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那你娶我,我自然便不再狠毒。”
“我才不信。我就算一辈子待在华山,不娶师姐师妹,我也不娶你!”
“那你就休想下华山一步。”
“不下就不下,我这就上山去。”风清扬赌气说完,向钟信躬身一拜转身就走。钟贞怒极挥剑欲刺,被钟谨硬是拉住,看着风清扬远去。
钟贞跺脚,甩开钟谨的手也飞身离开。远处传来东方胜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你在何处?教主要我来寻你。”
黎明时分,城门大开,任道远一行押送税银的车辆便陆续入城。豹房内,任道远与曲枫入御书房叩见正德。钟信、邢缨、高玉皆在御书房陪伴。御书房已摆了瓜果酒水以款待。任道远与曲枫一同撩衣下跪三叩首,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微微一笑:“任教主不必如此大礼,平身,坐吧。”
两人站起,坐向一边。
“任教主曾说此去江南收税,两月便归,目今却逾期一月,不知有何说辞?”正德笑道。
“此去江南,有豪富煽动抗税,纠缠过久,望陛下恕罪。”任道远拱手道。
“哦?居然与抗税之人纠缠过久,朕还以为教主会痛快拔剑,一剑了事。”
曲枫笑道:“我家教主倒确曾想过拔剑杀人,只是被我拦下了。”
“曲兄又为何拦他?”邢缨好奇笑问。
“若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便与暴君无异。我家教主心怀天下,岂能做暴君。”曲枫笑答。
正德哈哈大笑。
“抗税者还在夜晚围攻我们居住的客栈,意图放火将我们烧死。”曲枫道。
“江南之地居然如此凶顽?”高玉惊道。
“任教主是如何说动他们缴税?”钟信问。
任道远笑笑道:“俗话说得好,精人出口,笨人出手,那打头阵抗税的多是平常百姓、地痞流氓。豪强之家定不会出来抗税、放火烧屋。”
“但真正抗税者无一不是豪强之家。”邢缨道。
“正是。”任道远道。
“他们因何原因抗税?”钟信问。
“原因甚多,有说我自赚自钱为何要缴税?有说我缴了税却被官府贪了去,为何要缴?有说我既缴税还捐钱修桥铺路,可钱出了,路仍不通桥亦无影,你们居然还有脸来收税,林林总总无以陈说。”曲枫笑道。
“当地州县主官当真有人贪污枉法?”正德缓声问。
任道远拱手道:“陛下,臣有一物献上,请陛下勿惊。”
正德微笑点头,任道远拍拍手,御书房外任道远下属捧着一个高深木盒进来,任道远起身走来,亲手揭开木盒,盒内放着一个人头。
“陛下,此乃当地县令人头,我于府衙前当着一县之民亲自斩首。”任道远淡淡道。
高玉微惊,偷望正德一眼,正德却只是淡淡一笑。高玉又望向钟信和邢缨,两人亦神色如常,高玉见此亦不语,只望向任道远。
果然任道远继续道:“县民皆指县令贪赃枉法,我亲自抓了他来审问,他说县中豪强把持县政,县中捕吏皆听其使唤,自己根本不过是傀儡,想贪也无门路可贪。”
高玉惊道:“那你为何杀他?”
任道远冷冷道:“县民抗税,主官失职,不杀何用?”
“此人任县令多年,屡次调任皆被以各种因由耽搁。而自他任县令以来县民屡屡抗税,最为恶名昭著。”曲枫道。
“你杀朕的臣子,须得补偿于朕。”正德淡淡道。
任道远又拍了两下手,御书房外又进来两名下属,捧着两个木盒。任道远再次打开,里面果然也是两个人头。
“陛下,此乃当地两名豪强人头,我一并斩来给您。”任道远躬身施礼道。
“于朕何益?”正德微微一笑,问。
“斩了这两颗人头,搜出两府私藏金山银海,众县民方知多年税钱捐赠皆被两府吞了去。两府中人出则车入则轿,哪管当地孤寡失养,桥路溃烂,子弟凶顽,不服教化。煽动抗税,不过是要愚蠢小民出头对抗朝廷,自己躲在身后坐收渔利。”任道远缓缓道。
“我家教主此去江南直奔此县,先将此县拿下,其余各县豪强闻风丧胆,所过之处收缴税银如狂风扫落叶。”曲枫笑道。
“那为何还迟了一月?”邢缨问。
“我家教主令人为县令雕金头以葬,亲自守灵至七七四十九日后方才启程回京,是以迟了。”曲枫正色道。
“任教主既怪县令失职,却又隆重安葬,甚是奇怪。”钟信亦有些不解地看向任道远,轻声道。
“是县令主动献命。他说自己出任县令多年,受豪强胁迫,上不能效忠朝廷,下不能安抚百姓,于私令列祖列宗蒙羞,于公使朝廷受到污名,实是罪大恶极,愿以一死成全我收缴江南税赋的心愿。”任道远脸上现出一丝敬重,缓声道。
正德面色微凛,沉默不语。钟信、邢缨、高玉亦都神色肃然。任道远坐回原位,亦不出声。
良久,正德轻叹一声道:“朕有此忠臣,甚慰。他家中尚有何人?”
“其妻自杀相殉,留下年幼子女各一,另有七十老母在堂。”曲枫道。
“可带回京师?”
“不曾。”
“好,朕就派锦衣卫接老人家及一子一女入京,老人家由京师济养院奉养送终,一子一女以锦衣孤儿教养成人。”正德道。
“谢陛下厚恩。”任道远拱手施礼,重声道。
“当年韩堂主一心夺我大明天下,任教主想必仍想完成他的遗愿。”正德举杯饮了一杯酒,缓声道:“只是朕有忠臣若此,这天下也不好夺呢。”
“陛下说得不错。”任道远微微一笑道:“这天下既不好夺亦不好管。县令竟肯主动献命,更令道远为之震撼。不过……”
“不过如何?”正德直视任道远,似笑非笑地问。
任道远亦直视正德,笑道:“有陛下做对手,道远觉得甚是有趣。”
高玉皱眉,钟信只默默看了正德一眼。邢缨哧笑道:“任教主,你言下之意还是要与陛下为敌,要夺我大明江山?”
任道远直视正德:“不可以么?”
正德哈哈大笑道:“朕的江山,随你夺!”
任道远亦哈哈大笑,举杯向正德道:“陛下,道远敬您这杯酒。”
“都饮,都饮。皇叔,你也饮了这杯酒。”正德笑看钟信道。
钟信微微笑了笑,举杯向任道远致意,高玉、邢缨、曲枫同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陛下,税银已收,那黑木崖中的矿藏也请陛下依约交与日月神教开采。”任道远放下酒杯说。
“可你还是迟了一月。”正德笑道。
曲枫起身外出,旋即举了两个高深木箱进来。
钟信亦失笑道:“曲兄,莫非这两个木箱装着两具无头尸体?”
曲枫笑道:“非也,请陛下过目。”曲枫将木箱倒置于地,打开箱门,只见里面尽是残破宝钞。
任道远随手取出一叠宝钞道:“陛下,我一路南下北上,替陛下兑换了无数残破旧钞,这一叠甚至是太祖高皇帝时南京中书省所制,票面额共十二贯。”
“十二贯?”高玉为之惊讶:“不知教主花多少银两收购此钞?”
“十二贯。”任道远微微一笑答。
“啊?”高玉以为听错了,瞪着任道远。
“此钞于一贫苦人家中获得,原本已是无用之钞,我以原价回收,他甚是感恩戴德呢。”
“任教主可知这十二贯南京中书省所制宝钞真实价格?”正德问。
“此十二贯宝钞不但是南京中书省所制,还是连钞,颇有人愿以千金一贯收藏之。”
“任道远,你居然还是奸商。”邢缨失笑道。
“陛下,这两箱宝钞票面额总计四百万,兑以白银便是四十万两。此为日月神教特为朝廷回收承兑。至于这十二贯宝钞,则是我本人奉送陛下礼品。”
“任教主所为,朕甚欢喜。这两箱宝钞就送去宝钞司重制。这十二贯送去皇庄售卖,价高者得。”正德笑道:“你明日去内阁,朕会派刘瑾向内阁诸臣晓谕朕意,黑木崖的矿藏就由日月神教开采,朝廷所收所得悉由工部制定执行。”
“谢陛下。”任道远与曲枫隆重再行跪礼致谢。
“只是朕还有一事。”
“陛下请说。”
“宝钞用得久残旧破损在所难免……”
“陛下放心,回收残旧破损宝钞一事,就交由日月神教处置。”任道远即道。
“任教主真是爽快,来来来,陪朕喝酒,一醉方休。”正德笑逐颜开道。
此时夜风轻袭,酒香四溢,曲枫抚琴而歌以助兴,六人纵情开怀畅饮,直至五更天时方才结束。
时光飞逝。
任道远一行与内阁、工部、户部、兵部谈妥矿藏之事,就带着曲枫、钟贞等一行回平定州去了,临行前钟贞却只与钟谨道别,不曾理会钟信。曲枫则让钟信放心,他会小心照顾小小姐。
冬至之夜。正德摆驾回紫禁城乾清宫,宫内早已悬挂各式彩灯,五彩缤纷,皆是各地藩王贡物。太皇太后、太后,太妃、皇后、贵妃等皆在乾清宫中聚会饮宴,高玉一直跟随在正德身边,豹房内虽也彩灯通明,五光十色,但连同钟信、赵良等人都到街上维持京师治安,保天子与民同乐去了。午夜子时,乾清宫外陈幸嫔与宋居易斗燃各式新奇焰火,令宫中诸人为之惊艳欢呼。普天同庆之时,钟信匆匆而来向正德低语。正德双眉一耸,拉了李龙的手起身即去。豹房御书房外,站着三太子一家四口,刺麻星吉以及周昂。六人俱是衣衫褴褛,面目枯萎,周昂身上还有血迹。
正德心惊。
刺麻星吉、周昂、三太子一家四口看到正德,齐齐下跪叩首:“陛下,我们回来了。”
正德箭步上前扶起刺麻星吉道:“师父,发生何事?”
刺麻星吉紧握正德的手长叹道:“陛下,我家大汗临终见到三太子回归,甚是欣慰喜悦,但大太子、二太子却一直排挤三太子,生怕他得大汗之位。待得大汗逝去,便欲将三太子一家四口斩尽杀绝,老衲无奈,只得带着三太子一家逃回中原。但大太子与二太子派追兵杀手昼夜追杀不歇,老衲六个徒弟先后为保三太子而战死了。”
“陛下,我那日去梅龙镇外一路巡查,在镇外三十里处遇着大师和三太子一家正被追兵围捕,命在旦夕。我便一边命下属回营禀报,一边前去救人,只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竟被他们追赶远离梅龙镇,只得向京师奔来以求活命。大师最后一名弟子亦命丧京师城门外。”周昂道。
“他们居然如此大胆,竟敢追杀到京师城下?”正德面色微凛,沉声道。
“我恰巧巡守到城门外,听到救命之声,赶去救人。追兵当中有一高手甚是厉害,只是看到我们来的人多,先行退走了。”钟信道。
“那人是我师弟,亦是大太子的师父。哎,我蒙元朝廷便是在这般内斗中失去了中原,想不到退守草原之后,更是倾轧连连,国势日衰。”刺麻星吉长叹道。
正德笑道:“师父不必叹息,您和三太子能平安回中原就好。”
“惭愧,惭愧。冬至之夜搅乱陛下雅兴。”刺麻星吉道。
正德笑道:“哪里,哪里,朕前些日子还想念师父呢,目今能在冬至之夜回来,真正是天大喜事,朕高兴得很!“正德说完还看了周昂一眼,直是喜上眉梢。
“陛下,追兵如何处置?”钟信问。
“叫大都督漏夜派人于京师四城内外搜索,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正德说。
钟信领命离去。正德复唤来少林武僧陪刺麻星吉与三太子一家下去沐浴更衣,安魂将息。待众人离开,正德把手牵住周昂,派人前往太医院取药,又叫人烧水让周昂沐浴更衣,随后亲自为他清洗左胸前的刀伤,包扎。
周昂抬头看着他,温柔道:“想不到陛下能把伤口包扎得如此齐整美观。”
正德微微笑道:“朕少时曾随御医高廷和习学军前紧急救伤术,足可自保。”
“大同方面可有奏报回京?”周昂又问。
“想来你们跑得更快,毕竟你们要活命呢。”正德笑道。
周昂一笑:“大师和三太子应当无虞了。”
“若还有人敢在豹房杀人,朕定诛他十族。”正德笑道:“今夜火树银花不夜天,你我好好在京师走一走。”
周昂即起身,穿上外袍,正德也换了闲服狐裘,外披锦绣披风与周昂一同离开豹房。冬至是比正旦日更重要的日子,天子特许民众狂欢不禁。是以虽已深夜,京师各街各道仍是人头涌涌,好生热闹。夜空中时不时燃放璀璨焰火,煞是惊艳令人欢呼。周昂紧握正德的手,缓步走在长街之上。
正德轻笑道:“你此去梅龙镇亦近半年,卫所是否应如内阁所言尽行裁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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