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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译】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 -- 九霄环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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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附录一、奥涅金的旅行片段

奥涅金的旅行片段 [1]

[1]全书整体结构的原计划是

第一部份

第一章: 忧郁症;第二章:诗人;第三章:少女。

第二部份

第四章:乡村; 第五章:命名日; 第六章:决斗。

第三部份

第七章:莫斯科;第八章:漫游;第九章:上流社会。

后又试图增加一章,第十章, “十二月党人”。最后普希金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并删去了相关内容,究其原因,可能与政治和出版审查有关。这样,全书在1833交付出版的结构是:

第一章: 忧郁症;第二章:诗人;第三章:少女;第四章:乡村; 第五章:命名日;第六章:决斗;第七章:莫斯科;第八章:上流社会

“奥涅金的旅行”的全文并不存在一个原始的整体形制。这些文字都是后来搜集得到的。其中第一节见用于现第八章的第10节。后面有几节又用在现第八章的11、12节。也有些诗节散轶了。

(即现八:10)

有福的是那些该年轻时便年轻的人;

有福的是那些该成熟时便成熟的人;

他们伴随着岁月的累积,

逐渐能承受人生的寒冷;

他们从没有沉溺于奇特的梦幻;

他们没有回避作时尚打扮的俗众;

他们在二十岁是个浪子,行事莽撞,

在三十岁结婚,赚了一笔;

他们在五十岁摆脱了

私人的或其它的一切欠账;

他们按部就班地获得

名誉、财富、地位;

关于他们,人们总是赞不绝口:

某某某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有福的是那些懂得一粥一饭、

一丝一缕皆来之不易的人;

那些沿着阳关大道

走过一个个里程碑的人;

那些懂得为何入世的人

和那些作为将军或者承包商

把自己交给上帝的人。

“我们生来是为了”,塞涅卡说 [1]

"造福于我们的同类和我们自身“

(没有比这更简单明白的了)――

可是度过了半个世纪之后,

痛苦的是回首过去却只发现

失落而无益岁月的只鳞片爪的痕迹。

[1]塞涅卡:古罗马斯多葛哲学家。

可是想起来不由得悲上心头,

我们白白辜负了青春,

我们每一刻都在背叛它,

而它也欺骗了我们;

我们最美好的热望,

我们最鲜活的梦想,

都在目不暇接地接连不断地衰败,

就象在衰败的秋天里的树叶。

难以承受的是见到我们面前

只有长长的一系列用餐,

是看着人生象一种仪式,

是尾随着端庄得体的人群

亦步亦趋,彼此之间

并不沟通观点,也不分享激情。

一旦成为话题的中心

被他人纷纷议论,(你就会同意)

你将无法接受在明智人士中间

被当作佯装的怪人、

或者悲伤的狂人、

或者魔鬼般的恶人,

甚至于我的魔鬼。

奥涅金(让我再一次提起他)

在一场单打独斗中杀死了朋友,

无目的、不费力地

活到了二十六岁,

苦于闲暇时的无所作为,

没有工作、职业、妻子,

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从事。

厌倦了被误作为梅尔莫斯

以及再耍弄什么别的面具,

在一个异常乏味的阴雨天,

他忽然觉醒,成为一名爱国者。

对于俄罗斯,先生们,

他顷刻间发出巨大的热爱,

就这么定了。他有了爱情,

他现在热情赞颂的唯有俄罗斯,

他现在憎恶欧罗巴,

因其枯燥的政治

及其荒淫的繁华。

奥涅金将要远行,

他要见识神圣的俄罗斯,她的村庄、

农田、原野、城镇,以及海洋。

感谢上帝,他即将启程。

六月三日,

一辆驿马拉的轻便马车

将他带走。

在几近荒芜的平原当中,

他见到了大诺夫哥罗德。 [1]

它的广场现已平静,

业已平息了反抗的钟鸣,

不再游荡着巨人们的魅影――

斯堪的纳维亚裔的征服者,[2]

以及立法者雅罗斯拉夫, [3]

包括那对可怕的伊凡; [4]

围绕着一座座倾颓的教堂,

旧日的民众犹自群情激昂。 [5]

[1] 诺夫哥罗德,俄罗斯西北部城市,旧称霍尔姆加德。

[2]斯堪的纳维亚裔的征服者:Norman Rurik。他曾在九世纪入侵沃尔霍夫河东岸,波及诺夫哥罗德。

[3]雅罗斯拉夫,智者著称,制定了俄罗斯第一部法典。他曾给予诺夫哥罗德重要的特权,以至十三世纪该市成为具备一定的独立性,但是莫斯科后来居上,因其专制君主在诺夫哥罗德的大屠杀,沃尔霍夫共和国随之衰落。

[4]伊凡三世于1471年在诺夫哥罗德实施新法。伊凡四世继而于1570年消除了诺夫哥罗德最后一点自由的痕迹。

[5]旧日的民众,指旧日民众的魂灵。

意兴索然,索然无味!

奥涅金匆匆加快了脚步。

瓦尔代、朵尔若克、特维尔 [1]

在他面前如同影子一闪而过。

从执着的乡村姑娘那里

他有时会买几块面包,

有时会买几双拖鞋;再往前,

沿着壮观的伏尔加河岸,

他在马车上睡着了。马儿飞驰,

有时翻越山岭,有时顺沿大河。

一里又一里擦身而过。邮递车夫们

吹着口哨,唱着,彼此嚷嚷着。

尘土飞扬……现在我的叶甫盖尼

到达莫斯科,在特维尔斯卡雅大街醒来。

[1]这些城市位于诺夫哥罗德和莫斯科之间,按次序在东南方向上排列。

莫斯科向奥涅金张开双臂,

以其傲慢的繁华,

诱以年轻的姑娘,

并且奉上了鲟鱼汤。

步入英语俱乐部的聚会

(一种尝试性的国民会议),

他听到有关麦片粥的辩论,

默默陷入了沉思。

他被评头论足。

他被种种传言所议论;

莫斯科充斥着事关他的话题,

有人说他是个密探,

有人写诗予以赞美,

还有人把他升作佳婿一枚。

意兴索然,索然无味!

他想去米宁的家乡尼日尼看看; [1]

马卡列夫集市的繁忙近在眼前,

在一片富足之中人声鼎沸。

这里摆放着印度人的珍珠、

欧洲人的冒牌酒,

大草原的牧民赶来

被挑剩的马匹,

赌徒带着扑克牌,

拿着一把顺手的骰子,

农场主领着大闺女

和小女儿,衣着守旧;

人人繁忙,人人撒谎,

南腔北调,不外乎在商言商。

[1]米宁:俄罗斯人民反抗波兰侵略者的解放战争的组织者、俄罗斯的民族英雄。

索然无味!叶甫盖尼等待天晴。

伏尔加河,“河流与湖泊的典范”,[1]

正召唤他张开风帆,

去往它那华丽的水域。

达成所愿并非难事,

租一条帆船,

他飞快地顺流而下。

伏尔加的河水高涨。

纤夫们撑着钢质船篙,

用沉郁的音调

唱起强盗们的老巢,

唱起无畏的出击,

在过去的年代斯坚卡·拉辛 [2]

曾用鲜血染红伏尔加的波澜。

[1]引自德米特里耶夫的《伏尔加颂》

[2]斯坚卡·拉辛斯,即斯捷潘·拉辛,俄罗斯农民和哥萨克反封建起义(1667~1671)的领袖。

十一

他们唱起那些不速之客,

那些杀人放火之徒。可是看哪――

在荒沙遍野的草原之中,

在咸水的河岸之上,

贸易重镇阿斯特拉罕一览无遗。

奥涅金还没来得及

从深陷的记忆中平复心神,

子午线高照而炽热的阳光

以及恬不知耻的一群群

从四面八方嗡鸣尖叫的蚊子

就已然前来接驾;一怒之下,

他旋即离开了里海松软的海滩。

意兴索然!高加索是他的下一站。

十二

他见到桀骜不驯的捷列克河 [1]

侵蚀着陡峭的河岸;

威猛的雄鹰在前方扶摇直上,

一匹鹿站着,犄角弯折;

骆驼躺在峭壁的阴影里;

草甸上奔跑着索卡西亚马,

围绕牧民的一座座帐篷,

卡尔梅克人的羊群正低着头吃草。

远方耸立着巍巍高加索群山。

进出的道路畅通无阻。

越过它们险峻的分水岭,

战争打通了天然的屏障。

阿拉瓜与库拉河的两岸, [2]

曾见证俄罗斯人的营盘。

[1]高加索北部河流。

[2]高加索南部河流。俄军曾在此驻扎。

十三

此刻,茫茫荒原永恒的守护者,

在四周群山的挤压之下,

别式图尖锐的峰顶巍然矗立,

在它的身旁一派苍翠的马舒克

施与治病的泉水;

环绕那些神奇的溪流,

簇拥着肤色苍白的病人,

有的是因为在战斗中光荣负伤,

有的犯有痔疮,也有的得了塞浦路斯病。 [1]

在这有魔力的水波之中,

患者们打算增强他们生命的丝线,

荡妇打算把多年的厄运尽抛水底,

老翁则打算找回青春――

哪怕是一小会儿。

[1]塞浦路斯又名爱神之岛,因爱神诞生于此,故塞浦路斯有时指代爱神。这里塞浦路斯病是梅毒、淋病等性病的委婉语。

十四

奥涅金满怀苦闷的心事,

向这群可怜人投以抱憾的目光,

他看着升起烟雾的溪流,沉思着,

思绪迷蒙,缭绕着痛悔:为什么

不是我被一颗子弹击中胸膛?

为什么不是我老态龙钟,

就象那名可怜的承包商人?

为什么不是我瘫痪不起,

就象那名图拉来的市议员?

为什么不让我在肩膀上

至少感受到风湿的痛苦?主啊,

我年轻,身体健壮,

我有何可求?意兴索然,索然无味!……

十五

…… [1]

这是一片圣地,供与丰富的想象:

彼拉德与阿特里德曾在此争论; [2]

米特里达特曾在此拔剑自刎, [3]

天才诗人密支凯维奇曾在此歌唱, [4]

并在沿海的悬崖峭壁中,

想起了他的立陶宛。

[1]1-8行被作者所删:

祝福老人!祝福病人;

愿命运之手眷顾他们。

可是我健康,年轻,无拘无束。

我有何可求?意兴索然,索然无味!……

别了,雪山之巅,

别了,库班平原;

他向其它的海岸进发,

从塔曼来到克里米亚,

[2]彼拉德、阿特里德皆是希腊神话人物。

[3]米特里达特公元前一世纪克里米亚国王,败于罗马大军后自刎。

[4]密支凯维奇是波兰诗人。

十六

你是何等之美,塔夫利达海岸,

看着你在晨光中辉映着金星,

船舷之上任谁都禁不住赞叹,

正如我第一次见你就为之钟情。

你象在盛大婚礼中展现着姿容。

面朝湛蓝而澄净的天空,

你巍峨的群山光辉闪亮。

山谷、森林、以及村庄

象一幅画卷铺展在眼前。

更有那散落的鞑靼人的小茅屋……

啊,一股热泉流入我的心腑!

象被施加魔力的千万种怀念

在我火热的胸膛翻腾不已!

可是,缪斯啊,往事休也再提![1]

[1]亦即“往事不堪追忆”。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一节行尾韵符合奥涅金诗节模式ababccddeffegg.

十七

不论怎样的情感曾经潜藏于心,

它们如今都已经不复当日,

或自行泯灭,或几经更改……

安息吧,昔日的喧哗与骚动!

我似曾无比向往过――

大漠荒沙、烟涛雪浪、

沧海横流、青山矗立、 [1]

以及天之骄女的完美

和不可名状的悲痛……

未有穷期未了梦;

可我青春的志在高远的幻想

早已经消磨殆尽,

而我诗歌的高脚杯

也被我掺进了多少无味之水。 [2]

[1]郭沫若《满江红》: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有对曰: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普希金此处原意为:“海涛不息,碣石成堆”,意似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亦颇似陶渊明早年“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拙译跳出字面含义,庶几表达诗人昔日慷慨之志。,

[2]普希金生命的后期写的散文渐多,诗歌渐少。

十八

如今我向往另一番景象―― [1]

我喜爱迤逦的沙丘,

小舍堂前立两株山梨,

柴门半掩,篱垣残破,

天边停几朵淡淡的浮云,

打谷仓外,干草成垛,

密柳荫下藏一汪池塘,

三两只小鸭徜徉在水上。

如今我爱上巴拉莱卡琴, [2]

爱上在小酒馆的槛前一展

充满醉态的特列帕克踏步舞。 [3]

如今我只求一位家庭女主人,

我的愿望不外乎安宁,

“菜羹一小碗,赢取自由身。” [4]

[1]有一分陶渊明《归园田居》、《饮酒》中的守拙真淳,有一分倪瓒《容膝斋图》和《渔庄秋霁图》的萧疏淡远,也有一分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老枯残瘦。

[2]巴拉莱卡,即俄罗斯三角琴,类似吉他,琴身为三角形,有三根弦,流行于斯拉夫国家。

[3]特列帕克舞,俄罗斯舞蹈,常借助动物表现人物性格。

[4]此处引用俄罗斯谚语,意为食物虽平平,但是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赢取自由身”见南宋诗人张元年“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取自由身。”另见朱熹“三山虽好在,惜取自由身”以及陈师道“十里松阴穷野步,暂时留得自由身。”

十九

有一日,阴雨霏霏,

当我顺便去看看牛栏――

咄!散文式的散乱,

弗莱米什学派的斑杂!

花季之时我是否如此?

说吧,巴奇萨拉的喷泉!

是否如此便是我在你面前

默默想像着莎丽玛之时,

你无穷无尽的潺潺水声

所启迪的思想?……

历经三年的时光,

在被废弃的富丽的厅堂,

同地漫游,同路经过,

奥涅金想起了我。

二十

我那时住在多尘的敖德萨,

那里的天空长期晴朗。

那里一派繁忙,

往来的贸易张起它一叶叶风帆。

那里的一切弥漫着欧罗巴的风情,

一切都闪耀着南国的风光,

一切都展现出生动的多姿多彩。

金色意大利的口音

回荡在靓丽的街道,

其间行走着骄傲的斯拉夫人,

还有法国人,西班牙人,亚美尼亚人,

还有希腊人和笨拙的莫达维亚人,

还有埃及的大地之子――

金盆洗手的海盗摩拉里。

二十一

敖德萨在华丽的诗句里

曾被我们的朋友杜曼斯基加以描述,

可那时他的眼光不乏偏袒。

下马伊始,他就象一名真正的诗人,

独自在海上持一柄望远镜四处漫游;

接着以迷人的诗笔,

他将敖德萨美化成一座花园。

很好――但是,事实上,

这周围不过是光秃秃的草原;

只是近期靠人力在少数地方

强行种植了少许小树,

在闷热的日子里勉强提供了些许阴凉。

二十二

可是,拜托,我的故事乱成什么样了?

“在多尘的敖德萨”,我是这么说的。

本来我还可以说“在泥泞的敖德萨”,

也的确不会冤枉了它。

一年之中有五六个星期,

敖德萨,以狂暴的宙斯的意志,

洪水泛滥,泥沙淤积,

整个地区浸入厚厚的烂泥。

所有的房屋都嵌入泥中深达两尺。

只有踩着高跷,

行人才敢涉过街道。

车与人皆陷其中不得通过,

只好都钩上牛车,

于是牛角弯弯代替了马蹄得得。

二十三

然而大锤已经劈开石头,

这座打捞上来的城市

很快会铺上脆声声的路面,

就象装上钢质的盔甲。

可是,在这潮湿的敖德萨,

还有一样短缺,

什么呢?猜猜看?就是水。

要劳民伤财……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大事!

尤其是这里免税进口葡萄酒。

还有阳光,还有大海……

朋友,你还有什么要求?

一块福地。

二十四

常常是,船上的日出炮

还没有开始鸣响,

沿着海岸的陡坡

我已经冲向大海。

精神在海浪中焕然一新,

接着便坐下来点上烟斗,

开始品尝东方的咖啡,

就象一位穆斯林在他的天堂。

我出去漫步。

卡西诺赌场已开门营业。

我听见杯盏交错;

阳台上出现一位记分员,

睡眼惺忪,手持一把扫帚,

门廊有两位商人也已经会合。

二十五

一转眼广场上便人声嘈杂,

个个活力十足,跑东跑西,

或忙碌不迭,或优哉游哉;

但更多的都在忙这忙那。

算计与冒险之子,

商人跑去观察舰旗,

去看看――

老天是否送来了他熟悉的帆船?

有什么新货今天通过关卡?

预期的桶装葡萄酒抵达了没有?

瘟疫如何?冲突何处?

有没有什么饥荒,战乱,

或者诸如此类的什么新闻?

二十六

然而无忧无虑的我们,

在操碎心的商人中间,

只一心期待沙列格勒海滩的牡蛎。

有什么消息?它们来了。哦,太好了!

年轻的吃货们倾巢而出,

从它们的硬壳中吞进

丰满、鲜活的肉质,

轻轻蘸一点柠檬。

噪声,争论;轻葡萄酒

被殷勤的奥盾餐馆 [1]

从酒窖搬上餐桌。

时光飞逝,无情的账单

也在不知不觉中剧增。

[1] 敖德萨著名餐馆,普希金脚注。

二十七

可蓝色的夜晚已变得一片黑暗。

歌剧时间我们便奔向剧院:

那里正上演欧洲的红人

罗西尼醉人的《俄尔甫斯》。

对于尖锐的批评置若罔闻,

他永远如一,也永葆新奇;

他倾倒出旋律,它们冒着泡,

它们流动,它们燃烧,

烧得就象青年人的热唇,

温柔缱绻,跳动着爱的火苗,

就象泉流,就象阿伊酒金色的酒浆

开始嘶嘶作响;不过,先生们,

我是否可以把哆来咪嗦

比作葡萄酒?

二十八

那里还有什么别的乐趣?

长柄眼镜探到了什么?

侧厢里就坐着什么人?

当家花旦怎样?芭蕾怎样?

在前排包厢艳光四射、

无聊、无力、身边围着

一班奴颜卑膝的登徒子,

某位商人的娇妻又是怎样?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歌曲、

恳求、和夹杂着谄媚的笑语,

而角落里在她身后打盹的

是她的丈夫;醒来叫声好;

打个哈欠,接着又鼾声连连。

二十九

终曲雷鸣。剧场人空;

嘈杂声中人群水泻而出,

借助灯光与星光

纷纷走上广场。

奥索尼亚的幸福的子民们 [1]

哼着快活的调子,

余音久久不散,

而我们则大声念着道白。

夜已深沉。敖德萨在安睡;

沉默的夜晚无声、温暖。

月儿高升,一层轻纱、

一片柔光笼罩着天空。

万赖寂静,

只有黑海在沉吟。

[1]奥索尼亚系意大利城镇。

三十

我在敖德萨如是生活,

在新交的朋友们中间,

忘记了那阴郁的恶棍,

我的故事里的主人公。

奥涅金从未曾夸口

说要和我建立笔友之谊,

而我,作为一个幸运者,

有生以来也从未和

任何人通信。想想看,

当他象一位不速的幽灵

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有多么震动,

两个朋友叫得有多么响,

而我又是多么地高兴!

三十一

哦,神圣的友谊!出乎天性!

互相打量着,如今,

就象两名西塞罗笔下的占卜者, [1]

我们都付以轻轻的一笑。

[1]西塞罗笔下的占卜者通过动物的内脏占卜吉凶,这里似指奥涅金和我看穿了彼此的心思,想到了一处。

三十二

我们一起在黑海之滨

还没有徜徉多久,

便被命运所分隔,

又各自奔赴遥远的旅程。

奥涅金,已然热情不再,

见腻了旅途之所见,

他动身去了涅瓦河的岸边;

而我,离开了迷人的南方女郎,

离开了黑海之肥美的牡蛎,

离开了歌剧,离开了漆黑的包厢,

并且,感谢上帝,也离开了达官显贵,

我,也向三山村的森林出发, [1]

在一处极北之地,

我的来临颇有些悲凄。

[1]普希金于1824年9月抵达米哈伊洛夫斯克村,见第1章第50节注。

[倒数第二节]

不论命运把我分配在

怎样无名的角落;

不论我置身何处;

不论她把我简陋的小舟冲向何方,

不论在何处她赋予我迟到的安宁;

不论坟墓在何处等候着我;

处处,处处,在我灵魂的深处

我都要为我的友人们祝福。

不,不,不论何处我都不会忘记

她们的可爱、温柔的言语。

不论远在他乡,不论人海茫茫,

我的脑海永远都会浮现出

你,河边的柳荫,

你,三山田野的静谧与安宁,

[倒数第一节]

以及索罗特河的缓坡,

以及斑驳的山岗,

以及林中隐秘的山路,

以及我们设宴的房屋——

你这庇护所蒙上了缪斯之光,

正因为雅济科夫的那一唱, [1]

那时他从学问的庙堂

走入我们偏远的乡间,

索罗特河的仙子们也为之荣耀,

他那动人的诗行响彻八方;

在那里我也曾留下了痕迹,

那里,我把我的芦笛

挂在了幽幽枞树林里,赠给了山岚。

[1]雅济科夫,当时在三山村造访普希金的另一位诗人,见第4章第31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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