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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过去的一些事儿 -- 温雅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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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是啊,根本容不得你插嘴了
家园 让党一直念自己的好处,花这句
家园 是河北的清河吗?
家园 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任何新生政权,在刚开始掌握政权的时候都是人才奇缺,因为推翻旧政权的力量基本都是以军事力量为主,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也。但随着旧政权的逐步垮台,新政权接管的地域不断扩大,就必然需要各方面的专业人才来主持接管新地区的日常运作,所以必然要大开门庭广招天下贤人。但随着新生政权逐步走入正轨,各类人才也必然趋之若鹜,希望能得到重用,这时掌权者就必然要提高门槛,甚至堵塞通道了。古代文人们期望的所谓“野无遗贤”,从根本上讲就是不可能的。

这不仅对一个政权如此,对企业也同样。当一个公司处于初创阶段,公司老板招人的时候都特礼贤下士,尤其招到能力很强的人时更是言听计从,视为股肱。但等公司壮大以后,再招人就会摆谱甚至刁难应聘者。刘备请卧龙可以三顾茅庐,等后来事业稍有规模,对待凤雏可就天差地远了。

所以,如果下决心不进入体制,就必须有坐冷板凳的思想准备。

家园 呵呵,不知道哎

我听我二伯说的,我祖爷爷老早就过世了~`~我猜有可能是的

家园 【原创】三,劳军

因着高树勋起义,刘邓大军的邯郸战役顺利结束,部队就地休整。我爷爷作为当地头面人物,自然就要带着一帮乡亲们,敲锣打鼓、箪食壶浆地去劳军了。那真是:“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咱亲人解放军”。

到了司令部,我爷爷自然是期待着驻军首长,大名鼎鼎的独眼刘司令能出来接见。可刘军神下部队了没在家,出来接见的是邓政委。

除了劳军的一些场面话之外,我爷爷很自然地向邓小平提起了我姥爷说动高树勋起义,和当年帮王维纲越狱的事,邓小平就当场表了前文所说的那个态度。接见期间,邓小平也自然问起了我爷爷的家庭情况,听说我父亲已经参加了革命,人正在太行山里,自然又说了一些鼓励和赞扬的话。

我爷爷人很精明,知道TG是个穷人党,和当年在江西湖南领着泥腿子打土豪的事迹,眼看着TG成事了,想着自己的成分,也怕将来会成为被打倒的对象,所以就借着刚谈过前面那些话题的气氛,向邓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从邓小平这里讨到一个“免死金牌”。从送独子参加革命,亲家两次为党出大力上看,我爷爷这样的要求在邓看来显然也不过分,就当场写了一封给地方基层领导的信,说我爷爷是拥护我党的开明民主人士,是我党的朋友。信很短,内容大致如此。

我爷爷回家后时间不长就去世了。他的死很突然,其实当时只是昏迷,但乡下人不懂,没采取抢救措施,因此故去了。我奶奶就托人把这封信捎给了我父亲,我父亲一直保存了很久。我哥哥小时候还亲眼见过,但我没见过,估计可能是文革初期被我父亲毁掉了。

家园 【原创】四,大舅

我大舅很早就参加了八路军,是正规部队的战士,负过伤,左耳后有一块酒盅大小的伤疤。可能跟这次受伤有关,他的听力受到了损伤,以后人们都喜欢叫他“聋子”。我小的时候他常到我家串门儿,常常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应该是中国空军组建时就从陆军转成空军的。50年中国抗美援朝时,他就在东北某机场负责机场安全保卫工作。只要一聊起他过去的经历,他必然要提到王海张积慧击落美军飞机的战例。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兴奋得手舞足蹈、眼光四射、高声大嗓、吐沫横飞。

他后来转业到了地方的一个兵工厂担任厂长,地方在北京与河北交界的大山里。那个厂应该是五机部下属的一个轻武器生产厂,生产步枪子弹一类的东西。记得文革期间有一次他来我家,说起他厂里的一位技术人员,跟几个同事一块出去打猎,因枪走火把自己打死了。厂里当时掌权的是“革委会”,认为他的死有问题,怀疑他可能有特务背景,是畏罪自杀。反复调查了许久,折腾得鸡犬不宁。据那几个同事讲,其实经过很简单,他当时就是站在那里休息,把枪支在地上当拐棍,枪口朝上。因为累了,他就把自己的下巴放在枪口上休息。就在这时,枪突然走火,半个脑袋被轰没,人当场就死了。

55年他被授空军少校军衔。逝世后骨灰停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堂,遗像用的还是他刚授衔时的军装照。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人的遗像都是55年授衔时的军装照,显然他们和他们的子女们都认为那才是他们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家园 55年的军装照,精神呀
家园 除了精神之外,

我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很多人在授衔之后退伍转业到了地方。以后的日子相对比较平淡,没有更能反映其风貌的照片。当年神采奕奕的军装照,几乎就表现了这些人一生的光辉顶点。

家园 关于高树勋起义

多少可能扫楼主兄弟的兴,但是历史这东西,别说老人们的口述,就算老大们白纸黑字的回忆录,都得小心点看。关于回忆录和高,我以前刚好有一个跟贴涉及到过。

链接出处

参考:

《纵横龙潭虎穴间》-靖任秋回忆录, 中共党史出版社,2009年

《刘伯承回忆录》,第一集,P269,“高树勋将军起义前后”--王定南。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

根据靖任秋和王定南的回忆文章,高的起义是直接在刘伯承,邓小平,陈毅领导下进行的,二人分别或一同做了大量工作,反复在火线上冒险往来,在后期高有所表态时刘邓甚至派了李达穿越火线同高直接谈判(李达有西北军老人和二野最高领导层双重身份)。

根据靖的文章,高在起义前要求的条件有:职位同刘邓并列,放其余两军(30军,40军)走..... 但是刘邓随后攻击并歼灭了这两军,并生俘马法五等人。当然了,放在刘邓,这理由也很好找,比如马部逃跑时还包围攻击我某县大队,烧了某村的房子什么的。这就是著名的邯郸战役前后。

高起义后,部队编为民主建国军,高任总司令。但是,那是1945年,局势还完全不明朗,高部随后发生大量逃跑,溃散,反水事件,TG派去的干部很多被裹挟甚至杀害。局面维持到1947年,常老爷子的队伍局面上颇显优势(谁能想到一年后就反过来了),刘邓外有强敌,内有不稳,又有郝鹏举的例子在先,事情最终演变成民主建国军被包围缴械,但是高本人还是给了政策。所以高司令以及部下有些怨念也很正常。换个位置,如果事情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只怕刘邓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经了这一场,TG毕竟是极其善于学习,善于总结的一支队伍,后来在处理傅长官起义的事情上手法就几乎可称炉火纯青了,该打的打你个彻底不翻身,比如陈司令长官,只好在功德林里冲着篱笆外边的老大哥翻白眼儿。当然了,陈长官抱怨老大哥也没有道理,根据贾亦斌回忆录,抗战结束陆大同学讨论国家未来的出路方向,喊打最凶的就是长捷同学(您看这名字起的)。该放的呢,家眷小三儿,金银财产,房子您要搬得动估计也行,包机送走,比如常老爷子那些哭天抢地,抹脖子上吊的门生,你们走干净了省得在部队里捣乱。该说服的呢,傅长官您也别充好汉子,道理讲清楚;孙司令您也别装病,方向看明白,今儿不行明儿再聊,不过呢,啊,呵呵......

家园 送花成功。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我不否认党在高树勋起义中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只是从邓给我姥爷开出的条件看,他肯定在其中起了重大的作用。所以我猜他可能是第一个跟高树勋谈起了关于起义的可能性,使高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然后逐步采取行动同党拉上了关系,在条件谈妥后最终达成了起义的行动。

我觉得,高树勋不太可能一开始就有起义的想法,而党也不太可能主动去劝降,这中间需要一个催化剂,而我姥爷大概就是这个催化剂。

家园 【讨论】如何区分

的确如果是要作为论据,艺术作品不足当此重任。但我相信艺术作品中的人物或者故事都有生活中的原型,不然即使作家有再丰富的想象力也写不出那么多动人的故事。人性确实不能简单以好坏来区分,可能是我的思维还是有受党教育多年的影响。那应该用什么来区分呢?善恶?

家园 【原创】五,二舅

大舅因为很小就投了八路,受过伤,历史清白。加上他为人亲和爽快,跟谁都是见面熟,所以没什么敌人。到了文革,他既然是厂长,自然就是“当权派”。而“当权派”里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全国都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也自然要受到冲击,挨批斗等等。但是对于造反派来说,批这些“走资派”的根本目的在于夺权,只要把权力夺过来了,造反派们自己内部忙于权力分配和内斗,也就顾不上再批走资派了,所以大舅即使在文革期间,也没受什么大罪。

而我的二舅命运就惨多了。他没有大舅的光荣历史,解放后只是在一所中学当老师。他这人性子直,心里有啥嘴上就说啥,结果“反右”的时候倒了大霉,被打成了右派。

现在大家都知道反右扩大化,绝大多数所谓的“右派”只不过是给本单位领导提了点意见而已。但我二舅的右派,可以说比所有的右派都冤。他被打成右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赫鲁晓夫批斯大林,他认为不妥,说了“苏联这么干不合适”一类的话,结果因为反对“苏联老大哥”而成了右派。虽说几年后中苏开始论战以致决裂,他还戴这个帽子就太荒谬了,所以正式被摘了右派的帽子。可摘了右派帽子的人,也是“摘帽右派”,政治上依然被打入另册,一直抬不起头来。

文革后全国的右派得到平反,我二舅才真正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份地位。那时国内有一部挺火的电影,叫《牧马人》,主演朱时茂和丛珊。看那个电影时我就会自然而然想起我的二舅,下意识地把两人融合在了一起。电影里那个右派对党毫无怨言,说“母亲打错了儿子,可母亲毕竟是母亲”。一年暑假期间,二舅来我家,我就问起他被平反后的感想。我以为也能听到类似电影里的那种回答,可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说了一句:我一生中最好的二十年被彻底毁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内心受到的震撼至今还记忆犹新。他被打成右派时三十出头,平反时已经年逾五十。我当时只有二十出头,体会还不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我现在也年逾五十了,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出他当年的那种怨愤。一个人只有一辈子,三十到五十这个年龄段正是人一生事业最波澜壮阔的阶段。像保尔柯察金那样回忆往事,最值得回忆的也往往是这个阶段。可一个人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无端被打入另册,变成社会的弃儿,在本该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却不得不在惶恐无奈中度日如年。本以为此生只能如蝼蚁一般苟延残喘,对人生再无任何奢望的时候,却没想到在晚年又突然恢复了做人的尊严。那种精神上的大起大落和大喜大悲,我实在没能力用文字来描述。

家园 【原创】六,姑姑

父亲是个“小女婿”!

我爷爷是个独子,有妹妹但无兄弟。到了我父亲这辈,则连个姐妹都没有。连着两代单传,让我爷爷感到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为了早日解决这个后顾之忧,所以早早地就给父亲娶了亲。结婚的时候,我父亲只有14岁,而我母亲18岁。

我小时候常听父母和老家的亲戚们说起我的一个姑姑。我很奇怪,既然父亲是独子,怎么还会有个姑姑?每次问起来,父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显得有些不自在。母亲也从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直到父亲去世后,母亲才告诉我,这个姑姑是爷爷收养的一个义女。

父亲28年出生,结婚的那年正是1942年,是中原地区发生大规模饥荒的那一年。有一天,一个逃荒要饭的妇女带着几个孩子来敲大门。一问才知就是附近几十里外某个村庄的,外出逃荒正在回家的路上,因为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打算把女儿卖掉,换点粮食。当时的情况就是这么惨,再吃不上粮食,一家人就很可能饿死在路上,尽管离家已经很近了。

爷爷家虽然比较富裕,但在饥荒年,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家里的口粮其实也不多。但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乡亲饿死在路边不管呐,所以还是给了他们一点粮食,不多,也只够他们坚持到家而已。而那个女儿,我爷爷开始坚决不肯收,说接济乡亲一点粮食救命是应该的,怎忍心拆散人家的骨肉呢?但那家人说什么也要把孩子留下,其实也是听说我爷爷仗义,希望给孩子找个活路,并且减轻自己的负担。爷爷只好慨然应允,并当场表示收她为义女,这样我就有了这样一个姑姑。

母亲还记得,收下她的那天,因为看她衣衫破旧,特意拿了自己的一件花布衫送给了她。没想到父亲却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怎么还送她衣裳?母亲不解,经父亲解释才知,原来我爷爷怕我母亲不能生育,收这个义女其实是给父亲准备的一个二房。

好在母亲比较争气,婚后很快就怀孕,而且生了个男孩。爷爷放了心,也就没提让这个姑姑嫁给我父亲作二房的事。

饥荒过后,那家人曾托人来找过爷爷,希望还把孩子接回去。我爷爷不反对,但我姑姑坚决不肯回去。说:你们当初嫌我是个累赘,不管死活把我丢给了一个陌生人。要不是我命好遇上了一个好人家,恐怕早就死了。现在你们过好了又想让我回去,趁早死了这个心,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后来,我父亲母亲都离家参加了革命,姑姑长大后也嫁人成了家。爷爷去世后,奶奶在土改时被划成地主成分,姑姑顶着地主子女的帽子,一直照顾我的奶奶并给她送了终。要知道,一直到改开前,特别是在农村,阶级成分都是世袭的,即使是解放后出生的人,也还要继承父母土改时定的成分。姑姑她的生身父母家里很穷,土改后肯定是贫农成分,要是她土改后回她原来的家,也就不必受这三十年的政治歧视了,但她没有。单从这一点,我就打心底敬重她。

可惜,父亲和她大概都知道爷爷当初收她作义女的“小算盘”,所以两人后来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而疏远,完全不像一般的兄妹关系。我父亲离家后只是奶奶去世时回去过一次处理后事,而姑姑这么多年从未来过我们在北京的家一次,我至今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家园 铁手的立场分明啊!送宝!

送花成功。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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