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迎面相撞的精锐 (一) -- 史文恭
这个系列俺在观察网发过了,但是河里的同学要是没看到,还是可以消磨下时间滴,
今年是抗战胜利75周年,那段中国在咬牙坚持从而获得新生的历史已经蒙上了时间的微尘。本系列准备解剖一场不太出名的战斗来说清楚那场长达八年的抗战我们抗争的艰难和壮烈,在这个战斗中那些中华民族的脊梁们体现的勇气和智慧在今天的中国依然珍贵和稀缺,并希望他们那刻的光辉依然照耀新中国的明天。
1937年是沉重的鼓声和溅裂的鲜血代表的年份,本年的7月7日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在短短半年内,从南北两个战场几乎无往不胜,北线联克北平,天津,石家庄,大同、太原和济南,南线,在淞沪战场苦战三个月后,日军最终突破国军防线,最后在年末攻占此时中国首都南京并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而在这段惨痛的民族记忆背后,从军事的角度,我们必须承认当时日军进攻的兵力从人数上远少于国军,但战绩上是明显的一边倒,因此,从战术的层面考察双方战斗的优劣就变得非常重要的了,尤其是战场上发生的各种细节,更值得细致地分析。而接下去介绍的这场战斗就是一个经典的范例------
1938年2月,在晋西连绵的山地和刺骨的寒风中,两支强大的部队突然间遭遇了。其中我方是伟大的朱毛红军的嫡传,以红一方面军为主改编的八路军115师343旅,这里要普及一个重要的军史“知识点”,在八路军的三大主力中,115师来自中央红军(毛泽东,朱德,彭德怀,林彪创建的红一方面军)和徐海东大将的红十五军团以及刘志丹等的陕北红军,120师前身是贺龙、肖克、王震的红二方面军,而129师改编自张国焘、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115师下有两个旅,其中343旅是红一方面军改编,344旅是徐海东大将的红十五军团改编。所以,如果以传统、战绩和嫡系比,115师343旅是绝对的精锐。此时,115师师长是后来的林彪元帅,政委聂荣臻元帅,政治部主任罗荣桓元帅,此战出场的343旅旅长是陈光将军,政治部主任肖华上将是后来的总政主任,两个团长,685团团长杨得志,开国上将和一任总参谋长,政委是吴法宪开国中将,曾任空军司令。686团团长李天佑,开国上将和一任副总长,政委杨勇上将,同样一任副总长。这张豪华的清单已经足够说明这支部队的强悍了。
而和他们对阵的,在当时同样也是日本陆军的16支王牌部队之一,常备师团第20师团。代号”朝“。常备师团的概念就是针对特定作战地域的专业军团,比如在我们军改之前,第一集团军坐镇东南,兵锋所指就是台湾岛,而日军的20师团,他们是常驻朝鲜的精锐兵团,同时也是日本侵华的首发预备队,无论是1931年的918事变还是1937年的77事变,这支部队都是第一批增援的侵略军。而在1937年全面抗战后,20师团在中国横冲直撞,在华北地区攻城略地,欠中国人民血债累累。----- 不过他们的结局令人舒适,太平洋战争开始后,该部队被派往南太平洋新几内亚,被美澳联军围困,覆灭之际,大部分军士都死于疾病和饥饿。
这支部队有名的将领是后来号称”马来之虎“的山下奉文,曾担任20师团40旅团长,但这次和八路军的遭遇战时,他不在任上。
值得一提的是,343旅之前和20师团交过手,1937年11月,第343旅在平定县广阳镇一带设伏,歼灭二十师团辎重部队和一个大队一千余人,俘虏三人,不过那仗打的是后勤部队,又是预先埋伏,所以比较轻松,而这次的战斗是猝然和日军遭遇,打的就很艰难,-----一般来说,抗战初期,八路军极少和日军正面硬扛,这次战斗的意外发生和战斗的结果其实和一个著名将领有关,那就是解放军的“工兵王”---王耀南开国少将。
新中国的开国将军如云,王耀南在其中是特殊的一位,他的革命资格极老,作为矿工的童工,他13岁参加著名的安源大罢工,16岁参加秋收起义并上了圣地井冈山,此后几乎所有中央红军的重要战役他都参与,而且因为他的矿工生涯,很早就和炸药打交道,后来成为了一名主要的工兵指挥员。
很多人可能因为“陆战棋”的影响,认为工兵是不足一提的兵种,实际在红军历史上,工兵是非常重要的技术兵种。比如当年很多攻城战,都是靠挖地道炸城墙实现的,这份工作就是工兵的技术活,王耀南在江西中央苏区挖地道炸赣州城,快解放了,在山西还是靠爆破突破了运城古城墙,像长征途中的强渡乌江架桥和大渡河铁索桥上铺桥板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再举一个例子,百团大战的时候,八路军要破坏日军的铁道线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坏铁路桥,战前开会的时候,王耀南提出可以阻断铁路三个月,聂荣臻元帅听了非常意外,因为聂总的晋察冀部队搞过多次大的破袭战,最长不过阻断平汉铁路三天,王耀南说,那是你们没有破坏铁路桥的要害。王耀南炸铁路桥非常刁钻,他炸桥墩,但只炸桥墩面积三分之一,这样桥墩的承重力不够,火车过去就压垮了桥。而日军要修复,只能把原来的桥墩炸掉才能重建。所以日军要恢复交通,没有三个月做不到。----这就是工兵的威力所在,也是王耀南的本领所在。
因此,可以想见,在抗战初期,八路军急速扩招的同时,各部队都急需工兵人才,当时国共合作,王耀南从阎锡山的二战区军校要了10名工兵毕业生,刚到八路军总部,120师贺龙师长就去“抢人”,听到消息,连一向以稳重著称的115师师长林彪也坐不住了,亲自去总部对抢,结果两个主力师各拿走5名,晚来一步的129师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对此意见很大。
主力师是这样抢工兵干部,下面各团,营当然有样学样,于是,115师工兵营长王耀南发现一个非常“愤怒”的情况,别的部队都在飞速扩编,他的工兵营800人,两个月只剩下100多,为什么?因为每当工兵营派干部战士去别的单位支援战斗,完成任务后人就被扣住了,回不来。
所以他只好找罗荣桓政委哭诉,罗帅是八路军最得人心的政委,也理解王耀南的苦处,所以批准他从全师范围挑选人员,补足编制。这样,115师的工兵营才满编了,但随即就带来一个迅速形成战斗力的需求。
为此,王耀南狠抓工兵营新兵的业务培训,1938年2月20日,他带领全营官兵去晋西战场勘察和学习实习,通过在战场查看阎锡山部队构筑的永备工事和野战工事,让工兵营的新兵们既学会了如何从防御的角度修好工事,又明白了怎么在进攻时抓住工事弱点进行爆破。
完成了任务后,工兵营2 1日由现在临汾市隰县的紫荆山西向川口镇方向行军,途中,他们碰到国民党部队散兵报告,在紫荆山东有大批日军运动。-----行军途中的部队是最脆弱的,因为攻防都没有地形和工事依托,所以王耀南非常警惕,散兵们是望风而逃,说不清日军细节,他马上派工兵营侦察排搞清日军情况,同时,带部队一边行军,一边侦察地形,过了双池镇的川口村以后,他们得知115师343旅距工兵营东一公里同向行军。同时,首批侦察员已回来说,确有大批日军从双池镇向川口村方向运动,这个紧急的敌情下,王耀南马上亲自去343旅通报,但这时发生了一个插曲----
343旅是近5000人的大部队,所以行军的时候,队伍会拉开很长,它的前锋是343旅旅部和685团两个营,在旅参谋长陈士榘率领下向川口行军。王耀南向陈参谋长通报了敌情,-----
陈士榘说:“这叫什么敌情,听到有鬼子就慌了神。你去国民党部队那里跑了几趟,什么乌七八糟的都学来了,有敌人也叫情报。日军从双池过来要经过大麦郊,大麦郊是我军占领着的,日军不可能走小路,走小路他的重武器怎么办?同志可走你的路吧!”
王耀南说:“你们是否派出侦察员侦察,我们有侦察员在具体核实敌情。”陈参谋长对他的通报不屑一顾,竞扬长而去。
这个细节比较重要,需要解释一下军事方面行军的一些要求,前面说过,行军时的部队是最脆弱的,所以为了避免中埋伏,大部队行军,前面都会派出侦察员(古称“探马”),这是为了防止突然遭遇敌人,陷入被动。----当然,陈士榘,后来的三野参谋长,开国上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吃亏在于被“猪队友”坑了,因为上文提到的战略要地大麦郊镇,是阎锡山的晋军王靖国的68师防守,该地的工事他们搞了几个月,一个师对阵日军的一个联队(相当于团),19日一天就被攻破了,而且日军乘胜追击20日,就在川口村,一个联队几乎全歼了晋军阻击的205旅,旅长赵锡章殉国,而晋军败得如此快而彻底,导致八路军343旅没有及时接到消息,于是迎头撞上了兵锋正盛的20师团。
相关的态势图请看附图,这是俺从日军20师团和日军第一军的《阵中日记》和《作战报告》中截图的。
好,陈士榘参谋长带着旅部和两个营径自行军,王耀南自讨没趣后回头追赶他的工兵营,这时,他看到一处地形不错,小路的左手是一条小河,河滩地约100 至200 公尺宽,此小路低约2 公尺至3 公尺,河滩地左边是山。“我转过来仔细看这片地区,山坡较陡,零散着有三四排窑洞,正面由于人工处理过更陡,约宽1 000 公尺,两边有缓坡上山,坡不太宽。我注意到河摊里有许多坑,不知是老百姓干什么挖的,如果真有敌人打来我们部队也只有向这边撤,其他地方太开阔,部队站不住脚。”
上面的附图并非此战实地,算是一个示意图,这个细节对于川口之战的进程影响很大,也要说明下。
首先,王耀南在确认敌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考察战场地形,这是优秀指挥员的非常重要的职业素养。其次,王耀南选的这个地点恰到好处,因为形成了两个防线,即河滩地的阵地和后面山上阵地,这两个阵地互相支援,形成了一个初步的防御体系,在后面的作战中,很好地消解的日军的火力优势。
最后,这个战场考察非常及时,因为遭遇战马上就发生了:
“
“我说:“686团不能上去,要马上占领阵地。因为我军武器弹药不如日军,这样打下去,我们会吃亏。”
李天佑团长说: “不上去旅部直属队顶不住要吃亏。”
我说: “上去,你们一块完蛋!你们2000 人不是日军1500 人的对手。”接着,我说:“ 工兵营跑步过来了。所有部队统一听我的指挥。”因为我是师工兵主任又勘察过地形,李天佑团长便按我的命令执行了。我又命令工兵3连布雷,接应343旅旅部,不要让自己人误入雷区,686团和工兵营,上山抢挖交通壕,3连在布完雷后,抢挖掩体,把各坑沟连起来。我说: “我们不要急于参战,做好保障工作。”
这段回忆又一次见证了抗战初期在火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八路军面对的残酷的战争态势,在343旅旅部和685团两个营已经与敌人交火的时刻,王耀南几乎”冷酷“地阻止了686团匆忙增援的本能举动,而马上下令,一方面让工兵营在道路布雷,迟滞敌军,另一方面动员工兵营全体和686团马上构筑工事。在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刻,他给这次遭遇战的我方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同时,也要指出,此时王耀南一方面是115师师部直属的工兵营长,同时也是师里的”工兵主任“,(勉强可以类比副参谋长),所以他能够紧急情况下说服李天佑团长,(李天佑在红军时期就是师长了,资历同样很老)。
”然后,后队的陈光旅长随杨得志团长带的685团团部和一营也上来了,陈光旅长、杨、李团长和我一同研究作战部署。这一带地形我已侦察过两次,我认为旅部直属特务连、警备连、训练队战斗力强,加上685团守河滩阵地, 686团和工兵营依托山体地形掩护河滩部队,待部队站稳后再据敌情做下一步打算。
上山的部队已经开始挖工事了。陈光旅长要我指挥部队,他把情况摸清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此段可见这一战的主官都到齐了,陈光旅长在突发情况下很稳,他认可的王耀南的”初步止损“动作,并要在”情况摸清“的前提下考虑下一步行动。---读者可能问,陈旅长要考虑什么呢?-----其实大部队接触,第一要考虑的是敌人的实力和动机,第二要考虑本部队是否有潜在的危险。陈旅长要考虑的就是面前这支日军队伍是孤军,还是几支分遣队的一支,如果是后者,那343旅就有被优势敌人合围的危险,那就要考虑如何尽快接应前面的部队然后尽快撤退,如果是前者,就要考虑是否能够顶住敌人?----这样的决策,当然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出的。
与此同时,工兵营和686团的挖工事进展很快,因为工兵营是专业队伍,全营战士至少都带有铁锹和十字镐两件工具,王耀南让工兵营和686团战士轮流挖工事,这样可以保持体力以利战斗, 工具也不会闲着。
而旅直属部队和685团两个营边打边撤,已经退过来了。杨得志团长指挥685团,占据河滩阵地。追击的日军也以钳形攻势压了过来。
这时,----
“李天佑团长说:“打吧。”
我说: “不行,抢挖工事要紧,否则日军炮兵过来就不好办了。敌人从我左右两侧爬缓坡时再打”。
李团长看挖工事速度太慢,命令工兵营不要挖了,指点六八六团挖,六八六团几千人轮流干,他自己也亲自挖了一阵,部队看到团长亲自动手, 战士们就干得更欢了。”
这段细节可见王耀南对战机的把握和对防御作战的前瞻性,后面我们就会看到他的远见带来的帮助。
此时,”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来了,震耳欲聋。陈旅长、李团长和我赶紧拿起望远镜看,我知道这是3连埋的地雷响了,敌人死伤一片,退了回去。我根据响声判断,地雷爆炸数量不多,异乎寻常的是敌人刚刚退下去,就开始打炮轰击我河滩阵地,炮火很猛,接着机枪“咯咯“响个不停,把我河滩部队压的抬不起头来。敌人开始冲击,机枪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 冲在前面的敌人持轻机枪拼命扫射,在我阵地前,80多公尺就停了下来,原来他们是为了抢救伤员发起的进攻。在抢救伤员中,日军又踏响两颗地雷,这次共打死、打伤日军30 余人。日车把死伤人员撤走后就退了回去。因距离较远, 我军未予还击。
这一段细节又有很多看点:
第一, 日军的训练有素,他们在踩了地雷后,不是退缩而是马上打炮轰击,压制了我河滩阵地的火力。
第二, 日军对战友的及时救助,这是专业部队的典型特征。
第三, 需要说明的是,王耀南工兵营的地雷不是后来他在冀中平原发动群众大搞地雷战时的“土地雷”,而是用阎锡山部队的臼炮炮弹改装的“强地雷”,所以杀伤威力比较大,让日军吃了一惊。此外,他们的埋雷触发方式是“拉发雷”,也就是说可以等我们后撤的部队通过后,敌人追上来时,人工“拉导线” 引爆地雷,避免误伤。这是小细节,但可见当时八路军工兵作战的精细。
但凶悍的20师团非常熟悉进攻要迅猛、有力的要则,他们马上调整了队形,再次发动攻击。
“这次日军部队前后左右距离拉得很大,减少被我军地雷杀伤的损失。日军冲到我方阵地小路前30 多公尺处, 工兵2连的拉发雷就响了,接着手榴弹也在敌群中响了起来。旅直属部队战斗力很强,教导队是训练班长和骨干的。警备连、侦察连,加上我工兵,三连和六八五团部队, 所以正面进攻的小鬼子占不了多大便宜, 丢下一二十具尸体退了回去。“
这是第3次正面的进攻,20师团第一次追击触雷,随即马上反击,救人,然后马上第三次拉开距离再次进攻。-----但他们遇到的是久经沙场的343旅,(如果从秋收起义算起,这支部队已经征战全国10年之久了),又是战斗力最强的旅部直属部队和专业的工兵营,所以日军的”三板斧“没有奏效。
但他们马上改变了战术-----
”我们的部队已基本在战壕里活动了,工兵营开始在山坡后挖防炮洞。日军未发现山上有我军大部队,只看见少数人,以为是零散逃窜人员,便企图从我河滩部队两翼打过去,占领背后的制高点,包围并消灭河滩里我军的部队。----“
眼见不能从正面突破河滩阵地,日军马上从两侧迂回,准备合围---
“日军在轻重机枪和炮火掩护下,向我军在河滩的部队两翼迂回, 并以炮火探我军在山头部队的虚实,我军未予反击。山上部队按我的命令,仍在拼命抢挖掩体。整个山脊是十几公尺宽的平台, 后坡较缓,山坡后面是高山,从后面撤退伤员比较困难,但部队可以从后山撤出。在山上686团杨勇政委安置已撤下来的伤员,并对部队进行简短的战前功员。工兵营已挖好旅指挥所、掩体和防炮洞。我和陈光旅长、李天佑团长观察到,日军已实施对我山下部队两翼形成钳形包抄,准备抢占制高点,企图对山下河滩地里我部队合围,达到歼我旅直属队和685的计划。日军动作迅速,已开始爬山,李天佑团长再次催着要打,我说不行。山坡障碍太多,敌人往上爬目标小, 不容易打中。他们爬山,背对山下部队目标大,速度相对较慢,正好给山下部队当活靶子打。这样虽然山下部队是腹背受敌,但背敌( 正面)又打不到他们,腹敌(侧面 )好打,当然该打侧翼敌人。日军为了达到包围目的,不顾山下部队的火力拦截,向山上猛冲,我命685团1营、2营把日军打退之后发起反冲锋, 冲到半山腰就马上返回,返回时必须把打死的鬼子拖来。李天佑团长不明白我的意思,又不好插嘴。我在阵地左边,李团长在右边指挥部部队,敌人已接近我阵地前沿,我命令部队投手榴弹, 一阵爆炸声, 敌人溃退下山 。1营、2营发起反冲锋,吹冲锋号后300多战士向山下冲, 其他连队的军号也跟着吹响了, 战士兵齐声呐喊助威。一会儿工夫, 1营营长(刘德明烈士,1942年牺牲)和2营营长(曾国华,大渡河强渡18勇士,开国中将)让战士抬回 25 具鬼子尸体,摆在我面前复命来了,问我要死鬼子干什么?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乱弹琴,把死鬼子弄来给我干什么。” 1营长一本正经地说:“你命令把死鬼子弄回来,现在我们弄回来,你怎么又不要了,”我说: “笨死你了。鬼子皮带上套着子弹盒,你在山坡上解太费时间又危险,拖回来慢慢解,一粒子弹也不会丢。”杨勇说: “人家都说王矮子鬼,我算服了你了。” 1营营长报告说,共缴获歪把子轻机枪6 挺, 子弹5000 多发,手榴弹1 00 多颗。
这一段回忆非常鲜活,告诉了我们:
第一, 日军战术的特点,他们是用强大的火力优势压制了我方。请注意,在被打退的这次冲锋中,我们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不是步枪,而是”歪把子机枪“。这就说明了,日军的冲锋是在用机枪压制我方火力后,直冲河滩阵地后方的制高点,小山,以此包围并歼灭河滩部队。
第二, 幸好在极短的时间,又有工兵营专业战士紧急支援,我们在河滩阵地的后方构筑了二线阵地,所以,对大意的日军形成了山上,山下的夹击,然后才能打退了进攻。
第三, 八路军太穷了!还在枪林弹雨的战场,就要冒死去抢日军的弹药,还好,王耀南战场经验丰富,(或者如杨勇上将所夸”鬼“),让战士们直接拖尸体,而不是解弹药袋,这样的小细节,在战场上是可以挽救不少年轻战士的生命的。日军的机枪和子弹袋见附图。
第一步的较量后,我方的主官有了初步的战场态势判断:---
“通过前段较量,我认为只要弹药充足是可以打下去的。陈光旅长认为敌人这支部队是迫击国民党二战区部队的冒进部队,现在是返回部队的孤立无援之敌,因为根据准确情况不应该有日军大部队在这一带活动。陈士榘参谋长就是以此为据,没有估计到日军冒进部队会在这一带出现,认为敌人出现是国民党部队自己吓自已。陈旅长认为如果打到天黑,日军没有增援的迹象,那么他的估计是准确的,我们可以和他们打下去。”
而日军显然也明白碰到了硬骨头,他们停下来,开始认真的“炮火准备”了。
“敌人开始打炮了,炮火很猛,部队全部进入防炮洞隐蔽。日军没有估计到我军在附近有埋伏,原以为只有千把人的小部队,山上只不过是逃跑的小股零散人员。让我们一打,他才明白过来我军还有大部队。过了好长时间,日军才开始新的攻击。炮火很猛,因为敌人用的重炮,炮弹只能打在我阵地的山坡上,对我阵地没有影响,也不会造成伤亡;而迫击炮距离太远又打不准。我们就在防炮洞里休息。炮声停了,敌人已经冲到半山腰了,我命令部队进入阵地。待敌人靠近了,我们又是一阵手榴弹, 再次反冲锋。正当我们的战上准备往回返,敌人突然用炮火和机枪向我战士射击,战士们无奈把死鬼子背在身上当挡箭牌,敌人也许怕有他们自已的伤员,便停止了射击。其实鬼子在我部队返回时射击,对他们自己的士兵也构成很大威胁。子弹、炮弹是不长眼的, 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自己人,鬼子这样做太残忍了。这次我们又缴获( 4 挺机枪、3000 多发子弹,还有一些手雷和军用物资。山下部队也看出了名堂,他们也把鬼子死尸 拖回阵地收集弹药。”
这一段我们可以看见在日军火力优势下,八路军坚持的难度,由于无法对敌方进行火力压制,我们反冲锋后撤回的战士要用敌人的尸体做“挡箭牌”,这个细节充分说明,当时的八路军战士在抵抗日军火力优势时,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所以我军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还真是从基因里带的。
而正是日军炮火的威力,反证了王耀南在接战时,不顾一切,专心挖工事的先见之明和专业风范,事实上,日军的火炮威力才刚刚发挥,他们马上进行了一次同样非常专业的“步炮协同”进攻------
“日军打炮了,我听声音不对,赶紧用望远镜看,原来敌人集中火力打我山下部队,是为了掩护迫击炮炮兵向我阵地前推进。日军的炮火压得我山下部队抬不起头来,他们的迫击炮响了,炮弹在我们防炮洞的顶上爆炸,防炮洞的顶部直往下掉土渣子。陈光旅长和我躲在一个小洞子里,这时陈旅长更明白 我为什么要强调挖工事,而且不要工兵营参战,以便做好工程保障的目的了。鬼子的炮声停了,我命令部队进入阵地。这次我发现鬼子从缓坡上来,不是攻击我山上的主阵地,是想冲到山坡上第一、二排和第二、三排窑洞之间的平台,利用我主阵地射击投弹死角,消灭我河滩里的部队,这样可就不太妙了。我命令机枪封锁我阵地左右两侧缓坡,绝不让鬼子进入我射击死角,我的命令还未传到右翼,右翼的队部就先敌开火了。李天佑团长也看到这个危险,不等命令集中火力封锁敌人上山的道路。河滩的部队也发现这个问题,便集巾火力从背后向敌人猛打,鬼子被我军打下去。鬼子退去后,陈旅长说: “好危险啊,要给鬼子钻进窑洞里,下面的部队可遭殃了。”陈旅长停了一下又说: “哎。矮子,你刚才钻进那么个小洞子干什么,可把老子憋死了 。”我说: “谁让你钻了?”陈旅长说:“你那么鬼个家伙,你往哪我能不跟着-吗?”我告诉他:“洞子越小,抗力越大,越安全。洞子越小越不容易被炮弹击中,反正跟着我,你吃不了亏。””
此处在证明了工兵营工事的威力外,必须再次向大家指出,这是日军的第五次进攻了,而且每一次进攻,日军都根据战场新发现的态势,有针对性地调整了战法,招法之毒辣(攻我们射击死角),进攻之犀利,使我们理解到,为什么他们能在一天内,以一个联队(团)的兵力全歼晋军一个旅,而幸好我343旅的精锐同样非常专业(李天佑再一次不等命令就当机立断,凸显名将风采),又配合默契,才打退敌军这次进攻。
仗打到这里,双方都明白了是棋逢对手,形成了相持。日军固然火力优势明显,但毕竟一个联队,才1500余人,兵力不足。我方有地利和工事,兵力厚度也够(旅部加两个团还有工兵营,至少5000多人),但没有火炮,弹药不足,守则有余,攻则不足。
第一副主任王麓水,第二副主任吴法宪。
之所以有这两个副主任,是因为原红四团政委病故,新任红四团政委资历远低于红五团政委王麓水和红六团政委吴法宪。
红军改编的时候,685团2营、3营教导员是新提拔的,王麓水、吴法宪提了半级(或者说少降了半级)。
王麓水平型关重伤,邓华五台分兵跟了聂帅,然后才轮到吴法宪做685团政委。王麓水出院后只能做补充团政委。
是这样,此战发生是在1938年2月,此时就是邓华“五台分兵”后的事儿,1937年冬起,他去115师独立团任政治委员、晋察冀军区第1分区政治委员、平西支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率部参加晋察冀军区反“八路围攻”,并参与领导开辟平西抗日根据地。
俺写这个系列的时候,特地看了吴法宪的回忆录,那时候,他就是和杨得志团长一起的。
因为之前运城扩兵中表现优异:
1937年9月,115师的主要工作就是练兵和扩兵,吴法宪组织团政治部人员来山西运城招兵,经过3个多月的努力,取得了极大的成效,扩充了1000多人,编为新2营,周长胜(开国少将)任营长,蔡元兴任政委,这样,685团就健全了三个营的编制,全团3700多人。
1938年元旦,吴法宪被提升为685团团政委
以下是吴法宪回忆录中战斗时间与此帖所载战斗时间重合的内容
2. 日军
• 时间:1938年2月底。
• 地点:山西隰县午城镇。
• 战斗起因:进攻占领午城镇的日军。
• 吴部及兵力: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五团,近4000 人。
• 敌军及兵力:日军二十师团一个中队。300 人?
• 吴部伤亡:100 多人。
• 敌军伤亡:全歼300 人。
当然,吴回忆较为笼统,远不及史河友整理得全面、充分、准确。
不论从资历(秋收起义)、职务(工程兵副司令)和作战表现,都应该至少是中将嘛!是不是什么时候又犯什么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