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经》中的植物 -- 桥上

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婚姻之故，言就尔居。尔不我畜，复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婚姻之故，言就尔宿。尔不我畜，言归斯复。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

高亨先生注：蔽芾（fèi费），树叶初生貌。樗（chū初），恶木，今名臭椿。蓫（zhú逐chù），恶菜，葍（fú福），多年生蔓草，祗，只也，仅也。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63）《小雅鸿雁之什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这个意象在《诗经》中还出现过一次，就是《鄘风载驰》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76）），可见这是当时民歌的习见表达。

唱出这首《诗》的诗人是家里的余子，无缘继承家族世袭的职位，只能到别国去找出路。正好有女子愿意招赘他，就在别国住了下来。哪想到现在女子变了心，他走投无路，只得再回到自己的老家去。象由心生，这位诗人刚被老婆赶了出来，心情很差，所以走到野外只看到恶木恶菜。

这《诗》里的恶木“樗”之所以为恶木，则是因为他既无美妙的风姿（“桃李有奇质，樗栎无妙姿。”唐-欧阳詹《寓兴》），也无坚硬的风骨（“知我无材老樗否，一枝不损尽天年。”唐-白居易《山中五绝句林下樗》），更无法充当栋梁（“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塗，匠者不顾。’”《庄子逍遥游》），就只好当柴禾了（“赖是水乡樗栎贱，满炉红焰且相亲。”唐-李咸用《依韵修睦上人山居十首之五》）。

在《诗经》中，有一个地方也提到砍了“樗”当柴禾：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高亨先生注：壶，借为瓠（hù），葫芦之类。摘葫芦要弄断它的蔓，所以说断壶。叔，收拾也。苴（qū区jū），一种麻，现在称青麻。荼，苦菜。薪，动词，砍柴。樗（chū初），木名，似椿，叶臭，又名臭椿。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99）《豳风七月》）

毛传曰：“‘樗，恶木也。’惟其恶木，故豳（bīn）人只以为薪……今之臭椿树是也。”

下面就看看这个“臭椿树”（简介摘自《中国植物志》，图片来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Ailanthus altissima (Mill.) Swingle——臭椿（本草纲目）。其原变种为Ailanthus altissima (Mill.) Swingle var. altissima——臭椿，也叫樗（古称）。

——我国除黑龙江、吉林、新疆、青海、宁夏、甘肃和海南外，各地均有分布。本种在石灰岩地区生长良好，可作石灰岩地区的造林树种，也可作园林风景树和行道树。

木材黄白色，可制作农具车辆等；叶可饲椿蚕（天蚕）；树皮、根皮、果实均可入药，有清热利湿、收敛止痢等效；种子含油35％。本种在北美、欧、亚洲不少城市自行繁殖，成为“杂草树”：

既然说到“臭椿”，就不能不提我们更熟悉的“香椿”。这两种树虽然都带一个“椿”字，但其实还是隔得比较远的，“臭椿”属于芸香目（Rutales）苦木科（Simaroubaceae）臭椿属（Ailanthus），“香椿”属于芸香目（Rutales）楝科（Meliaceae）香椿属（Toona）。估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臭椿”也具有芸香目的共同特征——“羽状复叶”，才也被加上了“椿”字。不过在古代，“椿”是专指“香椿”的。而且我怀疑还有一种可能：“臭椿”是由于“樗”与“椿”音近而在后世被讹为“椿”的。

“臭椿”是“恶木”，“香椿”可是好木头，在《左传》中，就提到用“椿（橁）”制琴：

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己卯，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橁以为公琴。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州绰门于东闾，左骖迫，还于门中，以枚数阖。（《襄十八年传》（p 1039）（09180306））（101）

再有就是吃了，“香椿”的幼芽嫩叶是时令食品，香椿炒鸡蛋，吃过的人应该不少。

下面我们就看看这个“椿”：

Toona sinensis (A. Juss.) Roem.——香椿（通称）。其原变种为Toona sinensis (A. Juss.) Roem. var. sinensis——香椿，也叫：椿（唐本草），春阳树（四川），春甜树（湖北、四川），椿芽（广西），毛椿（云南）。

——产华北、华东、中部、南部和西南部各省区；生于山地杂木林或疏林中，各地也广泛栽培。

幼芽嫩叶芳香可口，供蔬食；木材黄褐色而具红色环带，纹理美丽，质坚硬，有光泽，耐腐力强，易施工，为家具、室内装饰品及造船的优良木材；根皮及果入药，有收敛止血、去湿止痛之功效：

“椿”还是“古代传说中的木名”：

《玉篇木部》：“椿，木名。”《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因其长寿，后用来形容高龄。晋-庾阐《采药诗》：“椿寿自有极，槿花何用疑。”唐-孟郊《井上枸杞架》：“花盃承此饮，椿寿小无穷。”唐-牟融《赠浙西李相公》：“月里昔曾分兔药，人间今喜得椿年。”宋-苏轼《赐徐王罢散坤成节道场香酒果口宣》：“馔蒲塞于祇园，荐椿龄于崇庆。”又用以喻父。唐-牟融《送徐浩》：“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明-朱权《荆钗记》第二出：“不幸椿庭殒丧，深赖萱堂训诲成人。”（《汉语大字典》椿）

不过据《齐民要术》，这“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其实是“槿”：

《庄子》曰：“上古有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司马彪曰：“木堇也，以万六千岁为一年，一名‘蕣椿’。”（《齐民要术校释》第二版 贾思勰 原著 繆啓愉 校释 （p 856））

关于“槿”——木槿，我前面介绍过，见《木19 有女同车:舜（上）》和《木19 有女同车:舜（下）》。下面是一棵木槿：

其实这个木槿与上面两种“椿”并不太像，不知庄老先生为何给“舜”安上了“椿”名。不过还有两种树，就和这两种“椿”很像，《诗唐风山有枢》：“山有栲，隰有杻。”毛传：“栲，山樗。”孔颖达疏：“俗语曰櫄（同椿）、樗、栲、漆，相似如一。”这里的“櫄”就是香椿，“樗”就是臭椿，另外两种“栲”和“漆”则已经在别处介绍过。

“栲”在《木12 四月、北山:杞、桋、栲（下）》中介绍过，据《汉语大字典》，栲（kǎo），“木名。野鸦椿，又名山樗。”《尔雅释木》：“栲，山樗。”郭璞注：“栲，似樗，色小白，生山中，因名云。亦类漆树。”下面就是一棵“栲”：

“漆”则在《木20 车邻：漆》中介绍过，据《汉语大字典》，漆，“木名。漆树。落叶乔木，复生羽状复叶，初夏开小花，果实扁圆。树汁可为涂料。”下面是一棵“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