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工程师的故事 -- Swell
写了太姥爷的故事,也写写我姥爷的故事吧。从小到大,他生活上的故事我知道的很多,但是关于他的工作却知道的甚少。算是遗憾吧。 他算是很多历史的亲历者,他的经历希望对河里的很多讨论有所帮助。
他的爸爸,我的太姥爷,有6个孩子,4个女儿两个儿子。在当时的年代不算太多,大概也是他和太姥姥聚少离多的原因吧。我姥爷出生时(31年)太姥爷太姥姥已经30多岁了,在当时已经算是中年了。多少有些精力不济,没法太管他了。于是他就从小和长工们混在一起。吃饭都愿意和长工一起吃而不是回自己家里吃小锅菜。 在当时老地主看来,这个儿子染上了下层人的“坏毛病”,不懂礼数,看起来是希望不大了。于是就更疏于了对他的培养。倒是让姥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童年。
大概十来岁,太姥爷就把姥爷送到长春去读中学了。那个时候的屯里虽然消息闭塞,但是也知道不能只是读私塾了,要去城里读书才有出息。 当时他的哥哥,我的大姥爷在长春读“国高”(国立高中),姥爷也就住在他哥哥那里。老地主在长春好多处的房产,所以住的地方还是不愁的。那时候的读书,特别是这种老地主家的公子,差不多就是找个地方让他们有点事情做,不要太败家。但是大姥爷可不管。没事就领着自己的朋友,一些富二代官二代,在家里打麻将,不时还抽抽鸦片。 而且也也找了一个算是“相好的”在一起。大姥姥看不惯又管不了,直接就腾地方回老屯了。大姥爷就名正言顺的和她住在了一起。姥爷也和他们住在一起了几年。 学会了打麻将,偶尔也抽几口大烟。我很惊讶他居然没有上瘾。他说那东西刚开始不会上瘾,还有点恶心。 他毕竟年纪还小,喜动不息静。 在学校里还学了一点棒球。 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中国女垒突然一路高歌猛进,中央台开始转播。一家人都彻底看不懂了。这谁是谁啊,怎么赢啊?结果姥爷讲的头头是道。据说他还当过外野手,虽然到现在我也搞不清外野手到底在哪。
那是伪满州国时代,学校由日本一手把持,教的自然是中日亲善,而且课业也是日文为主。 日本老师的授课方式就是拿着一根棍子提问,答不上来就是一棍子。这倒是和后来我的一些小学老师很像。
我曾问他当时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吗?他说知道,是因为杨靖宇领导的抗联。抗联的故事是为数不多小时候官方宣传很少,但是从长辈口中听到很多的一部分历史。由于抗联数次以弱胜强, 加之日本人残暴无度,渐渐人们把杨靖宇同过去中国传统的英雄好汉的形象联系到了一起。 认定杨将军刀枪不入,必将救民于水火。 在我小的时候,本地还是有很多这一类的评书表演。我在小学的时候学校还请人来讲过。 后来杨将军遇害,日本人也借此大加宣传。姥爷当时算得上是一个半大小子,觉得中国是完了,只能做满洲人了。
姥爷在长春念着书,太姥爷在县城,省城做着生意。渐渐看出日本人不行了,学校里的日本老师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一个校长了。14岁左右和姥姥结了婚。回到老家住了一阵子。过了不久,日本人就投降了。东北“光复”了。
光复之后,国共双方的动作都是很快,我爷爷就是光复后不久就开始被“东北民主联军”选中,介绍参加革命。我的太姥爷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把姥爷的一个姐姐(我的一个姑姥)嫁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军医(军衔很高,具体是什么忘了)。东北数十万大军的生死搏杀对老屯里的人来说相当遥远。 从太姥爷的角度来看,国民党是正统,虽然有点拉跨(居然敢直接开口索贿),但是还是会很快完成戡乱,重回和平。
转眼到了47年,太姥爷期待的和平没有到来,仗却是越打越大。最后不反应也不行了,于是带上两个儿子躲到了长春。开始还只是交战,国军一看不行,就开始撤走一些高级军官。就包括我的那个姑姥爷。他当时和我的姑姥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被姑姥姥在农村婆家带着。坏就坏在他想带着她们一起走,赶紧叫她们来长春和他汇合。结果姑姥姥和两个孩子就被困在了两军中间,当时有一个专门的词,叫做“卡子”。最后姑姥姥捡回一条命,两个孩子都饿死了。 一看局势不可收拾,姥爷的哥哥用金条买了一张机票,结果机场被炮火封锁了。接下来,长春彻底被围死了。
他们一家来长春毕竟只是暂住,粮食很快就吃光了。接下来用钱买,用首饰换,也很快都花光了。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大姥爷和姥爷想办法自己先出去, 老地主自己留下来想办法。其实出去的办法一直都有,也都知道,就是先加入国军,然后再投诚。这时候大姥爷平时的狐朋狗友就有用了。县长的儿子是大姥爷的一个朋友,在国军中当了一个团长。经他介绍,大姥爷和姥爷就入了伍。军服和枪是没有的,只能发一个箍套在袖子上,就算参军了。但参了军总要干点什么吧,姥爷就被分配去了搬尸体。他胆子小,背到树林里一看长官不在直接就扔掉了。
待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和大姥爷一起找到了一个机会,作为国军顺利投诚。终于能吃一顿好饭了。那边也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真把他们当战俘看待,大概甄别一下就准备发上路条,让他们回家。大姥爷和姥爷就被分成了前后两批。大姥爷头一天回家了,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也就是第二天就回家了。
他还在那里等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当官的,问有没有人想去上学。姥爷一听就动了心,报了个名就需要考试,到了一个屋子里,有个人往黑板上写了几道题,一人发了张纸让做。他一看就是一些一元二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他当时差不多是上到高中了,所以自然不成问题。不一会做完了。交了上去,那人看了看,对他说“你被录取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学校,要干什么,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坐上了火车,去了哈尔滨。到了之后,知道要上的学校是铁道学校。红色学校自然要更严格的政治审查,好在当时还是很松,等一切结束之后,都是几个月了,东北战场尘埃落定,他也终于可以给家里捎个信:一切平安,在哈尔滨念书,勿念。
说实话姥爷上的那个学校有点神秘,怎么建的后来去哪了都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唐山铁道学院倒是很干脆,大概是60年代的时候直接把当年的校友请过去照了一张合影,大概就是认定这算是第一批毕业生。当时也没人在乎,我问他都学什么了。他说主要就是政治学习,很多军官来这里进行革命教育。另外就是庆祝游行。一打胜仗了学校就要游行。根据那段历史,看起来他们没少游行。
而就这么不太正规的学也没上多久。革命形势一日千里,需要他们直接投入实践了。他说大多数知识他都是上班之后学的。先就是修铁路。日本人修的铁路主干还在,但是很多支流,窄轨铁路已经被破坏了。而那些铁路往往是修往矿山,林场的。 要恢复生产就必须恢复这些铁路。据他的话讲,铁路无小事。看着就是一个小小的损坏,但是要修复就必须知道它原来的设计具体参数。铁路是每天都在走火车,一个螺丝没拧对,可能一个月后就是一个重大事故。 好在原来的“满铁”资料又详细又全,日本人,国民党都没有带走。直接一边查着资料,一边学习着,一边有充分的实践机会。工作就这么上手了。
顺便说一句,满铁当年的资料之详细,使之都具有了史学价值。我在99年的时候曾经帮助导师接待了一个来自台大历史系的研究生。他研究的题目是“日本侵华史”(可以窥出当时台湾政治氛围于今日的不同),而他来中国是要去沈阳翻阅满铁的铁路日志。从修铁路的进度可以推断出日本侵华的深度和广度。 几十年过去了,不知他的研究如何,恐怕这个题目在台湾也是没人碰了吧。
没等他学多少,更大的考验就来了。抗美援朝开始了。做为吉林铁路局,保障入朝的铁路畅通自然是分内的事情。他和他的同学也都纷纷被派到了中朝边境。在那里他见到了美军的狂轰滥炸,也见到了中国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堆积如山的物资,无数和他差不多从各地赶来的年轻人。恐怕从这时候起,他才真正有了中国的概念。
关于这段故事,他说的不多,估计是具体工作有些枯燥吧。就是炸了修,修了炸。也用不着什么设计,他基本上就直接去当维修工了。 累得时候很累,几天几夜就眯那么一会。但是没事的时候又很闲,一帮人修了篮球场打篮球,还吃到了鸭绿江里的大螃蟹。说其实飞机炸桥其实很难,桥太细了,只能扔一串炸弹希望能蒙到一个。 如果是低空还开着机枪那就有危险,躲得很远也可能被弹片伤到。但是改成高空就不怕了。
姥姥这时候在家里也闲不住了。家庭妇女了好多年,突然觉得自己也可以为国效力。当时国家号召妇女做衣服做鞋。她和几个她的朋友都积极响应,但是聚在一起一聊,都抱怨孩子太小,不能脱手,耽误干活。说着说着,大家发现我们可以把孩子放在一起,轮流看,剩下的不就可以专心干活了嘛。 结果几个人就成立了一个“小幼儿园”。这工作效率一上去,别人知道了也要求加入。结果越来孩子越多,家里已经放不下了,街道顺势就帮忙成立了一个真幼儿园。我姥姥也光荣的当上了园长。倒不是她想当,而是这么多妇女里面,能写字会算账的只有她。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她还被评为了当年的拥军模范,参加了市里的表彰大会。我家里还有那张照片,一张大概8寸的照片,全是人,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那个表彰大会的横幅。
当时的他们才二十出头,朝鲜战场的惨烈和“联合国军”的强大,他们知道的很少。 在他们看来毛主席战无不胜,解放军所向披靡, 这些侵略者的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些想法和宣传无关,完全是他们的亲身体验。国民党的百万大军如落叶般被扫走,多少从小他们害怕的悍匪在公审大会上怂的如一滩烂泥,从前冬天早上一出门就看到冻死街头的流浪汉一朝消失。第一次,他们感受到了一个强大的政府和有希望的未来。从这个角度讲,今天拍的很多电影,纵使再多的飞机大炮的特技不过是讲了一个平行时空里的故事。 人物的气质都不对。反倒是那些老的黑白电影气质抓的很准,就像“上甘岭”里的护士,让她下阵地时一脸的委屈。在我看来这种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态才是人们当时真正的气质。
他们这里干的热火朝天,我的爷爷,30不到,则已经是一个老革命了。差不多走遍了周围的大小乡村,特别是山区,牧区。已经是县里的主任,下一步就准备进入县委做领导了。这时市里成立了农牧局,工作太多,需要专门分出一个局来进行管理,于是一纸调令我爷爷全家就进了城。 我的爸爸就在抗美援朝的第二年出生了。家里的第一个儿子。爷爷没有用家谱里的字,而是起名为“治国”,是治理的治。是啊,他做为几代贫农的儿子,社会的最底层,差点因为“反满抗日”被喂了狼狗,如今都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他的儿子,自然也是有资格有能力治理这个国家的。骄傲之情溢于纸上。
奶奶估计想不了那么多,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忙着在市里安家。单位分了一间两个屋子的平房,房子不大,但是院子不小。奶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门前得种一棵树,院子得垒一个院墙。砖是买不起得,就弄一些黄泥,“脱”成泥砖(可以参考电影“牧马人”)。一个高低不平的院墙就垒好了。好多年后,那个院墙成了我的游戏场,当年的小树挂满了山楂,风一吹,满院都是,吃也吃不完。
当年的他们风华正茂,干劲十足。他们自然相信自己的事业同前途就如这年轻的国家一样蒸蒸日上。没人会告诉他们接下来的政治风波会一浪高过一浪,而他们亦不能幸免。
姥爷从中朝边境回来之后,进步很快。入了党,一步步的从工程师,副总工程师到总工程师往上提拔着。但是政治运动也越来越严酷。
他基本上躲过了“三反五反”,虽然家里人问题很多但自己的历史还算清白。 “反右”就没那么幸运了。主要问题就是大家要经常写材料,思想汇报。开始就是正常的思想汇报,后来就要批判封建,资本主义。封建容易,但是资本主义谁也没见过。有的就写的非常夸张,比如“资本主义罪该万死”。姥爷这人有点实在,就基本上抄了点“资本主义是一个阶段,必然被社会主义取代...”那些马恩著作里的话。这就被当作“思想不坚定,同情资本主义”的罪状了。再加上家庭出身,基本上这“右派”就要定了。好在当时他的老上级力保,而且当时“五年计划”大量的需要铁路桥梁的设计和改造,最后差不多就是一个“戴罪立功”,“组织会对你密切观察”这么一个结论吧。
小心翼翼做人倒没影响他的工作。通过慢慢的学习现在的力学知识,他发现很多过去伪满时期的设计过于保守了。他提出了一些改进办法,节省了大量钢材。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单位直接放着鞭炮把表彰发到了家里。奖金被他直接买了一个自行车加上缝纫机(可以知道是不小一笔钱了)。
到了文革可就没有那么温情脉脉了,老上级直接打倒,很快自杀了。他这边的情况,就如我姥姥所说“穆桂英挂帅,阵阵拉不下”。只要政治风气一紧,他就被揪出来,交代,检查。最后定的头衔是“反动学术权威”加“白专路线”。 说实话,听着挺大,其实还好。具体处理办法就是下放到工程队参加劳动。光劳动倒也还好,铁路桥梁设计这么专业的东西还是不能乱搞的。于是劳动一段时间,回去搞搞设计,甚至有时候白天工程队劳动(或者参加交代,检查),晚上搞设计。本来身体很强壮的一个人累得常常“感觉心要从嗓子里吐出来”。很快,40多岁心脏病就找上了门。抢救了一次活了过来。自己也知道身体是要垮了。
他自己这家庭出身他也心里有数,但是被他连累的家人可就不那么甘心了。姥姥后来到了鞋厂上班,每每因为工作出色要被提拔或者表彰,就来几个政审的人员,让她把家里那些事一一交代一遍。然后提拔表彰落空。所以对她而言,就是一遍遍撕开伤口。弄了几次之后,她再也不想表现了,经常请病假,照今天的话说,躺平了。妈妈和舅舅们一直品学兼优,结果同样的,学校里连个团也入不了,下了乡任凭怎么表现,生产队一推荐(回城,上大学这些事情),上面也不说什么原因,直接就打回来。他们多次用各种方式表达了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但哪是那么容易划清的。舅舅们渐渐的也都放弃了。在农村学点手艺,将来当个木匠什么的算了。
上面写了很多,听着挺惨,其实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不算什么。姥爷一直还是铁路局的正式员工(铁路局可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单位)。工资待遇一点没少。三年自然灾害还有钱去买高价粮。我妈妈对三年自然灾害的回忆就是“很饿,吃不饱”。我爸爸的回忆直接就是“饿出了胃病”。主要原因就是他顶天了也就是一个技术人员,离权力一直很远。我的爷爷,当时应该是局长还是副局长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文革开始不久,直接就被造反派抓去,上刑,要求交代问题。交代的第一个问题大概是“走资派”,关于他当年参与土改时给别人划成分过松。但这还好办,他当时也就刚参加革命不久,这事也轮不到他做主。另一条就厉害了,要他交代伪满时坐牢的问题。一听这就是要往敌特上面引啊?当时的人也都是老司机了,打死不认。一看不行换了一招,大冬天的关到柴棚里,不给生火,不给饭吃,让他在里面考虑,交代了就给饭吃。 爷爷当然明白,交代了这辈子就出不去了。直接就是你不给我饭,我还不吃了。我绝食饿死看你怎么办。我的奶奶一个农村家庭妇女,出了事就知道哭。我的姑姑已经上了高中,算是成年人了。直接找到单位,说“旧社会砍头还讲个证据,你们这叫怎么回事”。那边也怕出人命,允许自己家拿个炉子烧火,自己家送饭,但是还是在里面关着。 关了一年半载一看也弄不出来什么,直接就弄到林场劳动去了。他是因为兽医的手艺被“东北民主联军”选中,最后又回到自己的老本行,养鹿去了。鹿是一种脾气暴躁的动物,经常两只雄性打架就打死一只,于是爸爸小时候还吃了很多鹿肉。
后来文革结束后,当年的造反派头头来爷爷家下跪道歉。说他其实就是找机会报复。报复什么呢?爷爷当年到了农牧局,负责从各县,乡调人进局里工作。一时间都来求他把自己从农村调出去。僧多粥少,就得罪这个人。
他们的转机都差不多在林彪出事之后。文革差不多是名存实亡了。姥爷在工程队的时间越来越少。爷爷还在鹿厂,但是给调成个领导,也算改善一下。
76年唐山大地震,吉林铁路局又一次要冲到前头。局长一看,这要是业务不精是要出人命的。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姥爷的名(也是冒了风险的)。结果姥爷也是幸不辱命。大家冒着把火车一颠老高的余震,一边修铁路,一边往唐山中心走。晚年还心有余悸,“没看到过死那么多的人”。
他这边在救灾,姥姥连找个绳上吊的心都有了。当时不声不响人就没了。这根据当时的经验,就是人被抓走了。想想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最后还是难道一劫,估计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没敢上吊是因为怕被定为“畏罪自杀”。快一个月之后,单位派一个人到家里,说“XXX因公出差了”,她这心才算放下。
姥爷从唐山回来就不一样了。彻底从工程队出来了。过去那几顶帽子也没人提了。没有空位,就先安排上校长。慢慢的就一点一点的往上调。 文革之后就更是如鱼得水。 眼看着就要被重用,结果身体垮了。这次心脏病没有打算那么容易走了。他开始是一边工作一边养病。80年代中的时候彻底不行了,医院直接都下病危通知,说大概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吧。结果他老人家最后活到了2017年,虚岁就算87。没有工程给他设计了,就把经历用到了钓鱼上面。给钓鱼的杂志写了很多文章。 姥姥办了病退。后来也是各种病缠身。要么是念叨着她的鞋厂要关门了,她的退休金没着落了;要么是看样子过不了今年了。她的鞋厂最后也没有倒闭,直到她的退休金变成国家的养老金。而她最后活到了2019年,虚岁差不多90了。
爷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文革还没结束,也没有被平反,但是人就先调回局里当上了书记。这基本上就是等着找位置。还没有进一步往上走,就被诊断出癌症。一家人匆匆忙忙跑去北京治疗,结果刚到招待所,人就不行了(怀疑要么就是晚期要么还有别的心血管疾病)。奶奶说他这人性格太要强,受不得委屈。那些年憋着一口气,一松人就没了。之后一有什么事情,奶奶就说要是老头看到就好了。 7年之后,奶奶等到了爷爷的一些政策彻底落实的那一天,但也因癌症很快去世了。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我的祖辈们在内心深处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的选择。他们骄傲吗,后悔吗。时代的浪潮前,每个人都如同沙粒般的渺小。 但,那毕竟是他们的时代。
从这个角度讲,今天拍的很多电影,纵使再多的飞机大炮的特技不过是讲了一个平行时空里的故事。 人物的气质都不对。反倒是那些老的黑白电影气质抓的很准,就像“上甘岭”里的护士,让她下阵地时一脸的委屈。在我看来这种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态才是人们当时真正的气质。
是啊,现在总有人拍电影说去公式化,寻找人性的真实。我看他们不是找当时真实的人性,是找他们自己认知的人性,虽然也是真的,但是在平行世界。
就来几个政审的人员,让她把家里那些事一一交代一遍。然后提拔表彰落空
我的姑姑已经上了高中,算是成年人了
把火车一颠老高的余震
没敢上吊是因为怕被定为“畏罪自杀”
小时候学校搞活动,一般就是看电影,找人来学校唱戏,变戏法,说评书。在小学的一次午后,学校请来了一位说书的,讲抗联的故事。
一操场的孩子,那自然是叽叽喳喳的。老师管了几次也还静不下来。结果说书的人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就缓缓的讲起了抗联的故事。
9.18后的东北,民不聊生。杨靖宇(其实并非他的真名)被党派到东北搞抗联。真的是白手起家,历尽艰险。接着就大概讲了几个故事。这么多年了,细节实在是记不得了。但是大概可以概括为“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和土匪比枪法比胆量,让其心悦诚服同意一同抗日”;“向地主借粮借枪,地主不从。于是设计几擒几纵。最后地主幡然醒悟,送粮送枪”;“惩治汉奸,在县城设计枪毙汉奸,把抗日告示贴在城墙,一时间汉奸纷纷吓得东躲西藏”;“妙计把鬼子引入密林深处,最后鬼子冻成冰棍。把牌子挂在死的鬼子身上,写着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地”。
说实话,这里边多少是真的故事,多少是艺术加工真的是无从考证了。但是讲的是悬念迭起,引人入胜。杨将军有勇有谋,几乎就是关云长和诸葛亮的合体。下边听的也是热血沸腾。
眼看天色讲晚,说书人语调一变,由于关内的国民党不抵抗, 侵略者日渐嚣张,发誓要除掉这眼中钉,肉中刺。一边大军围剿,一边又收买叛徒。结果渐渐的杨将军也深陷重围。大家也听得有些沉重,但是一想这不过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果然杨将军临危不乱,把敌人调动的团团转。眼看就要逃离险境之时,又是叛徒出卖,他舍己为人,把敌人引到山上。又枪法入神,让敌人不得近身。最后又用激将法,提出和军官单挑,输了就让他们抓个活的,赢了就放他下山。那军官欺他几日水米未进,就接受单挑,结果被他一枪掀掉帽子。杨将军告诉他,看你人性未泯,今日饶你一命;若是不改,将来定死无全尸。 那个日本军官正在犹豫之际。可恨那叛徒却偷偷绕到杨将军身后偷袭,一枪穿胸而过。
这时,说书人把讲了一整场都没有用的惊堂木拿在手里,重重一拍,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一代忠良,尽就这样,为 国 捐 躯了”。此时下边鸦雀无声。顿了一下,全场突然哇的哭了出来。 大家纷纷不信,这种英雄,怎么能就死了呢?不应该是绝处逢生吗?是不是装死,然后在死里逃生?说书人为了安抚情绪,在接下来就又讲了一些将军虽死,但抗日队伍却薪火相传,直到胜利。而叛徒也得以严惩等等,但是大家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
后来知道的关于抗联的历史越来越多,真实的历史也远比故事残酷。大家都知道的就是杨靖宇遇害后,抗联陷入低潮,最后少量留在南满,少量转移至苏联。但是要说还是和我爷爷有些渊源的。他因“反满抗日”被抓起来,当时已经是差不多44年底了,日本人已然是不行了。于是亲戚凑点钱再做个保就放出来了。这时应该就是抗联的人就来做他的工作,向他宣传革命思想。而日本人刚一投降,原抗联人员就成立了“人民政府,联军“(其实也没有什么军,名字都起得很大),就把他正式吸收参加工作。这时的林帅,恐怕还在山东。 严格来说,我爷爷也算参加了几个月的抗联。
很可能和我的祖父是同事。
受沈阳的管辖。 应该是去的丹东一带。
突然想起个事,家父曾经说过,我大姑丈有本毕业证,是军政大学,校长签名是林彪。我当然是没见过,也没试过找表哥来看。现在想想,林彪当校长的军政大学,是不是就是抗日军政大学?
因为相比丹东更靠内陆,更隐蔽,所以开战之初是主要的过江地点。那里归吉林铁路局管辖,也有鸭绿江铁路桥,也被多次轰炸过。。。
我认为丹东是因为他自己提过。说得我一直以为丹东是吉林省的。但是太多就不知道了。姥爷表现很好,一度组织上想让他加入志愿军入朝
就是描写杨靖宇将军最后的战斗,一直希望有人能改编成影视剧,多年来未能如愿。
因为吉林省铁路里程大,省会从吉林市迁到长春,吉林市先于长春解放,特殊有吉林铁路分局和长春铁路分局,然后长春路局,吉林市分局,再然后撤销统归沈阳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