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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双面月球:冷战太空竞赛与我们的故事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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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上帝安在4

阿列克谢.列昂诺夫

大部分航天员在接受高强度训练的同时,也没有放下我们在茹科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的学业。而尤里的担子比别人更重,之前他当选成为了最高苏维埃的成员,所以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去开会,同时他还是航天员培训中心的代理负责人,他的声望还使得他要经常在国内外代表航天员集体出面参与各种活动。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应付如此繁重的工作量的,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他很年轻、健康而且热爱他的工作。

他的日程如此紧张,以至于他无法随心所欲地上天飞行。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他都挨不上飞机的边。我们这些人如果其中有哪个在一个月以上的时间里没碰飞机的话,下一次开飞机时就得有一名教练员和他一起上天,以确定他依然保有处理困难情况的能力。

1968年春天,尤里在这段时间进行了若干次出国访问,一次短期疗养,还完成了学院里的考试,结果他连着三个月都没开过飞机。按照章程,他必须接受飞行能力测试。1968年3月27日,他驾驶一架米格-15 从奇卡洛夫斯基空军基地起飞,和他同机飞行的是弗拉基米尔. 谢廖金(Vladimir Seregin),一名资深教练员。

那天早上,我正在主持一场月球任务训练课程。我和学员们搭乘一架大型直升机从距离奇卡洛夫斯基80公里的基尔扎奇机场起飞,按照安排要进行跳伞训练。当天天气很差,乌云压顶,大雨倾盆。我们刚刚跳了一回天气就进一步恶化起来,开始下冻雨。于是我取消了当天的训练并请求返回基地。

我们正在等待批准的时候,我听到远处传来两声轰鸣,我们马上讨论起来,有人说是爆炸,也有人说是喷气机穿过音障。我觉得两样都是。

20分钟后我们获准返回基地,由我驾驶直升机前往离奇卡洛夫斯基着陆。在途中我听到航管员急切地呼叫着尤里的代号:“741,741,741请回答。”

没有回音。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要找我,因为我的代号是841,和尤里只差一个数字。于是我呼叫道:“841收到,什么情况?”不,他们想找的不是我,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说。

我们在奇卡洛夫斯基刚刚着陆,一名军官就冲过来告诉我,尤里和谢廖金乘坐飞机的燃料在40分钟以前就应该耗尽了,但他们现在还没回来。我立刻来到指挥部,对卡曼宁将军说:“我知道这么说很可怕,但我从那边来的时候听见了爆炸声。”我当场画了一张当地的草图,说:“我建议马上派出直升机前去搜索。”

一架飞机立刻就派了出去,二十分钟后飞行员报告称在我所标明的位置有一片林地正在冒烟。他随即接到指示,就近找空地着陆,然后步行前往冒烟地点进一步察看。地上积雪很厚,他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到,然后他看到了一架飞机的残骸。

搜救队也立刻派了过去,他们找到了谢廖金飞行夹克的碎片,但除了飞机残骸之外没找到什么别的。完全没有尤里的迹象。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弹射跳伞了,但上百名战士拿着火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他。

破晓的时候,我们重新检查了坠机现场,找到了尤里的飞行夹克碎片,上面还沾着人体组织。这些碎片被人盛进手术盘里交给我检查。

几天之前,我陪尤里去理发,当时我发现他的脖子根上长了一颗很大的痣。

“你可别抠啊。”我说。

“我小心着呢。”他答道。

此刻,我能看到其中一块碎片上就粘着这颗痣。

“你们不用再找了,”我告诉搜救队员,“这就是他。”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一个如此杰出而非凡的人,一个我一直敬爱如同兄长的人,就只剩下了眼前金属碗里的一捧残渣。死亡看上去从未离我这么近,它的面孔从未如此狰狞。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为那可怖的坠机现场画了大量图画和素描:折断的树木,烟雾,残骸。

坠机事故发生后没过几天,政府就成立了一个调查委员会,直属国防部管理。盖尔曼.蒂托夫和我作为航天员集体的代表授命加入。事故的各种可能成因都受到了严格调查,一个理论是尤里在空中试图躲避鸟群因而失去了控制,另一个理论认为他在空中撞上了热气球,因为我们在坠机地点不远找到了热气球的残余。后者成为了委员会的最终结论,但两个理论都未经证实。

一段时间之后,谣言开始传播起来。有人说尤里在上飞机之前喝醉了。有人说尤里和谢廖金从飞机里向外开枪打野鹿,导致了飞机失控。还有人说尤里根本没死,而是被秘密关进了监狱,因为他在一次酒会上把酒泼了勃列日涅夫一脸。甚至还有人说尤里已经进了精神病院。这种种谣言实在令我忍无可忍。

在各种谣言甚嚣尘上的关头,我接到了来自茹科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我们敬爱的老师谢尔盖.米凯洛维奇.波洛特斯科夫斯基打给我的电话。

“我们一定要捍卫尤里的名誉,”他说,“如果我们无所作为,还能指望谁?”

我们十分努力地试图重启事故调查。我希望能以个人身份进行独立调查,我们在许多研讨会上反复陈述我们为什么认为之前的调查不彻底。一开始蒂托夫还支持我们,可时间一长就连他也做起了避嫌的打算。

尤里的妻子瓦伦京娜对我们试图重启调查的举动很不满,她认为我们应该让死者入土为安。她之所以会这样想主要是因为我们一直把关于尤里的各种谣言都瞒着她。最终,我们不得不让她知道她的丈夫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污蔑。“你是希望人家都说尤里喝醉了,”我问道,“还是说他还活着,但是疯了?”

我整整等了25年,关于坠机的资料才解密。我仔细研究了这些资料,从中找到了一份我当年写的报告,描述我所听到的两声轰鸣,时间间隔大约是一秒半到两秒。这份报告被人修改了,间隔时间被人改成了二十秒。

档案还披露在最后一次对地通话中,机组乘员报告说他们的飞行高度是4200米,尤里报告他们已经完成了所有技术动作并准备返航,坠机地点和最后的通话地点几乎吻合。这表示他们当时正被迫进行水平螺旋。

事故发生时,一架苏-15喷气机和尤里的米格机处于同一片空域。三名当地居民证实在事故发生前不久看到过这架飞机。根据当天的飞行安排,这架苏-15不得在低于10000米的高度飞行。当时以及现在我都相信,事故的起因是苏-15的飞行员违反规定下降到了云层以下以辨明方向。他没有意识到云层以下的天气有多么恶劣,在距离尤里和谢廖金10至20米的地方擦身而过并突破了音障。湍流掀翻了他们俩的飞机,使其陷入了致命的水平螺旋。

更糟糕的是,尤里和谢廖金乘坐的米格机加装了260升的副油箱,这是为了让飞机在作战时飞得更远。按照设计,进入作战区域之后就应该抛弃副油箱以完成作战所需的复杂动作,因为它们对飞机的空气动力学性能有着很大的影响。尤里和谢廖金当天并没有打算做难度太高的动作,但是坠机地点附近有好几棵树的顶部都被飞机削掉了,可见他们曾经试图重新控制飞机,而且很可能只差一两秒就成功了。

调查委员会当时绝对不会承认事故的起因是航管员没能有效地监控军用空域。我相信,多数人也无法接受真正的解释,因为其中涉及到的技术细节过于复杂,一般人很难理解。

但是至少现在没有人再说什么尤里喝醉了、不负责任或者疯了之类的话。关于那年三月可怕的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四处讲述我所相信的事实真相,即事故是由一架经过的喷气机导致的。最终,这一说法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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