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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孔子生平百衲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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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17年,鲁昭公二十五年,孔子35岁

《孔子世家》:

孔子年三十五(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干侯。其后顷之,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论语·八佾第三》: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昭二十五年传》: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生甲。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与饔人檀通,而惧,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曰:“展与夜姑将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杀余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10250601)

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郈氏,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10250602)

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将禘于襄公,萬者二人,其众萬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10250603)

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枏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以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徼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宫。(10250604)

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蕰蓄,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10250605)

公使郈孙逆孟懿子。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10250606)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至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10250607)

下面是现代开封民俗斗鸡的图片,从中可见“介其鸡”与“为之金距”都会在斗鸡中大占便宜。图片出自胡豫青-潘庆杰摄影报道《河南开封:民俗斗鸡喜迎新春》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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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论语·微子第十八》: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公伐季氏,不克,奔齐,鲁乱。《世家》系孔子适齐于是年乱后,是也。

桥:

如上,此年鲁国发生政变,鲁昭公因此逃离,孔子亦离开。而孔子如是为避乱适齐,则他应已有一定影响,且已站队昭公。此年孔子三十五岁,已为二孟之老师,且弟子已成规模,其出亡应有不少弟子随行,但估计他是把老婆孩子(孔鲤十五岁)扔家里了。

此时的孟氏族长孟懿子(仲孙何忌)刚成为孔子学生,孔子出亡也没带上他。但孟懿子尚未成年,恐怕并未实际掌权。结果他家见叔孙氏已站队季氏,于是“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也站队了反对昭公一派,与孔子立场相反。

《左传》推崇卫国贤大夫蘧伯玉在有动乱征兆时两次立即“从近关出”,尽快出城躲避,恐怕孔子也是事先就离开的吧。

至于鲁昭公,因政变而流亡,再未能返回鲁国。

钱穆《孔子传》:

是年(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孔子年三十五。其适齐,据《史记》,乃昭公被逐后避乱而去。或说在昭公被逐前见几先作,今不可定。

《孔子家语》: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貢?問之。而曰:“昔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礼记·檀弓下第四》有: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贡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桥:此上两条之“过泰山”有子贡,恐非此适齐时,不知在何时。子贡乃卫人,生于昭二十二年、前520,此时三岁,二十一年后孔子流亡卫国时方为孔子学生。

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孔子36岁

《孔子家语》:

孔子在齐,舍于外馆,景公造焉。宾主之辞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庙灾。”景公覆问灾何王之庙也。孔子曰:“此必厘王之庙。”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夫厘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庙焉,以是占之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罚其庙也?”孔子曰:“盖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则文武之嗣,无乃殄乎,故当殃其庙,以彰其过。”俄顷,左右报曰:“所灾者,厘王庙也。”景公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人之智,过人远矣。”

桥:最初《孔子家语》的编撰应是孔家后裔主导,容有夸张或用后世眼光演义之处。

《论语》: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史记·孔子世家》:

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

钱穆《孔子传》:

韶相传是舜乐。一说舜后有遂国,为齐所灭,故齐得有韶。或说陈敬仲奔齐,陈亦舜后,敬仲携韶乐而往,故齐有之。《史记》三月上有“学之”二字,盖谓孔子闻韶乐而学之,凡三月。在孔子三月学韶之期,心一于是,更不他及,遂并肉味而不知。孔子爱好音乐心情之深挚与其向学之沉潜有如此。若谓孔子一闻韶音,乃至三月不知肉味,则若其心有滞,亦不见孔子遇事好学之殷。故知《论语》此章文简,必加《史记》释之为允。

《论语》: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钱穆《孔子传》:

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当时之学,即在此诸艺。惟孔子由艺见道,道德心情与艺术心情兼荣并茂,两者合一,遂与当时一般儒士之为学大不同。孔子曾问官于郯子,学琴于师襄。其学琴师襄之年不可考,但孔子于音乐有深嗜,有素养,故能在齐闻韶而移情学之如是。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其学韶三月,亦必有师。其与齐太师语乐,齐太师或即其学韶之师耶?

《论语》: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钱穆《孔子传》:

孔子乃鲁国一士,流寓来齐,而齐景公特予延见,并问以为政之道。此见当时孔子已名闻诸侯,而当时贵族阶层虽已陷崩溃之前期,然犹多能礼贤下士,虚怀问道,亦见在当时吾先民历史文化积累之深厚。时齐景公失政,大夫陈氏厚施于国,景公又多内嬖,不立太子,故孔子告以为君当尽君道,为臣当尽臣道,为父当尽父道,为子当尽子道。语气若平和,但为君父者不尽君父之道,如何使臣子尽臣子之道?孔子之言,乃告景公当先尽己道也。景公悦孔子言而不能用,其后果以继嗣不定,启陈氏弑君篡国之祸。

桥:此年,晏子也曾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应如何处理相互关系向齐景公解说如下,这番言论被收入《左传》,说明孔子也是赞成其中观点的。

《昭二十六年传》: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ōu)、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rǔ汝),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yǐ)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gōng恭),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nì);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10261101)

《论语·雍也第六》: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论语·学而第一》: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钱穆《孔子传》:

温良恭俭让五字,描绘出孔子盛德之气象,光辉照人,易得敬信,时君自愿以政情就而问之。但若真欲用孔子,则同时相背之恶势力必群起沮之。故孔子之道亦遂终身不行,其情势已于在齐之期见其端。

桥:此年(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鲁、齐-炊鼻之战及下年的郓之战,齐国方面有支持鲁昭公的因素。同一时期,孔子也正在齐国,但只是避乱,够不上鲁昭公那个流亡小朝廷。

又:《孔子世家》有云,六年前,齐景公与晏婴曾在游猎中进入鲁国往见孔子,但《左传》则云“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十二月,齐侯田于沛”,则此次游猎已在年底,且返回后此年(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齐景公又在遄(chuán)台逗留,应没有往鲁国的余地。另外,孔子与齐景公的交流大约只有以上六年后(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这一段。后来夹谷之会二人虽曾会面,似没有私下交流的场合了。

《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十七》: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纍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昭二十年传》: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10200601)

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10200701)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chuán)台,子犹驰而造焉。(10200801)

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若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10200802)

公元前515年,鲁昭公二十七年,孔子37岁

《论语·微子第十八》: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钱穆《孔子传》:

此章齐景公两语,先后异时。先见孔子而悦之,私下告人,欲以季孟之间待孔子。是欲以卿礼相待也。后志不决,意转衰怠,乃曰:“吾老矣,不能用。”时景公年在五十外,自称老,其无奋发上进之气可知。故孔子闻之而行。

桥:孔子初入齐国之昭二十五年当齐景公三十年,去齐之昭二十七年当齐景公三十二年,然齐景公在位五十八年,即位时当是少年,孔子在齐时此人真未必超过五十岁。至于其意气消沉,乃因大权旁落,见前《昭二十六年传》晏子所云“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10261101),非关年龄。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国学导航:

孔子居齐年数,《世家》不详。后人或谓七年,或谓一年。七年之说,《历聘纪年》主之,狄子奇《孔子编年》辨之,云:“《历聘纪年》盖误读《史记 世家》而云然。《世家》云:孔子遂行,反乎鲁。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乾侯。年四十二句,与下句连读,非谓反鲁时四十二岁也。”一年之说,江永《乡党图考》主之,狄子奇和之。江氏之说曰:“昭二十七年,吴季札聘上国,反于齐,子死蠃博间,而夫子往观葬,盖自鲁往观,蠃博间近鲁境也。然则在齐不过一年耳。”林春溥《孔门师弟年表后说》亦云:“蠃博在泰安县境,距齐都远,于曲阜为近。夫子观葬,盖亦自齐归鲁,途中偶遇,未必特为此行。则归鲁当在是年春可知。”又曰:“孔子于齐,接淅遂行,岂迟至八年之久?”此一年之说也。崔述则谓:“孔子归鲁,以理度之,当在定公既立之后。或至彼时去齐,或先去齐而复暂棲他国,迨定公立而后返鲁,均未可知。”然考之《世家》云:“齐大夫欲害孔子,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则孔子之去齐,并不以定公立而欲归鲁也。亦不见去齐后有暂栖他国之事。且其时孔子未仕于鲁,亦不必定公立而后可归。崔氏之说,纯出推想,未足信。今既他无可考,姑依江氏(一年)说。

《孟子》: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朱熹集注:"接,犹承也;淅,渍米也。渍米将炊,而欲去之速,故以手承米而行,不及炊也。"

桥:此孟子虽云“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但重点是“去他国之道”当从速离去以免别生枝节,恐非言孔子狼狈逃离。

《孔子世家》: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閒。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閒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礼记·檀弓下第四》:

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间。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掩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

钱穆《孔子传》:

吴季札适齐在鲁昭公二十七年,事见《左传》。嬴博间近鲁境,孔子盖自鲁往观。孔子以昭公二十五年适齐,二十七年又在鲁,盖在齐止一年。或说孔子留齐七年,或说孔子曾三至齐,皆不可信。吴季札当时贤人,孔子往观其葬子之礼,亦所谓无不学而何常师之一例。

桥案:

《左传》季札适齐在襄二十九年(前544),当吴馀祭元年,明言“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该年“阍弑吴子-馀祭”,遂有“吴子使札来聘”,后一吴子乃吴夷末。

至于此昭二十七年(前515),则当吴僚十二年,该年虽有“吴子……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但未言适齐,仅言“遂聘于晋,以观诸侯”,而“夏四月,吴弑其君僚”所弑即派出延州来季子的吴子。

若襄二十九年时季札十六岁,则昭二十七年时季札四十五岁,其长子也可有二十多岁。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

《襄二十九年经》:吴子使札来聘。(09290008)

《襄二十九年传》: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09291304)

《昭二十七年传》: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馀、公子烛庸帅师围潛,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王尹麇帅师救潛,左司马沈尹戌(xū)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潛,吴师不能退。(10270201)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10270202)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胷,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10270203)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馀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10270204)

桥:无论从齐国还是从鲁国,到嬴、博之间的路程都在百里以上,且未必有专门传讯之人,则信息到达孔子之手至少要两三天时间,孔子再前往葬地也得两三天时间,还得考虑中间的耽搁,总要六七天时间,恐怕孔子“往而观其葬”时间上不是很充分。则如果孔子曾“往而观其葬”,则他之返鲁当正在此时,与季札同行或稍后,是要借季札的面子返鲁,于是才有“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之从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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