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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和老乔的流水系列:群众演员的故事(3) -- 群众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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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和老乔的流水系列:群众演员的故事(5)完

马鹿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知道这件事和我被开除军籍哪个对我的伤害更大,这两种伤害像两条毒蛇咬噬着我的内心。我已经答应了机会主义者要坚强的活下去,赚更多更多的钱。

现在赚钱是越来越容易了,以前有不周山下帮忙,现在圈内的人都知道了我和温相是非常好的朋友。温相从美国进修回来后,到了一个沿海省份做了代省长,省长,又被调到了一个内陆贫困的省份做了省委书记。当年他的那个老领导在下一届中央选举中极有可能出任总书记,温相是中国最被看好的政治明星之一,最难得的事无论哪一派对温相的印象都很好。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花老乔一直没有给我来信,我知道他是在怪我没有照顾好马鹿。支持李梅和他妻子擎箭天使都已经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就差毕业了,给我发出了邀请函,让我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要不是机会主义者出了事,我想我会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

半年前,机会主义者突然找到了我,把当年他的通信兵,那个被炸断了一条腿的宁子介绍给我,让我给宁子一个公司高层的职位,同时他也把两年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马鹿临终前的录音带还给了我。作为朋友,我只好答应宁子出任公司副总经理,虽然这不符合公司的通常做法。这几个月下来,我发现宁子是一个非常好的管理人才,更让我高兴的是他简直就是机会主义者的翻版:冷静、坚强。

有宁子这样的好帮手,我知道我把公司交给他我完全放心,所以我办妥了签证,买好了机票,准备去美国。在临行的前两天,我在香港的报纸上突然看到一条有一次让我感到震撼的消息:东南沿海某野战军军长机会主义者泄漏国家军事机密给台湾,被秘密逮捕。这条消息不由让我感到了震惊,我打电话告诉支持李梅他们我无法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了。他们也没有问为什么,我想他们可能也知道了。

过了两天,国内的报纸上也登出了这条消息,而且说得更具体。原来机会主义者在台湾女特务千面娘子的美色攻势下,做了裙下之臣,把我军对台的部署统统的告诉了台湾当局,这让我军不得不调整全部对台的军事部署,最少时间需要两年。机会主义者被毒针处死,台湾女特务千面娘子由于具有美国国籍,被我国驱逐出境。同时我的公司也遭到了调查,调查的人对我很客气,调查了一个月以后,就匆匆的宣布我不再适合担任公司的任何职务,限我三天内移交工作。我的公司虽然是一家民营企业,但在中国没有人能和政府对着干,我只好照办,宁子继任了我的职务,这让我感到很放心。

我又被社会踢出了局,与上次开除军籍那件事不同的是,这次我的朋友没有人来安慰我,他们都认为我和机会主义者是朋友中的好朋友,我应该早些发现他的问题,及时的阻止他。

我离开了北京,回到了北方的那个城市,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早已经厌倦了报纸和电视,我爸和我妈和和气气的,我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我不敢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我没有很好的理由在家里长住,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应该去南疆看看我出资修的那个烈士陵园。

我赶到了南疆,见到了那个陵园。这个陵园修得庄严肃穆,在一个个雪白的石碑上刻着为国捐躯者的名字,虽然他们的血肉早已经和大地混为一体了。负责维护陵园的人都是当年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的老兵,他们对我说前一段时间机会主义者来过这里,在每个墓碑前都敬礼,敬酒,最后是醉得不省人事,没想到他离开不久以后就出了事。机会主义者从来不会醉酒,在我们这群人中他的酒量最大,每次他喝得最少。这让我心里不由一动。

离开南疆,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我就又回到了靠岭屯,那里的乡亲们又接纳了我,在我的老学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爱吱声的陪伴下,我又开始了我的乡村教书生活。在我到达乡村不久,台海之战爆发了,在我的预料中,我方会因为机会主义者的叛变而付出重大伤亡,谁知战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我军兵临城下之际,台湾领导人顺应时势,台湾顺利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我虽然无法确定什么,但我开始思念起机会主义者了,就像我思念我其他的朋友一样。

我在闲暇的时候,我刻了我一生唯一的一个木头人,我称呼她为马鹿,虽然乡亲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可是在我的内心里,我就我的马鹿。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她放在我的枕边,醒来以后,我就把她放在我的贴身口袋里。我还常常听马鹿留给我的那盘录音带,我的心悲伤得早已经麻木,感到更多的是生命的无奈,可是看看不爱吱声不认识几个字还活得很快乐的时候,我又不由释然了。我在无法忘记、又释然的死循环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台湾回归以后,由于和大陆融合得特别的好,在官方默许的情况下,许多秘密慢慢的被各种渠道非正式地披露出来:当年千面娘子引诱机会主义者那件事当时在台湾被称作“石榴裙计划”。我军及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鱼饵”,机会主义者就是那鱼饵。也就是说,机会主义者卖给台湾假情报,牺牲自己,减少了双方的伤亡。由于官方一直没有给出正式的说法,关于机会主义者的传说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根本没有被处死,而是被秘密送到一个干休所养了起来…

乡村里安了电话,有一天,我接到了北京的长途,给我打电话的人竟然是花老乔,我想他已经原谅了我,在电话里,他的兴致很好,我们都刻意的回避了马鹿,老乔对我说温相仕途看涨,有可能出任主管农业的副总理,巴山夜雨成了国内考古方面的权威,支持李梅和擎箭天使都已经拿到了所在大学终生教授的职位,准备再干几年,再回国效力。他花老乔已经回国了,和宁子也见了面,成了特别好的朋友,他们一致认为让我再回去,出任公司的董事长。我在电话里沉默了:我实在舍不得这里的乡亲,还有这里的孩子。可是回到了城里,又可以和我的那些好朋友在一起了。我权衡了半天,答应了花老乔,明天就走。因为我怕拖得越长,与朋友们见面的冲动就会越弱,就会越舍不得这里。

当天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这些年的事情一股脑的涌上了我的脑袋里。好不容易我睡着了,又不停的做梦,在梦里又都是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城市里的烈士陵园和南疆的烈士陵园,还有靠岭屯的乡亲孩子们…

好不容易到了早上,天蒙蒙亮,乡亲们还在梦乡,我拿着我的行李走出了我的住处,来到了屯子边上的的小学教室,看见教室门口的屋檐上挂着召集孩子们上课的铜铃,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我伫立良久,我一转身,发现了不爱吱声在我的背后静静的站着,傻呵呵得对着我乐。我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那个木头人和马鹿那盘磁带递给了不爱吱声,说:“我要去城里看几个朋友,顺便给孩子们买一点笔和纸。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怕城里人多,遗失了,你帮我放好!”

说完,我就走了,走出了很远,我回头,看见不爱吱声还一直挥着手,我已经看不到他的面目了,但我想他一定还在傻呵呵的对着我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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