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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帖】豫西趟将录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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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俺就稀饭顶这样的贴子!
家园 顶!
家园 顶。曾经的河南。
家园 做点好事,替萨兄补

七、仁义趟将关老九

  张屏的杆子太小,人少,地盘也小,张屏又不大外出招惹是非,所以其影响面也小,这点要与关老九相比,张屏就稍逊风骚。

  关老九,真名关金钟,还有个名字叫关宗汉。嵩县大章人,也是世代农家雇农出身。关金钟后来上杨山,与王天纵、柴云升、张治公等人结拜为杨山十兄弟,排行来九,所以豫西趟将都称他为关老九。老九年轻时做过几天乡丁,有人说他曾经在嵩县县衙做过衙役。十八岁那年与一帮乡间宵小合作,拉个一小股杆子。当时本钱小,只是做些昼伏夜出的勾当。也就是白日为民,夜间啸聚为匪,结伴到外地抢劫大户,勒索钱财。老九有心计,所得钱财除弟兄们养家糊口外,其他决不任意挥霍,所以有部分积蓄去买些枪支弹药充实自己。青黄不接之时,老九还发放粮钱给家乡穷苦人家。渐渐名声雀起。当地人回忆说每逢大年,初一老九必公开出面在大章街头招摇,随身带大批银元,见儿童就给,名曰压岁钱,发完再回去取来,一直放到尽兴方归。这等视金钱为粪土,视乡里为亲友的趟将在豫西还真多多见。正因为老九忠厚慷慨,且其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妇女,遂有“大仁大义关金钟”的美誉。

  老九的杆子从来不在嵩县绑肉票,要绑就去洛宁、洛阳一带,绑来的肉票好吃好喝好招待。一次老九在洛宁绑了一个两岁的幼儿,为了照顾这孩子,专程雇了个奶妈。这孩子在老九照顾下生活安稳,老九也对这孩子有了感情。被绑幼儿的家庭定期给老九送些钱财,直到孩子五岁,懂事了,老九考虑再跟着自己不大合适,才把孩子送回。但他坚持要做孩子的干爹,最后还真遂了愿,两家人做了干亲,来往多年。

  认干亲是老九的绝活,一次老九去卢氏绑了一老妇,绑回嵩县老九纳头就拜,认了老妇做干娘。老妇家送银两赎买,老九留取部分,其余退回做了给其干娘的谢礼,并用八抬大轿送老妇风光还乡。这只是一小部分事例,老九认的干亲太多,恐怕他自己都记不全。但这认的干亲却都以其为荣。其老巢大章周围四乡百姓,有了争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通知老九,让老九来调解评判,这老九虽为绿林,却成了实际意义上大章一带的父母官,威望比当地士绅还要高,这也是时代造人,那年月什么怪事都有。

  老九名扬四方,当地百姓视其为自己的子弟兵,遇到有官兵进剿,乡间不论是牧童牛倌,乞丐农夫,一经发觉,立即飞驰禀报老九,老九马上就率手下或躲避,或伏击,并派了联络官通知自己的那些个把兄们提防。因此官兵对其是无可奈何,杨山十兄弟也全是靠了老九的耳目灵光,多次躲过了谢老道的进剿。王天纵盘踞杨山,吃的喝的大多是老九供养,可以说没了老九在外围活动,这王天纵做豫西绿林领袖恐怕不会长久,也不会那么安逸。

  坏就坏在这安逸上了,辛亥年春天,王天纵的一个嫉妒心太强的手下添油加醋说老九看不起王天纵,有人附和说关金钟的卫士曾经说过,只要九叔一句话,叫杀谁就杀谁,叫杀六叔(王天纵在杨山兄弟中排行老六)也敢。王天纵是个考虑事情不经大脑的人,听过之后大怒,当夜就带了张治公下杨山,直奔大章。不明就里的老九正在熟睡,闻听手下禀报说王天纵来了,老九马上整理衣服,前往大门迎接,行至大厅影壁时,被王天纵、张治公事先埋伏好的手下乱枪击毙。可怜老九,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冤矣!

  王天纵到大章的时候,憨玉琨和柴云升都在关老九家。老九去迎接王天纵,憨玉琨就紧跟在后面。老九绕过影壁被枪杀时,憨玉琨还在影壁后面,闻听枪声大作,憨玉琨急忙返回,跑到后院,正见到柴云升一脸疑惑地赶来,老憨这时候一点也不憨,拉着柴老八的手就钻进旁边的柴禾堆,两人才躲过这一劫。

  老九忠心耿耿,却被王天纵错杀,憨玉琨、柴云升素与关金钟交好,对老九之死愤懑难平,两人联名质问王天纵,王天纵不但不解释,反而派张治公来挑两人的梁子,把憨玉琨打的狼狈逃窜,要不是憨玉琨手下那几个神枪手舍命相救,这后来北洋中央陆军就少了个师长,豫西或许也少了几场大战。从此以后,憨玉琨和柴云升对王天纵心怀戒心,敬而远之。王天纵后来也知道自己这事情做的太过火,他亲自去老九家,跪在老九母亲面前请罪,后把关母请到杨山视为亲娘奉养。但这杨山十兄弟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缝。后来趟将们西去潼关参加张钫的秦陇复汉军,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全没了两年前合力对付谢老道剿匪的那股子团结劲。张钫二打陕州未下,再退潼关,王天纵作为先锋官,其部下损失最大,王天纵害怕憨玉琨、柴云升为关老九报仇,遂自告奋勇经商洛攻南阳。憨玉琨、柴云升留下,与张治公一起组成了镇嵩军。这杨山十兄弟到此分道扬镳,其原因就在关老九之无辜冤死。

家园 此人文笔和老萨堪称一时瑜亮,赞!

八、装神弄鬼孙殿英

  要说豫西趟将是民初中原怪物,那孙殿英可以说是怪物中的特大怪物,此人后来盗掘清东陵,臭名远扬四海;抗战时期降敌,做了汪`伪政权的方面军司令;解放战争就擒于汤阴。临死还搂着大烟枪,不说他是怪物,这世上就没有怪物了。

  孙殿英的老家并不在豫西,而是豫东的永城,四十年代淮海大战,杜聿明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于此,名气也是响亮的很。孙殿英在永城老家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孙金贵,他的外婆嫌土气,请人给他起了殿英这个名字,那先生还顺手送他一号,名曰魁元,不过后来孙殿英没有登黄榜做新科状元,也没有入庙堂做权臣贤相,倒是装神弄鬼出了大风头,人都称他孙老殿。

  孙老殿的父亲是个游手好闲之徒,懒惰成性,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无法养活,孙老殿幼年就在自己外婆家生活,后来父亲死于非命,娘俩流落街头做了乞丐。乞讨中孙殿英不幸感染了天花,虽然治好,但脸上落下许多大斑点,以至后来被人取一绰号叫孙大麻子,这个绰号不是顺便什么人都能叫的,孙殿英高兴的话,谁都可以叫,甚至连他对自己手下讲话都自称孙麻子;但惹了孙老殿不高兴的人这样叫,他的杀身之祸就来了。抗战军兴,孙殿英带新五军驻扎豫北,某日去洛阳开会,随身带了大批烟土准备长途贩运,殊不料在黄河渡口被管河运的检查处查出。把个孙老殿气的七窍生烟,但也不好发作。开完会孙老殿连夜返回豫北,到渡口时河运已经封船休息,那个不长眼的河运处长对前来交涉的孙老殿副官说:孙大麻子算老几,就是司令长官来了宵禁时间也不能开船。等在门外的孙老殿闻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推开房门气哼哼地说了句我孙大麻子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我今天就可以杀你个小舅子,言毕,脸上麻子抖了几抖,手下人就把这倒霉蛋拖到河滩上毙了。

  孙老殿那时候威风,做了堂堂国军的军长,不过他发家却是在豫西。他生在豫东怎么会去了豫西呢?这说起来话长。孙老殿少时不是一个小乞讨吗,那时候乞丐乞讨爱扎人堆,哪人多就去哪。庙会是乞丐最喜欢去的地方。河南庙会首选淮阳的娘娘会,不过那地方穷,有钱人少;其次就要算是豫西的庙道会了。三省四乡客商云集,热闹。那时候洛阳虽然衰败,但还是有些影响度的。孙殿英就在这豫西的庙会上结识了一帮三教九流,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一个老赌棍曹洛川,这曹洛川算是豫西不入流的混混代表,最善于赌博骗钱,看官有时可见街头几个混混玩纸牌三张,飞来飞去,最后让人指认花色,以此骗钱,这就是中国流氓的传统骗术之一。当然曹洛川是不干这种下三滥勾当的,他摆赌局——推牌九,掷骰子,耍押宝,样样玩的出神入化。孙老殿看的心悦诚服,遂投其门下,不几年出师,赌术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老殿最擅长打麻雀,不论什么样的麻将牌,经他的手推上三、四圈,张张麻雀认的清清楚楚。和这种赌棍同桌打麻雀,那算你倒霉,只有输没有赢的道理。孙老殿驻扎北平时,军饷不继,他就把全北平卖的麻雀一一搜罗来,默记三日后还于商家。然后带一卡车银圆去与张少帅玩上几圈,等到第二天回营的时候,一车银圆就成了四车银圆,如此再三,搞的北平城军警政要无人敢与他过招。孙老殿这手本事,本可遍闯江湖了此一生,可是有件事改变了他。骗的多了就惹人恨不是,一次他耍诈就惹翻了宜阳一警察,当即就捕他入狱,喝了三个月的稀粥。在狱中孙老殿认识了一个趟将,一番开导,孙老殿茅塞顿开,晓得了要做人上人就要有枪杆子这个硬道理,出狱他就入了姜桂题的老毅军,几年下来竟然做了豫西镇守使的机枪连长。孙老殿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闯荡江湖结识的一帮狐朋狗友。经过这些人的介绍,很快他就加入了豫西极为盛行的会道门上仙庙道会。这庙道是刘廷芳创建的,传到当时,掌门人是张明远,张明远的大徒弟李老喜后来继承张明远衣钵成了豫西庙道的领袖,孙殿英的师傅就是李老喜,李老喜还有了徒弟朱金刚,朱金刚另辟隙径,在豫中创建新庙,后来也是显赫一时。孙老殿既是老庙道的弟子,有是新庙道的同门师兄,可见他的辈分和地位有多么高了。这个上仙庙道会是个什么组织呢?实际就是**功之类的东西,只不过他们不宣称自己肚里有个小轮子在转。创始人刘廷芳有一次装疯,声言姜太公附体,委托他“治国法,灭贪官,定乾坤”,就此成立了这个上仙庙道。后来刘廷芳被清兵点了天灯,但庙道会却在豫西这个偏远山区生根发芽。张明远学了刘廷芳的八卦九宫五行之术,在洛阳摆香案,收信徒,渐渐影响了全豫西。瞧瞧庙道的谛言就知道这庙道是个什么组织了:

上上姜尚转卯金

技授无蔽踵徽音

才育八八原有定

弓长苗裔白何心

各位看的如入云雾之中吧,大嘴给大家解释一下:第一句是说祖师爷刘廷芳为姜太公转世;第二句讲刘把真法传给了张明远(张明远号无蔽);第三句说庙道收弟子按八卦安排为八八六十四个人;第四句就是大白话了,白是白奶奶,何是何奶奶,是张明远的两个老婆。偏生这妖言惑众的庙道在豫西还大有市场。孙老殿的师兄朱金刚在伊川办新会,自称豫东派,与原来的庙道并立,也是大行其道,势力远抵临汝、登封,甚至传到了湖北,有二十多个系数百分庙,道徒近万人。

朱金刚专以请神看病为长,这与*宏志的强身健体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治病当然要收费,入道也要收费——成采费二元,庙引费一元,逢了祖师爷、师傅的生日,道徒还要送礼。这样一来,这庙道的顶级人物不个个都成了大富翁。孙老殿不象朱金刚那般,去做请神跳大仙的事情。他是想借庙道的影响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孙老殿慷慨解囊,为庙道祖师爷修了上仙房,供道徒祭拜,引得道徒无限恭敬和信任。无论新庙道还是旧庙道,都把孙老殿当个宝贝。孙殿英离开毅军到豫西拉杆子的时候,庙道鼓吹孙老殿是神仙下凡,为真龙天子之命,引得四面八方道徒或捐资相助,或拖枪来投,人马几乎在瞬间翻了几番,搞的镇嵩军不得不对这孙大麻子刮目相看。憨玉琨将其招安,给个营长让他做,嫌小,得了军装武器就跑回山里;吴大帅回到河南,再将其招安,给他做团长,还嫌小,得了军装武器又跑回山里。等到吴大帅兵败,镇嵩军重回豫西,孙殿英再不想让别人封自己什么官了,自己给自己的队伍取了名字叫河南独立旅,自己做了旅长,带着一帮道徒手下南下淮西,沿豫皖交界东去,一路上打家劫舍,竟然膨胀到数千人。打下亳州抢了自己老上级姜桂题的老宅。绑了毅军老管带姜桂欣,再北上鲁东投了张宗昌。这旅长太小,张宗昌就让他做了师长。看孙老殿由机枪连连长,再营长、再团长、旅长、师长,乃至后来做了军长、方面军司令都是怎么当上的,嘿!大嘴惊奇的真要把桌子拍个稀烂。这孙老殿治军还是豫西趟将那一套,他的部队里没人称他是什么孙团长、孙师长。下至马夫火头,上至参谋军师,见了他都是叫他孙大麻子,麻哥。你要是叫他魁元兄,或是孙师长,那你这人肯定不是孙老殿的自己人,他也不会把你当自己人看。孙老殿的部队风纪败坏人所共知,官兵聚赌,抽大烟,这都是豫西趟将的传统,孙老殿不但不禁止,反而身先力行,遇到赌局一般都要一试身手。抽大烟不是什么稀罕事,孙老殿自己就抽,在汤阴被解放军活捉了后,他也没停,到死还抱着大烟枪。孙老殿专门养一帮大烟鬼,平日里老海、红丸、陕土供着,遇到战事激烈,需要敢死队了,给这些人每人一个大烟泡,含在嘴里嗷地一声就放了出去,还真不要命。不过能否持久就要打个折扣了,要是战事一胶着,这大烟劲道一去,可是大大的不妙。孙老殿如此治军,与在豫西做趟将啸聚山林无甚区别,以致在豫西趟的不如意的杆子,失意的老架杆,还有那些有怀旧情节的改良趟将军官纷纷投入孙老殿的怀抱,镇嵩军的老元老柴云升就甘做手下,在孙老殿下面做了几年师长呢。孙老殿也有不同趟将的东西,这东西在所有国军将领中恐怕也是独一份,那就是庙道盛行。要在孙麻子手下做军官,必先入庙道。孙殿英也在军中设坛收徒,将庙道那四句谛言用朱砂写在黄表纸上,让弟子白天黑夜背的滚瓜烂熟。不过孙老殿把第四句改了,改成了“无限前程白何心”,那意思就是说只要跟着我孙大麻子,前程大大的“无限”。为了这无限前程,孙老殿每逢大打的时候,就扶鸾降旨,跳大神鼓励军中士气,致使军中迷信色彩浓厚。孙老殿后来被封为青海屯垦使,带了部下去西北抢地盘,不知道是那个师爷出了个馊主意,要部队官兵把原来佩带在左胸的标记符改缀在军帽上当帽徽使,这下部队识别倒是很清楚,别人的部队都是帽徽,自己人帽子上是块白布,离多远都能认清楚。可后来孙殿英的41军非但没抢到西北这地盘,还被打的稀里哗啦,军中一帮庙道道徒就说这能不败吗?他XX的把符号缀在头上,不是说41军到头了吗?不垮才怪。后来孙殿英再拉队伍,七手八脚建立了新五军,整个抗战时期这新五军再不带军帽,全部戴毡帽,那天有哥们扫荡旧货旧照片市场,见有戴毡帽拿阎老西发的花机关枪穿国军制服的国军正规部队,那必定是孙老殿的新五军。纵观上面这些个趟将,人人都可送一字形容,王天纵“侠”,张寡妇“怨”,范龙章“幸”,张巨娃“狠”,崔二旦“毒”,老张屏“仁”,关老九“义”,这孙老殿,不偏不正,正是一个“妖”字。

家园 结局,全文完

九、趟将“楷模”老洋人

  这豫西的趟将,除了镇嵩军那帮人成了气候,就要算建国豫军的樊钟秀了,樊老二打的是革命的旗号,这建国豫军据说也是国父封的字号。所以,与镇嵩军一样,他们赖以名声显赫的发家本钱全是参加了“革命”得来的,与趟将一般行径不符。趟将中以土匪著称的,只有老洋人能稳坐第一把交椅。有同好说了,那白朗不是比老洋人名头还要响亮。大嘴前面就说过,不把白朗做趟将谈,不过你要这样想,大嘴也没意见,因为老洋人就是白朗下的蛋,而且这个蛋孵化后比白朗还牛。

  老洋人本名张庆,也有叫他张大庆的,此人出身豫西临汝农家,后移居宝丰魔冢营,听着这地名就怪,偏生这张庆长的也怪,白面黄发,鼻高眶深,身高五尺有余,乡人都叫他雪里迷。因为长的太象洋人,有人就叫他老洋人。不过大嘴倒听说过这绰号来历的另一个说法:当年张庆跟随自己做白朗二架杆的哥哥张林在白朗军中的时候,一次闲聊,有趟将说洋人有多么多么厉害,张庆颇不以为然,呸了一声说:“球,洋人算个小舅子,我比洋人厉害,我是洋人的祖宗”,众人大笑,遂送其绰号——老洋人。

  白朗兵败后,余部大多归了豫督赵周人,张庆就入了赵周人的弟弟赵杰的宏威军做了连长。民国十一年,吴大帅打垮了赵周人,宏威军遂散。张庆带着自己那一连旧趟将返回宝丰重新做了趟将,要说起来,这赵周人的老毅军真个是豫西趟将的催生剂,本来老趟将们拉到陕西成了镇嵩军,豫西好容易安稳了几年,可这老毅军一倒,兵员也有了,枪炮也有了,豫西的趟将们比以前王天纵时代要凶猛的多。这老洋人就深得毅军散乱的好处,没多久他就召集了千余人。

  宝丰一马平川,藏不下几个人,这队伍大了,就得吃饭不是,老洋人就循着白朗的故道,率着部下西去,也想占了关中图谋发展。民国十一年盛夏,这帮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上豫西趟将纷纷来投,等两天后到了陕州竟然扩展到近万人。陕州的豫西镇守使丁香龄当时正带着部队在外,城内只有一个巡辑营守备。这丁香龄什么出身?也是老毅军呀。陕州巡辑营的营长丁保成,那是老洋人过去在宏威军做连长时的老相识了。丁保成闻听外面围城的就是以前宏威军的张大庆,欢欣鼓舞拉开城门就入了伙。老洋人打开了陕州,直扣潼关。到了潼关才知道遇到了硬爪子。谁在潼关呢?镇嵩军的憨玉琨,这憨玉琨就是趟将出身,一山岂容二虎?况且老洋人那套都是憨玉琨以前耍熟了的招数,真人面前是不灵光的。憨玉琨当即派了自己的手下梅发魁,三下两下就把老洋人打了个满脸开花。

  老洋人出道未久,手下缺枪少弹,自然惹不起如狼似虎的镇嵩军。他只好回头再过豫西,这次他回来名气就响亮了许多,豫西一些小杆子纷纷加入,象后来有名的任应歧、崔二旦、李明胜、王老五都是这时候加入进来的。这帮人推老洋人为总架杆,还打出了个旗号,叫河南建国军,这趟将要建国,还打出旗号来的,大概也就老洋人这独一个。不过后来的历史研究人员就冲这一个名字,还有韦风歧的日本留学生太太韦云娘为建国军写的一首军歌,竟然考证出老洋人为反抗北洋军阀的农民起义军来,至于老洋人是不是心里想着救河南百姓于水火,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历史就是个文章,谁想怎么改就可以改,当然你必须够那个资格改,象我们这些说书的,或抄书匠,恐怕就没那个资格了。

  老洋人拉了个万人的杆子,而且就在吴大帅的枕头边,怎不让大帅抄心。未几,大帅就指派豫督冯玉祥三路会剿。老洋人的趟将虽多,可手头都是烧火棍,挡不住拿九连珠的官兵。趁着官兵还没合围,老洋人带着他的手下调头南下,就此揭开了老洋人流窜中原的序篇。

  上世纪初的河南,与明清时代大不一样,早先李自成出商洛横跨中原,略洛阳战开封如入无人之境;清代太平军前有陈玉成,后有赖文光,自皖而出,来去自如,那都是因为官兵机动能力低下,重要城池守备兵力又弱而致,到了民初时代,京汉铁路已通,官兵运送便利。白朗厉害吧,占了京汉路西壁,就是不敢大举东去,他是怕官兵断了自己的后路。可这老洋人不怕,自离开宝丰老巢,他就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列位仔细看他后来驰骋中原的行径,就明白为什么大嘴要说此人是趟将楷模了。民国十一年秋,老洋人溃围南下,过叶县、舞阳、郾城、西平,在西平一战打垮了阻击的中央陆军第十四师的阻击,越过京汉路进入豫东,随即克上蔡,兵分两路,一路克商水、周家口,直奔蒙城、亳州。另一路则占新蔡,准备入皖——十日之内,老洋人督万人之众,横跨河南全境,其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老洋人占了新蔡,暗地里找了几十个趟将,把他们装扮成客商小贩乞丐,令他们潜入安徽阜阳城。两日后的深夜,老洋人率大队突然围起了阜阳,大小趟将抬着扎好的云梯,组织了数百人的灌手——趟将将敢死队叫灌手,一声令下,手持匣子枪,背插鬼头刀的灌手在漫山遍野——不对,阜阳哪来的山,应该叫漫天遍野——的“灌呀!灌呀”的喊声中一鼓作气上了城墙,这时候城内的趟将四下里放火,以做内应。阜阳城里只有一个城防营,怎能这万余虎狼,只能逃之夭夭。老洋人顺利进了阜阳。

  这阜阳是原来安徽督军倪嗣冲的老家,也是安徽重镇,48年解放军几个纵队打阜阳,重建的国军74军一个旅凭借城坚池深,硬是没让解放军攻进来,两相比较,这老洋人利用奸细做内应的手段似乎更高明些。当然48年守阜阳的毕竟是一个旅,而老洋人对的是一个营而已。各位看官莫要在这个问题上挑大嘴的骨头,只是打个比方,没有把解放军类比得连趟将也不如。有看不顺眼的也别骂我,我的骨头经不起挑,本是说书,大家看了哈哈一笑,莫要认真,认真起来十个大嘴也经不住大伙骂呀,一人一口口水都把大嘴淹死了。

  老洋人占了阜阳,手下们四下拉肉票,抢财物,他却直奔倪嗣冲的老宅,挖出了倪嗣冲埋的数千支步枪,十几挺机枪,二百万发子弹,甚至还找到几门大炮。这下趟将鸟枪换炮,身子骨顿时硬朗了许多。各位没有听说过有大炮的趟将吧,这张庆就让大家开了眼,从阜阳一出来,他就有了整整一个炮兵营,山炮、迫击炮全都有,就是炮弹少点。老洋人在阜阳还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那些个孙子们——洋人,谁叫他是洋人的祖宗呢,张庆每到一个地方就关心洋人,陕州绑了几个洋人工程师,上蔡绑了几个传教士,这次在阜阳就绑了天主堂的意大利神甫。当然他的那些个趟将收获更丰,不但绑了阜阳县知事陈祖荫,还绑了大批富商家眷,以至撤离阜阳的时候,肉票就占了队伍的一半,有数千人之多。

  老洋人没打算在安徽呆,这些个趟将都是山涧猛虎,到了平地见不到山心里就没着落。老洋人出了阜阳回头就奔京汉路而来,准备浩浩荡荡返回豫西。

  可这次他把祸闯大了,绑的百姓数千政府可以不管,但绑了洋人,政府可不敢不管。曹大总统连着下了几道手谕要吴大帅收拾掉这个麻烦,吴大帅又严令靳云鹗负责。这靳云鹗正是先前被老洋人打败的陆军十四师的师长,上次没防备让老洋人钻了空子,这次不敢怠慢,把部队排在豫南京汉路上严阵以待,吴大帅不放心,又令豫督张福来带二十四师,鄂督萧耀南的鄂军第一混成旅,再加上大帅的嫡系第三师,排了个大包围圈,想把老洋人围在淮西废掉。

  老洋人一路西来,占了正阳,又掠走洋人数名,遂开进到确山。大嘴祖籍确山,自小就闻听老辈人讲老洋人过确山的故事。据老人们回忆,这老洋人的队伍前面是骑兵,后面跟着步兵,然后是肉票、财物和大炮队,最后老洋人亲自压阵。这趟将队伍南北正面达50多华里,东西延续约有80华里,过京汉路整整走了一夜才走完,京汉路所有列车均被迫停运让道。趟将声势之浩大,沿途官兵莫敢阻挡。靳云鹗的十四师仅仅在汝南攻打老洋人的侧翼,不能胜,眼睁睁地看着老洋人越京汉路西去。过了京汉路的老洋人觉得还不过瘾,竟然在路西的泌阳母猪峡停留数日,一面请了几台大戏犒劳跟随他的众趟将,一面等着豫东皖西肉票家属交纳赎金。等到肉票赎的差不多了,就遣散了豫南跟随而来的那些个趟将,自己带着豫西趟将数千风光还乡,就是吴大帅的飞机轰炸也没挡住这些人归乡步伐,而剿匪的官兵三个旅就在数十里外的驻马店,竟然不敢进剿,这真是咄咄怪事! 回到宝丰的老洋人,开始追求正规化,把自己手下这帮趟将按师、旅、团、营整编,士兵每月发饷银九元,当然为了防止趟将抢劫,每五天就搜一次身,每人身上只许留两块大洋,其余由那些长官保管。老洋人的河南建国军还订了军歌:

  枪声堂堂,鼓声汪汪,老天不下雨,百姓去逃荒;枪声隆隆,鼓声通通,督军立大功,百姓血流红;枪声雄雄,鼓声隆隆,督军三天成富翁,全省百姓个个穷。

  据说这乱七八糟的歌词出自韦风歧那留过东洋的太太韦云娘之手,不过从字里行间看,这留学生的国文果然没有私塾的小学生好,建议现在还在留洋的朋友多读国文,走到哪里也别忘了自己的祖宗传统。这韦云娘的歌词就是大嘴前面提到过,果然有揭竿而起,为民请命的味道。要说谁想自觉为匪呀,那都是被逼的。要是天天有吃有喝有工作,哪个愿意为匪?除非他神经有毛病。如果要是义军,是为百姓而战,那就要护着百姓,那有象老洋人这样的义军?所到之处,如同蝗虫,除了房子他搬不走,人也好,畜也罢,连地里的庄稼都被一扫而空。老洋人这一路,所到之处,十室九空,整个在中原趟出两条无人区来——人都哪去了?要么跑反逃了,要么就被趟将们用绳子绑了做肉票了。那无人区里也有人留下——死人,趟将们对待走不动的肉票,办法只有一个,要么迎头一枪,要么劈头一刀,因此官兵追踪趟将很容易,跟着死尸一路而去,没有一点差错。

  老洋人回到宝丰,兵强马壮,自己又整编好了队伍,就等着吴大帅来收编了。不收编不成,他手里还有几张洋肉票呢,这洋肉票就是要挟官兵的,不收编我就去给洋人收尸吧。别看大帅打起内战来挺狠,可遇到这事还真无可奈何。只得让靳云鹗把老洋人收编了事。靳云鹗把老洋人的部下编了三个游击纵队,统统派到豫东“就食”,临走,老靳把老洋人叫住了,别走别走,你们这些个名字太匪气,我给你们换个名字吧,这张庆你就叫张国信吧,张得胜就叫张国义,李明胜,改了,改成李保国。这就是张国信名字的来历,有朋友前一段还奇怪,老洋人叫什么呀,到底是张庆还是张国信,实际都对,用河南话说就是“岳父就是岳父,也叫老丈人——俩名”。

  老洋人驻扎在豫东鹿邑一带,那地方豫鲁皖交界,四下里军阀都来拉拢他,附近的绿林也闻名前来投奔。还不到一年,吴大帅就想解决了他。老洋人一急,又反了。这次他还是老伎俩,过京汉路入豫西。吴大帅在京汉路豫南段上布置了大批部队,可老洋人不走旧道,他径直从许昌郑州间的官亭越过京汉路,顺手毁了官亭火车站,把站长都当肉票掠走。因为事出紧急,趟将们过铁路的时候,京汉路上的客车还在经过,遭到趟将一阵乱枪,急忙退回。消息传开,舆论哗然——前度老郎又复来。

  不过这次老洋人没第一次那么轻松,豫西老巢被镇嵩军牢牢占着,老家是回不去了,回去只有挨打的份,那镇嵩军是趟将们的祖师爷呀!老洋人只好带着部下南下,直趋湖北,短短十一天,从河南东北角横跨,到了河南的西南角,速度依然惊人。一路上以前离开的趟将们欣喜若狂地回归老架杆,老洋人的队伍竟然达到的两万余众,内中包括以前提到过的姜明玉。这里就不和白朗比了,十年后鲁匪刘黑七流窜华北,没这么大声势吧?

  守备豫皖交界的鄂军原没打算大打,只想把老洋人赶回河南,只要不在湖北闹,顺便你们河南怎么样。但曹大总统悬赏万元要老洋人的脑袋,河南、湖北只好调集五个旅云集南阳,与老洋人连日血战。老洋人见势不妙,就想渡汉水西去四川,不想在淅川遭到百姓奋勇抵抗,老洋人在此兽行大发,攻入寨内,纵使趟将大肆屠杀,一夜间竟然杀人4326人。为了渡过丹江——那时还没有修建丹江水库,丹江只是汉水的支流而已——竟然将杀死百姓的尸首投入江中,试图叠成人肉桥过江而去。当然因为江水湍急,这令人发指的措施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前面入川不成,后面官兵咬着屁股不松口,老洋人无奈只得向西北商洛山窜去。这商洛山也是土匪窝,明末闯王趟累了就躲着休息的地方。老洋人一来,豫陕一带的趟将——哦,不应该叫趟将了,那里是陕西的地界,应该按老陕的说法,叫刀客——纷纷前来投奔,一时间老洋人的部下膨胀到了三万多人,单骑兵有三千多人,陕甘为之震动。这出商洛过太白入陇右,是当年白朗入甘故道,那时白朗在陇右把陕甘巡防营打的稀里哗啦,这次老洋人复来,西北各界莫不惊恐。连远在甘肃的马鸿宾都派军防备,可见老洋人当时的声势。不过在陕南,老洋人算是遇到了对手,谁呀?那还用问,还是镇嵩军。不但有吴新田这冒牌镇嵩军,更有张治公、贾济川这些个原汁原味的老趟将。老洋人到底还是不如镇嵩军这帮老匪厉害,张治公没费多大事就把老洋人赶回了河南。回河南,前面蹲着吴大帅的五个旅,这仗没法打。老洋人只得使出老招数——绑洋人。民国十二年冬,趟将们攻陷枣阳,绑美国女教士一人,击伤击毙美国教士各一人,然后北去桐柏山,遣散鄂豫边的众趟将,并四下张贴布告言回家过年,明春再来。实际上是打算挟持这个美国人,等待官兵前来招安。

  此次老洋人二次流窜,把个豫陕川鄂祸害的不轻,杀人多不说,绑的肉票也多,由于连遭官兵攻打,肉票被杀的也很多,趟将们在这些穷山沟里转悠,绑票没得到赎金,抢劫也没什么可抢,气急败坏下,就去发泄肉欲,以致这些地方被侮辱的妇女极多,当年报纸公布剿匪部队战报,就称救出趟将们掠获的妇女数百,这些妇女均赤身裸体,被迫随土匪行进,趟将此等兽行实在令人发指(有这样的义军吗?)。

  老洋人费尽力气,终于回到宝丰,但已是强弩之末。两个月的转战,行军三千余里,连续作战疲惫不堪,沮丧的是累就累点,要是满载而归也是个好事,可偏偏这次什么也没捞着。回到豫西,各界人士畏之如虎,避之惟恐不急。趟将们人数也多,可就找不到粮食,挨饿的日子一长,人心浮动,怨声四起。老洋人被围在郏县老爷顶上,脾气变的十分暴躁,也难怪,以前官兵主动来要求收编,这次不来了,还把个豫西围的铁桶一般。而要让张庆投降,他也是满心的不答应,投降决没有好果子吃。但他的手下就没这么想,老洋人的二架杆,从陕州就跟随老洋人的丁保成就想下山投降。丁保成暗中联络了老洋人手下多数干将,想逼迫张庆就范,老洋人不答应,结果被手下一枪击毙。这纵横中原恶名远扬的趟将落了个这般下场,也算是个好结局,总比被官兵捉了千刀万剐好吧。

  丁保成们打死了老洋人就下山投降,围山的官兵为了争功,纷纷报告是自己打死的老洋人,还闹出了不少笑话。老洋人的尸体后来从坟墓中掘出,运到开封辨认,然后枭首,头颅悬挂开封城门上示众。跟随丁保成下山投降的趟将们饿极,官兵给他们饭吃,狼吞虎咽,当场竟撑死十几人。这丁保成杀了老洋人也没换来自己的命,老洋人枭首的时候,丁保成也在开封授首。

  老洋人两次流窜中原,影响至大,数豫西趟将,能成如此气候者,只有老洋人一人,老洋人死后,老戴正继承其衣钵,也曾循老洋人故技南出豫西,不过他的影响力太小,和老洋人不能相比,这老戴正出名不是他做趟将的时候,民国十九年前后,中原大战,老戴正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拉拢他,不过那时没多少人叫他老戴正,都叫他戴民权戴师长;崔二旦也曾出熊耳下桐柏,声势一度也很浩大,但他只能到桐柏,断不敢靠近京汉路。所以说要论流窜作战之手法战法,老洋人算是豫西趟将的模范带头人,就连山东巨匪刘桂棠,也要向他学习几分。

  十、后记

豫西趟将成千上万,据说镇嵩军拉走了近三万人,老洋人带走了一万多,后来姜明玉、范龙章、万选才、孙殿英又带走不少,七加八加也有十多万吧。一个小小的洛阳府,竟然有如此惊人规模的土匪,从此也可管窥当年豫西社会之混乱,百姓生活之穷困。如果看了拙作,大家能体味到个中滋味,也算我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家园 翻底翻出来得文章,不顶真对不住了

豫西解放前得匪患之凶悍早有耳闻,可是一直没有看到过正式得历史资料,这次得见一窥,支持!

家园 没想到这这里看到跟我老家有关的掌故了

那时候河南真是穷,要不也不会土匪横行

家园 老萨,借着别人挖河泥的又看到一篇好文

这个

“视乡里为亲友的趟将在豫西还真多多见?”

是不是少啦个“不”字

家园 好文

很有意思!

两点猜测:“起杆子”是不是“起竿子”?这样读音就正好,另外倒是让人想起揭竿而起的典故。

另外那个豫督赵周人应该是赵倜吧?

家园 说一下王天纵

我小时侯听家父说起过王天纵,说他是“心是枪”,枪法极准,打天上的飞鸟,拔枪就打,根本不用瞄准,枪响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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