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研究员中的另类 ?C “铁拐李”杨耀武 -- 萨苏

某年某月某日，家中某位清华出身的长辈，来了个电话指示，说有个朋友的妻子到珠海四通做副总，受托叫我这个小地头蛇带她四处玩玩。别的我不行，闲逛可是我的强项。。。

于是乎，乐滋滋的开着我的大路易就找她去了。见了面，罗小波大乐：“嘿，你这么小啊？你家那谁可没跟我说你这么小。这么小我怎么跟你玩啊？”我嘿嘿嘿两下，她又说“你开着这小摩托还挺神气”。我又嘿嘿嘿两下。罗小波给我第一印象非常好，爽利干脆的一个女子，一看就很能干，是急性子，感染力强，很有特色，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蒯大富的妻子。

于是乎，就在珠海有了来往。她动不动就叫我爬山，打羽毛球，我向来是那种谁拎着我我就跟谁走的人，就这样见识到她的活力，我还是极其叹服她旺盛的精力，我称之为生命力。。。。后来才听她说在北大的时候拿过全国武术冠军的，心里暗想，这练过武术的是不是都精力无穷啊。罗的父母都是云南大学的教授，我想都没想过她竟然还练武。不过，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当时蒯已经在深圳，因为身份特殊，一直使用化名“戴明（代名）”，开始是在一家外企做老总，实际上那家外企也是一个美籍清华人开的。所以大家一般称呼他“戴总”。

可是，这一切在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啊，老实说，蒯大富是何许人物我也不怎么清楚，历史书上他好象不是个好人，呵呵，我对政治向来又不敏感。不过，好人不好人那也都是过去了，我又没见过文革，管它呢。

直到有一天和小波说起她为何不能直接去到深圳的事情，越说越不对，小波才猛然醒悟过来：“那谁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戴总是谁啊？”。。。。我两大眼瞪小眼，从那一天开始，我才把蒯大富跟真实生活联系起来。而搞笑的是，从一开始，小波和我就是不论岁数平辈交往的，而蒯大富却是以长辈出现的。

不久，小波去了深圳，在一家IT公司。之后我去深圳，去她家蹭住，第一次见到蒯大富。所见到的不过是一位肚子凸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说着江苏普通话的和蔼长辈。那天他正在看棋谱，兴口问我会不会下，我乐，说会啊，他说那来一盘？之后见我还在乐，又狐疑的笑着问我：“你个小丫头是不是真会下啊？”然后又问了问我家长辈的情况。我的象棋水平当然和蒯大富不是一个档次，他是当年江苏考进清华的第一名，学的跟原子弹的燃料有关的。后来家中长辈开玩笑，说在清华，自己是研究如何造原子弹的，蒯大富则是做原子弹燃料的，跟核动力有关。（希望这个专业方面的东西我还没记错，呵呵，理工科的东西，我常混淆

）。

蒯家我最喜欢的是他家的书房，书不仅多，而且一书房的历史啊，一眼看过去，从毛泽东选集到邓小平选集，从走下神坛的毛泽东到叫声父亲太难过（BTW，这本书我就是在他家看的，写的什么破玩意嘛），还有很多历史书籍，正史野史都有，但我就只顾着瞧那些文革种种了，因为很好奇，想着这经过文革的人自己来看书中的历史，书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不过，好奇只是那么一会，很快兴趣就转移了，他们说的那些个人我也只隐约有点印象，实在觉得是跟自己不相干，所以哪里会记得住。更搞笑的是，后来他们顺手拎着我去当时深圳莱茵达老总家吃饭，席间还有个女的据称是当年百万雄师头头的妹妹。我在旁边傻乎乎的问了一句，百万雄师是个什么东东啊？

再后来，又被拎着去过一次深圳清华人的聚会，那时候我总算对蒯大富在文革初期的显赫地位有了点概念，还知道北大有个聂元梓，北航有个韩什么东东，那天晚上，那个韩什么也在的。大家在一起聊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就知道一帮当年都很了不得的老头们情绪都不错。。也是啊，这些人不是清华的就是北大的，论才智年轻的时候都是一流啊。小波去跳舞，我觉得闷，就要求先撤了。

后来才知道，每年国安局公安局都在某些时期要找蒯大富谈话的，就算他出狱了，但一直不允许出境出国。我觉得颇有些不公平啊，这人牢都坐完了，不算改过自新了吗？当然，本来蒯大富是可以提前出狱的，但他坚持无罪自辩，非要把牢坐完才出来不可。也就是说这17年的牢狱生活，他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无罪的。。。。

不仅蒯本人每年仍然要被公安局什么的关心，也牵连到小波和小琼（穷）。前两年她们动念头去澳洲过暑假的时候要办护照，晓波的户口还在南京，不得不回南京办。因为身份特殊，没人敢办，互相推诿，我亲爱的小波，哈哈哈，黑着脸在办护照的地方连坐几天，大有一副你不给我办出来我就不走了的架势，对方实在是怕了她，不得已给办下来了。小波脾气倔强，直率，有毅力，这点事情难不到她。直到2002年吧，那年我回国，才知道蒯大富刚有了自己的真姓名的身份证，(我听了很吃惊，一直不知道他竟然不能有真姓名的身份证）。在深圳这么多年，他自己的户口我不知道是在山东还是青海，小波和他女儿在深圳的身份一直没得到解决，直到今年过年我回国才听说刚解决了，听了后大乐，因为小波用了一个实在太搞笑的方法。（其实，想想，搞笑的另一面是挺心酸的.)

我眼里的蒯大富爱看书，爱搜集顺口溜，爱下象棋，最爱的，是热闹。事实上，蒯大富的交际应酬确实很多，另外，我也挺纳闷的，当年清华的人，怎么那么多在深圳。

另有一次，正巧我在，小波出门说要去接一个北大的老师，专程过深圳采访蒯大富，要核实国内外两段不同的文革史实。接回来后，一个瘦瘦的老头，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呵呵，一介绍，才知道是王丹当年的班主任。因为王丹，该老师一直在北大是个讲师，不能评为教授，北大的教授评级据说是一个讲师在几年内要出什么成绩如何如何才能评上，评不上的，要自动走人。这老师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一直被暗示自动走人，可老头挺倔，就是不走。。。（现在如何我不知道了），这老师的姓也挺奇怪的，不过我忘记了。我这个马虎不上心的记性，令我实在不是个好的故事叙述人，或者讲古的。有的时候我就挺纳闷，为甚么萨苏能把他身边的人的，他没经历过只是听说过的事情，都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反正当时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也就坐在一边听这老师和蒯大富聊天。

说累了，歇会儿，倒杯茶去。。。

• 河友“非MM”和蒯大富罗小波夫妇有交往，这里有两篇

接着刚才说。

王丹的班主任原来那会在研究文革的历史，说实话，对王丹的兴趣我可能比对蒯大富的兴趣还大点。因为蒯大富我是当长辈来看的，文革我又没见过。虽然六－四我一样没见过，没经历过，但王丹的名字还是会知道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是中学生，开始学着要关心国家大事了，主要是我爹那阵子天天听美国之音，并且严厉告诫我以后你要上大学的话，不准去北京！

王丹的班主任说王丹去美国之前，去看望过他，聊了好些事情云云。

之后听他和蒯大富对照国内外两种档案里的细节，我又乐了一下。别的什么东西我不大记得了，因为当时我好象把被电视里的什么节目吸引住了，走了一下神，等回过神来，好象他们正在探讨某年毛主席接见蒯大富的时候，蒯大富到底有没有“在主席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过”？好象还说到江青什么的。但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到最后我也记不得他到底是趴着哭了还是怎么地了。。。。

说起来，我这不算见证历史吧？？充其量也就是个历史的稀里糊涂的旁听者。而且这么长时间，我从来都没主动问过蒯大富有关文革的什么事情，我好象总也想不起来问，也或许觉得这问了也没多大意义。不过那天，我好象突然插了一句嘴，我说我对文革没任何体会，但知道文革有武斗，我觉得武斗啊，打人啊都是很不好的事情啊。。蒯大富笑了，我记得他是笑着的，但也很严肃，他说，武斗当然不好，谁想武斗啊？我也不可能想武斗就武斗啊。。。

这话后来是怎么结束的，我也不记得了，如果从我的理解来看，应该是和毛主席有关的。

之后我就兴致勃勃跟晓波一起陪那北大老师去世界之窗玩去了。我觉得去世界之窗玩比听他们聊天好玩多了。。。

不过，我对这位穿着朴素的北大老师印象很好。很认真的一位老师。

再后来，碰到清华科技园珠海分园暨产业化基地签约仪式，凑巧我从深圳回来，坐着蒯大富的便车，误打误撞也充当了一回嘉宾，当时我还问蒯大富，我说我去不合适吧？显着我也太年轻有为了。蒯大富手一摆，去，怕什么。于是乎，我戴着墨镜也毫不谦虚堂而皇之地在来宾红纸头上签下了我小人家的一个大名。当时的接待员还看了我半天。我真奇怪自己作为一个伪清华分子在签到时的镇定。南郭就是这么炼成的，西西。

进到会议厅，发现清华人真是具‘阳刚之气’，基本上就看不到多少女的。入座的人看起来都仪表堂堂正值壮年的样子，已经过了壮丁的年纪，新人熟人握手交际，谈笑风生间的称呼都是“X总”，清华和“总”联系的，原来我也只注意过一个国务院上班的“朱总”，看来我的观念确实有点陈旧，以前在心里一直还觉得，清华毕业的“总工”荣誉多过叫“龚总”的。

有些准时来到还没赶上个座位的“X总”，也就安静站在角落，或是后窗前空地，那神情，却好象是回到在学校听名师大课，黑鸦鸦一片。

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唐什么安是珠海唐家人，中大的书记李延保出口成章的讲话中顺便就探讨了一下中大第一任校长的夫人和唐校长的老乡关系，再转了一个弯说现在中大和清华园的近邻关系，听来听去，远亲和近邻都含而微露的把重点转移到了中大身上，书记的发言水平就是高啊。

科学院与工程院两院院士，清华校长王大中，头发微白，一看就让人感觉出学者的风度，发言逻辑有条理，就是当他极为老到的背出江大书记531发言的几句什么顺口溜一样的语句时，让我大大的吃了一惊。校长就是校长啊，不愧是校长啊。

珠海市府那些年忙于把各大学连园区带学生带老师免费搬到珠海来贴金，先是近地方的中大，暨大，然后是远道的哈工大，北师大，北京理工大，北大，清华……，连现在唐家镇的小酒楼都会在门前挂一牌子，上书“欢迎来自祖国各地的大学生们。”在这样的小酒楼吃饭，看到祖国各地几个字样，客人大概也很激动了吧。珠海的成年人们则纷纷在去深圳，去上海，去北京，慷慨的给这些年轻学子们留下未来的就业机会。

历史人物在忙于和大家亲切交谈，二十多年前当他从监狱里无罪自辩硬是要坐满17年牢才出来，仍然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反革命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多年后，自己可以作为校友和企业成功人士坐在清华校友的第一排，而且刚刚在当时才可以拿到身份证，可以用回自己的真实名字，派送名片时候，所有拿到的清华人都会“噢”的一声，然后要求合影留念，和历史合影的成分远远高于与校友合影的成分。在与驻澳门办的副主任李勇武见面时候，这个当年与他同校同系同级的同学，李的表情在我看来是复杂而谨慎的。

历史人物如今已经是头发稀薄，肚皮微凸，眼神浑浊，这个当年以江苏省第一名考进清华的才子，文革期间叱诧风云的司令，在文革史料里充当反面角色的人物，现在表面上是个爱热闹的成功商人和一个业余象棋界的高手，频繁的以清华老校友的身份出现在各大场合。

历史很有趣，风风雨雨过去，留下的虽然未必都是云淡风清，却足以让人玩味其中的深意。时代在变，市场经济了，科技要变成生产力，听说清华现在有一招，要是看中某个项目了就去和人家谈，建议别人挂上清华的牌子，然后跟清华分钱。

当时我回新西兰要换美金，蒯大富帮我在深圳找钱庄先换好了，开车送过珠海来，也没时间多呆，马上就走，很忙的样子。还说他们最近在也珠海接了好几个工程，清华校区的就是他们做的。裹钱的信封里还塞着他忘了拿出来的去银行取人民币的一张收据，我看着蒯大富的名字，觉得没有任何的不妥。生活总是这样在继续，做一个普通人还是做一个时代弄潮儿，人的追求虽有不同，但大家的生活都是一样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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