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侠影琴心》第四章 -- 魂与梦
(三)
矮子哈哈一笑道:“两位小姐受惊了。”
金萍道:“多谢。你一直在这船上吧?如何来得如此及时?”
矮子嘻笑道:“看来我们缘分甚好。”接着突然一敛笑容,低声道:“只要朱小夫人有求,我必当及时赶来。”
金萍心中一震,注目看了矮子一会,一笑道:“我哪当得起!倒是我们见了两次面了,也该彼此作个介绍,留个交情。”拉过司徒兰道:“这位是峨嵋弟子,叫司徒兰,我叫金萍。上次你报了名字,我却没有听真,能否请你再说一遍?”
矮子道:“你上次听的是什么?”
金萍道:“好象是叫什么色儿来着,我捉摸不出来。”
矮子笑道:“你就叫我好色儿就是。”
金萍道:“这怎么成?你就连个名字也不肯说?”
矮子一皱眉,道:“名字无非是个符号。其实我的确是叫郝色儿,只不过是赤耳郝,不是女子好。”
金萍奇道:“你这名儿倒也真怪,莫非令尊大人为你取名时,另有深意?”
郝色儿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怒意,又立即嘻笑道:“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容不得自己挑选。我也曾好几次想过改名,终于作罢。只是这名字,你们俩知道就是,不足为外人道,其他人都只叫我矮子,没几个知道我的真名。”
司徒兰在旁道:“郝侠士那么好的功夫,如何不把那个吴常抓住,轻易放他跑了?”
郝色儿冷冷一笑道:“我当不起侠士的称号。其实在有些人眼中,我和吴常也就是差不多的东西,或许我比他还坏些。顺便说说,看吴常刚才的身法,他和我也许还有些师学渊源。倒是司徒小姐,既然师承峨嵋,当可称峨嵋女侠,应是当之无愧。”
这句话把司徒兰闹得满脸通红。金萍在旁赶紧插嘴道:“司徒是我表妹,她才在峨嵋学了几年,哪儿能受此称呼?你就别取笑她了。”
郝色儿深深一揖道:“得罪,得罪!请勿见怪。夫人还有何指示?如没有,小子告辞,容后夫人有需时,再来报效。”
金萍道:“慢走,你把这对珠儿拿了去。”
郝色儿露出一丝不悦道:“这点心意,夫人也要拒之于千里之外?”
金萍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它会给我带来麻烦。其实我并不太看重这些珠宝,受了也无用处,因此请你带回。”
郝色儿道:“夫人放心,自此之后,无人会再怀疑宝珠是你二人所窃。至于夫人有用没用,不是我所能左右,我只是希望夫人将此留作个纪念,也算是不负你我两次相会而已。”
金萍一时语塞,心中也自感动,不再坚持。
郝色儿又打一躬道:“两位保重,告辞了。”仍从窗口从容走出。
司徒兰候郝色儿走了,探身窗外,见郝色儿在后面船舷上和一人交谈,那人影俯着身子,正聆听郝色儿的吩咐,司徒兰身形一现,二人登时分开。司徒兰见另一人似那日在江边指挥装船的总管徐安,因未看真切,不敢认定。
回身见金萍在怔怔地发呆。司徒兰笑道:“姐姐真的看上他了?现在已开始朝思暮想?”
金萍笑道:“你别嘴坏,要说这方面的口才,你绝不是我的对手。我倒是在想,这人生世必定坎坷,估计还有不少隐痛。只是误入了江湖,又长了那么一付身材,只能凭借一股邪气,在江湖立足,搞不好,结局也甚可悲呢。”
再说牟宗周指挥两艘护卫船,往前急追。见那两艘小船已经靠岸,岸上有人接应,准备好了车马,正把财物搬运到车上。
牟宗周喝令上岸追击,船刚靠岸,夜色中现出一个书生,手执一把破扇,笑道:“都辛苦了,这儿准备了茶水,一人一杯,不必客气。”
牟宗周喝道:“什么人,躲开了。”
那人笑道:“不想喝?我把这茶都变了雨吧。”话声一停,只见沿岸草丛中涌出十余个背着个竹筒的汉子,各自把竹筒一扬,一阵雨雾,直向那五十名五行兵洒去。
五行兵大多还在船头准备上岸,一时躲不开这阵雨水,只觉得洒在脸上又痛又痒,有的溅在眼中,更是疼痛难忍。一瞬时大乱起来。岸上那些人又换了个竹筒,这会却是喷射出一阵阵烈火,不少五行兵眼还未能睁开,衣服又着起火来,只得跳入水中,弄得全身又焦又湿,却应了六十四卦中的“水火既济”。
这一阵乱中,五鬼帮的人员,早已都上了车马,往前驰去。等到牟宗周再集队追赶,车马已去了一二里地,五行兵又未备马匹,只能徒唤奈何。
牟宗周正满心失望,忽听前面五鬼帮人一阵惊叫,却似受了暗袭。牟宗周大喜,催兵赶上前去。
见离江边不远的一个小山口处,两帮人已杀作一团,双方都有好几十人。一伙人正从山口两侧将五鬼帮的车马牢牢困住。五鬼帮竭尽全力想冲出山口,鬼火、暗器到处飞扬,却似起不了太大作用。五鬼帮随身所带的厉害妖器大多已在夺宝和拦截牟宗周时用完,此时也已黔驴技穷,只能硬打硬拼。
郝洋一边硬冲,一边叫道:“前方来的可是天地帮?都是江湖中的兄弟,有事尽可商议,何必动手!”
一人答道:“嘴上商议,不如手上交量。我们比上一比,胜的就把这批赃物取去便是。”
随声飞过来一条黑索,直取郝洋面门。郝洋马上侧身,剑光闪处,一剑横斩握索的那条手臂,同时马往前跃,满以为这一剑就算伤不了马面高登,也必能把他逼退,冲出圈外。
不防斜剌里飞来一块黑漆漆的铁牌,牌上尖钉密布。郝洋收剑不及,两般兵刃一交,郝洋只觉得手上一震,那剑却被牌上铁钉咬住,抽不回来。
郝洋大惊,知道碰到了牛头狄士球的勾魂牌。初会牛头马面,不知索、牌的破法。幸得郝洋人极聪明,见剑被咬住,拼着丢了这把剑,双脚脱蹬,人从马鞍上飞起,一脚乘势往狄士球的头上踢去。
狄士球未料到郝洋第一招便弃剑取势,吃了一惊,急躲时,头上肉瘤已被郝洋脚风刮着,一阵疼痛,几乎拿不住铁牌,手中牌一侧,郝洋的剑掉将下来。
郝洋在峨嵋苦练过二十余年武功,身法极快,身形一旋,倒跃回来,又把宝剑抢到手中,一招“满天花雨”,将高登逼退一步,纵身又回到马上。
高登赞道:“好快的身法!”手一抖,夺命索二次攻郝洋胸口。
正在此时,牟宗周率领的五行兵已赶将上来。郝洋喝道:“后面官兵追来,我等不如暂且停战,先合力将这帮龟孙打发了,再来商议我们之间的分歧。”
高登答道:“也好,天地帮从来是先杀官兵,再理江湖纠纷。”原来他看出数十招之内,未必能把郝洋击败,更难于劫财远遁。想万一逼急了,郝洋与官兵联手,对己方大大不利。
牟宗周听得真切,暗叫不好,想这两伙人共有一百多,己方兵力上大大吃亏。五行兵虽是蜀兵中百里挑一的精兵,对方却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枭贼,又有毒物、暗器,不好对付,如死伤多了,回去难于交代。况且此地已不在蜀国境内,出了事无人救援,上峰必然怪罪。天地帮和五鬼帮一连手,凭自己武功,也不是高登、狄士球、郝洋联合的对手,要是有那矮子在内,更是必败无疑。思来想去,令部下先停了脚步,看看情况再说。
高登见牟宗周停兵不追,笑道:“这帮龟孙也在害怕。依我之见,我们各分一半人员去敌官兵,各剩一半人,护着车马缓缓前行,待退了官兵,再来定我们的事。”
郝洋点头,说道:“我与你领人去破敌,其他人在前面慢慢走。”说罢,驰到郝茗边上,悄悄和他说了几句。
高登见状,也和狄士球咬了会耳朵,这才回身,与郝洋各领了三十人,翻身往五行兵杀来。
牟宗周见两帮人杀回,喝道:“列阵迎敌!”
原来五行兵训练有素,列阵时以五人为一组,一动齐动,一停齐停,动时以五攻一,停时互相救助,只要一列好阵,却是难于攻破。五鬼帮和天地帮虽然人数占了优势,交锋时却不占丝毫便宜,打了个势均力敌。
牟宗周与乌、桂、王、巴四位镖头,迎战郝洋和高登,牟宗周一上来便和郝洋杀到一起,这两人武功、经验,都相差无几,又已是第三次交手,可称是棋逢敌手,一时分不出胜负。那马面高登战乌、桂、王、巴,开始也是胜负难分。时间一长,高登毕竟得过郝色儿的指点,乌、桂、王、巴虽是以四敌一,仍然不是对手。不论叫了多少声乌龟王八,照样无济于事。随着那条夺命索的盘旋飞舞,只听巴老四一声惨叫,却是右手给夺命索缠住,高登用劲一抖,巴老四直飞起来,右臂已经脱臼。
四位镖头一阵大哗,纷纷乱叫:“巴老四怎样了?”“乌老大护头!”“王老三缩颈!”“桂老二快......”那“桂老二”乃是王老三所喊,可惜他颈还是缩得晚了些,高登夺命索回缠过来,索梢正打在王老三嘴上,登时掉了四个大牙,满口鲜血,再也喊不下去。
这王、巴二位一负伤,乌、桂失了帮衬,形势立即急转直下,两招之内,乌、桂也和王、巴一样,纷纷带伤,只得往下退去。
牟宗周一看情势不佳,想已是赔了珠宝又折兵,再不见机,只恐损失更大,咬咬牙,喝一声:“撤!”领军且战且退,撤退下来。
郝洋和高登见五行兵虽败不乱,不敢追逼,各自领军回转。却见郝茗、郝运来和狄士球等又已起了矛盾,双方正为分赃比例吵个不休。
郝洋皱眉道:“此时再战,白白便宜了官兵。既然两家都不同意各取一半,不如我们写两个纸儿,一写四,一写六,我和你抓阄,拿到四的取四成,拿到六的取六成,听凭天意,如何?”
高登道:“也好。”
郝洋写两个纸条,揉作两团,让道:“请高兄先抓。”
高登摸了一个,打开一看,一言不发。
郝洋笑道:“高兄莫非抓了四成?”
高登疑道:“你把纸条打开,看是什么字?”
郝洋取出一个纸团,打开看时,果是个“六”字。笑道:“这可是天意,没法说了。”
高登疑信参半,却未抓到把柄,不好说话,再一想反正天地帮无甚伤亡,那一对“眼儿媚”自有帮主在取,这儿又得了四成财物,也算可以,不再计较。
双方分手,郝运来悄悄问郝洋道:“帮主莫非做了三个纸团,两四一六?”
郝洋大笑道:“连这点鬼也不捣,还算什么五鬼帮?今日我方力弱,如面子上不给天地帮留些交情,必定两败俱伤。”领着人自往南去了。
牟宗周蹩一肚子气,领军回到船上。清点财物,只剩下不到三成珠宝,连重金聘来的吴常,也不见踪影。问船上人,谁也说不清楚。总管徐安颤巍巍说道:“老奴倒略知一二,牟将军走后,那矮子又出现过,和吴常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人一起走了。临走时那矮子还说了一句,说是要找珠宝,找他们就是。老奴疑心,这吴常莫非也是他们一伙?”
牟宗周听了,做声不得。知道矮子神出鬼没,如他和吴常联手,这对“眼儿媚”极可能是他们所窃,不伤人命已算十分客气。想起申家豹彪兄弟竟是五鬼帮的内线,吴常和天地帮勾结似也有可能。只是不懂这次自己找来帮忙的几个高手,如何都和盗帮有勾结?越想越气,却是无可如何,对司徒兰的怀疑倒减少了好些。
金萍听了徐安的话,不由犯疑。暗暗和司徒兰商量道:“徐安莫非和吴常有仇,如何把事情都推到了吴常身上?”
司徒兰道:“姐姐不说,我也不敢说。”把见到郝色儿临走前吩咐徐安的一段,告诉金萍。
金萍恍然道:“原来徐安是天地帮布下的内线,怪道郝色儿对这里的事,了解那么清楚。”
不几日船到岳州,徐温已派徐知训亲自领军船来接,徐知训见过了母亲和牟宗周,听说在西陵峡口遭劫,财物丢失十之七八,大怒道:“这帮草寇竟敢如此猖狂!母亲和牟将军受惊了。待我回去,禀明父亲,先发重兵,将天地帮在淮北的巢穴端了,以泄此愤,也给牟将军出口气。”
牟宗周谢了,与徐知训谈了半日,两人各有独霸蜀吴的狼子野心,谈得倒十分投机。
徐知训传言,在岳州设宴,与牟宗周饯行,让全船人都上岸玩赏。众人上岸时,徐知训一眼看见金萍和司徒兰,顿时直了眼睛,半响未回过神来。
徐安凑到徐知训身边道:“这高的是现驻扬州的平卢节度使朱瑾的小妾,极是美貌。矮的是她表妹,好象是峨嵋派的弟子,有些武功,在蜀境内正好遇着,随船到扬州朱家去。这两人虽然美貌,却都是众人注目的主儿,最好以不动她们为好,免得惹事生非。”
徐知训闻言,对司徒兰又看了几眼,看不出她有多大功夫。不耐烦道:“不必多言,我自有主见。”
徐安只得退下,徐知训紧走几步,向金萍和司徒兰一揖道:“不想船上尚有如此美貌的两位国色,失敬失敬!”
二人还礼,金萍笑道:“有劳公子亲自领军前来,这后一段路程,当可无事了。”
徐知训道:“早知有朱夫人和司徒小姐在船上,我当亲往蜀中迎接。累两位在途中饱受惊吓,都是我的罪责。”
殷勤把二人送到岸上,自此跟定二人,前后不离五步之远,却把亲生母亲,扔给牟宗周照顾。
司徒兰早已不耐烦,有些露于形色。金萍笑着悄悄说道:“妹妹不要多言,此等色鬼我见得多了,由我来对付便是,包你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