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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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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锦衣异志录(36)

风清扬的华山剑法施展开来可谓滴水不漏。周昂的回风舞柳剑虽然如风似柳,轻轻柔柔,却也招招应对,分毫不差。

钟信直立檐下,定神凝望。

不知不觉,风清扬和周昂的剑法都有些乱。只要背对着钟信,二人就会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莫名的心慌意乱,剑招剑意立时失准。

可是,钟信只不过一直凝神站在那里而已。

李龙默默回到钟信身后,石勇更是侧退数步,躲在院中参天大树之下,避开与钟信直面相对。

风清扬的眉心渐渐有怒意凝聚,突然虚晃一剑,绕过周昂朝钟信挥剑刺去,口中还叫着:“任道远,受死吧。”

周昂,李龙,石勇都不敢出声,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笑意。

风清扬的剑尖刺向钟信心口的那一瞬间,却就再也刺不进去,无论风清扬怎么努力,用力,剑尖都停在那方寸之间。

钟信长袖轻拂,飘卷之间,人已到风清扬面前,手已握住风清扬的剑,二指一併,在腕口一切……

风清扬只觉腕心一麻,手一软,剑已离手到了钟信手中。漫天风雪之下,钟信随雪起武。

周昂,李龙,石勇,风清扬都看呆了,钟信随手所出竟也是华山剑法,只是仔细看去,却又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原先与风清扬对阵,周昂心中已暗暗佩服他的剑法高超,但现在看到钟信所武,方知这世间真有如入化境之意,风清扬的剑术瞬间变得幼稚青涩。

风清扬面色铁青,十分难看。

钟信随手回剑,剑柄递向风清扬。

风清扬一言不发,持剑在手,沉默立在当场。良久,突然狠狠将剑拆成两段扔在地上,跺脚一指钟信,恨恨道:“任道远,你杀我师尊,夺我《葵花宝典》,我华山派与邪教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我今日不能杀你,日后必苦练华山剑法,定要取你人头!”

石勇一听不愿意了,大声道:“你这人好生糊涂,连仇人都找错了,就算练成天下第一又有何用?”

风清扬一怔,赫然回首盯着石勇,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找错人啦。”

“不可能。我寻遍此山谷,就见着你们三人武功有些高强,那任道远号称日月神教教主,身边怎可能是酒囊饭袋?”

李龙听了,卟哧一笑道:“你就不许我们是那任道远的客人么?你看我们像是在他手下卖命的人么?”

风清扬细细看了李龙,周昂一眼,叹息一声道:“若你二人甘愿做贼,倒真是卿本佳人,奈何成贼了。”

石勇一听又不愿意了,大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他二人是我好兄弟,怎地就变做贼了?”

周昂笑道:“石大哥,他是怜惜我二人,不是说我们真是贼。”

“哦?是这等意思?那还差不多。”石勇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华山派近些年一分为二,一为气宗,一为剑宗,你可知为何如此分法?”钟信在问,但眼光却是望着周昂,而不是风清扬。

周昂看了风清扬一眼,恭谨回道:“听师父说华山派之所以会分为气宗与剑宗,皆因当年华山派两位弟子在少林寺红叶大师处……偷窥少林收藏武学秘籍所致。”

钟信听了,才再缓缓望向风清扬:“他所言当真?”

风清扬略为尴尬,轻轻点头。

“你所说日月神教抢夺华山派至宝,又是何事?”

“当年日月神教还是火莲堂之名,堂主派十长老来攻华山抢夺宝典,在华山脚下一场大战。火莲堂十长老多身受重伤,大败而去。但我华山派两位祖师均在此役中毙命,而二人所录《葵花宝典》也被夺了去。五年前师父寻来此地欲夺回宝典,却被魔教教主任道远所伤,回华山后伤重不治。如此血海深仇,身为弟子的我怎能不报?”

“华山偷窥少林秘藏,魔教抢夺华山至宝……”钟信喃喃自语,见风清扬的剑法剑气运用之式,与老大人所留宫中秘藏多有相似。只是循着老大人的武功印证华山派的剑法,这华山的剑法竟隐隐透着一丝古怪和邪气,全无宫中秘藏所应有的天地悠然,清朗广阔之意。

“少林寺缘何会有此武学秘籍?”钟信再向周昂发问。

“此事红叶大师也说不清,只是江湖传言是由前朝宫中流出,辗转被少林寺收藏。”周昂说。

“你倒是知晓不少江湖秘事。”钟信淡淡道。

“此事我远在幽冥神宫也略有所闻,应是流传甚广。”李龙补充道。

钟信回想初来之时与任道远交手,任的武功师承火莲堂堂主韩玺,无论气势与招法都没有华山派的影子,日月神教抢夺《葵花宝典》却又不学,岂不怪哉?想来是堂主韩玺如红叶大师一般看透宝典凶险无匹,是以没有传授。

风清扬看着钟信,高声道:“华山剑法自师祖以《葵花宝典》修正,早已脱胎换骨,威震天下。你若不是任道远,缘何能武出与我华山派相似之剑?”

周昂,李龙,石勇也都望向钟信,心中疑惑与风清扬一般相似。

钟信凝视风清扬,柔声道:“我先前所舞剑式,你能舞得几分?”

风清扬愣了一下,不服气道:“你能舞,我亦能。”

钟信随手将周昂手中剑抛给他:“且舞来我看。”

风清扬脸面有些挂不住,道:“你要我舞,我便要舞么?你当我……”

石勇打断风清扬的话:“我家官人要你舞是看得起你,你还嘴硬个啥?”

风清扬脸一阵青一阵白,把头一甩,傲然道:“你这般说,我偏就不舞,你能奈我何?”

卟哧——

笑声从卧房中传出来,话也传了出来:“高玉,此人倒是有些意思,且让我见见。”

“爷,您不将息么?”

“如此嘈杂,还能睡得了么,就出去看看吧。”

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钟信,周昂,李龙,石勇都恭身而立。风清扬有些吃惊,他早就震惊于钟信武功深不可测,但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对屋内的另一人如此恭谨,听声音明显还是个孩子罢了。

高玉扶着太子的手,掌着油灯走出卧室。此时,钟信的女儿钟贞也掌着油灯出来了。

钟谨和韩芸娘倒都入睡了,没有出现在院中。

钟贞举着油灯正好映照着风清扬的面容,风清扬英俊的面容配着与众不同的江湖侠客风范令钟贞眼睛发亮。她面染红晕,悄悄掌着灯走到树下,执着地凝视着风清扬。

太子立在屋前,看了风清扬一眼,笑道:“风清扬,这名字起得好。”

风清扬有些呆怔,不知眼前这孩子是何来头。

“叔叔,他的武功好么?”太子问钟信。

钟信略为沉吟,道:“此人骨骼清奇,是习武的不世奇才,只可惜跟错了师父。”

“任道远,不准你污蔑我师父。”

太子咯咯笑起来:“风清扬,你是要多执着才会认为他定是任道远?”说完也不等风清扬回话,继续对钟信说:“叔叔,此人这般死脑筋,怎会是武学奇才?”

钟信看了风清扬一眼,柔声道:“便是他有些忠厚老实,还有救。”

风清扬听到耳中,只觉钟信言语是对自己的戏弄,忍无可忍,持剑喝道:“任道远,士可杀不可辱,我今日便是死了,也须得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太子一笑,唤高玉:“你先前在屋里便有些手痒,且去会会他吧。”

高玉低头应诺,手向着腰间一按,一柄环腰软剑便从玉带中抽了出来,在夜空之下闪着凛凛寒光。

风清扬沉喝一声,持剑朝高玉袭来。

李龙、周昂,石勇还不曾见识过高玉剑法,此时见他抽剑与风清扬对阵,自是聚精会神观之。可是他们却看不懂,只觉高玉剑法不过十几招,但是却可以不断轮回又生出万千招式来,甚是出人意料。

太子倒是看得兴奋拍掌,道:“开剑自坎入于坤,坤走震乾至离门。从离杀艮行兑巽,巽转坎方八卦阵。好剑,叔叔,你看如何?”

钟信看着高玉出剑,走步,缓缓点头道:“高玉剑法纯熟只欠火候。到底久居京城缺乏历练,不如风清扬随心所欲。”

“这三人都比不得他么?”太子问。

“只是高玉稍逊。”钟信道:“李龙、周昂现时与他不相上下,四人日后能否成为一代宗师大侠,则要看他们对武学的钻研痴迷程度了。”

“想不到太祖爷的连环剑法竟是如此精妙,我过去竟是小瞧了呢。”太子轻叹息,微微笑道。

钟信倒是少有的露出一丝笑意,似是为有这样一位太祖爷而骄傲。

高玉和风清扬斗得不相上下,没完没了,惹急了一直站在风清扬身后的石勇。石勇瞧准一个机会,突然出手就从身后将风清扬拦腰抱住,高高举起。

这边厢高玉正蓄势一剑刺来,眼看着收不住势就要在风清扬心口戳出一个大窟窿,李龙、周昂急步上前,一左一右将高玉拉了回来,高玉顺势将剑尖向下收回。

风清扬被石勇箍得面色涨红,胸骨像是要断了一般。

太子笑道:“快快松手,你要把他箍坏了。”

“这人好生糊涂,不能放。若是放了他还要没完没了地找我们打架了。”石勇叫道。

“风大侠,任道远不在这里,我们只是这山谷的客人,明日就要离开的。”周昂说。

风清扬说不出话。

一直在暗处的钟贞咧嘴而笑,走出来拉着石勇的袖子说:“大个子,你把人放下吧,他要死了。”

石勇望向风清扬,只见他面色暗紫,只有大口喘气的份,急将手松了松,把他放了下来,可是却没敢再松手,对他说:“你这糊涂蛋,你答应不再找我家官人麻烦,我才放你。”

钟贞拉着风清扬的袖子,轻声道:“他不是任道远,任道远不是色目人,他是,如此简单的分辨之理你都看不出来么?”

风清扬气苦,钟信面纱遮挡,哪里看得出是色目人。

“石勇,把他放开。”钟信说。

石勇听钟信这样说,才完全放开风清扬。风清扬连连呛咳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众人在院中等着风清扬恢复过来,一时安静。

院门外突然传来尖叫声:“周叔叔,救我。”

那正是东方胜的声音。

周昂一惊,从风清扬手中抢过宝剑飞身而出。

昏黄的月光之下,只见东方胜一身是血,怆惶逃来。

“有刺客,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东方胜看到周昂,大喜过望,欢叫了一声‘周叔叔’就晕倒在青石路上。

通宝推: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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