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感动与困惑（一） -- 神游

距离，有很多测量方式。

和通渭学生闲聊的时候，一个学生对我说他家里离县城“30里远”。我“哦”了一声，心想挺近的啊，我每天上班开车单程就得70公里。

这一天学校安排我们去乡下一个镇中心小学和当地的英语老师“交流”。

我从小晕车，而且是越好的车越晕。坐在有空调的轿车里两分钟小脸煞白，而坐在军用敞棚大卡车里没事没事的。所以，我经常说：“凡是四面透风的车我都不晕。”可这次我发现我错了。

车子是一辆小面包，绝对四面透风。车开出县城几分钟之后就全部是土路了?D?D实际上，县城中除了最主要的两条路，也都是土路。沿途非常美丽的景色，一层层的梯田，刀劈斧砍的沟壑，凡是有个巴掌大的地方就整整齐齐地种着庄稼，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小麦已经有点变黄了，苜蓿花是紫色的，绿油油的则是扁豆。

可是这美丽的风景我很快就没有心思欣赏了。因为路实在是太颠簸了，一向坐破车不晕的我被颠得七浑八素。盘山路就在悬崖边，没有一段是平直的好路。我们要用全部的精神保持姿势，防止被从座位上掉下去。

路旁经过一个个小村子，全是土坯房，瓦顶，但是土坯房外面都抹得整整齐齐。还往往写着计划生育宣传标语，比如“学习三个代表，搞好计划生育”。

我的胃里上下翻滚。在终于到达第一个有砖房的镇子时，已经忍无可忍的我充满希望地问：“什么时候到啊？”

同行的老师说：“要走50多公里，我们现在走了20多公里了。”

这个回答几乎让我绝望。实在坚持不住，拉开车窗哇地吐了个天翻地覆。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颠簸，当我再一次站到坚实的土地上的时候，我明白了，北美高速公路上空调车中的30里和黄土高原上烈日下的30里实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也是在这一刻，我对“领导下乡”的看法改变了。

我一向对所谓“领导下乡”是很嗤之以鼻的，觉得这种做样子的事情还是少干为佳。但是那一天，我忽然觉得，如果哪个领导肯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到达这些地方，只要他们还有良知，他们的想法肯定会有所改变，肯定会更认识到一些现实，在今后做决策时就会想到这些地方的人们。而对于当地人，“有人来看我们了”这一点就能给他们极大的精神安慰。

以前，看到一些“xx领导看望xx人民，给xx人民带来极大鼓舞”的报道，我是不以为然的，更多时候是嘲笑的。但我那天忽然明白了，当一些事无法解决时，“xx来看我们了”可能真的是能给人民带来很大的精神力量，他们会觉得还有人想着他们，这带给他们的往往超过我的想象。这从当地人对我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来这里看了一看，他们就会感激莫名，说：“你们能从美国来这里，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听到这些，我知道我不配接受他们的感激，我无言以对。

（待续）

• 【原创】感动与困惑（一）

如果说兰州和这里是两个世界，那么这“两个世界”几乎时时刻刻存在着。

在天祝，从高一起，学生就被按照中考成绩分为“加强班”和“普通班”。加强班的老师都是最好的，甚至一些课外活动都不让他们参加，他们的任务只是学习。我所接触的学生没有一个认为这是合理的，但是很多人老老实实地承认，考入加强班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幸事。

农村来的孩子和城里（尽管是小县城）的孩子之间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敌意或者隔阂。越是农村来的孩子，到城市去的心愿越强烈，对自己的“资产”保护得就越好，或者说越不愿意在学习上帮助别人。

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对我说：“我很自私，因为我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必须对我的父母、家庭负责。我是一个很警惕的人，我不轻易相信别人。”她对班上同学想当流浪歌手或者想统治世界的理想嗤之以鼻：“那些都是城里的孩子。我就一条路可走，就是上大学，给我父母一个好生活。”

在16岁的心里，已经非常明确的把自己和“城里人”划分为两种人。

这种差距甚至都不需要走出北京去寻找。在北京郊区离中国最著名的两所大学不到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就有一个“新世纪农民工子弟小学”。在那里，教室是单薄的简易平房，桌椅是公立学校替换下来的。那里的孩子，尽管长在北京（有的也生在北京），却不认为自己是北京人。而从那里步行不过两分钟，就有一个校舍豪华、设施完备的公立小学。同样，那里的孩子，也不认为他们的邻居是北京人。

国家实行在农村实行“一费制”有一段时间了。从我的观察，实行情况是不错的。一个初中校长对我说：“一费制是高压线，谁也不敢碰。”我听了心下暗喜，自动省掉了听后面的关于“经费不足”的抱怨。而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范围了。尽管如此，我在两个学校都看到了张贴得很明显的收费项目明细说明，收费基本上是每个学生每学期在300元左右（学生说的情况与此相符）。比起大城市动辄成千上万的学费简直是九牛一毛。可是即便如此，交不起学费的情况依然非常普遍，老师或校长代交、无奈卖口粮、给校长下跪要求缓交的情况在短短的几天内我都听说了。

而在大城市里，这几百元钱不过是一双鞋子，或者是一个月的零花。

在大城市中看到一些“孩子”。他们二十多岁，有的受过高等教育，有的没有，他们坐在家里，玩着游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的供养。有的偶尔会抱怨父母没有能力给他们找一份工作，而更多的是连工作都不去想。我看到的这样的孩子并不是来自“上等”人家，他们的父母养他们并不容易，有的父母甚至是下岗人员。这样的孩子几乎完全没有对独立的渴望，一口现成饭几乎是他们所有的需要。就象八旗子弟。

而在农村的孩子身上，对父母、家庭的责任感要强烈得多。他们对能“挣钱养家”的渴望溢于言表，他们说“那些生活在乡下的父母才是最苦的”。我见到的学生中，没有一个不是对父母心怀感激。

城市里的孩子们在十六、七岁时就非常成熟、事故、现实，没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感动，一切都无所谓。城市中缺少了什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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