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和老乔的流水系列：群众演员的故事（3） -- 群众演员
家园 【原创】和老乔的流水系列：群众演员的故事（3） 饭店伤人事件发生后，没有人告诉我爸，可是我爸还是知道了。在我和机会主义者应该归队的那天，我穿戴整齐，走出了军队大院，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家的小楼，我看见我爸一直站在窗口在注视着我。我当时心里就明白了，我爸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一出了大院，我就脱下了军装，机会主义者回了部队，我去了大兴安岭。我到当地和伐木工人吃住在一起。当地有的是木头，有人从外地讨了个老婆结婚了，工友们就帮着盖一座小屋。单身汉们住在一起。当我被当地的领导带到了伐木场，当工人们听说我因为打架被开除了军籍，大家对我很鄙视，单身汉们拒绝让我与他们同住。当地的几个党员就给我盖了一座木屋，我在当地是第一个自己拥有一座房子的单身汉。当时的伐木生活是单调的，干活的时候，工人们肆无忌惮的说着下流的笑话。我不喜欢这些笑话，这让我无形中又和他们拉远了距离。我当时非常苦闷，我思念部队，我思念我的朋友们。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战友们已经开赴南疆，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挺了过来。从小到大，我一直想得到我父亲的承认，每次看到父亲在烈士陵园肃穆的样子，我想我要是躺在那里，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他有一个这么英雄儿子，也一定为他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
来山里的时候是秋天，不久就大雪封山了，工人们在这之前就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可去，就去了当地的一个叫靠岭屯的地方。住在了大队书记司马水镜他家。司马水镜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复员后就会到这里当了个大队书记。他认识的字很多，他手边的毛主席语录他可以一字不错的朗诵下来。后来我才发现，他认识不了几个字，他只是把每页都作了记号，看到了记号，他就知道该背到哪页了。我内心很佩服司马水镜的记性和毅力，更佩服他对伟大领袖的忠心。
在东北的冬天，人们没有什么事可做，最普遍的娱乐活动就是坐在火炕上吹牛皮。那个屯子没有什么人认识字，可是包括小孩子在内的每个人都是侃大山的好手。开始我还以为他们都很有文化，后来他们谈到了军事，我才知道他们纯是在瞎吹，而且时间一长，他们就把以前说过的再说一遍，有一次他们甚至为了愚公移山中的愚公一顿饭吃多少个馒头，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争了几天。
我在靠岭屯就是一个吃闲饭的，虽然东北土地肥沃，乡民们又纯朴，没有人在意多我这一张嘴，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难受。于是我就主动和司马水镜说看能不能让孩子们集中起来，我教他们识几个字。没想到水镜很高兴，就把他的那间房让了出来，自己住到别人的家里去了。我的这些学生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有一个大了一点，十五了，他的名字是不爱吱声，屯子里的人说他有点傻，比他小的孩子都欺负他，就是人们坐在火炕上吹牛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插一句话，就知道傻呵呵的乐。
春节很快就到了，孩子们不用念书了，屯子里的人很看重我这个教书的先生，争相请我去他们的家里吃饭。我都谢绝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过。除夕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喝了不少酒，越喝心里越郁闷。我想我的部队，我的家人，虽然我已经不可能再是军人了，虽然我爸每年春节不是下部队就是在烈士陵园里陪他的那些战友，虽然我妈没有死跑到了那个酒泉的地方从来也不回家，可我还是想他们。在我心目中一直高大威猛的父亲越来越衰老了，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就步行回家，看我爸一眼，立刻再回来。我穿上了大衣，带了点干粮，就上路了，在除夕的晚上迎着风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风刮得很烈，我在深山老林中迷了路，我觉得我要被冻死了，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也不害怕，想的都是小时候和机会主义者他们打架的日子。突然间，有人双手从后面搭上了我的肩膀，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碰到了狼。我打过很多架，可是我从来没有和狼打过，这让我比较兴奋。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头，闪电般的出手，抓住狼搭在我身上的前抓，腰一沉，胳膊往前一轮，我把那只狼从我的后背摔倒了我的面前，同时我出右腿，一脚踢到了狼的腰上，那个畜牲打了个滚，又立在我的面前。说实话，厚重的衣服和地面上厚厚的白雪，使我的战斗能力大大地被削弱了，否则的话，搏斗要顺利得多。我和狼就这么对峙着，我觉得这么撑下去不是个办法，我肯定耗不过它，于是我示弱，装作摔倒，那狼就扑了上来，我双手死死的卡住它的喉咙，双脚不停的死踹它腹部，，任凭它的四肢在我的脸上身上抓挠。慢慢的，狼的力气小了，我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流失…那只狼不走运，死在了我的前面，它再坚持几分钟，我的双手就会被冻僵，就没有办法对付它了。即便如此，我累得也是动弹不得，我躺在雪地里，慢慢的睡着了，我又梦见我妈了，虽然我很长时间没在梦里见到她了；又梦见了我的朋友们，我们在一起第一次抽烟喝酒谈论女人；我又梦见那个烈士陵园，看见了我爸在给他的战友们敬酒，在和他的战友们聊天，他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的轻柔…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被不爱吱声赤身裸体的搂着。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挣扎却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全身都是被树枝抽打的印记，非常疼痛。我记得我和狼打架的事情，但我实在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被别人打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不爱吱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非要找我去他家吃饺子。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于是他就追我。这个傻小子别看识字说话方面反应很慢，但却有一种动物的本能，即便如此，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被冻僵了，他就折了一个树枝，不停的抽打我，不停的踢我，拖着我回屯子，等到他也精疲力竭的时候，遇见了屯子里出来找我们俩的人们。回到屯子里，女人们给我送来了汤水，男人们有的给我用雪搓身子，有的光着身子抱着我，我又活了过来…
开春的时候，冰雪消融，我又要回到林子里去伐木了。支持李梅和巴山夜雨来看我，问我有什么需要，我说下次来，给我带些小学课本和笔纸。在伐木的闲暇，我就往靠岭屯跑，教那里的孩子小学课程。
等我离开那里的时候，很多孩子已经完成了小学三年级的课程，我建议他们的大人把孩子送到镇上去读正规的小学。关于不爱吱声，无论我怎么努力，他自己的名字只会写个“不”字，而我的名字“群众演员”他却可以一丝不苟的写下来。其实严格说来，他不能叫做写字，只能叫做画字，算术方面就更差了，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有十个手指头也能应付过去，屯子里毕竟事少人好。
我终于回到了城里，回到了部队大院，又见到了那些老朋友，还有一个新朋友，她的名字叫马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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