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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当导师经历的史料(连载) -- 大懒虫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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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爆料2,漏了一段,已补上

金子是一个地道的博士。金子能够在三个月里学通一种陌生的外语A,标志是把这种外语A的一篇极晦涩的学术研究论文翻译成另一种外语B,并且刊登在该外语B国的国家一级刊物上。我想这和她的研究对象是鲁迅有密切的关系,因为我根据自己的狭隘的经验总结发现:凡是在研究鲁迅的人,都巨聪明。我问她爱不爱鲁迅,她说她对鲁迅的感情,已经远远不能用一个爱来形容了。我看也是,她画画水平并不高,但是她画的鲁迅极逼真。而且,她那种神情,也有点像鲁迅,虽然我没有见过鲁迅。

和金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能高谈阔论,不能像和禾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信口开河。对于金子的感觉和言谈,我甚至不能说“我理解”这三个字,有一次我觉得我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就脱口而出“我理解”,但是她说如果你不说你理解了,我还能够觉得你是理解了,但是你一说出来,我就不觉得你是理解了。她的要求是这么高,所以,三个小时里,我们说的话,一般也就十句左右。这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会是一种压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语速就大大地超过了常人,尽管有很多的人对我过快的语速提出过抗议。普心课上老师说语速快的人思维也快,反应快,所以我不觉得是缺点,但是让我烦恼是,后来我不仅语速继续加快,而且废话也多了,极流畅的废话。也曾经有人形象地形容我的语言在我思想产生之前就出来了,指的是我那些没有办法控制的喋喋不休。好在和金子对话的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够说废话。可我在很小的时候的确是几乎不说话的。而即便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别人对我的评价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是我平时不说废话,一开口总是很精辟的观点。而我现在的理论是,生活是由废话构成的,尤其是女人的生活。不过令我感到为难的是,要为废话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垃圾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只有十句话,只要不出意外,我还是大把大把地花掉晚上的三个小时,一般是从晚上八点左右到十一点我的宿舍锁门之前。不折不扣的黄金时间。而且我居然一点也不心疼。有的时候还要加上白天阳光明媚的时候。当金子提醒我的时候,我都说没有关系的我不觉得在浪费时间。而事实上,这段时间也是金子读书的最好时间。如果说是浪费,那她也一样在浪费着。现在我都想不起我们具体在说什么话题了,都是些很深刻的人生问题,生啊死啊的。交流了很多,因为我记得当时我把自己能够挖掘的深度都挖掘出来了并且舍命地在上课时间看一些深奥的书来恶补自己的无知。和这样一个巨聪明又奇特的人交流,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很不轻松。我想我真的是竭尽全力和金子交流的,我在尽量理解她。

对不理解的东西,人或者事,我总是有一种好奇心的。思考着,也确实是一件很充实的过程。事实证明我应该是尽力了的,因为有一次金子终于说了,说你比我年轻那么多,怎么会有那样的思维呢。我说想法(我不敢说理解力)和年龄没有关系的,说你也就比我大了七岁而禾还比我大十岁呢还有的人更大呢。最后我是有点吹牛的,除了课堂上的教授们,和武术队的几个师兄,学生时代我似乎没有和更大的年龄的人对过话。

不过,要在三个小时里说十句话,而且能够达到充分地交流,我到现在还没有能够遇到金子那样的人。我现在还觉得那时候我简直在滥用我的思维和语言,我把一个大学四年级学生的水平都拿出来展示给一个地道的博士毕业生了。

我之所以能够如此频繁的去金子那里,是因为直觉告诉我她是乐意我去的,尽管我在白天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提到窗帘的问题。她的那种乐意鼓励着我的继续。使我确信她是有救的,我得承认我带着一种拯救她的心态。为什么有这样的心态,可能是我自以为是的博爱有关系,也可能和我的所学所关注的有关系。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我不是很纯粹地没有目的的,我的目的是让她打消自杀的念头,虽然每次讨论过死亡问题,我觉得其实对她来说,活着真是太难受的一件事了,而且还要吃那么多的不同品牌的世界各地的药。有一次,令我不好意思的是,她居然把窗帘拉开了一半。我真的是不好意思,虽然这似乎符合了我的想法,但是我却觉得干涉了她的习惯。我从内心还是很愉快的,毕竟这是一种变化。当她看到我疑惑地盯着窗户的时候,她问我你不是喜欢阳光吗。而她这么说的时候自己也感觉有些不自然。可能是不习惯。她是个几乎没有朋友的人。而我向来比较贪心,我的朋友可以说有很多,而且都是巨好的朋友,虽然令我遗憾的是能成为好朋友的都是女同胞而使我一直只能狭隘地认为异性之间难以建立真正的友谊异性之间的友谊最终都会被叫做爱情的东西代替这让我一直保持了对异性的不解和好奇(备注:这是写文章时候的理解,6年过去了,观点有所改变,异性之间也有友谊的)。金子不仅是个和我巨不一样的人,而且简直是个太奇特的人,我觉得世界上很难找出第二个来,我希望她能够成为我的朋友。成为我的第一个非中国人的好朋友。还有,我希望她能够像我一样快乐地生活着,无论在哪里都能拥有好朋友。虽然她说过她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快乐。

金子那里有很多音乐光盘,还有她说是借来的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电影,因为影碟有一麻袋,她说可能有三百盘吧。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时间来看完这些碟片。只是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看《阳光灿烂的日子》,由于我无意看,她也就没有看完那个片子不过她说这是看第三遍了。我那时候说不喜欢看电影,一个公开的借口是挽救递减的视力,而实际上是舍不得花时间看电影,看电影的机会却是很多的,那时候搞影评的好友每年要求看完五十个电影,尽管她总是四处求人帮她去看,但是她那每年一沓的规定看完的电影票每年总有二十几张要浪费掉。看电影总是有人愿意的,但是问题是看了要帮她写影评,写得不好比较麻烦,而写得好不仅需要水平还要花工夫,所以结果没有人乐意帮她是正常不过的。

而音乐还是需要听的,要不生活就会缺少节奏感。金子的那些音乐我只是听过三分钟或许还不到,是我要求停止的我实在听不下去。她的音乐,让人听了以后,想自杀。我请她别听这样的音乐,她说她也是偶尔听听,寻找和她一样的感觉。这让我内心发抖。

但是那次我们由音乐聊到了同性恋的艺术家,也不知道是怎么聊起来的,因为我不了解同性恋,也不了解艺术家,我们就没有办法展开这个话题,我只是记得金子说其实两个女的或者两个男的住在一起也可以一直生活下去。这个问题我之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但是当时我持赞同态度(事实上对于她的几乎每一个观点我都是尽量从肯定的角度去寻找理解点,用自己的例子来证明我为什么肯定),我说早在初中的时候我就跟我的最古老的朋友约好了,等我们在外面折腾够了我们回到故乡做邻居,或者就干脆住在同一幢房子里。金子当时就转开话题了。她转开了话题,这说明我误解了她的意思。

有一次一起出去吃了晚饭,回来聊着聊着居然到了十二点,不仅我的宿舍楼门关了,而且她的宿舍楼也禁止通行了。事实上,努力一下,对管他们楼的大爷陪几个笑脸,对管我们楼的大姐轻呼一声,凭我的良好的人际魅力是不需要编造理由就能解决问题的。但是我以为那个晚上我们可以一直交流下去,我觉得我们的思维一直在持续着。何况,在帮禾写论文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在这个留学生宿舍楼里跟她一起熬过通宵。所以我打算留宿金子处,只是给宿舍去了一个电话省得她们为我的夜不归宿而担心。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打完电话后我就立刻后悔留下来了。我没有想到金子居然会很紧张不安。她问我有没有和别人同床睡过。我说上大学开始这样的情况是免不了的,有的时候同学们一起出去旅游睡大通铺,有的时候好朋友来玩就挤在上铺聊到睡着(我喜欢睡上铺,尽管在中学的时候就安然无恙地掉下过三次--【备注:这段故事见07年我写的中秋节】)。其实我本意是不想和她睡在床上的,我想坐着思考一夜的,其实也就几个小时的问题,亮着灯的话和白天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金说还是躺着睡比较好。这本来没有什么的,但是听金说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和别人同床睡过但是她可以试试,我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又因为要破她的记录而感到内疚。她要是不说可能会更好,她一说,害得我也感到紧张。

她那张床本来比我们宿舍的床铺宽一半的,但是有三分之一被书架占据了,她的床有三分之一是和书架连在一起的。好在我还是有点工夫的,再加上她瘦小异常,所以两个人都躺下之后,尽管我们睡同一头,但是我们中间还可以再躺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我说我练过功,能够保证一个晚上都不动的,你就随意睡吧还是很宽敞的。既然睡那就睡吧,我的睡眠是可以控制的(呵呵我总是有一些和常人不一样的特长)。正当我要着了的时候,金子却起来去找了个玩具狗抱了睡,我内疚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在你不习惯而睡不着。她说是的,说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会忍不住抱我。我哈哈大笑,说我小时候很不自觉,睡着的时候经常踢人,说我和奶奶睡我是不踢的,和小阿姨睡我每次都踢得又准又狠,我爱我的奶奶,我不喜欢我妈妈的那个妹妹。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踢你的。但是她还是睡不着,我实在是很内疚,我说庄子说过通天下一气耳,人都是一团气,你就把我当成一团空气好啦。她说没有办法把你当成空气,停了停又说你是一团太有吸引力的美丽空气了。空气怎么会有吸引力呢还美丽,我说你别担心,要抱就抱好了都是女孩子嘛,其实也没有什么抱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一旦睡着就到天亮才会醒来。尽管她说她没有办法把我当成一团气,但是我还是把自己当成气睡着了,带着内疚,一边想着哪天给她专门讲讲气功方面的理论,其实她的理解符合我个人理解的气功学道理,空气是充满生命力的……

第二天醒来,看金子的气色,我就知道她一夜都没有睡着。由于感到很对不起她,我对谁都没有提过这个晚上。而是反省了自己。我原先是没有留宿别处的习惯的,我的家教很严格的,只是在初中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的父母都出远门了,有十天需要她一个人看家,她向我妈妈千求万求,我妈妈才允许我去陪她一夜,而实际上她家离我家不到一百米,事实上,我们两个那晚趁机看了一个通宵的书,我们都爱看书,但是不敢看通宵,自己一个人看一通宵的书是很害怕的,周围太静了。中学大学时候出去玩,在外面和很多人一起睡,说是睡,实际上大家都在通宵玩。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哪里都能着了,我觉得这是一种进步。但是进步归进步,自从在金子那里留宿后,我深刻地反省了自己,觉得做人不能太自私,不可以光顾自己的感受,还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很多时候,我是太自以为是了,很多在自己看来觉得没有什么的事,可能在别人则完全不是那样的。

金子的奇特在每一方面是统一的。她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给我打个电话,说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听听我的声音。而我就会紧张,怕她是不是又想不开了,担心是不是会出什么意外。那时候我对我的室友说,我担心金子迟早会自杀。她们都害怕地对我说少和金在一起。确实,和一个想自杀的怪人在一起是一件可怕的事。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怕。不过我总体上是不怕的,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思考过各种自杀的方式了,到了小学毕业,我基本上确立了我的乐观主义生死观,我认为无论怎样,我都得好好地活着。我对死亡的考虑,算是早熟的。我也希望金也能接受我的理论,不快乐也要活着,快乐也要活着,何不快乐地活着呢。但是这也许有点难,因为我的前提是我要活着。对一个不想活的人,或者对一个自认为已经活够了的人,我的理论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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