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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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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宗教色彩是真浓啊,教会领导下的抗争
家园 二十四,野火1

同样还是在6月7日星期天的晚上,纵火者焚烧了金在圣奥古斯丁海滩租赁的别墅,这是自5月28日枪击扫射事件以来的第二次袭击。当时金正在纽约某酒店的房间里与新成立的研究委员会讨论运动策略。马尔科姆.X此时也正在纽约打电话向各位穆斯林信众们——尤其是女性信众——通告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可恶罪行,并且希望她们发动各自的消息网来验证他的指控:默罕默德至少曾经将五位秘书勾引上床,而且甚至就连自己的亲侄女都不放过。马尔科姆告诉她们,眼下男性穆斯林信众群体已经四分五裂,走到了帮派战争的边缘。他还抱怨道,就在前一天的哈莱姆街头,约瑟夫队长的人马将他与其他几位同情者们围堵在墙角愤怒地争执了一通,双方差点就动了手。有一位同情者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杆霰弹枪冲着包围者们比划了几下,这才为马尔科姆一行人争取到了脱身的机会。马尔科姆在遭到窃听的电话线上透露道,伊斯兰国度威胁要进行流血镇压,希望在他说出丑陋的真相之前将他铲除。

“你认为信使大人真有那么狠吗?””电话另一头的女性信众问道。

“任何一个男人,”马尔科姆回答说,“如果竟然会把兄弟的女儿搞上床,又让另外五个女人怀孕,然后居然还有脸指控这些女人通奸,那么他肯定就有这么狠。”

在同一个周日夜晚的晚些时候,马尔科姆来到奥杜邦舞厅,面向四百五十名听众发表了一场演讲。演讲主题本来是他不久之前的麦加朝觐经历以及他对于联合国的希望,可是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又把以利亚.穆罕默德乱开后宫的丑事提了起来:“为了把这些丑事压下去,伊斯兰国度甚至不惜杀人。”他公开露面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哈莱姆区,传到了七号圣殿的例行宵礼仪式现场。最忠于信使大人的信众们在礼拜仪式结束后留了下来,各位队长们举行了闭门紧急会议,向他们宣布伊斯兰国度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

第二天早上九点零八分,马尔科姆的妻子贝蒂收到了从此往后许多匿名电话当中的第一条:“告诉你丈夫,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中午之前,马尔科姆联系上了哥伦比亚广播电视台的记者迈克.华莱士,耐心地向对方透露了伊斯兰国度内部的丑闻,不过并未提到自己遭受的人身威胁。华莱士告诉马尔科姆,眼下他还在绞尽脑汁构思有关马尔科姆的修正版白人哲学的新闻报道,实在没想到穆斯林内斗的八卦猛料居然这么快就像雪崩那样砸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招架。尽管如此,华莱士一听说马尔科姆或许打算转向其他记者爆料就二话不说地拽着对方冲进一间演播室,事无巨细地录制了马尔科姆的控诉。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马尔科姆拿出了几位指控穆罕默德的情妇们的书面与录音陈述。回家后他提醒朋友们第二天注意看华莱士的《纽约新闻》节目。他相信尽快曝光丑闻有助于降低许多城市发生穆斯林内斗暴力的可能性。

家园 野火2

在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的国家剧院,鲍勃.摩西向一场涉及密西西比州种族关系现状的公民听证会介绍了出席的各位证人们。本次听证会一直持续到了6月8日星期一。听证会寄送给众议院议员们的请柬上写道:“我们的基本目标是在民权烈士名单上再添新名字之前敦促联邦政府采取预防行动,这一点怎样反复强调都不过分。” 劳伦斯.古耶特讲述了自从今年1月哈蒂斯堡自由日以来民权阵营为了维护密西西比州的第一条纠察线所作出的努力。犹豫的伊丽莎白.艾伦讲述了她的丈夫路易在目睹选民登记义工先驱赫伯特.李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谋杀之后怎样试图苟全性命。(“警察把路易斯的下颚打断之后他就逃到了杰克逊。他向联邦调查局寻求保护,他们来回踢皮球。他自己心里害怕极了。他们取消了他的贷款。他原本在密西西比能够自立,但他试图提升自己的地位。他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夺走了他的贷款,然后就在1月31日杀了他。”)哈特曼.特恩鲍讲述了自己成为霍姆斯县本世纪以来第一个成为选民的黑人之后遭受的报复。(“我试图登记,他们就用炸弹炸我的房子,还用枪打……凡是能对我施加的每一点报复,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不收手。”)范妮.路.哈默讲述了自一年前在维诺纳监狱惨遭殴打以来因为参加民权运动而遇到的麻烦:“骚扰我的人不仅只有警察。在我获得竞选众议院议员的资格后,就连总台接线员都把骚扰电话打到了我家里:“范妮.路,亲爱的。好多外人都在给你家打电话。我想知道你家里有外人吗?你今天给得州那边打电话了。你在给谁打电话,你要去哪里?你的电话费账单好长啊。’”

华盛顿听证会正在进行之际,五名非学委的年轻员工挤进一辆汽车,从格林伍德前往亚特兰大,参加自由之夏之前的最后一次员工会议,其中包括哈默的竞选经理查尔斯.麦克劳林(Charles McLaurin)以及曾陪同哈特曼.特恩鲍前往霍尔姆斯县法院进行登记的萨姆.布洛克。途径斯塔克维尔的时候,一名高速公路巡警拦下了他们的汽车,并且在后备箱里发现了范妮.路.哈默的竞选传单。于是他立刻将一车囚犯押赴朗兹县监狱,进行了一个通宵的审讯与殴打。每一位被捕者都遭到了拳头或者警棍的反复招待,直到他承认自己是黑鬼而不是黑人才稍得喘息。第二天早上,在支付了名头各异的好几笔罚款之后,格林伍德小分队终于得到了释放,并且一路无事地到达了詹姆斯.D.帕尔默医生(James D. Palmer)在亚特兰大的办公室接受治疗。然后满身瘀伤的一行人就来到了弗雷泽休息室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汇聚了大约三十名非学委的工作人员,带来了来自几个州的惊险故事与紧急事态,但密西西比州的情况却让其他州黯然失色。 报道,前一天麦克科姆城外又发生了一起殴打事件,一群路边的暴徒伏击了三名白人杂志撰稿人,被害人当时正在调研当地的“自由之夏”计划。与摩西一起从华盛顿赶过来的詹姆斯.福曼告诉大家,精心策划的觐见总统计划已经泡汤了,在国会举行听证会的希望也落空了,付出了极大牺牲之后非学委才在国家剧院自行举办了一场听证会。小说家约瑟夫.海勒与其他民权支持者们确实再次向约翰逊总统递交了请愿书,但是请愿书里却基本没有提到非学委的顾虑。福曼说,罗伊.威尔金斯坦率地批评密西西比夏季项目是毫无意义的自找苦吃,还很有可能会让约翰逊总统难堪。此外在非学委的员工队伍内部,腐蚀人心的疑虑情绪也正在蔓延。从位于杰克逊的州总部赶到亚特兰大的员工分享了一段令人蹙眉的故事:有一位刚刚从印度来到美国的入狱志愿者轻声细语地劝诫道,他们过于活在当下,不仅忽视了历史,也没有关于未来的长期计划,时时刻刻都在自杀一般的绝望与立刻将密西西比改头换面的期望之间来回摇摆。“不过这也难怪,你们都是骨子里的美国人,”这位面容干瘪、曾经与甘地同行的外国友人如此总结道。他告诫非学委的员工们,甘地计算他本人的入狱时间所使用的单位是年而不是星期。

詹姆斯.福曼告诉非学委的员工们,他眼看着马丁.路德.金在民权运动领导层的资深同事面前为学生们的积极主动心态辩护,极力打消同事们的怀疑。根据福曼的说法,马丁.路德.金称赞密西西比夏季项目是“民权运动当中最具创造性的想法”。听众们早已习惯了福曼平时谈论金时一肚子不服气的腔调,眼下如此慷慨的语气着实令他们感到惊讶。但是仅凭福曼一个人并不足以消除非学委与金之间远比通常的组织竞争层次更深的紧张关系。

6月9日,参会人员们在弗雷泽的休息室开始了为期三天的马拉松式讨论。有人抱怨非学委已经失去了静坐运动与自由乘车运动时期成员之间亲密无间的家庭氛围。“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相互连接的纽带,”马里恩.巴里哀叹道。对此持不同看法的人们则回应道,非学委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学生团体了。这个组织的员工人数在过去一年增长了五倍,因此很有必要用成年人的政治纪律来取代幼稚的学生宿舍作风。普拉西亚.霍尔(Prathia Hall)起身表示,社会公众对于非暴力以及民权运动当中黑人与白人之间关系是否和谐一直从来都抱有心照不宣的怀疑,可是这些疑虑全都被眼前的争论掩盖了过去。查尔斯.麦克劳林接着话头透露了一条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格林伍德周围的黑人正在收集武器,以便在夏季项目期间自卫。刚从朗兹县监狱获释的囚犯之一威利.皮科克承认自己曾经将枪支带进了格林伍德的非学委办公室。霍利斯.沃特金斯也承认,大多数支持民权运动的农民家里都藏着枪。他补充说,非学委的工作人员一直能够围绕民权活动营造非暴力的掩护气氛,但也仅此而已。还有许多年轻员工脱口而出,密西西比的工作人员在第一批热切的大学志愿者前来报到的前几天“完全丧失了斗志”。

普拉西亚.霍尔又站了起来:“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理性。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这些员工第一次认识到我们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她疾呼道,同事们的所有恐惧与心痛都很有道理,但无论他们的内心深处多么想要反击,也无论他们的委屈多么纯粹,暴力都无济于事。“如果你在窗外杀死了一个袭击者,无论如何你都会失去你的家,因为镇上的人们会保护袭击者并且夺走你的一切。”怀着自由乘车运动的精神,霍尔宣布她的目标是“把我们的鲜血一路泼洒到白宫门口。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那么必然是全社会的集体沉默扣动了扳机。”

露比.多丽丝.史密斯(Ruby Doris Smith)严厉批评了霍尔等人一惊一乍的态度。“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认为夏季项目不会导致流血,”她坚定地说。但是紧接着她的思路也被拧向了另一个方向:“把我们的鲜血洒到白宫门口是什么意思?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去年伯明翰教堂爆炸案造成四名儿童死亡的时候,可是并没有数千名志愿者来代替她们。”被这个话题触及自身伤痛经历的劳伦斯.古耶特也认为他们不能把所有的沉默都归咎于外界,因为去年夏天没有任何一位民权运动的朋友为他、霍利斯.沃特金斯、威利.皮科克以及其他被锁在帕奇曼监狱里的囚犯们举行声援集会。尽管如此,古耶特依然反对拿起武器。他高呼道:“你们都看不见吗?如果我们有武器,他们只会更加不留情地向我们开枪!”

这场辩论打乱了通常的派系和个人立场。纯粹主义者谴责自己领着羊羔走进屠场,更老练的战略家则为非暴力的实际价值辩护。考特兰德.考克斯(Courtland Cox)认为:“只要我们还在顾虑自己的性命,我们在政治上就不可能有所作为。”罗伯特.摩西提议将重点放在他所谓的“可控事物”上。他承认他们可能无法说服黑人农民远离步枪,也承认种族隔离主义者会自行挑选受害者,但运动本身并不能解决工作人员或者夏季志愿者该不该携带枪支的问题。最终,疲累的口头赞成淹没了吹毛求疵。散会后摩西委派斯托克利.卡迈克尔前往格林伍德非学委办公室,清除了室内的所有武器。

***

6月9日,马尔科姆.X在电视上看到迈克.华莱士的节目仅仅提到了他对自己可能遭到谋杀的预感——“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而没有提到任何他针对以利亚.穆罕默德提出的认真指控,这让他深受打击。华莱士含糊地告诉观众,马尔科姆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因为他掌握了有关伊利亚.穆罕默德的“某些信息”。马尔科姆由此得出结论:由于担心遭到诽谤诉讼,三大电视台的法律部门都不肯播出针对以利亚的性侵指控。于是他开始着手鼓动以利亚的情妇们提交正式的亲子鉴定申请。他希望法庭文件能为新闻媒体提供足够的保护,而这些报道反过来又能缓解穆斯林世界内部的宗派敌对情绪。

周一,费城清真寺外发生斗殴事件,六名穆斯林被判入狱,另有两人入院治疗。七名年轻男子在遭到殴打后不惜前往联邦调查局芝加哥分局寻求庇护,声称雷蒙德.谢里夫总队长的执纪小组正在把拖欠捐款的会众与潜在的异见分子统称为马尔科姆的“伪君子”追随者加以打击。另一方面,联邦调查局在芝加哥的窃听人员注意到马尔科姆的指控确实在以利亚.穆罕默德大家庭的女性成员当中引起了反响。华莱士.穆罕默德的妻子向她的婆婆、以利亚的妻子克拉拉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说华莱士的弟弟带着一彪人马来他们家威胁要杀了他。华莱士的妹妹、雷蒙德.沙里夫的妻子艾瑟尔立即申斥她不该用这些“垃圾话”让婆婆心烦意乱。华莱士的另一个妹妹则哀叹她的家庭内部存在着伤人的勾当:“如果我们继续这样胡闹下去,我将为自己是穆斯林而感到羞耻。”

家园 野火3

在6月9日的亚特兰大,安德鲁.扬在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撰写一封掏心掏肺的私人信件,主题是“我的人生应该走的方向”。扬向基督教联合教会的两名高级官员杜鲁门.道格拉斯(Truman Douglass)和韦斯利.霍奇基斯(Wesley Hotchkiss)寻求教牧方面的建议。这两名高级官员不仅都在全国教会理事会任职,而且还在密西西比州开创了历史性的倡议。除了资助自由之夏志愿者的培训,委员会刚刚正式投票决定为一个名为三角洲事工部(Delta Ministry)的跨种族长期项目有偿招募神职人员。扬在信中表达了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感谢两位前辈将他纳入了该机构首任主管的后备人选。但他在信中还纠结于另外两个选择:继续担任公民教育项目的管理者,或者接替怀亚特.沃克担任马丁.路德.金的首席助理。扬很清楚自己生来享有的优越地位都要归功于自从南北战争时期以来就开始教育他的先辈们的公理会传教士,因此他在信中向道格拉斯与霍奇坦承道,如今某些上层阶级黑人的行为令他感到“万分内疚,我眼看着那些有幸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只顾得填充自己的金库,却很少关心那些没那么幸运的同族弟兄们的需求。”扬一边因为自己从头到尾行文不周而道歉(“有时我对于这些问题的热情会显著妨碍我的沟通能力”),一边努力寻找着一个让他能够将街头非暴力运动与“才干卓越十中无一”的教会官员精英们结合到一起的行政职位。“我自以为是联结顶层与底层运动之间的一环,”他这样写道。

扬很快就被佛罗里达州法院裁决的消息转移了注意力。还是在6月9日这一天,布莱恩.辛普森法官终止了圣奥古斯丁的游行禁令,并禁止该县监狱针对民权囚犯施加某些特定惩罚,比如将犯人关进鸡笼或者烈日暴晒下的混凝土蒸箱,将民权囚犯与精神病人关在一起,以及民权囚犯遭受轻罪指控之后保释金增加三十倍的做法。辛普森在判词当中写道:“这些惩罚手段不仅只是残忍与少见而已。本案揭露了赤裸裸的丑陋事实:这些野蛮行径全都出自毁人不倦之辈的精心设计,旨在从肉体与精神两方面打垮一个人。”因为法官裁定自己的判决立即生效,罗伯特.赫凌与何西阿.威廉姆斯都认为当天晚上他们有责任举行一场游行以示庆祝。

于是两人向北方的领导大会亚特兰大总部发出了请求增援的呼吁。这一天领导大会也因为阿拉巴马州的一场危机而忙得不可开交。在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所在地塔斯卡卢萨,警方首先封锁了一场反种族隔离游行的行进路线,迫使五百多名游行者撤退回了游行出发地点,也就是非洲第一浸信会教堂内部。然后警方又决定将游行者从教堂里逼出来以便逮捕,于是就冲着教堂的窗口投掷催泪瓦斯以及喷射高压水枪。这一回塔斯卡卢萨监狱关押了九十二名黑人囚犯,其中包括南方基督教领袖大会驻阿拉巴马州的现场代表T.Y.罗杰斯牧师。尽管承受着来自黑白双方的压力,但是激愤的民权活跃份子们还是包围了监狱以示抗议。金认为塔斯卡卢萨的情况还不算太紧急,于是就派遣詹姆斯.贝弗尔前往当地组织非暴力运动,他本人则将注意力转向了佛罗里达州。

同样还是在这一天的华盛顿,约翰逊总统在中午过后不久接到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的电话,罗伯特表示自己“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两架美军侦察机在老挝北部被击落,这还是美国着手干预越南局势以来的第一次。不过这一危机此时依然是秘密。总统告诉罗伯特,“除非我们展现实力并且做出回应,否则局面将对我们非常不利。”约翰逊曾试图发动外科手术式空袭来摧毁老挝当地的防空炮阵地,但由于天气恶劣而未能奏效。(“这一点向我们表明,我们不能过于依赖空中力量,”总统无奈地总结道。)罗伯特则另有顾虑:“中国人可能会谈论这件事,俄国人也可能会谈论这件事。”不管怎么说美军目前在越南都还没有正式宣战,老挝的军事冲突也都在暗中进行,而这次坠机很可能将一切都摆到台面上来。约翰逊设法避开了新闻报道。整个下午他都在秘密通知各位国会领导人,表示他不想就此事举行白宫简报会,以免“小题大做”。他对曼斯菲尔德参议员说,“如果他们停止进逼,那我们也就能退出了。”曼斯菲尔德恳请政府对亚洲政策作出公开解释,麦克纳马拉在周二晚上针对目前危机的事后分析当中表示附议。他告诉约翰逊,“如果我们要继续留在那里,如果我们要应对事态升级,那么我们首先就必须教育民众,总统先生。不过我们还没有这么做。我也不能确定现在是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不是,”约翰逊说。“我认为如果你当真开始泄露口风,他们肯定会大呼小叫什么‘你们这帮战争贩子。’”

“是的,”麦克纳马拉说。“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在亚特兰大,正当非学委员工们在城市这一头围绕密西西比项目展开辩论的时候,领导大会的员工们也花了整个周二下午来争论马丁.路德.金究竟应当如何履行他回到圣奥古斯丁支持斗争的承诺。金老爹听到了两条针对他儿子的人身威胁,威胁内容极为详细具体,令他大为震惊,赶紧打电话给司法部的伯克.马歇尔请求提供保护。马歇尔在白宫给李.怀特打了电话,李.怀特给佛罗里达州州长布莱恩特打了电话。领袖大会向司法部长发电报指控联邦政府无视圣奥古斯丁的种族冲突。在纽约,克拉伦斯.琼斯精心安排詹姆斯.鲍德温等人集体联名支持圣奥古斯丁民权斗争,意在引起全社会关注。怀亚特.沃克打电话给杰克逊维尔联邦调查局办公室,想知道金能得到哪些保护,却被告知针对金的威胁不归联邦政府管,他应该去找圣奥古斯丁当地的戴维斯警长。由于身边人众口一词地担心他恐怕是去送死,无奈的金只得就范。周二下午晚些时候他向记者表示,自己已经将前往圣奥古斯丁的航班推迟到了第二天早上。安德鲁.扬赶忙与C. T. 维维安一起赶赴机场,顶替金前往圣奥古斯丁安抚人心。动身之前扬在他最近完成的一份职业指导申请上手写了一段话:“致金博士:这是我写给您的信……”

扬赶赴圣奥古斯丁的同时,参议员罗伯特.伯德正在华盛顿发表旨在阻击民权法案的长篇演说。观察人士指出,参议院即将就是否停止辩论进行测试性投票,按照日程安排伯德是投票之前的最后一位发言人。这位精力充沛的西弗吉尼亚人于下午七点三十八分开始发言,而且显然下定了将阻挠议事进行到底的决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放弃。他首先把1215年6月签署的《大宪章》全文通读了一遍——“下周一就是《大宪章》签署七百四十九周年”——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谈古论今起来。在伯德看来,美国的宪法自由原则可以追溯至盎格鲁-撒克逊时期,尤其是可以追溯到英国贵族在伦尼梅德逼迫约翰国王承认的财产权原则。然后他又宣称民权法案对这一法理基础造成了致命的破坏。其他同仇敌忾的反民权参议员们时常站起身来与伯德进行交谈,好让伯德能够在不危及议会发言权的前提下休息一下嗓子。拉塞尔参议员认为“一旦该法案在就业、晋升以及经济困难时期的人员削减等方面得到落实”,必将会在商业领域对白人造成毁灭性打击,因为这项法案意味着“普通美国人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参议员斯特罗姆.瑟蒙德(Strom Thurmond)更加尖锐地描绘了一个可怕的未来,届时“某一种族的女性将被迫违心地给另一种族的女性做按摩”。伯德欣然赞同瑟蒙德的看法,认为民权法案通过联邦授权强制实施了全新形式的奴隶制。

在圣奥古斯丁,受到何西阿.威廉姆斯盛情邀请的安德鲁.扬再次步入了热情的河流。他来到了一场人声鼎沸的弥撒大会现场,然后不出几分钟就成为了一支三百人组成的双列游行队伍的领头人,从市中心的圣玛丽浸信会教堂出发向老奴隶市场的阶梯走去。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白人围观者们排成了人墙。偶尔能听到人墙里传来一声恶声恶气的“黑鬼!”怪叫,维持着游行队伍与旁观者之间诡异的紧张气氛,最后终于有一名男子冲出人墙来到扬的面前,一拳捣在他的嘴上,登时将他打翻在地。或许是因为对于扬的反应感到好奇,白人围观者们的好斗狂热似乎暂时得到了抑制。所有人眼看着扬慢慢站起来,继续率领游行队伍向广场走去。围观者们也跟着游行队伍一起行进,先是来到了一个街区以外的圣乔治街,然后又来到了科尔多瓦大街的拐角处。在这两处地点,刚才那位攻击者先后两次冲过来挥舞警棍打倒了扬。在科尔多瓦大街,扬倒地之后此人仍不罢休,而是一脚接一脚地猛踹扬的身体。见状不妙的威利.鲍登随即冲到扬身边躺倒在地,用腹部护住扬的头,用背部承受着打击。另一名袭击者挑出了与扬一起参加游行的少数几名白人之一,波士顿大学的校园牧师威尔.英格兰德(Will England)并将其打翻在地。两个月之前英格兰德曾陪同皮博迪女士一起入狱,如今他又一次来到了圣奥古斯丁。杰克逊维尔当地报纸的一篇报道称:“踢击的闷响声当中夹杂着受害者的呻吟。然后一个大约十二岁、身材瘦长的黑人男孩冲出了止步不前的游行队伍,飞身扑在牧师身上。见此情形,行凶者转过身去,没精打采地慢慢走开了。警方没有试图逮捕任何人……”在队伍到达安全的圣玛丽医院之前,还将会有六名游行者遭到必须住院的严酷殴打。鼻青脸肿的安德鲁.扬很快就走出了医院大门。有记者询问他民权运动得到联邦保护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耸了耸肩回答说:“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将继续抗议不公平的歧视。”

家园 野火4

第二天,也就是6月10日的早晨,马丁.路德.金离开亚特兰大飞往圣奥古斯丁。此时已经演讲了一个通宵的伯德参议员将话题转向了宗教。他面向人头攒动、人人充满期待的参议院听众席宣称:“我试图理解在圣经当中有哪些内容敦促我们颁布拟议中的立法……我什么都没找到。”伯德首先指出钦定本《圣经》是在弗吉尼亚殖民地第一次进口奴隶的那一年出版的(1619年),然后列出了好几位公认的神学与福音派巨头,这些人要么极少提及种族问题,要么干脆不置一词。有鉴于此,伯德主张非要为民权问题寻求明确的宗教依据是极其荒谬的做法,因为这样做无异于指控美国历史上的神学巨擘们要么是无赖要么是伪君子。“难道我们要让负责任的男女相信,在这个国家的整个宗教历史上都没有人宣讲过真理吗?”伯德质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告诉各位基督徒们基督他白死了。”

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伯德阐述了圣经中的“诺亚的诅咒”,并引用了利未记当中“不可叫你的牲畜与异类配合”的律令。他引用葡萄园工人的寓言,认为耶稣不仅认可就业歧视,而且还支持财产所有者“我的东西难道不可随我的意思用么”的权利。他在彼得前书中为人种等级制度找到了权威,并且认为“甚至在天堂里”也应当如此。甚至就连托马斯.杰斐逊的名言“人人生而平等”也被他斥为“《独立宣言》的辞藻当中”无关紧要的附带内容。伯德还引述了马太福音当中十个童女的寓言,由此证明基于成就与遗传特征进行高低分层的社会十分合理:“如果人人生而平等,怎么会有五个童女是聪明的,五个是愚拙的呢?”

疲惫不堪的伯德参议员继续着针对路加福音与保罗书的种族隔离主义解读,期间仅仅停顿了一下,感谢他的主要对手“从汉弗莱夫人的花园里”送给他一束红玫瑰。他承认好撒玛利亚人寓言以及耶稣关于爱人如己的诫命的确与民权存在肤浅关联,可是他随即又大声回应道:“但是《圣经》并没有要求我们不得选择我们的邻居!并没有要求我们不能在自家与邻居之间筑墙!”伯德的最后花样是背诵了一遍丹尼尔.韦伯斯特致乔治.华盛顿的悼词,使完了这一招之后,他终于结束了长达十四小时十三分钟的演讲,这是参议院历史上耗时最长的阻挠议事当中耗时最长的一次演讲*。随后,参议院秘书开始点名统计支持结束辩论的人数。随着各位参议员依次投出自己的一票,充满悬念的计票结果从无人喧哗的参议院大厅传达到了罗杰.马德的户外直播现场。加利福尼亚州参议员克莱尔.恩格尔(Clair Engle)不久前接受了两次脑癌手术,眼下正在住院治疗,几个月来一直无法行走或者说话。可是此时他却出人意料地被人用轮椅推进了参议院,通过眼神示意投下了一张赞成票,然后又匆匆离开了会场。

*【针对1964年民权法案的阻挠议事总共持续了五百三十四个小时,留下了长达六万三千页、总计一千万单词的国会议事记录。】

此时约翰逊总统正在马萨诸塞州圣十字学院的橄榄球场上发表开赛致辞。参议院的记名投票开始十分钟之后,有人向约翰逊总统递交了一张纸条。总统随即中断了原本的演讲,高声宣布:“我们今天在参议院以七十一票对二十九票通过了针对民权法案的终结辩论。”无需他再多做解释,全场观众就在州长恩迪科特.皮博迪带领下集体起立鼓掌起来。之后约翰逊飞回华盛顿,想要在越南的残酷战争公告发布之前恢复一下精神。当天晚上,正当约翰逊与顾问乔治.邦迪凑在一起研究越南局势的时候,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来到总统办公室露了一脸。“你好啊,大英雄,”总统打趣道,赞扬罗伯特为了促成终止辩论所做的艰苦努力。

“有这么好吗?”罗伯特回答道。接着总统邀请司法部长参加女儿琳达.伯德为了招待青年总统学者们而举行的汉堡包派对。白宫南草坪上搭着好几座红色条纹的帐篷,来访宾客都是社会名流。除了J.埃德加.胡佛以外,其他宾客全都以民权支持者自居,并且兴高采烈地庆祝了一天的阶段性胜利。客人当中包括舞蹈编导乔治.巴兰钦与玛莎.格雷厄姆,诗人奥格登.纳什与格温多林.布鲁克斯,棒球明星斯坦.穆西尔,民歌手金斯顿三人组,交响乐指挥伦纳德.伯恩斯坦,演员西德尼.波蒂埃,作家菲利普.罗斯,凯瑟琳.安.波特,罗伯特.佩恩.沃伦以及哈珀.李。在告退之前,约翰逊与国会领导人就他的对外援助法案进行了磋商,并指示李.怀特回应有关马丁.路德.金在圣奥古斯丁陷入困境的电报报道:“首先要打通与当地的沟通渠道……然后也给州长打电话……叫伯克.马歇尔负责这件事。从现在开始要多加关注。”

到了周四,尽管约翰逊向手下抱怨罗伯特.肯尼迪在散布针对他的政治传闻,但他还是给司法部长打了电话,表示对方关于越南问题提交的后续报告是“自我上任以来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哦,那太好了,”罗伯特答道。

“你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人,否则你也不会写那种信,”约翰逊说。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约翰逊又跨越了终止辩论投票引发的激动情绪,给理查德.拉塞尔去了一通电话,希望对方能就亚洲问题“替我做一点深入思考。”

“嗯,”拉塞尔说,“我们在越南的处境就好比翻越护栏却卡在上面的母牛。”

约翰逊为了自己的困境而叫苦不迭:“A.莫森德昨晚对我说,‘该死,没有什么比快进快出掉头就跑更有破坏力了,因为美国想要声望和权力,而与美国作对的家伙们却不想要。’我说,‘是的,但我不想留下——’”

“他真是这么说的?”拉塞尔打断道。

约翰逊继续说道:“‘我不想杀死这些人,’他是这么说的。‘他们的死活干我屁事。’他还说‘我们在朝鲜照样不想杀人。’但他又说,“如果你不为美国挺身而出,约翰逊市、乔治亚州或其他任何地方的人们都不会原谅你,只会把你当成软蛋。’”

“嗯,这段话信息量很大啊,”拉塞尔说。“实在太大了。”

总统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最后他恭维拉塞尔虽败犹荣,在抵制终结辩论的斗争当中体现了顽强的斗志。“鲍勃.伯德还真是咬牙硬挺到了最后啊,’”他说。

“是的,他的确坚持下来了,”拉塞尔说。”。他非常坚强。”

“他是个好样的,”约翰逊说。

家园 野火5

星期三晚上,马丁.路德.金在圣奥古斯丁举行的弥撒大会上将民权运动称作“发生在美国历史舞台上的壮丽戏剧”。乔治亚.里德与其他几人刚刚在辛普森法官命令地方当局不得超额设置保释金之后获释,金热情赞扬了这几位民权先锋,“所有这些回到我们身边的人们都在监狱里待了大约十天”。他招呼里德他们站到教堂中央,“我们要好好看看他们,为他们献上一轮热烈掌声,感谢他们的勇气以及为这座城市作见证的努力。”金高度评价了前一天晚上跟随安德鲁.扬游行的人们体现出来的尊严与纪律:“我们始终坚信,不应得的痛苦具有救赎的力量。现在我们面临重大决定的时刻。现在我们必须穿上远足的鞋子,准备成为不容置疑的见证人。”

接下来金离开了大会现场,转而投入了关于这一决策的复杂性的辩论。他和助手们意识到,圣奥古斯丁的冲突是反对种族隔离的全国立法的一个脚注。现在立法战线上即将取得胜利,因此他们希望避免一场可能危及胜利的剧变。(虽然阻挠议事被打破了,但参议院版本的民权法案与众议院通过的版本有所不同,为了能让适宜立法的民权法案一字不差地在参众两院都获得通过,民权支持者们还必须走过一条遍布陷阱的道路。)约翰逊正在众议院和参议院之间曲折前进,金也在小心翼翼地走着钢丝,一方面试图保持非暴力运动的健康发展,同时又要避免助长白人的初步反弹。在金的敦促下,约翰逊的手下在私下里建议圣奥古斯丁的地方官员们作出几条微小让步——比如成立一个跨种族委员会——以此换取金的离开。在他们看来,4月份皮博迪女士被捕后,圣奥古斯丁的旅游业蒙受了高达40%的损失;这一回如果地方当局不能与金达成休战,圣奥古斯丁还将重蹈覆辙。白宫在金、辛普森法官和佛罗里达州政界人士之间进行斡旋。“州长说他会和市长讨论召开会议的可能性,”李.怀特向约翰逊报告说。

鉴于圣奥古斯丁市政当局不肯做出哪怕一丁点让步,金感到自己有义务提振一下士气人心,不仅要鼓舞当地入狱志愿者,更要振奋一下促使民权法案成为现实的全国运动。假如他来了一趟圣奥古斯丁却无所作为,那么一直斥骂民权运动扰乱社会秩序的那帮人恐怕又会改换口径,鼓吹民权运动即将崩盘。尽管三K党暴力事件不断增加,金得到州政府或联邦政府保护的希望却依旧十分渺茫。他并不知道辛普森法官下令恢复黑人示威游行的权利之后收到了多少辱骂与恐吓,*但是他能听到辛普森法官即将遭到弹劾的谣言甚嚣尘上,也能看到法官承受了多少公开压力。显然辛普森已经把司法帮助发挥到了极限。按照去年春天伯明翰运动低谷时期人们就已经熟悉的逻辑,遭受重创的地方运动必须主动承受进一步的惩罚才有转败为胜的希望。因此金决定把自己送进监狱。鉴于金本人收到了大量人身威胁,他的海滩别墅也遭到了破拆,眼下最安全的入狱方法就是事先不事声张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寻求尽量短的路径。

*【一位恐吓信来信人提醒辛普森说:“我们不会揣着手傻站着,让金和他那群山羊一样的垃圾往我们的鼻子上揍,我们也不会给他们当奴隶。”一位牙医则诘问道:“成为警察国家的走狗是什么感觉?”更有礼貌的信件抱怨说黑人示威活动扰乱了社会和谐。也有一些人赞扬辛普森的勇气,但大多数来信都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一封信显然出自女性之手:“你这个狗娘养的。如果我是男人早就把你打成肉酱了……我听说人家要撤你的职,而且呼声越来越高了。你不用等到那一天,现在赶紧去死吧,替我们省点钱,好让白人再次享有平等权利。”】

6月11日12点22分,金在拉尔夫.阿博纳西、威尔.英格兰以及另外两人的陪同下出现在了蒙森汽车旅馆,要求与四位友人在这里共进午餐。这是一家受到来访记者青睐的汽车旅馆。几十名记者聚集在他身后,围成一个紧密的半圆。店老板詹姆斯.布洛克(James Brock)在饭店入口处堵住了金一行人,围拢在周围的记者们则开始争相奋笔疾书或者拍摄照片。“我们这里不能为你服务,”布洛克对金说。“我们这家店还没有施行种族融合。”金说他不介意站在门口等下去。阿博纳西询问布洛克饭店门口欢迎游客的标志是怎么回事,布洛克解释说,唯有白人主顾带着黑人仆人前来光顾的时候他的饭店才会暂时搁置种族隔离政策,允许黑人仆从在服务区用餐。闻听此言,金也询问布洛克是否能理解“我们的族群所遭受的羞辱”。

此时人群里有一位等在后面的顾客从人群中高叫着质问布洛克今天还开不开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这位壮汉就连推带搡地走上前来,一把拨拉开阿伯纳西,将他与金撞了个满怀,然后粗暴地把金扔到一边,骂了一句“黑杂种”,这才走进餐厅大门。

布洛克告诉金,如果他接受黑人顾客,就休想再做白人的生意了。他呼吁大家体谅一下他这位身负要职当地公民所面临的困难:他是一位扶轮社员,社区基金的负责人,还是佛罗里达旅馆及汽车旅馆协会的会长。“我代表我自己、我的妻子和我们的两个孩子请求你离开,”他这样告诉金。然后他又面对新闻摄像机补充说:“我想邀请全国各地的各位朋友们都来光临蒙森餐厅。我们希望保持种族隔离。”

斯图尔特警长和戴维斯治安官抵达现场并结束了金与布洛克的对话。金一行人被控犯有扰乱治安、阴谋以及恶意侵入等罪名。戴维斯宣布任何想要与金一起坐牢的人都可以站出来,闻听此言现场共有八名志愿者挺身而出,其中包括一名白人妇女以及一位黑人少年。斯图尔特尖锐地质问这位少年是否下定了决心,吓得对方打了退堂鼓。

林肯维尔谣言四起,当地黑人纷纷传言说男扮女装的三K党成员正在接受刺杀金的训练,当地白人也煞有介事地声称七十五名黑人穆斯林狙击手已经散布到了林肯维尔附近的屋顶上。(后一条传言在白人当中被当成了公认的事实。当地某主要广播电台报道一场三K党游行未能举行时声称:“资深观察家认为,要不是有白人警察的保护,走上街头的白人都要丧命。”)在平静的白天,城市工作人员取走了奴隶市场附近的花坛四周用来围挡的砖头,以免有人拿来袭击夜间的游行队伍。

警方告诉联邦调查局,他们想把金请出圣奥古斯丁,以避免有人冲击监狱私刑处死金。当地某报社主编“胡匹”.特伯特解释说:“梅德加.埃弗斯原本只是一个二流地方慈善家,现在却成了烈士。我们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家门口。”第二天,戴着手铐的马丁.路德.金被押送出了县监狱,接受大陪审团的质询。戴维斯治安官把他关在警车后座,距离同样占据后座的德牧警犬只有几英寸远。由于文件不完备,金并没能在当天被转移到杰克逊维尔,结果又被送了回来。

尽管身陷囹圄,但是金的消息却依旧十分灵通。从地方八卦到国家政治的长期趋势,所有信息都会流向他的监室。历史学家劳伦斯.雷迪克是金的朋友,也是他的第一位传记作家。此时他向纽约研究委员会提交了一份针对乔治.华莱士的竞选策略的冷静分析报告。这场竞选的惊人成功让雷迪克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尽管北方白人普遍同情南方黑人运动并且反对种族隔离主义者们的野蛮暴行,但许多人却在私下偏向于“种族隔离原则”。雷迪克秘密地警告金,“反黑人阵营可以通过一项合理的、与其他长期根深蒂固的欲望与焦虑相关联的诉求”来赢得多数票,因为“在我们的社会的中,许多人都感到自己被巨大的力量压倒了。”雷迪克认为,如果乔治华莱士本人能够从可恶的种族隔离当中提炼出这样的信息,*其他国家级政客肯定也会效仿。“这可能也是戈德华特获得支持的部分秘密,”他写道。雷迪克建议,民权运动应该放弃任何关于种族优惠或者补偿待遇的要求,无论历史证明此类诉求有多么合理。“平等是贯穿美国意识形态的原则(尽管有一些例外),”他总结道。“没有盟友,我们就赢不了。如果大多数美国人害怕我们的进步,我们就不可能赢得胜利。”

*【一位杂志作家对华莱士的竞选演说策略进行了类似的提炼:“他给每一位听众都提供了宣泄的机会,让他们能够将针对黑人的潜在敌意转化为针对大政府的公开敌意。这一招很有效。”】

金知道这一次自己在监狱里呆不了太久,因此想方设法保持圣奥古斯丁运动的精神。眼下他主要关心三件事,首先要挺过不出所料的狱中磨难,其次是关注民权法案的进展,最后还要把握住非暴力运动的脉搏。此前他敦促过许多与他交好的国家级名人来到圣奥古斯丁的弥撒大会上担当见证人,但是谁都没有同意前来。(马龙.白兰度给金发了一封致歉电报,表示自己眼下溃疡出血而且“个人生活极不顺利”,实在无力帮忙。)最后金找上了那些在过去两年里曾经在他最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接听过他的电话的人们。“亲爱的西伊,”他写道,“我正在圣奥古斯丁市监狱口述这封信……”安德鲁.扬告诉金,犹太教士伊斯雷尔.德莱斯纳(Israel Dresner)——此人是1961年的自由乘车者之一,曾经在芝加哥宗教和种族会议结束后邀请金来到新泽西的犹太会堂布道——即将参加在卡茨基尔举行的犹太教士改革大会。金随即给德莱斯纳写信:“如果你能将这封信在下周读给你的兄弟们听,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是圣奥古斯丁在‘召唤’他们。我可以想象,如果能有三十名左右的拉比前来助阵,将会对这个社区乃至产生巨大的影响。我们也希望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做好了遭受逮捕的准备。”

家园 第三部分:自由之夏。二十五,入狱游行1

6月12日星期五,金依然还呆在监狱里。这一天何西阿.威廉姆斯主动提出他自愿遭受逮捕,从而拉拢五十五名不情愿的新人加入每天在餐馆举行的静坐示威。另一方面,眼看着当地志愿者人数日渐减少的圣奥古斯丁运动阵营也迎来了一辆满载临时增援人员的巴士,这批援军都是当天从伯明翰赶来的。威廉姆斯在通向监狱的路上宣布,还有好几辆巴士车将从佐治亚州的奥尔巴尼以及北卡罗来纳州的威廉斯顿赶来增援。将近两百人聚集在老奴隶市场,参加了当天傍晚时分的集会,一圈如临大敌的警察看护着集会现场。黑人集会者刚刚离开,紧接着就有一大群闹事人员涌进广场举行了一场喧嚣嘈杂的反民权集会。反对民权的白人们同样请来了一位前来助阵的外援,名叫J.B.斯通纳(J. B. Stoner)。他高声叫嚣道:“我们绝不会让什么劳什子的民权法案拿锁链拴住我们,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宪法根本没有赋予国会任何权力命令我们必须和黑鬼一起吃饭!”

斯通纳其人很有点传奇人物的意思,这一点也让他在种族隔离集会现场赢得了参与者们的热情追捧。多年来他每每总会在引人注目的种族暴力事件发生之后现身,以至于警方怀疑他参与了多起此类袭击,早一些的案子有1958年亚特兰大别示巴会堂爆炸案,最近的案子则是去年9月的伯明翰教堂爆炸案。他还曾在梅德加.埃弗斯谋杀案中为他的朋友拜伦.德.拉.贝科威茨辩护。还要再过十多年斯通纳才会因为一项多年前的罪名被判入狱——法庭认定就是他当年炸毁了弗雷德.夏特沃斯的教堂以及牧师住宅的一部分。在此之前,斯通纳将会一直承袭三K党徒自以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惯常做派,就好像任何陪审团都约束不住他那样。

与其他三K党徒相比,斯通纳确有一点过人之处:早在五十年代他就研究过伊斯兰国度,这种做法在白人当中几乎绝无仅有。他的研究态度兼具嘲讽与尊敬,恰似站在对立教派的立场上那样。早在1959年他就曾当面警告纽约警察局局长:“你必须更深入地了解那个邪恶天才以利亚.默罕默德,否则你永远无法阻止他和他手下那帮黑鬼们占领你的城市,”并且表示他愿意让纽约警察局从三K党当中借调一批受过特殊训练的战士为其所用。斯托纳声称自己早在1942年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召入了三K党领导层,培养了反犹辩论的专长,并且成为了查塔努加斯通纳反犹党的创始人。套路演说家康尼.林奇牧师与密西西比州新兴的白人骑士团成员萨姆.鲍尔斯(Sam Bowers)都是他的朋友。与这两人一样,斯通纳也大力倡导加州原教旨主义韦斯利.斯威夫特博士(Wesley Swift)提出的教派教义:此人设法重新包装了耶稣的历史形象,让耶稣从犹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雅利安人——这样一来盎格鲁-撒克逊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圣经当中的上帝选民。根据斯威夫特的研究,以色列十二支派当中下落不明的十个支派踏上了一条此前不为人知的奇特迁徙路线,穿越伯利恒与高加索地区进入了北欧。多年后,斯威夫特的基督徒身份运动演变成了雅利安民族组织,并且将会在二十世纪余下的时间里催生众多白人至上团体。

在这个星期五的圣奥古斯丁,斯通纳在集会人群面前挥舞起了一面邦联旗帜,一排膀大腰圆的保镖组成人墙挡在他与人群之间。他关于开国元勋们的论述——“当年他们宣称人人生而平等时根本没有把黑鬼也算进来……”——只赢得了零零星星的掌声。这天晚上很温暖,他的听众都穿着休闲沙滩服装,抽象的政治理论论述很容易就会让他们感到无聊。不过接下来斯通纳又亮出了一套更加粗粝的话术,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们的痛处。“黑皮们已经在圣奥古斯丁游行太久了!”他喊道,并且提议集会人员来一招以牙还牙,现在就拿上旗帜、武器以及三K党标识穿过林肯维尔最黑暗的街道。他的大胆倡议激起了一阵步步高涨的开战叫嚣。“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应该恐慌,”斯通纳建议。“如果有个黑鬼骂你,别理他,因为黑鬼说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在斯图尔特警长和戴维斯治安官的护卫下,斯通纳率领着一支由二百名种族隔离主义者以及大约三十名随行记者组成的双列纵队走出了老奴隶市场。若干名存心彰显高姿态的黑人“侦察兵”特意走在队伍前方为他们带路。斯通纳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路有点跛。林肯维尔没有路灯,护送游行队伍的警察们只得用手电筒来回扫射。一座座民宅在狭窄的街道两侧一线排开,满脸戒备的黑人居民们纷纷站到家门口打量着这支游行队伍,手电光束在他们脸上逐次闪过。游行队伍来到了最令人担心的地点,这里是一家喧闹的夜店,名叫“老爹蓝鹅酒吧”。早已埋伏在此的黑人居民们纷纷涌上前来,包围了这支半军事化的队伍,并且一遍又一遍地同声唱起了安德鲁.扬最喜欢的弥撒大会赞美诗“我真心热爱所有人”(I Love Everybody, I Love Everybody in My Heart)。一开始防御方的歌声还有些动摇,但是眼看着面色铁青的入侵者们在这场精心策划的欢迎仪式面前一个个全都不知所措,他们的歌声也越发整齐响亮起来。斯通纳大声疾呼,想要用一首强有力的白人进行曲来淹没黑人居民们赞美兄弟情谊的歌声,但是漫长的游行队列却陷入了混乱,不知道哪一首歌最适合眼下这个时刻。最后白人们半心半意地唱起了“她会绕山而来”(She’ll Be Comin’ ’Round the Mountain)。

第二天星期六,斯通纳又转战老奴隶市场,想要再组织一次进入林肯维尔的游行,不过几乎没能掀起多少热情。另一方面,安德鲁.扬也仅仅只找到了十五名入狱志愿者,其中包括八名当地少年与三名来自北方的白人。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一条更大的新闻:佛罗里达州参议员乔治.斯马瑟斯公开表示,只要马丁.路德.金承诺离开佛罗里达州,他愿意亲自出面为金筹集保释金。斯马瑟斯通过有线电报向身在杜瓦尔县监狱的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很尊重你代表你的种族不懈努力的做法。但是无论法律条文在身处此时此刻的我们每一个人看来有多么不公平,故意违反法律的行径……都严重损害了我们的政府形态以及美利坚合众国的形象。”金拒绝了斯马瑟斯的提议,但他确实在周六晚些时候自己出钱缴纳了保释金。与此同时在华盛顿,李.怀特告诉金手下的员工们,白宫方面并没有约翰逊前一年身为副总统访问圣奥古斯丁的行程记录,因此并没有什么书面证据能证明这位前副总统曾承诺过要在种族之间促成“对话”。

到了星期天,金来到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学院主持礼拜仪式。这一次他选用的布道词是瑞普.凡.温克寓言的当代解读。在他看来,如今有太多的美国人终日昏睡不醒,全然意识不到身边正在发生着怎样意义重大的社会变革。在圣奥古斯丁,有两家教堂叫来警察逮捕了一个由七人组成的跨种族礼拜团体,领头人是一位来自小石城的耶鲁学生。接下来到了周一,金来到耶鲁大学参加了第二百六十三届开学典礼并且接受了耶鲁授予的荣誉法律博士学位。金曼.布鲁斯特校长(Kingman Brewster)在介绍金时说:“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以及尚未出生的几代美国人的感激之情将与我们的钦佩遥相呼应。”台下的一万名师生们先后两次集体起立并且长时间鼓掌,祝贺金成为他们的荣誉校友。这一幕登上了多家报纸的头版头条。

家园 入狱游行2

在纽约,克拉伦斯.琼斯决定向金隐瞒一件事:不久前的一个夜晚,琼斯被人秘密引荐给了马尔科姆.X。哈里.贝拉方特拒绝参加这次会面,并且表示他认为有几位受邀的名人过于鲁莽,口风不牢,不应当让他们参与这场具有爆炸性新闻价值的会面。但是琼斯依然冒险与小说家约翰.基伦斯一起来到了演员西德尼.波蒂埃的家里与马尔科姆碰头,还略显夸张地将自己当成了金的授权发言人。马尔科姆怀抱着一个宏大的愿景,即发动一场全球范围的人权运动,让美国的种族关系实践成为联合国的测试案例,将其与南非种族隔离以及苏联针对犹太人的迫害相提并论。这一愿景听得琼斯两眼放光,但是眼下他还不得不向南方民权运动的同事们隐瞒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知道金早已被非暴力运动的需求拉扯到了崩溃的边缘,假如他得知自己在纽约的律师对于黑人穆斯林提供的新选择很感兴趣,一定会感到十分痛苦。

就像金一样,马尔科姆.X也在属于自己的两个极端之间挣扎,一边是喝彩与魅力,另一边是惩罚与绝望。来到波蒂埃家之前,他在波士顿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针对以利亚.默罕默德亲自主持的十一号圣殿展开攻势,想要招募一批与以利亚离心离德的信众。星期五这天他参与了两场当地广播电台的谈话节目,总共宣讲了六个小时。在下午的节目当中,主持人保罗.本扎金(Paul Benzaquin)宣布,他的客人是在警方护送下抵达WEEI电台的。此前报警电话接听员收到了一条匿名警告,声称马尔科姆一旦冒头就将被“干掉”。马尔科姆向听众们陈述了他与伊斯兰国度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并列举了他针对以利亚.穆罕默德生育私生子的指控。在直播电话中,一位困惑的穆斯林询问马尔科姆是否仍然认为以利亚.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马尔科姆对此表示否定。他引用了华莱士.穆罕默德和麦加官员对于以利亚的看法,并补充说根据伊斯兰教义规定,伊斯兰国度神化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做法无异于偶像崇拜。那天晚上再晚一些的时候,马尔科姆在另一档节目当中扩大了指控的范围。他在WMEX电台告诉主持人杰瑞.威廉姆斯(Jerry Williams),他发现波士顿的路易. X阿訇早在他之前就知道了以利亚的滥交行径。

6月13日星期六,马尔科姆中断了他的波士顿之旅,前往纽约郊区参加波蒂埃家的聚会。他把这个由各界黑人名人组成的临时联盟称为他的“智囊团”,他将通过这个小团体制定一条超越民权的全新国家级斗争路线。马尔科姆并没有在这些人面前大肆抨击伊斯兰国度的歪门邪道,仅仅简单提了几句。但午夜过后不久,再次独自一人的马尔科姆收听了波士顿WMEX电台的节目,这一期节目的嘉宾正是路易.X,他矢口否认了前一天晚上马尔科姆提出的所有指控。马尔科姆接连不停地拨打了半天电话,终于将电话打进了录音棚。然后他向路易阿訇提出挑战,要求两人一起参加一期广播节目,“当着你的面”将事实真相掰扯清楚。路易.X回答道,自己必须首先得到尊敬的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允许才能这么做。

马尔科姆仍然把路易.X看作自己的忠实门徒。路易曾经仔细研究过他在布道时的言谈举止,甚至就连最细微的手势都不放过。(几个月之前马尔科姆还没有与伊斯兰国度公开翻脸的时候曾经下令道:“告诉路易阿訇别再整天学我了!”)虽然马尔科姆意识到外界压力正在迫使路易.X与伊斯兰国度密切捆绑在一起与自己作对,但他仍然有一定信心自己能够赢回路易.X。他不知道以利亚.默罕默德在这一周将路易召唤到了美国另一头,因为“有几句话必须当面叮嘱给你”。领受了信使大人的当面提点之后,路易迅速从凤凰城赶回波士顿。刚刚回来他就向以利亚报告说马尔科姆还呆在波士顿没走,“显然不肯善罢甘休”。联邦调查局在凤凰城的窃听人员记录下了路易的诡异提问——他想知道“用尸体来对付他是否明智”——以利亚表示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并不完全了解所有的情况。接下来以来毫无语气波动地告诉路易.X,虽然他对狗叫毫不在意,但是这条狗“跑到每家每户都要汪汪乱叫是非常愚蠢的。”

马尔科姆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埃拉.柯林斯(Ella Collins),住在波士顿的罗克斯伯里区。她把家里的一间屋子改成了幼儿园。这个周日的下午,她家里聚集了百十号人。这些人前几天都被电台节目当中马尔科姆电力十足的启示与宣传言论所吸引,想要亲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实际赶来的发言人却是顶替马尔科姆的本杰明.2X。本杰明只能就马尔科姆逐渐形成的公开立场给出几条明确的声明——如今马尔科姆不再主张黑人应当重返非洲,如今他更倾向于团结各家黑人组织成立一个领导大会,摒弃伊斯兰国度的“君主专制”结构。他的其他所有想法和细节都还没有敲定。

尽管房间里许多心怀不满的穆斯林仍然钦佩马尔科姆. X,将他当做自己皈依伊斯兰教的引路人,但是痛苦的经历让他们并不愿意轻易第二次盲目效忠于某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反对伊斯兰国度肆无忌惮的收债手段。不久前,十一号圣殿的成员在富兰克林公园殴打了一名拖欠会费的信徒,还在查尔斯河边向另一名信徒的脖子上强行套上了表示警告的绞索。这两起人身袭击事件之后,一部分信众联名签署了一封信,誓言如果再发生暴力事件,将对路易.X进行报复。克拉伦斯.X队长立即宣布,只要路易阿訇受到哪怕是最轻微的伤害,圣殿方面都会做出回应,杀死联名信上的签名者、他们的子女以及“其中一些人的父母”。一些受到惊吓的穆斯林认为此等恶行的根源在于克拉伦斯.X 当年在芝加哥混黑道的阴暗过去,另一些人则指责路易阿訇的布道引发了神圣的愤怒,因为他居然将亲爱的神圣使徒以利亚.穆罕默德带来的无穷礼物与圣殿黑板上列出的拖欠会费人员鬼鬼祟祟的忘恩负义进行了对比。

自从马尔科姆被停职以来,伊斯兰国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于恐惧来维系自身的存续。圣殿的调查人员仍然有权随时进入穆斯林家庭,没收香烟以及教义禁止信徒食用的猪肉,而且现在他们的搜寻目标还进一步囊括了遭受异端投诉的信徒以及信徒身边行迹可疑的友人们。他们把异议份子与懒得参加礼拜的信徒们统称为“伪君子”,这是伊斯兰国度对于背叛以利亚的人们的称谓。顶着这一切压力,十几个主要叛国者——包括波士顿大学的毕业生奥德利.巴奈特(Aubrey Barnette),此人还是当年洛杉矶案件当中丧命的圣殿秘书罗纳德.斯托克斯的表兄弟——都指望马尔科姆能提供一个“积极的计划”来补偿他们为伊斯兰教牺牲的青春。在幼儿园的教室里,他们坚忍地等待着更多关于纪律和目标的具体答案,而本杰明.2X却无法给予他们。

家园 入狱游行3

周日下午晚些时候,本杰明. 2X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车猎杀。当时他开着一辆凯迪拉克前往波士顿机场,一路上与老战友兼教友古尔本.X.巴斯比追忆着当年在朝鲜与日本服役的经历见闻。突然一辆白色林肯冲到他的侧面,后面还跟着一辆1955年的雪佛兰,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试图逼迫本杰明驶离马萨诸塞大道。接下来三辆汽车在高速公路甚至人行道上展开了一场高速追逐。雪佛兰设法超过了凯迪拉克,然后在卡拉汉隧道内陡然刹车,打滑的车身横过来拦住了两条车道,林肯汽车也在凯迪拉克后方打了横,将凯迪拉克牢牢堵在了隧道里面。随着来往双向的车辆越堵越多,十一号圣殿的穆斯林教徒在一名队长的带领下拿着手枪从打横的两辆车里跳出来,冲着凯迪拉克喊道:“你这回跑不了啦!”受困的卡迪拉克车里有几名乘客歇斯底里地喊道马尔科姆. X并不在车上。还有一位名叫高尔伯恩.X(Goulbourne X)的乘客从座位底下抓出一把霰弹枪,试图逼退袭击者。在一名乘客的尖声中,马尔科姆的外甥罗德内尔.柯林斯(Rodnell Collins)驾驶着卡迪拉克前顶后撞,一点一点地将两辆堵截车辆越拱越远,最后终于将雪佛兰挤到一旁,从侧面硬冲了出去。三辆已然面目全非的汽车再次展开了追逐战,一路冲到了洛根机场。尽管本杰明一直在疯狂鸣笛,还在机场正门的出租车道上丢下了凯迪拉克,但是却没能吸引任何警方注意。走投无路的一行人干脆冲出莫霍克航空公司的候机厅,横穿机场跑道,又从跑道另一边的验票口钻回了候机楼,一路上他们手里都挥舞着猎枪。事后的一份调查报告干巴巴地写道“马萨诸塞州警方就是在这里逮捕了他们,为此他们全都感谢真主安拉。”

第二天周一,正当马丁.路德.金还在耶鲁大学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本杰明.2X 带着惊心动魄的故事与保释文件回到了纽约,却发现马尔科姆. X在这边同样遭到了穆斯林信徒的围攻,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哈莱姆区的奥杜邦舞厅向四百多名听众揭露了以利亚.穆罕默德有私生子的事实。联邦调查局的窃听人员无意中听到马尔科姆接到一通威胁电话之后向对方挑衅道,对方大可以带上来复枪到他家来跟他“把话说清楚”。纽约警方收到了如此之多的确凿报告,以至于派遣了三十二名警察前去保护他。当天上午,这批警察护送马尔科姆和他的八名穆斯林保镖进入皇后区参加听证会,听证题目是七号圣殿针对他提出的驱逐请愿。原告证人约瑟夫队长将伊斯兰果实描述成了一个“就像童子军一样”的组织。他站在证人席上微笑着用马尔科姆自己讲过的一句笑话打破了法庭的紧张气氛,顺便驳斥了马尔科姆的律师声称伊斯兰国度建立在恐吓基础上的说法。

那天晚上,路易.X阿訇从波士顿向以利亚.默罕默德报告说,他不会堕落到亲自与马尔科姆辩论的地步,因为他早已在电台上“把他撕成了碎片”。路易.X还声称自己拒绝了马尔科姆私下的求助请求,并且回应道就算马尔科姆的生命的确危在旦夕,那也是他自找的。接下来他向以利亚保证,报纸不会在没有法庭证据的情况下刊登马尔科姆的《伊斯兰国度内幕》。第二天早上,马尔科姆在皇后区作证时不声不响地接受了这一点。他几次提到了他所谓的“非常私密的”抱怨,但是每一次都退缩了回来,转而采用了技术性辩护策略——以利亚曾经亲口答应要把他目前居住的房子送给他,而且不管怎么说伊斯兰国度解除他职务的手段都不正当,因此自己不应遭到驱逐。到了最后,马尔科姆意识到法官莫里斯.沃尔(Maurice Wahl)对于伊斯兰国度的内部人事安排并不感兴趣,于是他脱口而出:“我还发现他与六个不同的女性生了九个孩子!”

令马尔科姆失望的是,法庭批准的证词并没能为他的指控引来多少公众关注。在各家白人报纸看来,马尔科姆提出的性指控无非是道听途说,发源于肮脏且难以理解的种族内部分裂。因此他们全都无视了这番指控,转而集中报道了马尔科姆关于暴力即将返归自身的预测。《纽约先驱论坛报》援引马尔科姆的话说:“在美国没有人比黑人穆斯林更有能力实施这种威胁。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另一方面,主要的黑人报纸则以“穆斯林派系彼此开战”为标题报道了穆斯林之间黑道作风十足的敌意,同时仅仅提了一句马尔科姆抨击过以利亚.默罕默德的人格。也有少数几家报纸——比如《费城论坛报》——确实打破了性话题的禁忌——“据称穆罕默德为六位少女家门招来送子白鹳/其中有两位哲曼顿当地姑娘”——但马尔科姆爆料带来的压力主要还是在穆斯林世界内部激荡了起来。在芝加哥入夜之前,华莱士.穆罕默德冒险离开藏身之处去见他的母亲克拉拉。克拉拉承认她已经知道了她丈夫的“麻烦”,并且感到既孤独又烦乱。她恳求她最喜欢的儿子不要再与满嘴喷毒的马尔科姆搅和搅和在一起,而是要向“大人物”以利亚老实交代。华莱士一边试图安慰母亲,同时又坚称自己并不害怕以利亚再次切断他的每月生活费,他绝不会在下一次威胁面前退缩。与此同时,警方在纽约逮捕了六个人,从而阻止携带步枪的穆斯林在街道上大声喧哗。马尔科姆. X白天在法庭丢掉了自己的住所(沃尔法官给了他几个月的宽限期好让他搬家),晚上回家之后又发现电话也打不通了。原来有人假冒他的名义通知电话公司切断电话线,声称马尔科姆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家园 入狱游行4

与此同时金回到了圣奥古斯丁。前一天晚上金不在的时候,前棒球明星杰基.罗宾逊来到圣奥古斯丁露了一脸,致使全场人员为之沸腾。大受感动的罗宾逊随即邀请了若干位最年轻的民权运动积极分子前往他在康涅狄格州的避暑宅邸宅做客。6月16日星期二共有五十一名示威者因为参与餐馆静坐而入狱,其中大多数是来自北卡罗来纳州威廉斯顿的外地志愿者,那边的当地运动领导人是萨拉.斯莫尔(Sarah Small)与戈登.弗林克斯(Golden Frinks)。金的工作人员再一次面临着保释金以及志愿者的短缺,他们努力依靠名人露面与不怎么消耗预算的自我牺牲活动维持着士气,希望能与市政官员达成至少最低限度的和解协议。一个来自迈阿密的摄制组捕捉到了麋鹿休息屋内外忙碌的准备工作:C.T.维维安正在接电话,兴奋地确认来自大西洋城的拉比们即将前来助阵,还查看了针对塔斯卡卢萨某种族隔离教堂的围困情况。“贝弗尔怎么样?”他问道。“他出狱多久了?”在附近,安德鲁.扬正在训练每四五人分成一组的静坐志愿者,他很担心拉比们要在周五晚上之前返回北方安排各自的会堂度过安息日。威利.博尔登在研讨会上做了一场关于“入狱纪律”必要性的演讲,认为打架和争吵都会伤害到民权运动。罗伯特.赫凌刚刚与邮递员亨利.特文一起从华盛顿执行任务回来,他们的此行目的是向伯克.马歇尔等人请求联邦政府的援助。他询问一位耶鲁大学新闻专业学生是否记得要招募当地人手协助他撰写每天的运动动态新闻稿。

“人没招来,但我正在忙着写稿子呢,”这名学生回答说。

“你试过找几个年轻人写一两篇文章吗?”赫凌施压道。

“是的,我试过,”耶鲁学生一边忙着写文章一边回答道。“可是他们经验不够,处理不了这类事情,所以我现在才要亲自动手。”

金本人则远离了热火朝天的备战现场,专注于参加针对性更强的小型会面。他放弃了租来的海滨别墅,住在林肯维尔一位名叫珍妮.琼斯(Janie Jones)的注册护士家里。他经常半开玩笑地向琼斯发问,为什么她和其他来自实行种族隔离的圣本尼迪克特教区的“高级黑人天主教徒”没有胆量成为入狱志愿者。伯纳德.李与拉尔夫.阿博纳西也与金一起住了进来,李睡在沙发上,阿博纳西与金共用一间客房。白天没事的时候阿博纳西总会来到庭院里的树下摘无花果吃。这天下午,美国广播公司的记者保罗.古德前来采访金。当时很多记者都会在种族鸿沟的两边反复横跳,成为了斗争双方用来相互试探的触须,古德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与金坐在遮阳蓬覆盖的门廊里,讨论起了金设立的最低休战条件,既成立跨种族委员会来进一步解决种族隔离问题。圣奥古斯丁的许多知名白人商人都谨慎支持这一提议,约瑟夫.雪莱市长则咬紧牙关坚决反对。古德提出,如果黑人事先同意将民权运动人士——尤其是赫凌——排除在委员会之外,白人将更倾向于接受金的条件。一听这话金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直端庄沉稳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难以抑制的厌恶神色:“这种套路我们见得多了。他们从来不想跟发起运动的当地人打交道,因为这位当地人肯定是真正的领导者,是社区里一股充满活力的力量。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不想跟任何他们控制不了的人打交道。当初我们在伯明翰就已经与弗雷德.夏特沃斯一起经历过这种事了。”

当天晚上,威尔.英格兰牧师在第一浸信会教堂的弥撒大会上告诉欢呼雀跃的人群,自从上周四与金一起被捕以来他就在监狱里节食减肥,如今已经成功地将体重降低了二十磅。在圣奥古斯丁的讲坛上,金始终保持着与圣奥古斯丁若即若离的微妙平衡。他准备就在最近几天面见市政当局寻求和解,并且表示自己的注意力还需要放在其他地方,但他同时也完全接受他们的斗争目标:“非常感谢你们,我亲爱的朋友和狱友们。我这么说是因为今晚我确实在这里见到了几位狱友。”金告诉台下的人们,建设一个民主的圣奥古斯丁既是他们的目标也是普世的目标。然后他又宣讲起了高尚与孤独臣服之间的张力。“耶稣明确说过,你们中间谁为大,谁就要作你们的用人,”他如是宣称(台下有人高呼“是的,先生!”)。“而我们都已经成为了一项伟大理论与伟大理念的佣人。我们都让非暴力的理念贯穿了我们的全身(是的!),在这一理念的驱动之下走出家门,融入社会,从而将黑暗的昨天变成光明的明天。这就是伟大。伟大存在于一个人的灵魂力量之中。所以你们已经动用灵魂力量为社区做了一些事情,也为国家做了一些事情……我们即将面对一个炎热的酷暑。正如我所说,这些业已取得的成绩可以作为这个夏天得到净化的前奏。”大会结束后,三百名黑人和七名白人跟在弗雷德.夏特沃斯身后前往老奴隶市场又走了回来。

在华盛顿,约翰逊总统打电话问一位助手:“圣奥古斯丁怎么样了?”李.怀特回答道:“布莱恩特州长说他将维护法律和秩序”,和解很有可能实现,而且“目前局势似乎完全在控制之中”。

“金对我们的回答以及我们与州长的谈话满意吗?”约翰逊问道。“我注意到他的人(怀亚特.沃克)正在我们这边……跟伯克.马歇尔大吵大闹。”

怀特解释说,沃克的来意是敦促约翰逊在1963年访问圣奥古斯丁期间做出的承诺。当时约翰逊答应要在这座城市促成跨种族谈判,但是这一承诺尚未兑现。马歇尔和怀特都不知道总统当初做出过此类承诺。约翰逊凭记忆向怀特简要介绍了情况,表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他对怀特说,圣奥古斯丁市政当局“不同意在这座城市实现融合,不同意做出哪怕一丁点改变,至于全面改革就更别想了。他们唯独答应了我两件事,首先是允许黑人第一次走进大酒店和我共进晚餐,其次是让黑人当面谈谈他们的要求。”

“这两件事都落实了吗?”怀特问道。

“这两件事都落实了,”总统答道。

怀特说他很高兴听到这一消息,因为金的人马正在试图“超越”先前的协议。要是政府没有说话算话,与金打交道的时候未免底气不足。

家园 入狱游行5

那天晚上,在俄亥俄州的一个礼堂里,第一批两百名正在接受培训的民权志愿者观看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拍摄的一部名为《密西西比与第十五号修正案》的电视纪录片。在过去三天里,从北方各地汇聚而来的志愿者们与来自密西西比州的资深运动人员凑在了一起,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白人引用詹姆斯.鲍德温的言论,黑人与范妮.路.哈默一起歌唱入狱赞美诗。鲍勃.摩西欢迎这些大学生成为动员全国民权形势的生力军——“通过你们的付出让整个国家都参与进来”——但是久经风霜的非学委成员们却始终忍不住用警惕的目光审视这些新来者,将他们视为一帮养尊处优的邋遢鬼,也许他们过于天真,在密西西比州根本活不下来。针对新来者进行的非暴力对抗演习往往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培训人员要么态度冷淡束手束脚,要么满怀敌意过犹不及。有些志愿者对于民权运动的道德约束肃然起敬(“我一见到非学委的那些人就惊得下巴都掉了”);另一些人则觉得资深运动成员始终拿他们当外人,“他们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一些志愿者第一眼看到埃德温.金牧师伤痕累累的凹陷脸颊时惊得目瞪口呆,但其他人似乎觉得密西西比的局势不可能有那么糟糕,自己听到的说法肯定都是吓唬人的。

接下来的一组镜头进一步加剧了两拨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当时身材肥胖的福雷斯特县选民登记员、从不放过黑人申请人的塞隆.林德(Theron Lynd)正在电视画面上慢条斯理地宣称当地黑人全都十分满足现状。这组镜头让观看节目的北方大学生志愿者们全都忍不住窃笑起来。此外志愿者们还嘲笑当地黑人农民没见过世面,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争取投票权不惜冒着铅弹枪火向前进,可是投票的题目仅仅是当地某条街道该不该整修这样的小事。眼看着志愿者们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密西西比州当地的非学委员工们无不气得火往上撞。身为当事人的霍利斯.沃特金斯第一个就忍不住站了出来——两年前在哈蒂斯堡就是他咬紧牙关克服恐惧帮助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摄制组拍摄了这部关于滚刀肉林德的影片。直到现在林德依然令司法部头大如斗,也让弗农.达莫尔这样勇敢的当地黑人居民终日如芒在背。沃特金斯和其他资深成员的怒斥反过来又严重伤害了北方志愿者。事后有一名志愿者如是写道:“六名工作人员站起来走出了放映室,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场景如此真实;而我们之所以会笑出来则是因为这些场景对我们来说如此陌生。我们担心整个运动都将因此而分崩离析……”志愿者与非学委员工们之间终于爆发了公开争执,吵着吵着有些人甚至气得哭了出来。争论焦点在于民权运动的参与者们能够避免哪些伤害,不能避免哪些伤害,以及他们这些人怎样才能在密西西比州跨越巨大的文化鸿沟保护彼此。

还是在这个周二的晚上,发生在南方腹地的一场袭击模糊了恐惧和理解之间的界线。密西西比州的朗代尔是一座位于默里迪恩与费城之间的小村,村外有一片树林,树林里坐落着一座锡安山AME教堂。十名教会管事人员在教堂里结束了他们的每周例会。为了体现端庄得体,将自己与急三火四的浸信会信徒区分开来,卫理会信徒们不会在每周周日处理教会的非属灵事务——例如来访布道人的费用支付问题——而是会推迟到下一周周二晚上进行结算。一干事务处理完毕之后,牧师们锁上教堂大门,像往常一样各自开车离开,但是车队刚刚从林间土路开上公路就在前后两个方向上都遇到了路障,两处路障相距一百码左右。在口袋阵的一头,全副武装的三K党徒逼问车上人员锡安山教堂里究竟有没有藏匿白人阴谋份子,车上人员自然满脸惊恐地予以否认。也许是因为各位管事的孩子们也都坐在车上,三K党徒们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在口袋阵的另一头,同样的说辞似乎只会激怒埋伏在此的党徒们。“你的卫兵在哪里?”他们喊道,坚持认为这座教堂正在筹划某种军事行动,为所谓的夏季“入侵”做准备。三K党徒们先是痛骂各位管事都是骗子,然后就对他们掌掴拳打。一名党徒挥舞着手枪将胳膊插进一辆小货车的驾驶室,用枪托敲碎了乔治娅.拉什(Georgia Rush)的锁骨,此前其他人已经把拉什的儿子从驾驶座上拖了下来。在不远处,贝拉特莉丝.科尔(Beatrice Cole)的丈夫罗斯福.“巴德”.科尔(Roosevelt “Bud” Cole)倒卧在地,一群人正围着他猛踹。贝拉特莉丝跳下车冲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尖叫:“上帝保佑,不要让他们杀死我的丈夫!”她乞求袭击者们允许她祈祷,然后就跪倒在地唱起了她最先想到的卫理会赞美诗:“天父啊,我向您伸出双手,我向您伸出双手,除您以外无人助我!”直到一名袭击者表示姑且饶她丈夫一命。然后三K党徒们就带着火把汽油走进树林,将锡安山教堂付之一炬。贝拉特莉丝带着受伤的丈夫回到了自家农场,他的下颚被打断了,脊椎也受了伤,但她不敢在天亮前送他去医院。

锡安山教堂袭击震惊了俄亥俄州的民权参与者们。这一暴行所传达的信息远比任何演讲更加强烈。志愿者们都知道或者很快就得知了锡安山教堂与自己的关系:曾经出席过牛津培训课程的两名平等大会工作人员詹姆斯.钱尼(James Chaney)和米奇.施维尔纳(Mickey Schwerner)曾请求锡安山教堂提供场地举办自由学校,这个人数寥寥的小型教会在经受了恐慌与再三考虑之后勉强表示了同意。现在看来,似乎仅仅因为动了点念头,这座手工搭建的教堂就被摧毁了。就在鲍勃.摩西最近一次书面呼吁联邦政府提供保护的三天后,*这次袭击又促使联组委发布了一份相同主题的新闻稿,无数来自志愿者和他们的家人的信件也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了华盛顿官员头上。气急败坏的总统民权助理李.怀特承受了大部分压力。6月17日他在提交给约翰逊的报告中写道:“那些心甘情愿把自个的脑袋塞进狮子嘴里的人们居然要求别人过来把狮子打死,虽然这种事看上去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现在确实有一个家长团体请求见你,并且坚持要我们赶在‘悲剧事件发生之前’提供联邦保护。”

*【6月14日,摩西在给总统的信中写道:“我们请求联邦政府在今年夏天之前采取行动,我希望这一要求对于我们的国家来说不算太过分。”】

周三早间消息带来的震惊尚未散去,詹姆斯.劳森就趁热向俄亥俄州的学员们宣讲了一番非暴力哲学。自1960年纳什维尔静坐示威以来,非暴力哲学始终是大多数学生运动的指导纲领。非学委指定的三角洲地区项目主管斯托克利.卡迈克尔则驳斥了劳森的观点,认为蓄意的自我牺牲是一种非自然的哲学。卡迈克尔认为,黑人遭受的戏剧化苦难对记者来说早已不再新鲜,对疲惫不堪的公众也早已不再新鲜,尽管他支持禁止携带枪支进入联组委总部之类的非挑衅政策。

教会律师杰克.普拉特与巴贝亚德.拉斯廷等人的言论也引发了冲突。约翰.多尔警告说司法部将无法阻止或惩罚大多数针对民权志愿者的犯罪,詹姆斯.福曼随即毫不客气地谴责了联邦政府的懦弱和背叛。多尔回避了一项对他来说十分痛苦的区别:针对联邦权力的政治限制与法律限制并不一致。忍受了一番嘲笑之后,多尔告诉福曼,他不想再像1961年自由乘车运动的时候那样过分承诺以至于误导民权工作者。鲍勃.摩西支持多尔的坦率态度。他敦促志愿者们既不要认为华盛顿无所不能,也不要把华盛顿当成妨碍某种神奇解决方案的敌人。接下来他还对志愿者培训的状况表示担心,因为截至这一周周三居然就连一个主动退出的学生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学生们还没能真正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斗争究竟会有多么残酷。摩西身上的某些特质甚至能让那些即将在他的推动下直面危险的人们感到安心。一位志愿者在家信当中写道:“他或多或少是整个项目的耶稣,不是因为他要求成为这种人,而是因为每个人都把他当成这种人(我忘了说一句,他是个黑人)。”

到星期五,摩西告诉第一批南下的志愿者们,密西西比州就像种族问题一样,不可能通过抽象空谈得到了解。无论这些志愿者们是被噩梦吓的手足无措还是被不可战胜的幻想冲昏了头脑,总之只要看一眼热情围拢上来的记者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全国上下探索密西西比州的传感器。有一车学生本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提到了一件趣事: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某摄制组专门在他们乘坐的雪佛兰车厢里安装了一个无线话筒,为的是在他们开车赶赴密西西比州的路上“记录我们投入战斗之前的深刻思想。”在大巴车上,精于媒体的志愿者们也意识到《观看》杂志正在筛选他们当中“最典型的北方中产阶级单纯白人少女形象”。《生活》则着重报道格林伍德的情况。有一名即将动身前往南方的哈佛学生让父母“睁大眼睛”等着看他如何上电视。这位学生这样总结过去一周的集训:“研讨会非常有用——现在我们再听见黑鬼与白皮黑鬼这样的脏话已经面不改色了。我们还学会了如何在挨打时聚成一团,好让他们没办法挨个收拾我们。我们掌握了好多诸如此类的经验。”

家园 入狱游行6

6月17日星期三晚上的圣奥古斯丁,十六名改革派拉比与一位平信徒身份的行政人员阿尔伯特.沃斯班(Albert Vorspan)参加了第一浸礼会教堂举办的弥撒大会。马丁.路德.金向热情的人群宣布了他们的入场,然后邀请伊斯雷尔.“希尔”.德莱斯纳拉比在布道坛上发言。德莱斯纳是唯一一位参加过此类活动的改革派志愿者。这一次他入乡随俗地采用了台上台下一问一答的布道形式,令同行的几位同工们都大感震惊。兴之所至的德莱斯纳在布道坛上滔滔不绝毫无收束之意,台下其他几位拉比全都被佛罗里达的炎热天气烘烤得疲惫不堪,一个个口中念念有词地小声念叨着“genug”——意第绪语当中的“差不多得了”。接下来他们都跟随夏特沃斯与安德鲁.扬走出老奴隶市场进行了一场长途游行。当各位拉比们分散到当地黑人居民家中过夜的时候,金正忙着与手下人们讨论策略。何西阿.威廉姆斯照例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很疯狂的计划,试图针对某公共游泳池进行种族融合,从而以低廉成本保持公众关注的势头。不过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拒绝成为计划的领头人,因为他承认自己不会游泳。其他参会人员自然将他好好挖苦了一通。

到了周四,弗雷德.夏特沃斯与C.T.维维安率领拉比们与大约五十来名支持者们再次来到了蒙森汽车旅馆门口。店老板詹姆斯.布洛克在中午12点40分堵住了店门。布洛克通常是个书卷气十足且很会自我控制的商人(他经常向记者展示一台办公室加法机,上面记录着在蒙森旅馆门口遭到逮捕的种族融合活动份子的列表,到此时为止这一数字已经达到了二百三十九人),不过这一回的示威阵仗还是气得他当场动了粗。眼看着一群拉比们跪在门口祈祷他不要拒绝为他们的同伴服务,布洛克毫不客气地一把一个将拉比们推向了等着逮捕他们的警察。僵局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四十七分,根据记者和联邦调查局现场观察员的说法,这时旅馆后院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全体围观人群赶紧绕到后院,看见游泳池里泡着两名手拿客房钥匙的白人民权义工与五名黑人。两位白人义工声称既然自己已经登记入住了这家汽车旅馆,那就理应有权邀请他们的黑人朋友们下水游泳。正当弗罗里达州的警察们眼看着一具具黑白混杂的湿漉漉身体不由得怒火中烧之时,布罗克也冲到泳池边上,咕咚咕咚地往池水里倾倒了整整两加仑的盐酸,尖叫着发誓要把民权抗议者们从水里烧出来(这一招其实只能起到恐吓作用,因为用来清理泳池的盐酸原本就是稀释过的,倒进泳池之后就更没多少杀伤力了)。“抱紧我宝贝,我好怕呀,”一位黑人女性一边忙着狗刨一边大声疾呼。泳池边上的围观人群纷纷疾声厉色地威胁说要用石头打死他们或者淹死它们。最后有一位亨利.比利茨警官(Henry Billitz)脱下鞋子,穿着警服跳进水中,将抗议者们一个个拖上了岸。美联社的一张照片捕捉到了他在入水之前的身姿,这张照片登上了包括《迈阿密先驱报》和《纽约时报》在内的许多报纸的头版。根据法里斯.布莱恩特州长之前的命令,州政府官员顶着近乎暴乱的的局面接过了各位囚犯的监护权。但是有一位急火攻心的当地警长越过一名骑警,认准了这位骑警负责押送的游泳者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几乎从游泳池一直跟着打到了州警察的巡逻车边上。

金在马路对面的一个海滨公园里观看了拉比和游泳者一前一后双管齐下的示威活动。他与布洛克恰似站在同一根浮在水面的圆木两端,两人都试图向反方向蹬踩原木,好让对方掉进水里去,两人都摇摇晃晃难以立足。在前一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布洛克与州参议员韦勒.波普(Verle Pope)模糊地暗示白人或许愿意做出让步(“由负责任的当地守法公民研究一下这个社区的法理问题”),与此同时又将白人一方装扮成了饱受创伤的受害者(“我们发现自己受到了外部力量的侵扰”)。马丁.路德.金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回应,表示自己希望尽快了结圣奥古斯丁的事务,转而着手推进阿拉巴马州的投票项目——结果却听说新近成立的特别大陪审团觉得他这是在示弱并且坚持要求民权阵营做出进一步让步。金随即采取了更加强硬的态度并且参加了周三的示威活动。现在愤怒的布罗克感到黑白双方都背叛了他的苦心克制。于是他排干了游泳池的池水再重新灌满,以示净化种族融合的污垢。他在旅馆门口安排了保安,还在旅馆屋顶上升起了一面邦联旗帜。

星期四下午晚些时候,一位代理警长向金出示了大陪审团的正式陈述:“……种族和谐曾经在这里存在过……大陪审团现在呼吁马丁.路德.金博士以及其他所有人在三十天之内消除他们对于本地社区的影响,以示诚意。”金当场就在文书背面写了一篇公开信予以回应,拒绝了大陪审团提出的“不仅不切实际,而且违反道德的要求。这份文件要求黑人社区无条件让步,而白人社区却不必做出任何让步。”他还趁势扭转了大陪审团的最低条件:如果圣奥古斯丁市政当局愿意首先成立一个跨种族委员会,那么他也愿意离开圣奥古斯丁并且在三十天内绝不返回。

当天晚上,在大西洋城的大使酒店召开的会议上,美国拉比中央会议主席宣布,前往圣奥古斯丁的志愿代表团已经悉数遭到了监禁,并且向入狱人员献上了“我们的祈祷、良好祝愿以及感激之情”。在圣约翰县监狱,刚刚入狱的囚犯们先是在烈日炽晒的户外鸡笼里呆了几个小时,几乎被烤成人干,然后看守们就驱赶着他们前往黑白分离的牢房,但是各位拉比们拒绝服从这条命令。看守们叫来了戴维斯警长,拉比们则在夏特沃斯与维维安身边围成一个保护圈,发誓要捍卫宪法赋予他们的权利,说什么也要与这两位领着他们走进监狱的黑人教士呆在一起。夏特沃斯忍不住笑着说他们实在不了解监狱里的规矩,但是尽管看守们越发凶狠地威胁各位拉比,还拔出抢来指着他们的胸口,但是拉比们却坚决不为所动。戴维斯警长随即改变策略,从监牢里拉出来一名黑人少女,当着各位拉比的面抡起电击棒冲着她一通戳刺,疼得这位小姑娘尖叫不止满地打滚,恰似风中枯叶一样无助,这才迫使拉比们勉强就范。这时夏特沃斯转向戴维斯警长说:“我爱你,兄弟。”这样的态度让拉比们咋舌不已。

拉比们在牢房里聊起了是什么让他们从八个不同的州走到一起来。所有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还没有聊完。他们谈到了各家会众对于此行的态度——有些会众表示支持,也有些会众困惑不解;有几位拉比的会堂董事会直言不讳地警告他们不要引起丑闻或者忽视他们的日常职责;有些人表示当地犹太居民对他们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们很受伤害;另一些人则承认自己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已经加入了少数义人的行列。尤金.博罗维茨拉比(Eugene Borowitz)在一本三K党宣传册背面依次记下了各位同工的发言内容,然后大家集体构思撰写了一份长篇证词:“我们不会忘记和我们一起开车、祈祷、游行、睡觉、吃饭、示威以及被捕的人们。我们对于这些人以及他们的斗争的了解多么浅薄啊……在过去几个小时里,有多少阅读律法书、庆祝逾越节、念诵祷文与布道的努力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啊……这些文字最初是在一个闷热不眠之夜的凌晨三点写下的,光源是挂在我们小牢房门外走廊上的一个光秃秃的灯泡。”第二天星期五,大多数拉比都拒绝了他们在监狱里的第一次进餐——狱方为他们每人“特意准备”了一小罐格伯牌婴儿奶粉——他们缴纳保释金离开了监狱,然后就各自乘飞机回家主持安息日去了。

家园 入狱游行7

在大多数情况下,此时的民权运动新闻还只能在各家报纸的底版栖身,其他同样呆在底版的新闻包括纳尔逊.曼德拉的最新动态:他与其他六名黑人领袖在6月12日因叛国罪被种族隔离南非政府判处终身监禁,并被押赴了罗宾岛的石灰坑。不过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标题确实脱离不开民权运动的背景。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威廉.斯克兰顿(William Scranton)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仅一个月前宣布参选,为的是“阻止戈德华特”,此举“震惊了全国”。6月15日周一,《纽约时报》声称美国最高法院刚刚作出了一项与布朗案中有关学校种族隔离的裁决同样重要的最新裁决:最高法院要求各州重新分配各自的立法区,从而平衡每个公民的投票权重,这将会削弱农村选区的优势。周二,南方参议员们继续在参议院里施展拖延战术,将会议持续到了午夜过后,针对若干项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民权法案修正案进行了创纪录的三十四次点名表决,期间还穿插了好几场精疲力竭但却死活不认输的演讲。国会史学家们把这些演讲比作“一出没完没了的歌剧当中的死亡场景咏叹调……”

周三,戈德华特参议员飞往葛底斯堡外的一个农场,希望前总统艾森豪威尔能够支持自己投票反对民权法案,但是艾森豪威尔的回答却模棱两可,令这位候选人大为恼火。戈德华特刚刚返回参议院就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包围了一圈等待结果的政客,其中包括两位年轻人,分别是羽翼未丰的密西西比州与阿拉巴马州共和党的地方党主席。在法律顾问的建议下,*戈德华特在参议院发表了一份富有煽动性的声明,忽略了道德或者政治论据,而是拿着宪法做起了文章。戈德华特声称自己之所以反对民权法案是因为这项法案“威胁到了我国基本制度的本质”并且“篡夺了……五十个主权州为自己保留的权力。”6月19日星期五——这一天距离当初肯尼迪总统向国会提交最初版本的综合民权法案刚好过去了整整一年——戈德华特与其他五名共和党人以及二十一名民主党人投下了反对票,尽管他曾以个人身份公开反对种族隔离。支持民权法案的参议员则有七十三人,占到了决定性多数。

*【一位顾问名叫威廉.伦奎斯特(William Rehnquist),是一位来自凤凰城的律师,日后将会成为首席大法官,另一位顾问名叫罗伯特.博克(Robert Bork),是耶鲁大学法学教授以及日后的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候选人。】

参议院的投票结果让久经官场万分警觉的J.埃德加.胡佛产生了极为不祥的预感。在最严格保密的情况下,他调取了一批显示马丁.路德.金与斯坦利.利维森凑在一起的联邦调查局监控照片,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爆料打击金与民权法案的收益或许值得联邦调查局暴露自己长期监视金的行为。6月22日,金来到纽约造访了哈利.瓦赫特尔的律师事务所并且与自己的纽约顾问团碰了碰头。这一次胡佛拒绝批准针对瓦赫特尔办公室进行窃听,尽管这份窃听计划十分详细,“因为使用这间办公室的个人所从事的职业”都是律师,讨论案情的时候本来就免不了出格言论。但他鼓励手下人采用更安全的方法进行更加警惕的监视。纽约的探员小组紧密跟踪着克拉伦斯.琼斯,希望能观察到不检点的政治活动。与此同时胡佛本人则在调查局总部亲自监督另一彪人马彻查了一批他选定的文件。他认为现行文件当中对于贝亚德.拉斯廷的描述都是些平淡无奇的陈词滥调,因此要求根据“从颠覆行为的角度来看与此人最相关且最不利于他的信息”修订针对拉斯廷的描述。胡佛下令,如果指控听起来过于陈旧就应予以更新,而且“不能使用‘非共产主义者’这个词”。

与此同时,约翰逊总统宣称民权法案“比本世纪的任何立法都更深入地为人权提供了法律保护”。他在旧金山的三万名观众面前对参议院的投票结果表示欢迎,并于周六继续乘坐凯旋的车队穿过了洛杉矶。途中他停下来打电话慰问了爱德华.肯尼迪和伯奇.贝赫(Birch Bayh)这两位参议员。周五深夜参议院休会之后爱德华与贝赫乘坐贝赫的私人飞机回家,但是飞机不慎失事,导致飞行员遇难,两位乘客也都受了重伤。*

*【罗伯特.肯尼迪这样向总统通报弟弟的伤情:“他的骨头断了好几根,他的背部也状况不妙,但他并没有瘫痪……”】

民意调查显示约翰逊很可能成为自从1948年杜鲁门上任以来第一个拿下加州的民主党总统。按照一位记者的说法,他关于贫困与种族歧视的高调演讲(“我来到加州是为了请求你们摆脱对于美国的疑虑”)吸引了“富有的实业家、牧场主以及其他各种直到最近在加州民主党宴会上都见不到的保守派人士。”他在大使酒店举办的晚间募捐会挤满了大额捐款人,以至于打乱了酒店原本的预定安排。很久以前有人预定了酒店的使馆大厅,打算为一位名叫莱尔.佩斯金(Lyle Peskin)的少年举行犹太教成人礼派对,时间正好排在民主党的筹款晚宴之后。由于总统这边迟迟不散席,酒店工作人员只得匆忙将佩斯金一家及其宾客们临时安置到了另一间大厅里,总统本人也在午夜过后亲自找上了佩斯金一家赔礼道歉。

总统已经决定了民权立法道路上最后一英里的前进策略。为了避免再次陷入参议院的流沙,他决定让众议院完整地接受参议院通过的版本。要想做到这一点,第一步就是要将众议院规则委员会的霍华德.史密斯打翻在地,从而阻止阻止法案受到最微小的修改。约翰逊立即打电话给众议院共和党领袖查尔斯.哈勒克(Charles Halleck)寻求帮助:“你们也和我们一样渴望民权。我相信这是一项无党派法案。我不认为这是约翰逊的法案。”

“不,不,不,我们什么好处都他妈的捞不着,”哈勒克气急败坏地说。他抗议约翰逊这是在裹挟民意冲击共和党:“我不知道参议院往法案里面都塞了些什么玩意儿,这意味着我们应该稍微研究一下。”

“嗯,也许你应该这么做,”总统说。接下来他装出一副只想帮忙的姿态问道:“嗯,要是民权法案一时半会儿通不过的话,你去参加你们那边大会的时候恐怕不会太舒心吧?”

“你给我等会儿!”哈勒克叫道。“要是依着我的话,我早就趁着你们那边开大会之前把那个倒霉法案扔过去了,让你们那边掰扯去吧,别来骚扰我们。”

接下来约翰逊又表示他希望能通过一项裁定,允许众议院在为了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而暂时休会之前对他的贫困法案进行表决。这一下哈勒克又语无伦次起来:“不,不,等等。到时候我会给把这条裁定交给你的,你可别逼我。”

“人家才没逼你呢,”约翰逊故作天真地回答道。

“该死的别闹了,总统先生!”哈勒克喊道。

“我可没逼你,”总统说。他笑着表示自己只是一位“参议员的老手”、“众议院的老手”以及“应对哈勒克的老手”。

“好吧,你是个收拾哈勒克的老手,”哈勒克无奈地说道。

“明天早上就把裁定交给我吧……”约翰逊一边说一边咯咯笑。

“看在耶稣的份上总统先生,你也太狠了,”哈勒克叫道。

“我这周还会给你打电话的,”约翰逊说。

身在加州的约翰逊敦促罗伊.威尔金斯和惠特尼.扬把参议院庆祝的能量重新带回众议院。展望未来,他要求这两人提些建议:联邦政府应当任命哪些人来执行法案,以及如何在法案正式签署后保持南方情绪稳定。周五这天他对威尔金斯说:“我只是担心今年夏天会闹出乱子来,就像我昨天在圣奥古斯丁看到的那样。”他表示自己的目标是让南方各州主动顺从民权法案,而不是动用联邦力量强制执行法案:“如果他们遵守法律,那么我们就不用端着手枪执法了。”

总统没有给马丁.路德.金打电话。在威尔金斯与扬面前,总统有一层国会战线指挥官的身份,因此双方关系很融洽,他与金之间则没有这层缓冲。此外还有部分原因在于圣奥古斯丁的纷争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随着拉比们离开圣奥古斯丁,参议院迎来了周五的投票,民权战线两边也集结起来了截然相反的情绪。金盛赞这次投票是“新希望的曙光”,J.B.斯通纳则预言老奴隶市场上即将打响一场种族战争:“黑鬼们之所以想要融合,无非是因为他们想要抢走我们的白人女性。”

家园 入狱游行8

周六下午,圣奥古斯丁的运动阵营尝试了新的斗争策略,一方面继续示威,同时又能躲开老奴隶市场这个火药桶以及志愿入狱的高昂负担。三十名黑人与四名白人支持者一起来到一片从前只允许白人进入的海滩,趟着海水一步步并肩走进了大西洋。他们宣称这片海滩是公地,因此当局不能以非法侵入的罪名逮捕他们。这番言论激怒了围观人群,好几名袭击者纷纷从人群里冲出来冲着涉水者拳打脚踢,涉水者始终没有抵抗。警察一开始成对逮捕了袭击者和受害者,吸引了一大群打算趁着警察没来之前过一把揍人瘾的种族隔离主义者。领导大会公民课程项目代理主管多萝西.柯顿参与了本次示威,并且与同伴们一起遭受了痛殴。示威者们一个个都被打得跪倒在拍打沙滩的碎浪里站不起来,迫使州警察不得不挥舞警棍驱散了袭击者。州警察的救援让种族隔离主义者感到自己受到了背叛,以至于警察也沦为了他们的怨恨对象。赶到海滩的大部分暴徒都是由当地的枪支俱乐部老板“霍斯”.马努西通过店里的双向无线电通话网络纠集起来的。这位现任代理治安官、曾经为布莱恩.辛普森法官留下深刻印象的马努西直言不讳地表示:“我真不明白怎么会有哪个白人公民居然想要护着黑鬼不让其他白人动手。”

警察和白人平民之间公开冲突的可怕前景促使法里斯.布莱恩特州长不出几个小时就宣布了一项行政命令,禁止任何人在圣奥古斯丁举行夜间集会。这项法令进一步促使白人领导层陷入了内部冲突。地区法官布莱恩.辛普森随即传唤了佛州州长,要求对方说明自己为什么不应当因为藐视6月9日辛普森对安德鲁.扬案件作出的法庭裁决——这一裁决结果保护了民权阵营的示威权利——而被判入狱。

第二天星期天一大早,一名佛州自驾旅客经过圣奥古斯丁,看到一群穿着小号三K党长袍的孩子们站在一场公众集会的边缘地带,反复告诫过路人们要打死城里的每一只“浣熊”与每一头“狒狒”。J.B.斯通纳冲着扩音器喊道:“今天早上我们看见一帮黑鬼从圣公会教堂滚了出来,那里的布道人违背了会众的意志,居然允许黑鬼进门参加礼拜。”根据这位过路访客的描述,集会现场充斥着“我从未见识过的激情洋溢气氛”。在市中心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警车与警用摩托。黑人与白人组成的游行队伍面色冷峻地彼此擦肩而过,似乎双方都在遵守着脆弱的停火协议。

在同一时刻,马丁.路德.金乘坐一辆敞篷豪华轿车进入了芝加哥军人球场。由于降雨不断,现场听众人数低于预期,不过据估计依然超过了五万五千人。金一出场就赢得了种族混同的全场听众的起立鼓掌。在詹姆斯.法默与詹姆斯.福曼分别进行了演讲之后,金发表了关于民权法案的主题演讲,将这份法案称作“千里之行的又一步”。他要求黑人“充分且建设性地利用我们现在拥有的自由”,从而在经历了三个多世纪的压迫后与白人公平竞争。他还欢迎跨种族联盟的出现,尤其是旨在对抗长期失业侵袭的联盟。金指出,自动化每周都会在全美国消灭四万五千个工作岗位。

6月21日军人球场集会的影响力主要局限在芝加哥当地,几乎没有得到外界关注。这个周日的国家级重大新闻包括费城费城人队球员、七个孩子的父亲吉姆.邦宁在纽约客场对阵大都会队的时候投出了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历史上的第八次完全比赛,还有海地独裁者弗朗索瓦.杜瓦利埃宣称自己成为了终身总统。尽管如此,芝加哥演讲过后喧闹的新闻发布会还是让金清楚地看到,他传达的信息引发了怎样针锋相对的反应。在圣奥古斯丁,恐惧致使任何一位白人领导人都不敢放下身段与他交谈,甚至不肯与他通电话。*可是当他飞离圣奥古斯丁来到芝加哥以后,却看到成千上万人在集会现场高举标语牌,发誓要为实现七个主要人权目标而亲力亲为。由于民权阵营在佛罗里达迫切需要帮助,金在当天午夜过后打电话叫醒了他的前任教授哈罗德.德沃尔夫,恳请对方履行承诺,在危机期间主动提供志愿服务。金向老师保证再三保证,神学家虽然披着看似朴素无华的外衣,但是他们的出现的确有可能影响大局。于是德沃尔夫在波士顿大学招募了一车教授,然后就千里驱车赶赴了圣奥古斯丁。

*【不久前金曾经请求圣奥古斯丁天主教会大主教约瑟夫.赫利(Joseph Hurley)出面充当调停人。赫利让自己的一名属下传话给金的一名属下,辗转回绝了金的请求,理由是当地天主教教区早已全面卷入了种族局势:“圣奥古斯丁的天主教会一直在利用自身影响力依法追求平等与正义……我们不仅用言辞、而且还用榜样来教导正义与博爱。”】

家园 二十六,布谷齐托沼泽迷案1

在密西西比州默里迪恩市的联组委中心,来自德鲁大学的路易丝.赫梅(Louise Hermey)遵循了成为夏季项目志愿者之后第一天受训就学到的第一条通信规则:她通知杰克逊的联组委总部,有一支考察队未能按照周日下午四点的约定时间如期返回。总部建议她再等一个小时,因为探险队可能只是因为意外而耽误了一下。等到五点,考察队还是没回来。于是赫梅再次给总部打了电话,总部要求她启动搜索程序。赫梅鼓起勇气翻开当地电话号码总表,一座座监狱依次打电话过去询问,然后又查问了失踪人员可能安全到达的地方。民权运动老将萨姆.布洛克也赶来帮忙,自愿去走访城里的各家监狱。大约到了晚上十点钟,赫梅打电话找上了亚特兰大非学委办公室的玛丽.金(Mary King)。

同为志愿者的埃德娜.帕金斯(Edna Perkins)是一名来自布林莫尔学院的十九岁学生。当时她坐在赫梅的电话桌旁边,写下了来到南方之后的第一封家信,试图解释为什么“我们全都静悄悄地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气氛紧张得要死”,因为“今天早上,项目负责人米奇、本地工作人员切尼与志愿者安迪一起出发前往一处环境较为险恶的农村地区,查看一座前几天遭到烧毁的教堂。他们这一走就没了消息。我们派人出去找他们,但什么也没找到……就这样人们还说默里迪恩这座城市容易应付。”联组委中心位于一座临街建筑的二楼,一楼是一家药房,名叫费德勒药房。中心周围还密集分布着许多商业设施——E.F.扬酒店、发廊以及保险公司,还有一家比乐咖啡馆——这片商业区一直延伸到白人居住区的中心地带,也是彰显密西西比州黑人进步的一座罕见而又纤弱的灯塔。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心里面的人们逐渐失去了信心。街头的流氓威胁着无视肤色差异一起出去喝咖啡的志愿者与工作人员。黑人少年写下了缓慢驶过的汽车的牌照号码,以防车上人员朝着中心开枪扫射。“仍然没有失踪人员的消息,”帕金斯写道。“现在一定已经十一点了……除了打乒乓球或者读书,我们什么也不做,就等着电话铃响。我一直在安静地阅读《西线无战事》……”

在亚特兰大,玛丽.金“感到一阵刺痛”。因为她身边并没有多少资深民权老将,绝大多数经多见广、知道延误七个钟头都不回来报到意味着什么的人们眼下都在俄亥俄州培训新人。她假扮成《亚特兰大宪法》的记者给密西西比州的监狱打了电话。她给新奥尔良的联邦调查局分局打了电话——联邦调查局在密西西比州并没有设立分局——还帮助杰克逊和默里迪恩的联组委办公室找到了派驻在密西西比州附近城镇的几名联邦调查局探员。此时赫梅和其他几人已经联系上了一名出差经过默里迪恩的司法部律师。午夜过后,玛丽.金绝望地想找到一个明白事态紧急、不会反问她为什么警报不能等到明天早晨人,于是她给华盛顿的约翰.多尔打了电话。最后她战战兢兢地叫醒了纽约志愿者安德鲁.古德曼的父母,并通知了俄亥俄州的米奇.施维尔纳的妻子丽塔.施维尔纳(Rita Schwerner)。就在昨天,丽塔留在俄亥俄州协助第二周的培训,她的丈夫米奇与詹姆斯.钱尼以及包括路易丝.赫梅、埃德娜.帕金斯以及古德曼在内的六名志愿者开着旅行车长途跋涉来到了默里迪恩。

黎明到来之前,警告电话就通过紧急网络传播了开来——玛丽.金在凌晨两点打电话通知了《纽约时报》记者克劳德.西顿;她在凌晨三点与清晨六点两次打电话通知了约翰.多尔;她将电话打进了各家医院与公路巡警队;她在凌晨三点找上了平等大会主席詹姆斯.法默,当时法默刚刚离开了军人球场的集会回家睡觉;她还联系上了联邦调查局的德克.迪洛克与喜剧演员迪克.格雷戈里;她联系上了施维尔纳的父母与一位正在安慰詹姆斯.钱尼的母亲芬妮.李的密西西比州牧师;她联系上了古德曼一家与好几位律师,还将电话打进了若干纽约参议员和众议员的私宅;天亮的时候她又一次打电话询问了县里的各家监狱。

周一上午,在俄亥俄州西部女子学院校园里的皮博迪厅,鲍勃.摩西发表了一篇发人深省的演讲,向三百名刚刚来到南方的志愿者致意:“我们整个冬天都在讨论种族仇恨。目前美国在这方面的情况类似于加缪在《鼠疫》当中的描写,这个国家还不愿意承认其自身感染了瘟疫,但是瘟疫确实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社会。”不久学校员工就打断了他的发言,凑过去与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摩西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向志愿者们宣布:“昨天上午,我们的三名工作人员离开密西西比州的默里迪恩,前往内斯霍巴县调查一起教堂爆炸事件。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丽塔.施维尔纳登上了讲台,想要组织受训学员们发动一场敦促国会议员采取行动的电报攻势。她从黑板上擦掉了密西西比州地图,又用大写字母写下了她的年轻丈夫与另外两名失踪义工的名字。即便是新来的学员们也能看出,在民权老兵们矫情镇物的表象之下发生了严重的问题。一名志愿者写道:“我突然意识到她、摩西和其他工作人员昨天晚上都没睡。”正当其他人匆忙写电报的时候,摩西溜出礼堂,独自来到学校自助餐厅外的小门廊坐了下来。促使他向学员们披露这一消息的原因是来自杰克逊的一份报告,报告称内斯霍巴县的看守现在承认,直到昨天晚上的某个时候,这三名失踪的义工还关押在他们的监狱里。摩西陷入了孤独的疑惧,不想向丽塔.施维尔纳透露自己对于事态最新进展的理解。他在门廊上坐了将近六个小时。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敢试探着走过来安慰他。“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维多利亚.格雷低声对他说道。

非学委的神学家文森特.哈丁与杰西.莫里斯(Jesse Morris)平静地敦促工作人员继续进行志愿者培训,尽管父母们疯了似的打电话过来,希望非学委把他们的儿女赶紧送回家。来自密西西比州的埃德温.金转达了内斯霍巴县一位白人同情者透露的消息——这位白人同情者和他一样是被排斥的卫理公会教徒——据说这三位民权义工在县监狱遭受关押期间遭到了当地治安官劳伦斯.雷尼(Lawrence Rainey)的殴打。快到中午的时候,詹姆斯.法默给约翰逊总统的助手李.怀特打电话请求帮助。还有人向身处上层社会的社会主义者诺曼.托马斯发出了警告。十二点十七分,托马斯从纽约向身在欧洲的阿尔.洛温斯坦发送了一条简短的紧急电报:“根据一些家长以及我本人的看法,联组委眼下的事态发展似乎意味着你必须赶紧回国,因为失踪的学生是你招募的。”

与此同时,当地一位倾向民权,名叫弗洛伦斯.马尔斯(Florence Mars)的妇女顺道拜访了《内斯霍巴民主党人报》的编辑。她从一份本州以外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是三K党在上一个周二晚上烧毁了附近的锡安山AME教堂,她想问问《内》报编辑这条新闻是否属实。编辑回答说的确是他扣下了这则新闻,理由是不可信。他发现有些黑人锡安山教会成员对于自家教会与民权活动纠缠在一起的想法深感不安,很可能是这些人毁掉了自己的教堂以示抗议。他告诉满心怀疑的马尔斯女士不要大惊小怪,因为眼下正在发生的疯狂事件还不止于此,例如最新的三名民权义工遭到绑架的传闻就很可能不过是一场旨在骗取筹款的作秀。

到了中午,已经有两位国家级媒体的记者抵达了内斯霍巴县监狱,一位是《纽约时报》的克劳德.西顿,另一位是《新闻周报》的卡尔.弗莱明(Karl Fleming)——在他们到来之前,当地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已经完成了针对监狱方面的初步访谈。然后他们两个又前往朗代尔走访了包括贝拉特莉丝.科尔在内的多名锡安山教堂袭击事件受害者。他们一致证实米奇.施维尔纳一行三人的确在昨天找过他们。雷尼治安官和他的副手塞西尔.普莱斯(Cecil Price)也向记者们重复了他们的说辞:他们因为三名民权义工超速驾驶而逮捕了他们,将其关押了六个小时,然后在大约晚上十点半左右把这三个人全都安全释放了。雷尼声称:“如果他们失踪了,那么我想他们肯定只是找了个犄角旮旯躲了起来而已,为的是争取公众关注。”

两名记者结束采访,走出了治安官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外的法院圆形大厅里,一群满面凶相之辈冲着他们包抄了上来。领头的是一名保险公司高管,他直言不讳地发誓要用暴力手段来教训一下满嘴谎话、种族混杂的北方媒体。西顿带着弗莱明逃出法院,躲进了马路对面的特纳家具店。他向店主介绍了自己与同伴,并且恳求店主出去向那些在店铺门口威胁要杀死他们的人们解释一下:他们两个不是煽动者,而且也都是南方出身,只是在履行本职工作而已。西顿说他在纽约的管理总编曾经建议过他,如果遇到麻烦就去特纳家具店看看,因为这家店铺是总编的亲戚经营的。现在他肯定遇到了麻烦,很需要帮助。

特纳家具店的老板的确是《纽约时报》管理总编特纳.卡特利奇(Turner Catledge)的叔叔。此人将西顿端详了半天,又仔细听了听人行道上的愤怒叫嚣。“我告诉你吧,”他说。“如果外面那帮家伙把你和弗莱明先生弄到街上踢得半死,我肯定不会过去凑热闹。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会伸出一根手指来帮你。”他催促西顿按照围攻者们的指示赶紧离开这个城镇。

当天下午在华盛顿,约翰.多尔前往白宫接受了总统杰出文职服务奖。这次的获奖人连同他在内共有四名。约翰逊总统与多尔亲切握手并且称赞他“身为平等投票权利的积极倡导者为我们的民主制度做出了根本性的贡献”,同时也没忘了提醒大家他还是个共和党。回到司法部门之后,多尔立刻就被接二连三来自密西西比州的电话淹没了。5点20分,他告知亚特兰大的玛丽.金,密西西比高速公路巡警已经发布了失踪人员全面警报。然后他又与伯克.马歇尔一起审查了采取更多行动的理由。诚然,眼下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当地发生了需要联邦权力介入的犯罪事件,而且内斯霍巴县的切实敌意也并不比雷尼治安官的满嘴脏话与满嘴烟草更能成为联邦干预的基础。不过司法部依然可以引用锡安山教堂遭受暴力袭击的客观报道作为发动联邦干预的理由。多尔信誓旦旦地宣称,民权义工们全都接受过细致的培训,绝不会无缘无故就与外界切断联系。下午五点四十八分,马歇尔联系上了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当时罗伯特正在马萨诸塞州某医院看望摔断脊背的弟弟爱德华。六点二十分,司法部正式宣布,司法部长根据1936年颁布的《林德伯格法》下令全面展开联邦绑架调查。联邦调查局总部连夜将新奥尔良的探员派遣到了内斯霍巴县。

美国广播公司记者保罗.古德刚刚走下从圣奥古斯丁起飞的客机就听说了交口相传的“强新闻”。这次电视台本来仅仅安排他围绕夏季志愿者做一条一般性报道而已,现在三名民权义工失踪的消息立刻顶替原本的任务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他向电视台建议将摄制组转移到内斯霍巴县,却遭到了制片人的强烈反对。制片人觉得失踪人员无法接受拍摄,因此做不出电视节目。尽管如此,第二天古德还是带领摄制组穿过密西西比州到达了默里迪恩,先是走访了内斯霍巴县监狱,然后又来到了锡安山AME教堂的废墟跟前。他站在教堂附近的一块墓碑旁边拍摄了一组现场报道镜头,墓碑上面镌刻着“浅睡片刻”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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