。”猪夜叉笑道:“若说古代豪杰,兄弟近日见过不少,适才那门将生前便大大有名,你猜是谁?”柴进道:“那汉子面相峥嵘,必不甘在人下。”猪淑良道:“是也。他就是晋朝的桓温,生前骄盈犯上,诛杀异己,本亦可以定罪,赖其先祖桓范为他力争,方才获得减罪,调到烧铁城做了一个磨甲的小兵,磨了七百余年,方被提拔到这无间门上出任门将。”

言讫,猪淑良引柴进走近某处碉楼,掀开布帘入内。才入门,即被某个挎着一捆绳索的小鬼迎面拦住,哈腰问曰:“猪捕头来此何事,这个可是新到犯人?”猪淑良道:“非也,某奉崔府君令,引此人前来游览,看毕便去。”柴进出示手上符印,那小鬼吃吃轻笑,弓身四肢着地,爬到一角去了。

入院,乃见院中有巨锅万只,分行列排布,其下燃火,其上煮人,锅中传出阵阵痛楚嗟怨之声,万分酸恻。猪淑良道:“此是油釜地狱,专门烹炸那些欺善凌弱,夺占他人财产、妻室之人。”柴进欲走近前看,忽被锅中油沫溅身,痛入骨髓,连忙向后倒退。

猪淑良扶住他道:“在此服刑毕,骨肉销尽,残存的精魂便可转化为蜂,飞到管理投胎事务的黑无常处报到。西二十二排第三十锅煮炸期满,人犯将重获新生,兄弟可与我前往观看。”柴进随他去,远远就闻到那油锅中散发出奇特的香气,非是煮炸气味,更似花香。上前看时,原来油里生花,长出一株赤色睡莲,花瓣舒展在沸油之上。莲中有蜂儿十数只,振翅飞鸣,似极欢喜,鸣毕,越空而去。然后莲花萎烂,复有恶魔将新鬼逐一抛入釜中,下釜者立变焦黑,哀声大作。柴进不忍看,悯叹求去。

猪淑良遂引柴进沿着碉楼间的飞桥来到下一处地狱,名叫炮烙地狱。狱中满地炭灰,有大铜柱二十余根,分东西两列竖立。每柱直径数十尺,高达二十丈,柱中多孔,无数手臂粗的巨链贯穿其间。链上缚住兽首电眼的夜叉数百头,或锁其颈项,或穿其胸骨。夜叉形貌皆焦黑猥琐,大声呻吟不止,张口之际,可以见到焰火在齿舌间闪跃,似乎干渴无比。

猪淑良道:“此辈皆古代大将,残暴过甚,滥杀无辜者,囚禁在此,渐变为夜叉。比如秦朝开国诸将——白起、桓齮、李信、王贲等,在东三柱;项羽部下英布、钟离昧、龙且、曹咎等,在东四柱;犬戎、匈奴、鲜卑、突厥各族将领,在西五至西八柱。此辈待服刑期满,魔性磨灭,方能释放下来,作为新夜叉轮换我辈。”柴进遂问猪淑良生前何人,猪淑良道:“我乃殷商之人,侍奉盘庚,年代久远,史书不载。”

此时,有小鬼抱着大捆大捆的柴薪过来,点燃于柱下,柱身旋即被猛火煨得通红,夜叉辈扭曲受刑,凄厉呼号,目中电光湮灭,睹之使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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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前辈好文章
家园 607第九回2

出了炮烙地狱,来到水镜地狱,猪淑良道:“水镜狱收押诸教罪人。但凡不惜物力,大造庙像者;托鬼神之名取人财物者;聚集信众,恣行威权者;养尊处优,虐待徒众者;娇矜自恃,辩论滔滔,妒才炫己者,判官尽皆发送到此处。其实现世有许多经籍,都是后人伪托附会之作,并非出自圣贤本意,轻信者反入贪恶之门,轻传者反受玩世之罪,无福报可祈。”柴进嗟叹不已。

离开水镜地狱,转入刀林地狱。刀林地狱拘押生前亵渎神灵及虐害、诬陷他人者,在其筋肉关窍处插入七把装有倒齿的折刀,服刑一段时间后,拔出一刀,直到七刀拔尽,方可出狱往生。

刀林地狱之侧是泥犁地狱,然后依次有粪池地狱、冰棱地狱和石磨地狱,狱中有亿万鬼魂,各受罪报,楚毒骇人耳目。再之后,柴进又来到饿鬼地狱,入地狱前,猪淑良先让柴进将悬在腰上的酒瓶解下,藏掖好。

饿鬼地狱专收世间吝啬悭鄙,聚敛无厌之人,这些人生前滴水不舍,死后皆受空腹之苦。步入狱中,所见之人皆黄瘦不堪,两眼却饱涨如铃,一身只剩皮骨,且皮亦枯朽。群鬼见到柴进,如鸦集来,纷纷叹羡道:“好个新来的肥白相公。”柴进四面拱手致意,群鬼哭道:“不得吃食,已有数百日。”柴进道:“我亦无食,无可敬奉。”群鬼凄泣四散而去。

柴进对猪淑良道:“阴曹刑律,诸般报应,柴某今日识之。此等惨毒凄楚之事,实不宜多看,恐被戾气沾惹,使我反变残忍冷酷,乞早离去。”猪淑良道:“你既生厌,便去。你所见到的这些受刑之鬼,都是生前造恶无度之人,况且阴曹亦并非只有恶报,生前能行好心者,死后必受善待。”

他们两个说着闲话,取道法界门出了地狱狱城,眼前横着一条惨白色的长堤,正是奈河河边的白骨堤。他们沿着长堤走到某处渡口,凭柴进手中符印,上了渡船,船上的小鬼操篙理缆,拨船向下游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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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半晌,经过沐骨城、血枯城和白波城之后,岸上又出现有一座大城,格局宏壮。城中冒起十余道黑烟,直冲长天,不似是个好去处。猪淑良道:“此城名叫烧铁城,乃是女鬼王锻造兵甲之所。嵩山地狱共有阴兵鬼将六百万,驻守各处关城,随时镇压囚犯骚乱,其刀杖盔盾都在烧铁城中打造。”

驶过烧铁城,驶过十余里,见到河边有一处小城,城墙甚新,环城皆有武士执兵刃守卫,威严整肃。然而城中散发出一股腥臭之气,比奈河水还臭,播于数里之外,教人难以忍耐。城两边有人流,自东北门络绎而入,又从西南门滚滚而出,浩浩荡荡,不见首尾。柴进留心看那人流,发现其中可分为三色人等。第一种,着黄衫戴轻金冠者,乘黄羊黄犊之车;第二种,白衣骑士,或乘白马,或骑白骆驼;第三种是身披青袍的甲士,聚集成列,共挽一条长绳徒步而行。这些人或孤身,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列长队,队员也并无定数,彼此各不言语,轩昂疾走。

猪淑良解释道:“此城名曰通宝城,乃是财神爷赵公明新建的办公公署。原来的通宝城因为距离紫极宫不够远,已经被清拆。你所看到的三色人等其实是金、银、铜三宝的精灵。世间无主失落的钱财都会变精,自己来此报到,经鬼神点算入账之后,重新化成横财,各赴有缘人之手,其黄衫者为金,白衣者为银,青甲者为铜。由于钱财身上难免沾染世间的贪婪污浊之气,因此城中腥臭不堪。地界三千三百城,就以这座通宝城和幻婴城最为腥臭。”

柴进好奇问:“幻婴城在何处,为何腥臭?”猪淑良道:“幻婴城在北方八十里处,专门收留难产而死的小儿。那些婴儿在尘世虽然没有善恶行为可录,身上乳臭难闻,因此集中归置在幻婴城。每年地府都要上书上元宫,请曹植和曹冲两兄弟下临幻婴城题诗,借助他们的诗香辟除恶臭。”

柴进再问:“这座通宝城的城主赵公明又是何人?”猪淑良道:“财神赵公明升仙之前乃是汉末常山人氏,赵云赵子龙的从弟,原为瘟神,前年自请调职,接替比干成为财神。原瘟神一职,由他的副将钟会升任。”

撑船的小鬼奋力弄篙,渡船疾行如风,很快就远离了通宝城。下行十数里,又见一城,城墙上架满楼梯,并且开有无数六角形的小窗,冥吏们奔走于楼梯之间,将各式男女押送到窗前,推入窗中,又从别窗中将住在里头的男女拖出来领走,忙忙碌碌。

猪淑良道:“此乃蜂巢城,城内纵横分隔,容得下亿万生灵。生前只有小过错,无需受酷刑者,会被判官发配到此处居住,等候再生。最长三年,即可复出投胎。”

柴进想起昔日在紫极宫轮候受审之时,前面有个名叫刘得意的卖油郎,因为将鱼肠中榨出来的腥油混入豆油之中,卖给寺庙祭神,结果激怒天神,被雷霆震死,那人后来就被嵩山君判到蜂巢城,等候投胎作猪。

驶过蜂巢城,忽见远处山脚下大放光明,近看,原来是处兀立着一所大寺庙,依山临河,高爽华敞,七宝庄严,备极壮丽,真乃伽蓝之胜境。寺中响起阵阵梵呗声,如风来雨去,传遍四野,听此声,似乎有千万生灵在寺中念经。

猪淑良道:“这里便是地藏王菩萨在嵩山的道场——开光福舍。他每年都会来我嵩山传道,在福舍中开讲说法,扬威劝化。冥界奉教之鬼,无不归敬。依照嵩山法例,地狱中受刑的恶魂每月可以告假一次,暂离刑罚,到此礼拜,因此庙里的诵经声六时不辍。信仰虔诚,恶念尽除者,菩萨会度他们离开地狱,转生到泥离国、梯仙国和无量佛国。”

柴进在船上伫望久之,忽然问道:“我大宋尚有许多士人,世读儒家、道家之书,非祖宗之教不服。不能奉佛饭僧,祈祐于胡神,奈何?”猪淑良答道:“唐人云——

释迦生中国,设教如周孔;周孔生西方,设教如释迦。天堂无则已,有则君子登;地狱无则已,有则小人入。

意思是说,大道同流,善即是善,只要是仁善君子,无论皈依何教,天必庇护,绝无恶果。”柴进听他这般说,又想起地藏菩萨曾经亲自到紫极宫护佑他,遂学信徒合十,向着开光福舍致礼。

船过开光福舍不久,远处又出现一座石台,台高十六七丈,台下火堆罗布,有如列星在地。猪淑良道:“此台名叫孝子台,孝行是阳世间百行之首,生前纯孝可嘉者,来我嵩山之下,先登此台,刻石记名,以示荣耀。”

过了孝子台,白日东匿,渐入黄昏。岸边出现一处渡头,渡桥上立着一只红嘴白毛的鹳鸟。猪淑良吩咐在是处靠岸,于是撑船的小鬼将船势放缓,泊在渡头上,柴进跟随猪淑良走上渡桥。猪淑良让柴进向那鹳鸟张开右手,那扁毛畜生看到他手中的符印,立即张开翅膀飞跃过来,侧头用尖长的鹳嘴挑弄锁孔,只听咔一响,枷锁松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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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608第九回完

猪淑良收起枷锁,领柴进沿着陆路前行,路两侧皆是杨树林。移时,路上出现一块浑圆的大石,压地六七亩,光洁无伦。石下有两道泉水,各向东西流。西流水是洁澈的清泉,东流水则是乳色的白泉。

猪淑良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青、赤、白、黑、黄五色药丸。猪某把称这些药丸作归神丸,内藏五脏神,让柴进伴着乳泉之水吞服。柴进如言将药丸含在口中,走到乳泉边饮一掬水吞下,泉水甘美醇香,饮讫,猛然觉得体内一坠,五脏怡然,整个都腹腔暖洋洋的,如饱似醉。

猪淑良又让柴进脱去一身腊纸衣,走到清泉中沐浴,那清冷之水可以将他身上的阴晦之气尽数洗除。然后夜叉取出一叠人间的土布衣裳,放在泉边,嘱咐他洗浴后换上。柴进披发曲膝潜入水中,顿时觉得全身肌皮爽利,精神大振。

猪淑良背叉着手,缓缓在水边巡行,忽见极远处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仔细看时,原来是判官府一个新来的书记,名叫慕容清。猪淑良迈步近前,唱个肥喏,问道:“慕容书记,甚风吹你到此?”慕容清答道:“猪四爷,好两月不见。两仪泉中的那个新鬼柴进,与我在阳间曾经有一面之缘,之前因为公事繁忙,无暇探视,闻说他今日放生,特地告假前来送别。”

猪淑良笑道:“书记要送,上前见面便是,何必站在这老远处招手!”慕容清道:“适才正要过来,猛地想起一事,不便当他面说,因此请猪四爷移步到这边来。”猪淑良问:“有甚事,如今离他足够远,但说不妨。”慕容清道:“这个大官人是天下间有名的财主。猪四爷迎送辛劳,何不教他将来为我等烧些钱财使用?天下间至喜之事莫过于重生,当此时,他必不拒绝。”

猪淑良听了,微微一笑,心道:“这个坏书生,哪里是送别,分明是搭手过来要钱。”当下摇头道:“书记,这头新鬼不似别个,据说是天贵星下凡,帝君、菩萨、府君,个个不对他体恤有加。再者,我和他也算小有交情,问他要钱,面皮上揭不开啊。”

慕容清道:“阴间货币,在人间不过是纸钱而已。他家藏金巨万,凿些儿黄白纸钱烧给我们,所费几何?此事不劳猪四哥开口,我自去和他说,先将我积存的阴曹纸币借给他打点,嘱托他返回阳间后,布置法事,烧还给我便是。”

猪淑良在冥府充任小吏多年,如何不爱钱,见他谋划得当,遂欢喜答允。他与慕容清商定如此如此之后,回到两仪泉畔对柴进道:“我忽有紧要差事,去去便回,你在此稍坐。”交待讫,张手变成两翼,化作蝙蝠飞往附近的僬侥城寻朋友饮酒吃饭去了。

柴进洗浴完毕,登岸换上土布衣衫,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回复到从前做人时的感觉。当下他喜滋滋地靠着大石坐下,等候猪淑良归来。等了许久许久,总不见猪某,不禁忽忽不安,起身在泉石边来回踱步。这时,他忽然忆起旧年曾经在闲书中读到过的一首《人鬼吟》,轻吟曰:

既不能事人,又焉能事鬼?人鬼虽不同,其理何尝异?

吟毕,有一个黄衣书生从大石旁走了出来,近前作揖道:“大官人,甚喜又相见,别来无恙?”柴进欣然道:“原来是慕容先生,先生何来?”慕容清道:“我喜闻你脱罪而归,特来相送。”柴进道:“有劳先生记挂。将离去之际,再见故友,柴进心不胜喜。”

两人遂在水边揖让而坐,柴进向慕容清详细诉说别后种种遭遇状况。语移时,慕容清假意问曰:“官人怎地单独在此,解送者何在,为甚迟迟不去?”柴进道:“解送者是飞天夜叉猪淑良,领我到此洗浴,天黑前忽云有事,去了许久未返,不知是何缘故。”

慕容清笑道:“官人在此未久,或未知阴曹规矩,凡事迁延不行,必是主事者心有所求。” 柴进愕然道:“何所求?” 慕容清道:“地下亦如人间,无非求财而已。”

柴进颇曾结交官府中人,甚知衙差狱吏的心事,被这慕容清一点,顿时明悟,料想是猪淑良想向他要钱,却不便明说,这慕容清或许是一个牵针引线的角色,当下郁郁道:“我在此处,若非猪捕头和慕容先生周全,万万不能脱身,理当有所酬谢。只是我仓卒被他从沧州追摄到此,又在鬼门关前换下衣衫,身上再无一分值钱事物,却如何是好?”

慕容清道:“非止猪某,往径阳关路上尚有关卡,守关关将从来都是手中拿钱,口中放行,若无钱财打点,恐生事端。”言讫,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冥界的黄纸钱票道:“我在阴曹供职数月,积得俸禄钱一万一千,官人将九千与夜叉,留下二千钱交给前面守关的兵将,通关可保无恙。”

柴进惊道:“甚么道理,教书记垫钱,将来如何得还?”慕容清环顾无人,忽然改容,长揖道:“柴大官人,不做戏了。在下倾尽所有积蓄相赠,实有所求。”柴进失色,连忙扶住他道:“书记郎不需如此,若非你前后几次援手,我哪得安然离开鬼域?你我间情义,好似天高海深,有事但说不妨,何用这般见外?”

慕容清道:“我在地狱当这个屑屑小官,每日郁郁不乐,只想偷身离开,却苦无计策。闻得大官人即将返回阳世,思得一法,非大官人不能成全,因此适才设计使开猪淑良,前来相求。若得襄助,日后必图报答。”柴进蹙眉道:“无故偷身离去,必违此间法例。阁下在冥府做事,不受轮回之苦,积功累德,更可冀望升迁,何苦定要弃职潜逃?”

慕容清叹道:“自到黄泉任职,每日营营役役,困辱不得自由,悒悒之怀,如被毒螫。此间亦分尊卑品级,卑下者折腰侍奉尊者,困苦亦如人间。我宁肯作一逍遥隐遁的小妖,不老不灭,胜过当这卑猥下等之神。行事若有败露,我必包揽全罪,粉身碎骨当之,决不敢连累官人。”

柴进是个任侠之人,又曾经受他恩惠,见他如此恳切哀求,如何不动义心,遂问道:“我不过是个听候解送的囚徒,有何方法相救?”慕容清道:“官人答应我否?”柴进笑道:“怎不答应!力之所及,决不推辞。”

慕容清喜道:“官人先收下这钱。”柴进把纸钱接过,揣在怀里。慕容清从袖中取出一支旧毛笔,沾起笔柄横在柴进眼前,指画说道:“寻常鬼神之眼,不能透视竹管。我将缩身藏匿在这杆毛笔的笔棒子中,官人收藏入衣袖里,便可避过他们的耳目。官人到了前面关城,只管将剩下的那些冥币打发给关将。你在奈河河畔吹动龙角,又在紫极宫昭德大殿上辩倒嵩山帝君,使崔府君脱难,这些事在嵩山阴曹中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守关将领见到猪夜叉亲自押送你过关,又有纸币打点,一定不起疑心,草草放过。如是这般,我便跟随你逃出径阳关,返回阳世。官人把这笔带在身边,过十日八日若无动静,我再出来与你相见。”

柴进答应,接过毛笔,动手将毛笔的毛胆子拔去,慕容清变身作鸟,环绕柴进飞翔,渐飞渐小,似燕、似蝉、似蜂,最后缩得形影俱失,化作一丝细风,“嗖”的一声,飞入笔筒子中。柴进又把毛胆子重新装上,收入衣袖中。收好之后,柴进吃了一口土窟春酒,袖起两手,闭目倚靠大石,昏昏然睡了过去。

家园 例花例花

此慕容到底是何方神圣?总觉得行为举止透着古怪

家园 古怪才好玩

估计又会引出他那个尼姑师父。和殷天罗的线搭在一起就更好玩了。

不要被石兄弄死就好。

家园 感谢黄大仙,感谢大家

平生笃信黄大仙灵签,所问之事,未尝错失。

六月四日,我于九龙黄大仙祠向赤松子先生就《幽明怪谈》一书询问,得第五签,签文说的是韩夫人(隋炀帝姬妾)惜花的故事,诗曰:

东园昨夜狂风急,万紫千红亦尽倾。

幸有惜花人早起,培回根本复栽生。

此签仅为中吉,思心徘徊,尚有疑问,又再求一签,得四十五签,签文说的是王质遇仙,诗曰:

采樵不意到云天,闲看敲棋二老仙。

柯烂也思归故里,山中七日世千年。

此签中平。得签转念一想,第五签暗藏花荣之意,第四十五签说到樵子入山,岂非柴进?赤松先生有灵,知我所求,必将护佑,南无皈依南无道,南无皈依南无谛。

小说地狱篇已经结束,女主角的出场将牵起新的波澜,花荣和崔小姐也将大闹青州府,敬请留意。

侯宝林临终的时候说:“我侯宝林说了一辈子相声,研究了一辈子相声。我的最大的愿望是把最好的艺术献给观众。观众是我的恩人、衣食父母,是我的老师。我总觉着再说几十年相声也报答不了养我爱我帮我的观众。”我虽然新入创作之门,对这番话也深有体会。感谢大家,也祝大家万事如意,生财有道。

家园 慕容清也预设为

某个水浒中的人物,不过要到达该人物位置还有漫长的过程

家园 买椟何须还珠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所有魔幻都是现实,所有现实都是魔幻。

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家园 不要废话

填坑速度是王道,照例花之。

家园 609第十回1

天未曙,猪淑良飞返两仪泉,挥手拍醒柴进,自怀中取出一个朴实凝重,色泽淡黄的玉蝉,交给他道:“我昨夜找来这个死人衔在嘴里殉葬的玉琀子。此物在鬼域无甚大用,你返回阳间之后,可以拿它到典当铺子,换些银两做盘缠回家。”

柴进是个富家子,识宝之人,一掂这玉蝉,就知道是上乘的岫玉,换得不少银子,当下欢喜谢过,取出慕容清给他的冥界纸币九千钱,递向猪淑良道:“自沧州至今,多承猪四哥百般关照,才得保全无恙。别人赠我些许钱票,我留之无用,权当是许小薄礼,送给四哥,四哥休笑轻微。”猪淑良喜笑颜开,接过钱票道:“这阴司钱拿回阳间,确实无用,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柴进道:“区区之物,何足挂齿。”

猪淑良遂带着柴进离开两仪泉,走了几里夜路,黎明时分,来到一座关城。关城横截在两座峭壁之间,墙高数十丈,由两百余名鬼兵驻守。这时五更已过,关门正开,守关的关将是个魁伟雄杰的武夫,名恶来,见是猪淑良来,亲自下关施礼。

柴进凑上前去,一手出示通关符印,一手奉上二千纸币,陪着笑脸告道:“小可柴进,这里有些微薄纸钱,带回阳间也无用处,都送与将军,聊表敬意。”恶来收下钱,验过柴进手上的明符,拈髯大笑道:“阿也!柴进兄弟,早闻你名字,近来做得好大事。今日得见这表人物,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既是崔府君遣汝,依道理说,便可过关。我却偏偏不许你立即离去,定须在我这里吃一碗蜜姜酒,热热身子再走。”言讫,也不循例搜身,手一挥,下令兵士们侧立放行。

恶来引着猪淑良和柴进走进关城,柴进饮了蜜姜酒,吃了几个山药饼子,五体都觉得暖意融融。饮讫,正欲告辞,猛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破衣的佝偻老太婆,高才三尺,颜貌枯悴,一手拄杖,一手拈着一根筷子长的银针,无声无色,耽耽然看着他。

柴进被她吓了一惊,倒退数步,猪淑良喊道:“孟十一妹,崔府君令柴某在返回阳间之后,替他送一封紧要书信,请你通融,免他吞药受针。府君已经与他约定,纵受鞭挞,亦不许将此间事告诉他人。”孟婆闻言,开口沙声对柴进道:“冥界中事,必不得泄漏,见人莫多言。”柴进连忙道:“不敢负约。”孟婆喃喃而退。

柴进袖里揣着慕容清,与恶来揖别,出了这座最紧要的关城。再行十数里,忽然遇到一面雪亮的高墙,横挡在路上。墙由大砖砌成,阔数十丈,中央无门户,峭直倚空。猪淑良道:“此墙名叫忽雷墙,切不可绕过去。”遂吩咐柴进依照崔府君所教,用那写有符印的右手抄一把土窟春酒撒在墙上。

那白墙被酒一浇,微微撼动了几下,忽然从墙下伸出巨大的兽爪,撑住地面,悬空抬高起来。柴进惊怪非常,连忙退后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堵砖墙原来是由一条两端都是鱼头的银白色双头巨鳄变成,砖纹原来是鳄鱼的鳞甲。猪淑良道:“这头鳄鱼守在这里,专门伏击试图逃逸的无知鬼魂。若看不破幻术,妄想从两边绕道过去,势必被这畜生伸头一口吸下。”

柴进跟随猪淑良从鳄鱼的软腹下快步走了过去,才出阴影,鳄鱼精四脚一弯,轰然卧倒,压得地面一震,尘土飞扬。那畜生缩起四只脚爪,又变成一面雪色光亮的厚墙。

离开忽雷墙不远,便到梯天岭。猪淑良为柴进找来一根藤木,截断旁枝细叶,当手杖用。柴进策杖而行,在泥雪湿滑的山径上行了不知几千级,魂竦汗出,仅至山腰。山腰上有一座青铜打造的门关,嵌在山壁中,关名径阳关。

这径阳关的关门高近二十丈,巍巍然,牢牢闭合,门外无人守卫。猪淑良再一次叮嘱柴进道:“此去切记守秘,勿泄于人,不然,祸必及身。”柴进道:“若违约,情愿死于非命。”

猪淑良点点头,从袖里取出一把金匙、一支玉简,先把金匙塞入关门的锁孔中,然后面向关门,朗读玉简上的咒文。读毕,关门划然便开。猪淑良一把将柴进推入门内。

柴进才一入门,立即被风云拥住,两脚离地,冲天而起,但闻下方猪淑良高声叫道:“一路好去,珍重为人。”柴进大声答应,却连自己都听不见,只听见劲风啾啾,只看见流云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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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风定,云雾消散,柴进身体略略一沉,双脚踏在实地,身处嵩山南麓某岩洞前。这个岩洞,就是花荣伏击嵩山君的水洞。

离开地狱的时候,太阳正当空,转眼被风吹到了世上,却值人间中夜,阴阳两界的光阴颠倒如是。柴进小心翼翼地走着夜路,路上十数里果然都是荒田,无居人,野草极目。一直行到月落,晨鸡动野之时,方才渐见村落田畴。不久,他来到登封县的县城。

通宝推:煮酒正熟,李根,
家园 610第十回2

祝:因石璧有急事,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本人暂代他发贴。

柴进在县城环行了一周,找了户最大的人家,借用纸墨,投刺求见。这家主人是个致仕还乡的进士,看到送进来的书笺,见他笔迹瘦健,知道是读书下过苦功的人,遂令仆从引入相见。

主客双方揖让就座,柴进自然不说是从地狱中放出来的再生之人,只说自己是河北儒生,姓柯名引,近年弃儒业从商,往来州郡间射利。此番出门,不幸在返乡半路遇到劫贼,夺走了几车货物,可幸拾得一条性命,全靠变卖衣服方才勉强走到此镇。如今行装都尽,身上只剩下一个在南方购买的玉琀子,甚是珍爱,既穷乏不得已,又望见贵府有高门大屋,特来登门求售。

主人熟视柴进,见他虽然穿着一身庄稼汉的土布衣衫,但是风仪秀整,礼貌谦抑,大有儒士之风,不似盗墓贩卖赃物的窃贼,遂安慰他道:“虽遇劫难,可幸身体没受损伤,亦不足忧。”言讫,从柴进手中接过玉蝉,拿在手里搓弄把玩,心中赞道:“好一块无暇美玉,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主人动问曰:“此物莹润若此,定是辽阳的岫岩老玉。阁下若肯卖,我亦有心购之。不知阁下求价几何?”柴进道:“官人是个识主,在下不敢胡乱索价,实价三千贯钱。”主人道:“值是值三千贯钱,却不是急用之物,你若肯时,我愿出二千贯买你的。”柴进叹道:“我急要盘缠还家,若主人有心,饶去五百贯钱,二千五百贯,特望不要再少,辱没了这块好石头。”主人笑道:“既如此说,阿福,你去街上请个中人进来,见证这宗买卖。”

柴进卖了那个玉琀子,主人又招待他吃了一餐中饭,饭菜都是有当地特色的伙食。前菜先有腌制的嵩山圆叶芥菜片,甚是清爽可口;主食是用豆芽、肉丝、辣椒伴炒的刀削面,香气腾腾,直往人鼻孔里钻;还有一款二指厚的芝麻烧饼,饼皮煨得酥脆,内中柔软,撕开夹着豆腐串吃,风味绝佳。柴进已有数月不曾吃到人间食物,这日极不客气,大饱口福。

食讫,柴进向主人辞别,到街上的衣布铺子里买了一身体面的儒服,到铁匠处挑了一只防身用的链子锤,又到杂货店买了小刀火石等出门必备之物,问明道路之后,出了登封县城,直奔东南曲河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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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河镇在颖水之北,因地势而命名,与钧瓷的产地神垕店相去甚近。镇中多设烧瓷窑,出贡瓷,窑烟遮天,商贾遍地,乃是一方巨镇。柴进一边在街上观赏各种黑釉白釉瓷器,一边向店主人们打听崔府君那个名叫石婆婆的亲眷。

一问之下,大感诧异。原来镇上并无石婆婆其人,倒是河边有一个石婆婆神。所谓石婆婆神,形质十分粗糙,可能是古代小孩儿们用硬石块将河边一块兀石敲啄而成的石人,或说只是一个略备头腰手脚的石人胚子而已。附近孩童戏水或者妇女洗衣服时,经常把衣衫搭在石人的头肩上,因为它略似一个佝偻阿婆,因此习惯呼之为石婆婆。后来,石婆婆被雷霆击中右肩,打断了一只手,是个独臂像。

某年某日,妇女们如常来到水边洗衣,惊讶地发现那尊石婆婆像无端移动到远离水岸数十丈的高冈之上,当时只道是顽童无赖辈所为。

过了不久,天降大雨,下了三日三夜,颖水泛溢,突破堤防。骇浪涌入镇中,飘溺千家,田宅窑场,一时都归水国所有。

所幸此处是大宋的烧瓷大镇,渡口上多有运货用的阔底大船。地方官员将船只组织起来,四处救援那些在屋顶树颠避水的百姓,载往露出水面的高地。过千人寄居在石婆婆所在的高冈,人们发现水位涨到最高时,恰好漫到石人脚下便止,方才惊觉其神异。

洪水平复之后,石婆婆又在深夜中重新回到水滨原来的位置。百姓们一致认为石婆婆像是一个通神的圣像,遂请巧手匠人为她重新安装了一只瓷手,并且在它头上搭起雨棚,四时焚香祭拜,求她福佑。如是若干年,也不见有何神验,于是香火渐渐消歇,棚顶被风卷去,一切如故。

柴进听完石婆婆的故事,便准备好香烛酒果,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沿着一条被车轮磨得破败不堪的石板大路来到颖水边的渡口前,渡桥上有几个胡商正在指挥佣工们装运瓷器,甚喧杂。柴进绕过渡口,沿着水岸逆流而行,走了一里路,便见到那尊右肩上装有一只瓷手的石婆婆像,倘若不是这只精致的绿彩瓷手,就凭它那个粗糙模样,还未必能认得出来。

柴进面向石婆婆,在它面前张开左手,他手上藏有崔府君的短信。那石人稍稍晃动了一下,随即凝立不动。柴进摆开酒果,点燃几注清香,祝祷一番,过了半晌,见它无甚神异表现,遂礼拜离去。

是夜,柴进在曲河镇府楼街的客栈中歇宿,睡在青绸帐内。入睡之后,恍恍惚惚,梦见有一个鸡皮鹤发的独臂老妇,将床帐子掀高,挂在钩上,柴进惊愕坐起,老妇笑谓柴进道:“阴阳茫茫,书信不通,教人心摇目断,喜得公子为我捎来音信,感激殊深。公子何日回?我尚有一件紧要事求助,我患脚痛,只恨无人为我舒解,公子知否?”言讫,退开一步,垂着食指指向右边脚掌,柴进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句。那老妇人忽然踏前,迎面向他吹了一口浊气,柴进被她吹得眼角微痒,举手搔之,梦遂醒,梦事却记得十分清楚。

家园 好久不见姐姐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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