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人生如梦》 -- 唵啊吽
我有一次吃忆苦饭也就是没有盐油的南瓜。
鼎湖山坐落在地球北回归线上。北回归线地带因受副热带高压控制影响,干旱少雨,几乎都是 沙漠或稀树草原,唯独鼎湖山这片森林较为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因此鼎湖山被誉为“北回归沙漠带上的绿洲”。这里保存着古老的南亚热带季风常绿阔叶林, 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国际第17号生物圈保护区[1]。
蹬上鼎湖山南眺,但见西江水浩浩荡荡,气派宏伟。江面点缀着几个如宝石般碧绿的屿洲,美丽动人。这些美丽动人的屿洲有着美丽动人的传说。
中国文房四宝之一是端砚,端砚就是这一段江水底下采出的被美丽的西江水滋润了千年的岩石制成的。之所以称为端砚,就是因为这段江水地处端州。
宋朝包拯包青天曾就任端州知府,任官期满离开端洲时,行船在西江上,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包公问仆人船上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仆人说:临上船时有人送来一包礼物,就数这包礼物来路不明了。包公将这包礼物扔到西江里,西江顿时风平浪静。这包礼物被江水冲散,化作现在的琴洲、砚洲、笔洲和黄布沙。这些屿洲正是鼎湖山上看到的西江中的屿洲。
江山如画,我看画走进画里去了。
西江上这几个屿洲之一就是黄布沙,黄布沙上有两个生产队,一个叫沙头生产队,一个叫沙尾生产队。沙头生产队里,住着伍二嫂,她就是我的三同户。我不知是她姓伍还是她丈夫姓伍,我一直没搞清楚,只知道她排行第二,村里人叫她伍二嫂。
伍二带着两个小孩,小男孩八岁,小女孩五岁。她管我叫同志,同志是对我们下乡人的非常尊重的称呼。伍二非常能干,白天下田劳动,晚上回来照顾孩子做饭,逢十不是赶集,就是上山砍柴草。
很快我就学会帮伍二嫂做饭了。其实很简单,一盘菜就是自留地里摘来的三片菜叶,打约隔一天吃一次菜。我把米和水放到锅里,盖好锅盖,然后再锅底烧上几把柴草,估摸着饭好了就不加柴草了,然后把菜放到饭上再盖起来焖着,把一沙壶水埋在灶中草灰里。过上五分钟,草灰底下的水就烧开了。揭开锅,撒点盐和油到菜里拌一拌,就开饭了。五二嫂特别喜欢吃我煮的饭,我估计是我烧的柴草燃烧比较完全,少烟,比起她那八岁的儿子省柴火。
吃完饭,我洗了碗,顺手把碗扣到碗柜上,伍二马上纠正我,说饭碗不能倒过来放,不然以后就没饭吃了。我帮她上山砍了一次柴,她特感激,慢慢地,她就跟我聊起了她的身世。
她小时候受后妈欺负,挨打挨骂,后来后妈把她当童养媳嫁给一个还尿炕的小孩,她不单要baby-sit丈夫, 还要给婆家下地干活,割禾挑谷。后来解放了,她就改嫁了,嫁给典三村的一个男人,不久男人死了,她倒背了“克夫”的黑锅,早个男人家还很困难。后来嫁给这家,生一儿一女,丈夫长年在城里做工人,只是过年回来一次。
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我问她,你最幸福的是哪段日子呢?她说,最幸福是大跃进时期,青年队去修水库,过的是集体生活,一起唱歌,一起劳动,好高兴好开心。后来回到村子,生活就平淡了。还有一次,她的鸡不见了,她特别生气,就在门前扎了一个草人,每天进出就拿个棍子抽打草人,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该死的偷鸡贼,你这个该死的偷鸡贼”。后来邻居劝她不要咒了,她也觉得出够气了。她聊起着件事时,说得眉开眼笑,我看得出她对诅咒贼着件事特别自豪。
快过年了,她回典三走了一趟,拿回来一条“文庆鲤鱼”。文庆鲤是贡品,只有典三村一口鱼塘产这种鲤鱼,典三村民每年也是限量一两条。吃文庆鲤是皇帝的享受。伍二没有趁新鲜享受贡品,而是把文庆鲤腊干了,留着丈夫回来一起吃。
在我们城里人看来伍二嫂的生活非常苦,不过她见我时总是笑呵呵的。
[1] http://www.scib.ac.cn/dhs/dhsbhq/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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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庆我去过,鼎湖山真的很美。您的经历真够曲折。多说没用,献您双花。
另外,俺尝试打您的大名,可出来的全是“俺阿訇”,变成穆斯林教长了。
我们当地人管风筝叫做纸鹞,一个小孩用自己的风筝去冲断其它小孩天上的风筝就是鎅鹞。鎅就是割断的意思,鎅鹞就是用风筝打仗。
文革有一段时间,父母将我送到我姨家避难,恰巧碰上打击流串犯那阵风,我在姨家大门都不敢出,因为如果路边有人指着你说你是流串犯,那么你就有被打死的危险。当时公检法都瘫痪了,打死人是没有刑事追究的。
出不了门就爬楼顶,爬到楼顶放纸鹞。纸鹞都是自己用纸和竹篾糊成的。纸鹞糊得不对称均匀,被风一吹就直打转。开始制作纸鹞和放纸鹞技术都在初级阶段时,就糊那种拖个大尾巴的纸鹞,这种纸鹞制作和放飞技术要求都不高,但飞起来基本是被动地被风吹,人没有什么能力去控制其飞行方向和速度,只能成为被人鎅的鹞而很难去鎅别人的鹞。这种鹞相当于民航机,要鎅鹞就得制作战斗机。
鎅鹞用纸鹞就是简单菱形纸鹞,不拖尾巴。这种纸鹞放到天上以后,松松线降低线的张力会左右摇晃,看准鹞头晃到那个方向,将线一收紧,纸鹞就往那个方向转。假如右边有另一个纸鹞的线,交火行动就是先松松线,待鹞头冲右时将线轱辘把紧往后一扯,纸鹞就会顺时针在空中划一个大圈,把右边的纸鹞线缠上,一场你死我活的鎅鹞战就进入争分夺秒的阶段。鎅鹞窑洞就是冲线,谁出线出的快就能把对方的线鎅断,而能冲线快的纸鹞就是占高风的纸鹞。
为了使自己的纸鹞更有战斗力,我和表哥表弟一起给纸鹞线上玻璃。我们找一个苹果大小的破皮球,把皮球剖开两半,做出一个胶皮碗,在碗底扎一小洞,将纸鹞线从洞中穿过去,碗里边放上胶水和自己碾的玻璃粉。从这胶碗中过了一遍的纸鹞线是危险武器,不小心还会割到自己的手,放纸鹞时,要改正以往用手拽线的习惯,老老实实用线轱辘操作。
街上都设置了路障,天黑后街道就封死了,也不知道这路障是为了打击流串犯还是为了保护街坊邻里,总之,地面已经不是小孩子可以玩耍的地方了,而在天空中,小孩子们的纸鹞却跨越路障,远出院墙。鎅鹞将互不相识的孩子们联系在一起,孩子们可以相互玩上一个月而互不相识。对比起街上的路障,一隅楼顶就成了我们的世外桃源了。我们还小,还称不上文革的逍遥派。
每当和风悠劲,我们表兄弟几个就爬到楼顶,看着满天的纸鹞,指点远处鎅鹞战斗,顺风时也将自己的玻璃线纸鹞也放到天上,加入鎅鹞的乱世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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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网名怎么敲上去呀,我不能总把佛经变古兰经呀!
我上的一间小学在巷子里,在那种三条花岗岩石板铺的巷子里。从学校沿着这条巷子往东走两百米左右,巷子就变成四条石头那么宽了。巷子不但宽了,街边还有一口水井,也是花岗岩砌的,花岗岩的成色和巷子的四条石一样,就好像是讲究装潢的工匠故意将水井与巷子的色调搭配起来一样,使得水井在巷子边上显得格外精致,巷子也因水井而别有风味。上学要是时间赶得早的话,我就会在井边站一站,看看大人打水洗衣服。这里离学校远,但有我们的同学住在附近。
小学教室不够用,我们要轮着用教室,如果这一周我们班上午用教室,下午就得到同学家小组学习,而且下一周就轮到我们就上午到操场上体育课或小组学习,下午用教室。
这天下午是小组学习,我到同学家去,刚好是端午前后的龙舟水,又碰上涨潮的钟点,龙舟水把巷子给淹了,水漫过了我们小朋友的膝盖,去同学家就得趟水去。趟水真好玩,快下午两点了,太阳又晒又热,趟着水特别凉快舒服。因为看不到路面,就得用小脚探着路面的花岗岩,用腿劈开水路,那是弱小小孩最能够感受自己力量的时候。腿上有水的阻力,但这种阻力是绝对有信心克服的,趟水很能满足自尊心。我在玩水,我在玩世界。
我玩水正玩得高兴的时候,脚底忽然踩了个空,我整个人就往下掉,掉到井里头了。还好这井不大,水又比井口高那么多,我掉到水里身子又那么轻,一掉下去两手就撑到了井沿。我一点不费劲地就爬出了井。衣服湿了,书包湿了,课本也湿了,小组学习还得去,那是要考勤的。
我同学的父母很好,让我换上同学的衣服,帮我把书包和衣服烤干了。我放学回家时,又穿回自己的衣服,就跟平常没事一样。
幸亏井水比水井深,所以有惊无险。话又说回头了,如果水井比井水深,我能掉到井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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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就是一整块巨大的花岗岩,可这块岩石被地上的水泥建筑掩盖住了,只有在中央公园和华盛顿高地,还能偶尔能看到一、两处裸露的岩石。曼哈顿的街道门牌大都比较规矩,基本是数字编码,南北走向的称为第几第几大道,东西走向的称为第几第几街,大道的门牌号码由南到北按顺序增加,而街的号码以第五大道为中线起,向两边逐渐增加,到岸边号码数最高。这样一来,所有的街都被第五大道分为西街和东街。在曼哈顿找门牌号码,就跟到剧院找座位一样,一排一行地数就是了。我认识一位刚下飞机的自费留学生,兜里没钱了,问我们怎么办?“打工呗”。刚好那天下雨,纽约人叫外卖的特别多,我们帮他找了广告,两个电话就找到送外卖的活了。于是,他在到达纽约市的第一天就干上了送外卖的活,这也多亏了曼哈顿找门牌号码的方便,不怕他人生地不熟,要不他拿着外卖去找个什么里弄什么胡同的多麻烦呀。
除了规规矩矩的街道以外,还有一些不规矩的街道。百老汇大街就是这些不规矩街道中最牛逼的一条。它在曼哈顿北半岛几乎是挨着哈德逊河走的。从百老汇大街与一百二十二街交汇处往西走不到一百米就是格兰将军墓,墓后有一片树林,林中一株李鸿章手植的银杏树,树下有一块铜牌铭记其事。我想,纽约市内许多银杏树,大概都是早期中美交往从中国引进的吧。
格兰将军墓
百老汇大街到一百一十六街处就是哥伦比亚大学。过了中央公园这一段,它就由西北斜插到曼哈顿岛南端渡口,给呆板的曼哈顿街道带来无限商机和活跃的文化气氛。凡是百老汇与某大道汇合之处,就出现了一个广场,这些广场周围也就托百老汇的福,成为曼哈顿繁华的地段了。
百老汇大街与第八大道和五十九街汇合处是哥伦布广场,广场东北角是中央公园,西北角是林肯艺术中心,北边三个街区是自然历史博物馆。从这里沿百老汇大街南下到时代广场,沿途附近都是林立的剧院,这些剧院上演着纽约独特的百老汇歌剧。
哥伦布广场
百老汇大街与第七大道和四十二街交汇处是时代广场,是著名的红灯区不夜城。清晨,裸露的大腿穿着过膝的黑靴的红领女郎还没来得及离开时代广场,衣冠楚楚的白领上班族已经从中央车站出来匆匆忙忙地往办公室赶。每年元旦零点钟人头涌涌观看大苹果降落的地方就是这时代广场。百老汇大街与第六大道和三十四街交汇处是哈罗得广场,这里有梅西百货和帝国大厦,每年感恩节举着两三层楼高的巨大卡通气球游行就在这一地段。百老汇大街与第五大道和第十四街街交汇处是邦联广场,再往南下就进入曼哈顿老城了。
时代广场
感恩节游行
老城的街道不再是数字化的名称了。沿百老汇南下到第八街,就是纽约大学。第八街到坚尼街之间就是骚河区,骚河区是艺术家聚居的地区,这里散布着许多书店、画廊和古董店,还有街头摆摊卖艺的艺术家。而坚尼街是唐人街主道之一。
沿百老汇大街继续南下,过了唐人街就是市政厅,市政厅东边就是布碌伦大桥。布碌伦大桥南边是海港,海港是曼哈顿旅游胜地之一,白天游人如织,夜晚歌舞升平。沿百老汇大街南下过了市政厅,西边隔一个街区就是世贸中心了。再南下四个街区,就是自由街。百老汇大街从自由街到南码头的营寨公园这一段是金融区,这是路狭楼高的一线天百老汇。每逢洋基队或都市对垒球夺冠,市政府就组织游行庆祝。游行队伍从营寨公园出发往市政厅走。每次游行,市政府最大开资是清扫街道,因为游行队伍所过之处,两边高楼窗口里就会撒出无数的纸片,这些都是金融机构过期的账本之类。以前每次游行,从摩天大楼上能撒下三、五百吨废纸,近十几年计算机走进办公室了,废纸量减少了,但每次也有几十吨废纸被摩天大楼之间的穿堂风吹得满天翻飞。
洋基队胜利游行
自由街以南就是金融区了。从百老汇大街往自由街东边望去,正好被一座灰碣色的大楼挡着视线。这灰碣色的大楼好像是用金字塔的巨石垒起来的一样,窗户铁栅栏的每根铁杆有手臂一般粗,大楼周围人行道边上有水桶粗的黑铁柱围着,即便是坦克也别想冲进大楼,我甚至怀疑这大楼可以防核武器。如果九幺幺飞机撞到这栋楼,肯定是鸡蛋碰石头。因为这是联邦储备大楼,世界相当一部分黄金就储藏在这里。
联邦储备大楼
联储大楼前的拿骚街与百老汇大街平行,从联储延拿骚街往南走两个街区,就是华尔街。拿骚街与华尔街交界的东北角就是联邦府旧址,美国独立后邦政府就在这里办公过一段时期,现在这旧址前立着一尊华盛顿右手向下前伸的铜像。路口西南角就是纽约证桊交易所。从这个路口走一个街区,就是我曾经上班的地方。
从邦政府看交易所
我上班的楼在这金融区是很一般的老楼,有四十层左右,大石块门面,铜框旋转门。抽空我也爬上楼顶,观看楼底街道上蝼蚁一般密密麻麻的行人和计程车,透过密密大楼之间的缝隙看纽约港过往的船只,吹吹海风,欣赏朝晖夕阴,阴阳割昏晓的高楼大厦。
公司在最右边只看到三列窗口的那栋楼
股市大跌、市场如战场,公司要我们三班倒了。上夜班时,同事们轮流休息半个钟头。其他同事休息时一定是睡觉,轮到我休息的时候,我宁愿出去漫跑。在华尔街漫跑既可以健身提神,又可以领略夜幕下曼哈顿下城的风光。
白天华尔街挤满熙熙攘攘的金融界人士,西装革履,匆匆忙忙,出豪华车,入摩天楼。夜晚这里却成了蟑螂和耗子的天下。夜半刚出华尔街时,差点踩到两个会动的东西,定眼一看,却是两只肆无忌惮的大蟑螂,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我顿觉白天的繁华景象的虚幻。曼哈顿大多数的蟑螂都小得跟豆芽上的甲虫一样小,长着暗灰色透明的翅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蟑螂,后来经高人指点,才知道是日本进口的矮种蟑螂。但那不是华尔街的蟑螂,华尔街的蟑螂却比中国蟑螂还大,而且油光肥亮,想必它们是喝香槟酒长大的。华尔街的耗子也可以和海南岛的比个头,绝对不可以与金融区以外那种能被一片胶版纸粘住的小耗子相提并论。在夜市人静的街上,我会看到路边一米高的垃圾袋莫名其妙地晃动起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因为这不是妖魔鬼怪,而是耗子觅食。世界金融中心名不虚传,连蟑螂耗子都比其它地区优越。
我常跑的地方之一就是海港。在夏天逢星期三,海港挤满过狂欢的波多黎各人,他们红男绿女,三五成群,有围着录音机跳舞的,有看杂耍的,有座在酒店门外喝啤酒的,就跟过节一般。然而,更多的时候是夜深人静,这时我就会跑到布碌伦大桥下面,看三桥灯火与江心映月。三桥是布碌伦大桥、曼哈顿大桥威廉斯堡大桥,简称BMW。这是好莱坞电影拍情侣恋爱时常选用的拍摄景点。江心拖轮缓缓往来,明月冷照,清风徐徐拂面,听细波荡岸,看三桥和两岸灯火在水面金蛇乱舞。接近凌晨时,海港就繁忙起来了。这是的批发鱼市,满街叉车托起一箱箱鱼往来装卸,整条街被卡车、插车和到处堆放的冰块冻鱼砣砣挤得水泄不通。这时候闻到的是真正的海港味道。
海港
我常跑的第二个地方是上布碌伦大桥,跑得兴致高时,可以跑到对岸布碌伦。这大桥好像是专门为游人设计的,人行道在桥的顶层,跑上桥就把汽车和地铁踩到脚下。人行道是木板铺的,漫跑最合适,不伤脚。闷热天气时,可以闻到夹杂着地铁油烟的热浪蒸腾上来。从桥上南看海港夜色,北望东河灯火,有时蒙蒙细雨,有时月朗星稀,景色变幻各异。跑到桥墩下,但见吊索四面八方排开,有如天罗地网。往回跑过西桥墩后,华尔街摩天楼林立的灯火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就跟跑进了星空一般,这是漫跑布碌伦大桥最佳境致。
布碌伦大桥
若我的休息时间接近清晨,我就更愿意沿曼哈顿西岸的哈德逊河漫跑。河面常有豪华游轮,有一次还有一艏航空母舰驶进河里。我每次都跑过世界金融中心大楼下的渡口,最远可以跑到史戴文森中学。这河边一路上公园一个接一个。南边的公园可以看到远处的自由女神像,西边的公园可以看到新泽西州。从纽约港进入哈德逊河沿岸有一段河上栈道。我跑在栈道上,跑在园林的花草中间,跑在堤岸上,看着对岸新泽西州高楼大厦的玻璃墙反射过来的朝霞映照着河面,呼吸着清晨的潮湿空气。啊,下班后一定有个好梦。
世界金融中心
史戴文森中学
演员都演老了。一个剧本一演就七千多场,艺术商业运作特成功,所谓一本万利。
纽约城建工地都是用临时木板墙围起来的,这些木板墙就跟文革的大字报栏一样,被各式各样的广告把木板墙糊得满满当当的。我第一次注意到这种现象,是看到一溜儿十几张一模一样的毛主席像,就是毛泽东戴军帽接见红卫兵的那个正侧面头像,木刻艺术,每张都是一张大字报那么大,把木板墙糊了十几米,在这些毛主席像前来来往往的却是美国人。我在大陆没见过这种一溜儿重复的张贴方式,但这画面又是如此熟悉,顿生一种似曾相识认兼如梦如幻的感觉。
我路过的一个路口每天都有一个学生拿着一摞报纸,开始我对他没在意,因为纽约在路口发传单的人太多了。一天,可能是比较晚了,也可能是那摞报纸没卖出去,这个学生往我手里塞了一张,我回去一看,原来是《先锋报》,是纽约马克思主义的刊物。第二天我还想要一张,才发现不是免费赠送的。后来就跟这学生聊起来。当他知道我是从中国来的以后,对我兴趣大增,我感觉他就属于贴毛主席像的那拨人。
一来二去,我对他们的活动就有了一些感觉了。
他告诉我曼哈顿有个革命书店,我根据他的指点找到了曼哈顿十九西街九号,果然有这么一个书店。这在曼哈顿还算是门面不错的一个书店,里边尽是马恩列斯毛等革命书籍,当然也有毛主席的招贴画。
一次,他告诉我周末在华盛顿广场有一个集会。华盛顿广场在曼哈顿第五大道南端尽头,广场与第五大道交接处是一个高大的大理石门,广场四四方方,种有花草树木,树木下有供游人休息的椅子,广场中间是一个人工喷泉,喷泉四周形成一块园形的空地。这是纽约大学的地面,广场四周是纽约大学的教室、宿舍和办公楼。
华盛顿广场
集会那天天气特别好,风和日丽,是出门晒太阳的好时光。我从北面往华盛顿广场走,只见大理石门前一大溜警车,挡板接挡板地占满了广场北面整整一条街,还有一些纽约骑警骑在马上溜达。我在想,这不是出什么事啦吧。可看看广场,却是一片祥和的风情,小松鼠在草地上蹦蹦跳跳,老太婆在喂鸽子,还有妇女用童车推着婴儿出来晒太阳的,进了广场,我就把警察给忘了。
我座在喷泉边上享受着阳光,也等着集会。时间快到了,游人多了,但看上去都是不相干的游人各自出来晒太阳。我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心想,我有没有听错时间地点呀。这时,感觉到广场气氛有点不同,哦,是警察。警察都出了警车了,这时我才悟出警察是为集会而来的。
突然,广场一角有人大声讲演,游客中一部分人就围过去,不一会儿这些集会的人就呼起口号来,警察们与集会人群保持有一定的距离,倒也相安无事。二十多分钟后,集会就散了,警察也撤了,广场更祥和了。我突然想起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想起一个名词叫“飞行集会”,所不同的是,华盛顿广场上的警察比参加集会的人还多。
又有一次,他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也是在纽约大学附近,一个很明亮的会堂,几百人济济一堂,都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但会场气氛热烈,红旗飞舞,群情激昂,个个热血沸腾,我眼里看到的就是说英文的红卫兵。我真为他们没有机会去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的检阅而可惜。
后来我们争论起来了。他说邓小平不好,我说邓小平好。他没去过中国呀,所以他也没信心自己说得对不对,后来他说让我跟他们的头辩论,我还真去了。就在革命书店那附近,二楼一间窄小的房间,临街的窗口,进门就是冰箱炉灶,然后有办公桌。我与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争论论了约一个钟头,他说邓小平搞的是资本主义,我说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是好事。后来,他非得让我看托洛茨基的一本书,还收了我七美元印书的工本费。
这些都是八九年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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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摸爬滚打,就等实弹射击这一天。这次实弹射击用的是半自动步枪,比以前用的三八大盖好多了。这次实弹射击也很专业,第一枪不算成绩,只做校正参考。打完第一枪后,把枪摆在地上,枪膛打开,显示没有子弹在枪膛,然后空手起立,退后一步。哨子声响了几下,两边手旗摆了几个回合,枪靶底下壕沟里露出了报靶员。报靶员报到我的靶子时,把手中旗子从靶心往右下方来回挥了几次,示意弹着点往右下方偏离,然后大声报靶:“七环”。我就在心里约摸着七环离靶心的距离是多少。
到正式射击了,每人只有三发子弹,我就将准星放到缺口正中,持平,瞄准靶心左上方七环的位置,连打三枪。这次报靶只报环数,“十环,十环,九环”。我真高兴,原来“歪打正着”是一门技术。
我问给我们军训的解放军,为什么不把枪的准星矫正好了,而要我们实地“歪打正着”地矫正?解放军说,战场上有风会吹歪弹道,而且有距离,坡度等等因素,实地矫正是其他方法无法替代的。我又问,战场上谁给我报靶呀?解放军说,打曳光弹,自己看弹着点。
后来做民兵了。民兵游行或开大会时我们都扛着那几门破旧的打无后坐力炮,这些破炮准星可以左右摇晃两毫米,我以为这些炮就是游行摆摆样子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还能用。忽然有一天,民兵要实弹训练了,要用这无后坐力炮实弹射击。我们每个班实弹射击三发炮弹,前边几个班打得炮弹乱飞,没有一点儿谱。轮到我们班了,我看着这摇摇晃晃的准星就纳闷,这怎么能打靶呢?不就是放个焰火过过瘾吗。梁师兄是复员军人,只见他一边吸烟,一边那出火柴盒,掏出一根活柴,把火柴折成几段,用劲把火柴塞入准星边上的间隙里,嘿,准心不晃了。
我们班让三个人打,每人一发,安排我打第二发,他们说我是新兵,要训练我,老兵以前都打过了。前边一人第一发打到靶右边三十五米远的地方。轮到我了,我把炮筒子杠到肩上,后边战友将炮弹推进炮膛,我就瞄准靶左边三十五米远的地方,一捏扳机,轰,炮弹在离炮靶一米左右的地方爆炸了。
我们班打完了,梁师兄又将准星边上的火柴给拽干净了,准星又变回原来摇摇晃晃的样子了。呵,让后边几个班碰运气吧。整个实弹射击,就我们班后两发炮离靶最近,我们班成绩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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