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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猴年马月】尘埃落定 -- 京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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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尘埃落定】三、体制

萨斯过后,人们似乎普遍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萨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瘟疫,其流行有一定的必然性,中国由於体制上的问题一开始未能应付这种挑战。

萨斯真的如人们所想,是新世界新的噩梦吗?

去年春末,中国政府以破釜沉舟之势抗非之时,世人眼中的萨斯如野马脱缰,大有席卷全球之势。谁料很短时间内消声匿迹。按理说这样一种波及面很广的烈性传染病应该会复发,可是一年来除了几起实验室感染,全球居然没有一例自然感染,证明了许多专家学者的看法,萨斯并不可怕。

那么萨斯在中国的流行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吗?

让我们看看为人所垢病的体制吧。

同其他领域一样,中国的防疫体制是师法苏联老大哥的。国家卫生部设防疫司,各省卫生厅设防疫处,地县卫生局也有相应的科。国家的疾病预防工作由中央直属科研机构承担,地方上从省、地到县均有防疫站。这种中央集权式的卫生防疫体制建国以来经历了考验,也暴露了缺点。

该体制的一个缺点是在中央一级没有一个同地方相对应的防疫总站,缺乏一个卫生防疫的中心。八十年代初,卫生部将中国医学科学院中与疾病控制有关的研究所包括病毒所、流行病所、寄生虫所、卫生研究所等划分出来,成立了中国预防医学中心,后来卫生研究所一分为五,预防中心也重新命名为预防医学科学院,卫生部防疫司的一些行政职能也逐渐下放到预防医学科学院。

此时,美国的防疫体制开始受到国内的青睐。

作为联邦制的美国,不可能在联邦一级成立具有行政职能的防疫机构,所以疾病控制中心(CDC) 作为联邦政府疾病控制机构,对各州只有指导功能。各州各县的卫生处负责本地的防疫疾病控制工作,需要时向CDC寻求帮助。这种体制和美国许多体制一样颇受国内专家欣赏,成立中国CDC的呼声逐渐增高。

可是这些美国月亮就是圆的并没有考虑到中美国情的不同,特别是中国人对行政权力的重视。

另一方面,在具体防疫工作中,由於改革开放一切向钱看讲效益,原来提倡的合作奉献一切为了革命工作的风气荡然无存,没有行政权力的预防医学科学院在防疫工作中困难重重,要求改名为防疫总站的要求也十分强烈。地方防疫站对令出多头也颇有埋怨。特别是出入境卫生检疫单独分出来以后,检疫总所成立,工作开展极为顺利。借鉴于此,又值中央机关精简,卫生部有意将防疫司并入预防医学科学院,改名防疫总所。

没想到反对的声浪来自内部,而且能量惊人。

反对者是病毒所的权威以及少数几个科室,理由是如此一来病毒所会沉浸于日常防疫事务,造成科研水平下降,进而影响中国的医学研究水平。有人一言九鼎,防疫总站的牌子始终挂不起来。直到泰斗故去,才能旧话重提。

就在这种体制跟不上时代变化之间,整个防疫系统的人心开始涣散。防疫工作是苦差事,从待遇上讲,在改革开放以前还算一碗水端平。改革开放以后,防疫系统内部负责食品卫生的有权有钱,而负责疾病监测的相比之下寒酸到家,大家当然要向钱看。从工作性质上看,防疫工作干好了,没有大病急病流行。但这种事情无法验证,只有疾病流行起来才知道防疫工作没做好,因此是干好了没人夸,干不好千夫所指,在理想破灭的年代很难调动工作人员的积极性。

中国的情况是亡羊补牢是英雄,防患于未然则是不入流。几代人过去,防疫系统内很难再有那种为国献身兢兢业业的传统,新一代防疫人在思想作风上与老防疫人可以说截然不同。另一方面,防疫工作极为艰苦,除上山下乡外有时还有生命威胁。病毒所的一位流行病出血热老专家当年在西北染出血热,如果不是考虑当时教授副教授之宝贵,空军用专机运输,老先生早成了塞外孤魂。

记得那年举办戊型肝炎诊断试剂学习班,到肝炎室商量能否提供几份病人血清。一旁的大姐站起来,指着科室的几位小姑娘说:“用不着病人血清,抽我们的吧,我们的滴度比病人高多了” 。

在平静的实验室中逐个胳膊抽血,从感动、惭愧到激动,竟然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那几只无疑是世上最美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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