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屋场琐事(一) -- 冰冷雨天
1。点香入殿殿渐香
琢磨着挺牵强的,不如这个:
2。萨苏写啥啥亦酥(老萨别介意啊,玩儿滴 :)
还没过瘾,斗胆再来一个:
3。绿野放驴驴更野(想起齐若散前辈的驴也仙踪之说,得罪得罪,神仙驴别介意啊)
只是山跟仙不是谐音
这儿给冷冰儿,文心二位请安。
会计会计,花钱便(bian,四声)宜,
保管保管,????(想不起来了)
文中的周甲实际是周家
但这样与“姓周的一家”区别不了。所以我认为这个发“GA”的音的字实际上应该是“保甲”的“甲”,故此在本文中用“甲”字。
欢迎讨论。
一屋场的人都姓周,为什么阿?因为他们是一家呀.这样的屋场都是有祠堂的.祠堂里供奉的就是他们共同的祖先. 甲就不通了.
可能有不少人没经过“人民公社”的时代,老冰在这里先解释一下当时农村人民公社的构成编制。
人民公社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叫三级所有,生产小队(也叫生产队)是基本的生产和经济核算单位,也就是“队为基础”的意思。也有不这样的,象大寨就是公社为经济核算单位。但人家是离共产主义比咱们近的多,不能和人家比。现阶段嘛,还是队为基础,将来就不知道了,反正据说核算单位会越来越大,最后不要搞经济核算。副统帅就有过一句话:“三年不搞经济核算,钱也不会跑到外国去”。
那么干部呢?借用副统帅的术语————“三三制”。公社的头主要是三人:公社党委书记,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公社人民武装部部长。简称书记,主任和部长。另有副书记,副主任数人,但奇怪的是没有副部长。
生产大队呢?也是三人:书记,大队长和连长。什么连长?民兵连长。那时候除了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和反帝不反修的糊涂小兄弟北越北韩以外,全世界分为帝修反三类,全都在成天琢磨着怎么侵略咱们,列宁都说了:“中国是块肥肉”,他们成天就在琢磨着怎么啃咱们一口了。咱不全民皆兵怎么行?
一直到后来邓小平副总理跑到联合国去把他们给重新分了一下,帝和修并为一家,叫第一世界,剩下的反动派们给分了家,富一点儿的叫第二世界,穷棒子们叫第三世界。上面说了,重分是重分,但他们还是反动派,打倒帝修反,解放全世界还是咱们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所以全民皆兵的光荣传统不能丢。
生产小队呢?生产小队的头还是三人:队长,副队长和全民皆兵的民兵排长。
扯到民兵,多扯几句。民兵也分三级:普通民兵,基干民兵,武装基干民兵。除了五类分子(也就是经常说的黑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简称地富反坏右)和老弱病残,18岁以上全是普通民兵。40岁以下是基干民兵,基干民兵里面红五类(贫农,下中农,工人,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家庭出身,25岁以下是武装基干民兵。每年要集中到公社去军训两星期,最后用湖北条子打五枪,以应付帝修反对咱们的突然袭击。
每级组织除了这些头以外,还有具体办事的,比如文书,会计,保管什么的。
OK,该回头说咱们屋场了。到周家(尊从大多数人的意见,从现在开始用“家”,废除“甲”)第一天,队长带我去仓库。仓库原来是一个龙王庙,龙王没了,龙王的宅子就用来做仓库了。仓库前面是一个晒谷场,挺平整的,就中间留了三四颗大樟树的树墩,每棵都是两人围不过来的大树。小老冰挺好奇地就问那大樟树给砍去干什么了。队长没好气地说:“县武装部邱部长砍去打家具了”。小老冰就开始冥想那么大的几棵大樟树可以打多少家具。队长又加了一句:“戳他N,几百年的风水树,解放前土匪都没有砍,被个邱部长给砍跑了”。
小老冰喜欢自以为是:“啊,土匪整天东游西窜,不要家具的。”
“鬼,土匪迷信,砍风水树怕鬼神报应。”
原来如此,小老冰这才第一次理解了“什么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这句话。原来破除了迷信也会有些个想不到的结果啊。
走进仓库,中间是几个囤子,放着稻谷,红薯,绿豆等粮食,沿墙一溜都是农具。什么水车,犁,耙什么的,个个都有来头,最年轻的都是光绪年的,雍正,道光年的什么都有。全都用桐油擦的精光铮亮,现在回想起来全象工艺品似的。老冰有次买了个冰箱,用不到两个月就得找人帮忙修,那时候把个屋场的水车给想起来了。只觉得咱们比老祖宗要退化多了,老祖宗做的东西怎么就能用个几百年呢?
老冰现在有时逛逛古董市场,摊主对老冰介绍这是同治年的,那是咸丰年的。老冰一边就自己给自己翻译,这是水车的兄弟,那是大犁的侄子,要不然好像总弄不明白那些年代。
说到粮囤,要多说一句。不少人以为是把一年的口粮全分给农民,其实不是。粮食在生产队的仓库里,要的时候到仓库里来拿。仓库里有一本帐,某月某日某某拿了多少。这是为什么呢?一种防鼠措施,全拿家去了,被耗子吃了怎么办?您要问那仓库里不也有耗子吗?不一样。仓库里的耗子是公家耗子,吃了算公家的,可您自个家的耗子可就是私人耗子了,吃了算您自个的。
龙王庙挺宽敞,小老冰又要开始自作聪明了,问队长:“谁砸的龙王?是不是县里来的红卫兵?”
“那倒不是,我们这里的龙王不需要砸,只要不重修就没有了龙王。”
听不懂这句话,到弄懂了这句话的时候,真觉得赣北农民很有幽默感。怎么回事呢?龙王在赣北农村可是很要紧的。种水稻离不开水,可是波阳湖每年又发大水,把农民好不容易的收成给淹个精光。这个水怎么控制,据说就全靠这位龙王。因此农民平时对这位龙王很好,有一点吃的都会给龙王上供,决不委屈了龙王爷。听说有的地方还帮龙王娶媳妇,赣北农村倒不搞那种精神污染,就是伺候龙王爷吃好喝好,指望风调雨顺。
那么如果不风调雨顺了怎么办?那农民们也是反脸不认人的,平时伺候着你个龙王吃香的喝辣的,你到时候不干活可不行。赣北农村求雨退水也挺有趣,特别简单:把龙王抬出去。不下雨你就晒着,不天晴你就淋着,大水不退你就在那水里站着。有福你享,有难同当,怎么样?赣北农民兄弟的胸怀够宽广吧?
所以龙王不需要砸,用坏了不去修他就行了。
这时候,队长又说话了:“仓库的钥匙,就交给你了。要不是周书记发话,轮到谁也轮不到你呀。不过周书记硬是聪明,想的办法高,实在是高”。不是队长说话文绉绉,他那是电影《小兵张嘎》里面刘江说的台词。
再过些日子,小老冰才能知道“轮到谁也轮不到你”的真正含义。
小老冰当了周家生产队的保管,一下子就在全公社传开了。小老冰也就成了名人,有事没事,就有人过来玩。都是谁这么空,没事到处玩?都是知青。全公社也就小老冰在的大队富,其他的大队基本上都是一个工五毛到七毛钱,而知青都不顶全劳力,女的半个工,男的六分半到七分工。每天从太阳出山到落山,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洒八瓣,买不到两斤籼米(当时籼米一毛三分八,大米一毛四分四。一般人家都只吃籼米,因为大米贵),谁愿意干活?成天就窜来窜去玩。当时跑个十几里地儿去和哪个哥儿们聊天是常事。
有人会说,你就不能好好干活,表现表现,争取上调?理论上讲来也没错,但实际上行不通。首先,怎样上调?招工进厂是几乎不可能的,全国的工厂除了上海的还在生产以外,几乎全部停产半停产,不可能有哪儿要招人的。有一阵传来风声,说大庆要扩大生产,大量要人。顿时人人都做起了北国春梦。后来被证明只不过是一个无奈的谣言。
剩下来的就只有当兵和上学了。当兵一年一个大队只有一个名额,那是社队干部的禁脔,一般轮不到下乡知青。还有部队上也不要下乡知青,难管,也不服你管,一个连要有两三个从插队来的兵那指导员就该后悔自己不该披这身黄皮了。
上学,那时候是工农兵学员,小老冰下乡的前一年还搞了一下文化考试。后来辽宁有一个什么叫张铁生的刺儿头交了一张白卷,还义正词严地批判了这种智育第一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回潮。这种大无畏的无产阶级“反潮流”精神被先帝爷的侄儿叫毛远新的给发现了。于是就彻底废除了考试。全是推荐的。人家毛远新还做的特公平:找了一大堆教授什么的也来考那张卷子,结果也没有人能靠及格了。毛远新和他婶娘江青就说了,反正大家都考不出来,所以就都不考了。
工农兵学员每年一般全公社一个大学名额,一个大队一个中专名额。要知道全公社光下乡知青就有120多人,还要加上回乡的呢!
您就是被推荐上了又怎样呢?那时有一句话叫做“三来三去”。哪三来三去?“社来社去,厂来厂去,哪里来哪里去”,说的是工农兵学员毕业后的去向。估摸这句话大概是江青那位半文盲发明的。张春桥姚文元可能都还不会那么弱智。你看这三来三去其实不就一来一去吗?“哪儿来哪儿去”。连数数都不会的极左们。怪不得先帝爷一死,逮他们几个像逮螃蟹似的那么容易:“三个公的,一个母的”。
所以对知青来说,怎么说出大天来也不如到处去瞎逛来的实惠。
因此,在广阔天地里就到处游荡着一群群知青。
为什么喜欢到小老冰这里来呢?说起来简单,来找吃的。
来找吃的意思倒不是找小老冰开仓库量米做饭吃,而是来找肉吃。
小老冰哪来的肉呢?刚到周家,连自己有没有住的地方,养不起来猪或者鸡什么的呀。再者就算是小老冰养了些个鸡鸭猪什么的,你也不能把小老冰当土豪打呀。
都不是。老知青告诉小老冰,小老冰能买到肉!
说来可怜,那年月全国除了上海人吃肉没有定量以外,其他城里人一个月就只有半斤肉的定量(买得到买不到则是另外一回事,那时候买一斤肉不比去年找一张NBA球票来得容易)。那么乡下人呢?赣北农村这种比较富裕的地方,农民一年有三次肉吃:春节,端午和中秋。不富裕或者贫穷的地方,您可自己去想象。
而公社一个月杀一头猪,给不是农民的人吃。小老冰所在的生产队正好是两县三公社的交叉点。三个公社好像商量好的,轮流着杀猪,10号,20号,30号。隔10天就有一个地方在杀猪。
可是那时候的猪都营养不良,没多少肉。一头猪也就只杀得出5,60斤肉,够谁吃?所以想去公社买肉吃那几乎只是创意。并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
但小老冰则由于当上了一个富队的仓库保管而进入了有资格把这种创意变为现实的行列。因此就来客络绎不绝。约小老冰一块去买肉。小老冰比较随和,其实本来有人肯和小老冰说话就已经受宠若惊了,更不要说他出钱小老冰跟着吃肉了。就想起小时候看的《洪湖赤卫队》里面的一句话来:“生我是娘,养我是党”————是党的周书记。
自己公社的好办。挤上去说一声:“周书记要一块钱的肉”就行了。您要问一块钱的肉是多少,那时猪肉七毛四一斤,一块钱就是大约一斤半肉吧。到其他公社去则不用打周书记的旗号,直接说要一块钱的肉就行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小老冰是周家的保管,你不给他肉吃,明年开春他就能不给你粮吃。
以后多年来小老冰一直没有弄明白一个问题:如果当时不给钱的话?人家肯不肯给小老冰肉?
这一斤半肉几个人吃?一般一个知青户,5,6个人加小老冰。您要说了,几个人忙那么半天,就一斤半肉啊?说这话您可亏心,那年代三月不知肉味的有多少?像小老冰这样每个月有三次能吃上几块肉的,用现在的说法那就是“大款”了。人家苏联现代修正主义的头子赫鲁晓夫都说过,共产主义就是大家可着吃土豆烧牛肉。他们老毛子是游牧民,只有牛肉吃。咱们巍巍大中华,五千年文明,哪能吃那些个杂肉?要吃咱就吃猪肉。
结论是,小老冰已经进入了共产主义了,虽然好像有点修正主义的嫌疑。
您说要不要感谢周书记这个大能人。
可就这位大能人,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以后多年来小老冰一直没有弄明白一个问题:如果当时不给钱的话?人家肯不肯给小老冰肉?”
这要是搁一个立场不太坚定的来当仓管,早成一个肉霸了,还是老冰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