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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飞腾的火焰-萨珊波斯四百年(不定期填坑)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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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二章 汤汤乎太宗 -- 沙漠风暴 (2.7)

帕尔米拉(Palmyra)是叙利亚东南部的一个绿洲城市,原名【达莫】(Tadmor),按《圣经 旧约 列王记上 9:18》的记载,为以色列所罗门大王所建。与240年被萨珊攻占并毁掉的哈特拉一样,是东西方商路上的重镇,也是个半独立王国。哈特拉被毁之后,帕尔米拉的战略、经济地位更加显赫,作为两河、叙利亚、埃及之间的中转站,靠罗马、萨珊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合法、非法贸易大发横财,再靠着钱袋子并招降纳叛,收拢罗马的溃兵、阿拉伯贝督因部落雇佣兵、安息帝国和亚美尼亚的逃亡贵族和武士、萨珊罗马的失意官兵等等,帕尔米拉建立起一支强大军队。继亚美尼亚之后,帕尔米拉俨然成了两大国之间的新兴强国。所以闻听国王新婚之喜,各路高朋盛友都来送礼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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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米拉旅游图=====

婚礼的男主角,帕尔米拉国王奥登纳图斯(Odaenathus)是个阿拉伯人,他的全名是【奥登纳图斯 本 希律 本 巴巴拉图斯 本 纳斯尔】(Odaenathus bin Herod bin Vaballathus bin Nasor),这是个典型的阿拉伯名字。【奥登纳图斯】(Odaenathus)是他的本名,【本】(bin)是个连词,相当于【xx的儿子】(son of ),【希律】(Herod)是他的父亲名字,【巴巴拉图斯】(Vaballathus)是其祖父名字,【纳斯尔】(Nasor)是其曾祖名字。【奥登纳图斯】是个很罗马化的名字,说明他已经融入罗马上层;其父【希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统治以色列130年的希律王朝;【巴巴拉图斯】,意为【雅典娜的礼物】(Gift of the Athena),十分希腊化;【纳斯尔】则是至今仍然很常见的阿拉伯名字。由他的名字就能推断出奥登纳图斯的家族与罗马帝国、希律王朝、希腊人、阿拉伯人的密切关系。事实上,其父【希律】就已经当上了罗马元老和罗马认可的地方长官(senator and chief of Tadmor)。奥登纳图斯也不遑多让,他生于220年前后,早早就当上了罗马元老。奥登纳图斯的发妻早亡,留下一个名叫【希律】(Herod, Hairan)的儿子。

婚礼的女主角芝诺比亚(Zenobia)也并非凡人,有说她是迦太基女王腓尼基人黛朵(Dido)的后代,也有说他是埃及托勒密王朝后人。无论哪种说法更接近真相,芝诺比亚血统高贵是无疑的。她生于240年,嫁入帕尔米拉时,年方18岁,正值青春妙龄,娇媚如花。这次强强联合的联姻,无疑大大加强了帕尔米拉的权势和地位。

这场盛大婚礼进行之际,瓦勒良皇帝正在东方,帝国西部则由其子伽利埃努斯治理,所以瓦勒良很可能也派人送去了贺礼。出于地缘上的考虑,在罗马、萨珊之间必须挑一边的奥登纳图斯和芝诺比亚,做出了与哈特拉相同的选择:义无反顾的加入罗马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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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帕尔米拉国王奥登纳图斯;王后芝诺比亚;帕尔米拉禁卫军。国王和王后都紫袍金带,是罗马帝国框架下的顶级显贵=====

经过瓦勒良的不懈努力,残破的东部省份又焕发了勃勃生机,壮心不已的瓦勒良则调兵遣将决心对萨珊发动报复性远征。260年初,瓦勒良已经从帝国各地抽调了7万大军,其中除了前述的几个熟面孔外,又有了新鲜血液,即第三“奥古斯塔”军团(Legio III August),其团徽为飞马(Pegasus,即星矢所在的天马座)。相比罗马方面的简略记述,萨珊方面对这支远征军的描述更加详细:

这7万大军来自罗马全国各地,其所属地域或省份包括:

日耳曼尼亚(Germania):大致是现代德国

雷西亚(Raetia):瑞士

诺里科姆(Noricum):奥地利

达西亚(Dacia):罗马尼亚

潘诺尼亚(Pannonia):奥地利东部

莫西亚(Moesia):保加利亚

伊斯特利亚(Istria):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

西班牙(Hispania)

毛里塔尼亚(Mauritania):摩洛哥

色雷斯(Thraria):土耳其的欧洲部分

比提尼亚(Bithynia):土耳其东北部

亚细亚(Asia) :土耳其亚洲部分西部

潘非利亚(Pamphylia):土耳其亚洲部分的东南部

伊索利亚(Isauria):土耳其亚洲部分中南部

利考尼亚(Lycaonia):土耳其中部

加拉提亚(Galatia):土耳其中部,首都安卡拉所在地

吕底亚(Lycia):土耳其东部

西里西亚(Cilicia):土耳其东南部

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土耳其东部

弗里吉亚(Phrygia):土耳其亚洲部分的西部

叙利亚(Syria)

腓尼基(Phoenicia):黎巴嫩

犹地亚(Judaea):以色列

阿拉伯(Arabia)

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伊拉克

然而率先打破僵局的,却是精力旺盛的沙普尔。260年春季,他亲率大军,对罗马东部重镇卡莱和埃德萨发动围攻,随军前往的还有他的精神导师兼谋主摩尼。得到沙普尔入寇的消息,瓦勒良龙颜大悦,因为他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卡莱和埃德萨的工事又十分坚固,待沙普尔在坚城之下师老兵疲,自己的生力军一到,肯定大破敌军。

果然一切都在瓦勒良的意料之中,沙普尔顿兵坚城之下。4月,信心十足的瓦勒良与一大群显贵、元老率师出征,渡过幼发拉底河,直扑埃德萨城下的沙普尔。不幸的是出发不久,大军中的摩尔人(Moors,即来自毛里塔尼亚的努米底亚人,不是后世常说的阿拉伯人),闹起了瘟疫,不仅造成大量非战斗减员,瘟疫的威胁还导致士气低落、人人自危。当罗军行至埃德萨附近时,瓦勒良收到了这样的战报:

一支萨珊骑兵绕到他背后,占领了幼发拉底河上的渡口,截获并焚毁了所有渡船。简单地说,就是罗军的粮道和退路被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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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为罗马军队,红色为萨珊军队,红色细线为萨珊奇兵,也有可能是从上游迂回的=====

原本只有皇帝和高官才能看到的绝密战报迅速不胫而走,全军上下立刻军心浮动。罗马军队是非常依赖后勤的,每天的人吃马喂都是巨大开销。现在正值春季,幼发拉底河水面上涨,没有船只人马物资根本不可能徒涉,再加上瘟疫蔓延,用四个字来形容罗马远征军的话,那就是:【濒临绝境】。

经过一番犹豫,进退失据瓦勒良派遣使者携带厚礼去向沙普尔求和(Valerian -- amassed an immense amount of gold and sent ambassadors to Shapur)。得到瓦勒良求和的邀约,沙普尔的反应迅速而果断:

1 拒不接见使者,但把他扣留在大营。

2 立即将部队撒开,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将罗军团团围住。

就这样,断粮又围困的罗马官兵们完全失去斗志,成了【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的暴徒,他们不仅迅速吃掉一切可以吃掉的东西,还不断发动哗变向皇帝闹饷。陷入绝境的瓦勒良只得再次派遣使者,卑辞厚币去向沙普尔求和。已经胜券在握的沙普尔,傲慢的拒绝接见瓦勒良的使者,他只是转告使者:必须瓦勒良本人来谈,其他人一律不见(demand that the emperor come and speak with him in person concerning the affairs)。得到使者的回报,走投无路的瓦勒良只得前往敌营、亲自谈判。虽然看起来瓦勒良颇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的英雄气概,但是当时就有唱反调的,有罗马史家认为当时军营里面的骚乱已经很严重了,人心尽失的瓦勒良和显贵们随时有生命危险(in fear of the soldiers’ insurrection, fled to Shapur so that he might not be killed by his own people),相比之下萨珊军营更安全些还有足够的食物,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一大群将领、元老也跟着皇帝去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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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珊中宣部创作的优秀宣传品:沙普尔亲手生擒瓦勒良。沙普尔比对手强壮多了,甚至不屑于拔剑;连马都比对手的强壮、精神,它瞪着眼睛、打着响鼻藐视瓦勒良。=====

瓦勒良与沙普尔的会面,是两国君主的第一次直接见面,按罗马人的描述,【沙普尔身材极为魁梧壮硕,实属前所未见】(This Shapur was said to be of enormous physical bulk, the like as had yet never before been seen.) 。至于深入虎穴的瓦勒良和显贵们,不出意料的被沙普尔全部收容。本就绝望的罗军将士们,眼见群龙无首,在萨珊人【赶快缴枪投降吧,有白面馍馍吃,来晚了就被你们的皇帝和元老吃光了】的感召下,全部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他们与先期被俘的皇帝,全部被押送到胡泽斯坦和法尔斯,进行劳动改造。

埃德萨战役,是沙普尔军事生涯的顶峰,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全歼了罗马7万精锐,前面的罗马军人详细属地列表,很可能是他们被俘之后萨珊刀笔吏对其登记造册的产物。沙普尔对罗马的三次大战,马西切、巴巴利索、埃德萨,不仅共歼灭超过15万罗马精锐,将近罗马全国军队的一半;还击杀一位皇帝戈狄安三世,俘获一位罗马皇帝瓦勒良,击退一位罗马皇帝阿拉伯人菲利普。这样的战绩,足以使他与一些古代著名统帅相提并列,笔者有理由提醒读者:沙普尔是一位被遗忘的伟大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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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在马上的是沙普尔;他背后扶他上马的是瓦勒良;马蹄下踩着一个倒霉蛋,是戈狄安三世;马前跪着的是阿拉伯人菲利普。最右侧双手合什、翘起大拇指的是大穆贝德卡提尔,此人将在后文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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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蹄下的细节,戈狄安三世。这幅情景让我想起霍去病墓前的马踏匈奴=====

罗马方面则创造了皇帝被外敌俘获的耻辱先例,按罗马人记载,被俘后的瓦勒良皇帝,成了沙普尔的御用上马石,沙普尔上马时,他都得跪府于地,让沙普尔踩着他的后背上马(bending on the ground to raise the king as he (Shapur) was about to mount his horse, not by his hand but by his back)。屈辱中死去的瓦勒良还被剥皮实草,皮囊用朱砂染成红色,摆在祆教神庙中展览(he was flayed, and his skin, stripped from the flesh, was dyed with vermilion, and placed in the temple of gods of barbarians)。每当有罗马使者来访,萨珊礼宾司的官员,总会把对方带进神庙,参观这个极具历史价值的纪念品。但从萨珊留下的石刻,以及沙普尔的性格来分析,这不是事实,作为一位高贵的战俘,瓦勒良还是获得了应有的尊重。瓦勒良曾经大力迫害基督徒,他的虚构悲惨命运,很可能是掌握笔杆子的基督徒们的幸灾乐祸。

后面的事情,几乎就是4年前的翻版。萨珊军队兵分数路,沿着同样的进军路线,再次攻占安条克、凯撒利亚等名城大邑,屠杀和洗劫也再次上演,能带走的人口和物资一律带走,带不走的就地处死和焚毁。据记载,强行迁往萨珊帝国的罗马人,顺着幼发拉底河前进,一路上只有很少的食物供应,更没水喝。只有每天一次被赶到幼发拉底河边,像牲口群一样饮水。来自卡帕多西亚、西里西亚的强制移民更为悲惨,在翻山越岭时,大批老弱病残被抛尸山谷,以至于沟壑峰峦皆被填平,成为可供沙普尔骤马驰骋的平地。(Even the valleys and hollows of the mountains thickets he(Shapur) filled with corpses and levelled the spaces between the hills and flattened their projecting summits; the he rode across them, traversing the mountain ridges as though they were level ground)

各路满载而归的萨珊军队中,一支护送着沙普尔的娇妃美妾和御用珠宝的部队,在渡过幼发拉底河时,遭到了帕尔米拉国王奥登纳图斯的奇袭,王中王的财货美人都被劫走。攀上人生最高峰的沙普尔,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攻击他。出人意料的是,沙普尔并未对奥登纳图斯实施报复,而是加快了撤军步伐。

乘着胜利的余威和荣耀,一直积蓄力量的帕尔米拉国王和王后,终于等到了厚积薄发的机会,他们率领大军迅速收复罗马的失地,填补了东方的权力真空,甚至还半强制的接管了还在罗马手中的埃德萨和卡莱。对于帕尔米拉的举动,在西方忙于抗击日耳曼人的罗马皇帝伽利埃努斯,报以默许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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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us McBride绘制的沙普尔和瓦勒良。前排左起萨珊女军官、萨珊男军官、瓦勒良、罗马元老=====

就这样,罗马、萨珊之间,出现了一个名义上附庸于罗马帝国,实际上已经独立的强大国家—帕尔米拉王国。罗、萨、帕三方的关系十分微妙,帕尔米拉攻击了沙普尔,但沙普尔终其一生都毫无报复举动。帕尔米拉占据的地盘,本属罗马帝国,这种窃据宗主国领土的行为,罗马朝廷对此也毫无异义,伽利埃努斯从来也没要求帕尔米拉归还罗马领土。再考虑到沙普尔两次成功入侵叙利亚和安纳托利亚,攻陷安条克和凯撒利亚等名城,却只满足于劫掠而不是纳入版图。笔者认为,萨珊帝国并没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消化这些领土,其情形相当于攻占开封的辽太宗耶律德光或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沙普尔倾向于将占领区尽可能削弱之后,建立一个亲萨珊政权。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代理人,相对独立的帕尔米拉王国,不失为一个次一等的选择,该国相当于叙利亚地区的亚美尼亚。罗马与安息-萨珊之间有亚美尼亚这样的缓冲国,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直接、高烈度冲突并不多。亚美尼亚亡国之后,萨珊和罗马之间冲突的烈度和频率都大幅上升。虽然沙普尔连续赢得三大战役消灭15万罗马大军,但相比从前,萨珊的国防形势反而更加险恶。就这样,利用萨珊顾虑、罗马虚弱的千载良机,帕尔米拉的骤然崛起就顺理成章了。

尽管如此,帕尔米拉与亚美尼亚的仍有本质不同,帕尔米拉的地盘本属罗马帝国,名义上也臣属于罗马,帕尔米拉的所作所为,本质上是对罗马帝国的【窃据】与【篡夺】,一旦罗马帝国缓过劲来,帕尔米拉的悲剧命运就无法避免了。

对沙普尔来说,幼发拉底河畔的失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瑕疵,不值得大惊小怪。帕尔米拉的崛起其实是件好事,萨珊帝国的西部边境反而从此安定了20年,一直在东西两线奔波的沙普尔可以全力向东方经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日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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