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小国公,微臣有事相问。”高玉道。
张仑哈哈一笑道:“是为徐鹏一事而来?”
“小国公知道此事?”
“我本人并不曾亲眼所见,但我家中佃户在田间耕种之时曾见他与三名侏儒纠缠,随后被人捆绑置于瓜车上带走。”
“小国公可知这三名侏儒去向何处?”唐行简即问。
“我不知,不过你可寻我家佃户来问。我差个人带他过来见你们。”
“多谢小国公。”高玉拱手相谢。
张仑哈哈笑道:“二位是否以为我想置徐鹏于死地?”
高玉看了张仑一眼,不语。唐行简直言:“微臣考虑过此种情形。”
“我与他自小打架打到大,打输了也是真想他死的。此次上报京师,这生死之间的心情亦是忧喜参半。”
“绑匪曾言不许我们上报京师,否则就将徐鹏杀死。”高玉缓声道。
张仑冷冷一笑,复躺在摇椅上道:“他贵为国公之子,若连与劫匪周旋能力都无,死了也罢。”
高玉、唐行简互视一眼,暗暗叹息。高玉道:“烦请小国公差人问话。”
“嗯。”张仑懒懒应着向身边美姬低语,美姬起身而去。张仑指着茶几上的寒瓜道:“你们也吃些,新鲜摘的,甚甜。”
“多谢小国公。”两人应下,却并不动手。过得一阵便有仆役带着一老一少而来,老者不识,但少者却是乃诺。
“乃诺,你如何来了?”高玉一愣,问道。
“我听说大兴附近瓜田,就属这里的最好,是以过来看看能不能买几个好瓜。”乃诺说着转向张仑行礼:“乃诺参见小国公。”
“哦?你便是刀眉之子乃诺?”张仑眉头一挑,笑道。
“是。”
“你要买瓜?”
“是。”
“买回京师孝顺父母?”
“陛下每日要吃新鲜寒瓜,命我到大兴采办,每日新鲜运送京师。”
张仑一听,即起身,一把握住乃诺的手道:“原来是陛下要吃新鲜寒瓜,来来来,我带你去田里摘最好的寒瓜送上京师。”
“多谢小国公。”乃诺忙道。
“陛下要的,何用致谢。”张仑笑道。
两人携手而去。
唐行简看向老者道:“老伯,可否将那三名侏儒劫掳他人之事详细道来?”
老人一听‘劫掳’二字,吓得急摆手:“草民不知是劫掳,只当是玩笑,两位官爷切莫怪罪于草民。”
“老伯,我们怪你作甚?”高玉笑道。
“劫掳是重罪,若知情不报,也要受罚的。”老人认真道。
“不知者不罪,老伯您详细说来便是。”高玉安慰道。
“我站得远,只看得隐约。当时那田里有人在丈量土地,忽地从瓜田藤蔓间窜出三个小人来,一下就将那些人放倒。随后就见寒瓜藤蔓扯起,连人带瓜被扛走了。”
“可知去向何处?”
“只知是往这边去了。”老伯向东指着说。
“老伯,你看到他们时可还见到其他人?”
“并无他人。这些日子寒瓜已成,无须天天打理。我到田间也是替我家公子摘瓜去的。不然也见不到。”
“您此言当真?”高玉追问。
“官爷,劫掳是重罪,岂敢说假话蒙混官府。”老人亦急道。
”多谢老伯。”唐行简施礼道:“若抓到绑匪,还请老伯到县衙去做个见证。”
“生不入官门,生不入官门。”老者吓得急摆手。
“老伯,您也说此乃重罪,可不是您在我们面前说两句便能躲得过的。您不要怕,若能帮县衙破案,官府非但不会怪罪,还会有赏赐。”高玉温言道。
“定要去?”
高玉和唐行简坚定点头,老者见无余地,也只得点头。两人与老人相别,见张仑与乃诺未归亦不多等,先去那侏儒之家寻证。两人将近其家,见有四名精长汉子跨步入内,高玉想上前去问,却被唐行简一把拉住。
“那是刑部的人。”唐行简拉过高玉轻声说。
高玉微惊:“蔡卫他们已查到此处了?”
“走。”唐行简带着高玉离开来到街上,只见各处皆有精长汉子闪身而过。
“蔡卫想必在派人全县搜捕,我们须得在兵部搜到之前寻到徐鹏踪迹。”唐行简道。“我们先去济院养寻国公爷。”
高玉点头。两人向济养院方向走去,一路上都见有身着便装的精长汉子瞬息出入街房,两人心知事态严重,加快脚步向济养院而去。走至一处巷口拐角处,忽地冲出一男子撞到唐行简身上,唐行简本能地一震,反将对方震倒在地。
唐行简忙上前一步将男子拉起道:“对不住,不曾撞痛你吧?”
男子摇手急道:“不妨事,不妨事。”说完低头急走。
高玉眼光微疑,男子匆匆掠过他身边而去。高玉忽大喝一声:“休走!”
男子一听,非但不停步,反如惊弓之鸟狂奔起来。高玉飞身而上,一掌打向男子后心。男子闪身一避竟躲过了这一掌,更没命的向前奔逃。唐行简看准男子,起脚踢出一颗碎石正中男子后心,男子惨叫一声,扑地嗑得满嘴血。惨叫声引来数名精长大汉,看到唐行简倒个个拱手施礼叫唐捕头。
高玉上前盯着男子,喝道:“你可是山东青州府临胊县县民井禄?”
男子一听高玉说出名字登时面色大变,长叹一声道:“我潜藏于此一年有余,想不到仍是难逃法网。”
高玉看向众大汉道:“这是朝廷通缉的在逃犯人,且先拿去县衙。”
“是。”众大汉领命,取了随身绑人的绳索将男子五花大绑着拎走了。
看众大汉远去,唐行简方才问高玉:“这是朝廷通缉犯?”
高玉点头,边走边道:“是山东青州府临胊县杀人嫌犯井禄,已在刑部、锦衣卫、东厂备案一年有余。想不到竟是躲在大兴。”
唐行简笑道:“我这一年多在各地奔波,倒不知有此事。”
“是一桩发生在山东青州府临胊县的淫妇杀夫案,此人乃淫妇奸夫。”
“是他与淫妇合谋杀人?”
“还不曾断案,正是要抓他回去对质。”高玉道:“不过多半是他,若不是他杀人,何须潜逃?”
“是一桩甚么案子?”
“一年前山东青州府临胊县民王顶,为其妻张与奸夫井禄谋杀,此事为顶母所觉,告到县衙拘实来问。张诬其夫之弟王柰同谋,县太爷遂拟王柰凌迟之罪。巡按御史金洪,佥事袁经以原判上报京师。既而审录郎中刘纲以为可疑,遂请有旨再问。都察院即派巡按御史曹来旬到山东再行查问,谁知曹来旬又延久不决,其后方经御史胡节、佥事查焕勘问鞫实后再次上报京师。都察院覆议:井禄已逃,宜系王柰在狱,待捕获井禄之后再当堂对质辩问。”
“原来如此。”唐行简缓缓点头,轻轻道。
“这个案子还另伤残了一条人命。”高玉叹息道。
“如何另伤残了一条人命?”唐行简问。
“此案久决不下,顶母赴京敲登闻鼓告状,不料正当值的吏科给事中吉时喝酒误事,不为顶母写御状,顶母惊急之下以桌上石镇砸手自残。”
“哎呀!好痛!”唐行简叫道。
“是啊,当时就把吉时吓醒了,但为时已晚。都察院据实弹劾,下锦衣卫狱杖五十,贬去云南任鹤庆军民府经历司知事。”
“这井禄之案恐怕也要罚一批大臣。”唐行简道。
高玉缓缓点头,忽叹息一声道:“陛下登基四年,刑部、大理寺清理了无数积案,有的甚至延宕十多年久拖不决,地方主官消极避责,得过且过。吏治之烂若非随侍在陛下身边得见刑部、大理寺办案,简直不敢想像。”
唐行简淡淡一笑道:“那徐九龄便是例子,当初地方官员若肯尽职围捕,何须动用锦衣卫才能抓捕。”
“好在徐九龄已向沐王爷投诚,大都督也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魏国公府事也拖了好多年呢。”唐行简也不由叹息一声,复笑道:“不过亡羊补牢永不为晚。陛下心志坚定,倒是很好弥补了先皇仁懦之缺。”
“唐大哥此言倒是真确。想当初陛下登基不过半年,那帮老臣便想将陛下有如先皇一般禁困宫中作个傀儡,幸得陛下坚毅过人,不受摆布,方能有这许多陈年旧案可破,朝中吏治更新。”高玉言语间有着止不住的欢喜。
唐行简看在眼中,油然想起京师中关于高玉的流言蜚语,又想到自己与婉儿久别重逢,心头温暖,一笑道:“我们快些结案好回京师。”
“好。”高玉朗声应着,加快脚步前往济养院。
济养院前迎接京师钦差挂的红色彩球还不曾取下,两人还不曾踏过门槛便听到院内欢声笑语一片,小心踏进门槛,竟惊见钟信在大院中与众男女长者起舞欢笑,那些须发皆白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围在钟信身边都流露出少有的欢颜亮彩。邢缨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替身边两位老妇人切着寒瓜。两人不知发生何事,又不好惊扰钟信,只好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又过得一刻,众老者方才依依不舍与钟信惜别,入内就餐去了。济养院另请钟信、邢缨、高玉、唐行简至客房就餐。
四人落座,待酒菜上齐,闲人退下,高玉方问:“国公爷,为何起舞?”
钟信哈哈笑道:“他们爱看,我便跳给他们一赏。”
邢缨微微一笑道:“我身边坐着的两位妇人,一位是李三之母,一位是解家三兄弟之母,两人在同一日入住济养院。”
高玉、唐行简一听,便不再闲问,只望向两人。
“济养院的长者个个言谈风趣,来寻他们主持公道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钟信哈哈笑道。
“县太爷不许李三、解家三兄弟之母入住济养院,他们便来找这里的长者主持公道,这里的长者倒是准了。”邢缨冷冷道。
高玉轻声道:“朝廷律令不许有子者入住济养院,县令并不曾做错。”
“朝廷律法抵不过乡里人情。”邢缨道:“好在众位长者在国公爷晓之以理之下已知错,愿上表请罪。”
唐行简卟哧一笑。
钟信笑道:“行简,你笑甚?”
“国公爷如何晓之以理?”唐行简笑问。
邢缨白了钟信一眼道:“倒是极易。想不到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见着他这般模样便都犯了花痴,他说甚便是甚,不过倒也由此套出不少内情来。”
“其中便有人将李三及这解家三兄弟说了出来。原来这解家三兄弟在年少时曾得过李实的恩惠,是以帮李三劫掳徐鹏的可能性甚大。”邢缨道。
“国公爷,我们把李三与解家三兄弟联在一处,小国公张仑也承认是他写了匿名书递送京师,但这一切仅止于猜测。到目前为止并无实证。”高玉道。
钟信微微一笑道:“昨日我与邢缨在这大兴县城好是游玩了一阵,今日我与济养院的老者相谈,他们说起甚多李家与解家的趣事,他们在何处入读私塾,与何人打架斗殴,去何处习武,又去何处赌博嫖娼皆是清晰明了。”
唐行简眼光发亮看着钟信道:“国公爷此言,是说此案指日可破?”
“我们也从那些老人口中听说了一些刀爷趣事。”邢缨道:“刀爷自年少便爱赌石,但其实眼光甚是一般,反倒是他家女儿生了一双慧眼,赌了好几块好石头,颇赚得一些家财。”
“刀爷家女儿那双慧眼是李三教的。”钟信笑道。
高玉一怔,唐行简亦是一愣,好一会方道:“国公爷何处此言?”
“人人皆说李三好赌,却无人问他好赌甚?我听他母亲谈起得知他前些年与刀刀相好,刀刀把祖传相石功夫都教与他,这李三颇有慧根,年纪轻轻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邢缨接口道。
“如此说来刀爷应与他十分相熟,为何还要去衙门告他?”高玉急问。
“刀爷原本并不知两人相恋之事。他一心守约,不许女儿与外人谈婚论嫁。两人是偷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想有一日被刀爷撞破私情,刀爷一怒之下向县令诬告李三殴打他,这大兴县令向来奇葩怪异,二话不说便判了李三有罪,打了三十大板逐出城去。李三原本就担心母亲受苦,曾向县令陈情,想送母亲入住济养院,县令不许。此次又被下令逐出城去,难免怀恨。”
“原来如此。李三怀恨遂与解家三兄弟合谋劫掳徐鹏陷害县太爷。无论徐鹏是生是死,身为朝廷勋贵在大兴遭劫,朝廷追究下来,县太爷这乌纱帽也定然保不住。何况此人如此糊涂断案!怎生各科给事中都无人勘察弹劾?”高玉微怒道。
“各科给事中盯着那些朝中重臣都弹劾不完,如何有空管个七品县令。”邢缨道:“况且大兴县令虽然糊涂,但大兴由济养院众长者主持治理,倒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甚是太平。自然也就更加无人弹劾他了。”
“国公爷,您是否已知李三在何处?”高玉看向钟信问。
“倒也不能算知,不过有几分把握。且先用餐,用过餐后我带你们去验证验证这推论可是正确。”钟信笑道。
唐行简略有所思,忽道:“国公爷,您所说的有几分把握,不会便是婉儿与石兄弟去的刀爷家的翡翠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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