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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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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Ⅴ】第59章节:帝师之谋

“陛下,您是老臣看着长大的,您也是老臣手把手教出来,陛下治国之殚精竭虑,老臣也是看在眼中的。若说这三年新政一无是处,也不公允。若说刘瑾万恶无能,也是因人废功。尤其张鸾身死,更是朝政倾轧残酷。但若说谁更能维护陛下的江山,老臣仍愿支持杨一清、张永所为。”

正德冷冷停笔,仍不抬头。

“陛下,历朝历代覆亡,原因甚多,但土地问题实乃皇朝兴亡核心。”李东阳语重心长道。

正德把笔一搁,抬头直视李东阳:“太傅此言,是说朕清错了屯田?”

李东阳慈爱地看着正德,眼中竟是有些欣赏,却也有些无奈道:“陛下不曾清错屯田,只是操之过急。尤其是世家勋贵的田产逼之太甚,实是在他们心头割肉,如何能长久忍耐下去?刘瑾为人又擅权贪酷,这三年下来,好事也给他做坏。”

正德抿唇不语,眼中流露出一丝倔强。

杨廷和看在眼中,恭身道:“陛下,臣也要回老家了。”

“杨太傅也要甩手而去?”正德油然不悦道。

“非也,臣母九十新丧,臣要回家乡丁忧守制。”杨廷和道。

“太夫人仙去了?太傅为何不与朕说?”正德微愕道。

“国事紧要,老臣并不欲陛下分心。老臣将去,今日前来,实有一些话想对陛下说的,也算是最后尽一点帝师的本份。”杨廷和道。

正德沉吟良久,抬头望杨廷和道:“太傅,请说。”

“陛下,重新清量屯田,老臣深知陛下用心良苦。但有一事还请陛下明白,陛下终归是要与世家勋贵共治天下,天下方得安宁的。”

“太傅为何也出此言,朕自然明白与世家勋贵共治天下之理,但世家勋贵破坏法度,侵夺他人田产,大量兼并土地造就流民,不也是两位太傅教过朕的,长久下去,豪强并起,藩镇割据,皇朝危在旦夕。朕纠偏返正,有何不对?”

“陛下,世家勋贵破坏法度,理当究治,甚至有些世家诛九族亦可。但与世家勋贵对抗,须得讲究方式方法,俗话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谁能无过?陛下有心整治世家勋贵,还怕寻不到把柄吗?但用横冲直撞之法,除了重蹈隋炀帝杨广一意孤行,逼反世家勋贵的覆辙,毫无用处啊。”李东阳插口,语重心长道。

正德看向李东阳,缓声道:“太傅过去三年,竟不如今日话多。”

“过去三年有刘瑾为陛下冲锋陷阵,臣并无意多言。”李东阳道。

“太傅此言,真是令朕无言以对。”正德讥道。

“陛下,世家不可纵,陛下亦不可一意孤行,身为皇帝,其实有如田头挑担人,两边挑得平,挑得稳,担子才能走,才能国泰民安。而担子能否挑得平,挑得稳,实是身为皇帝者最难最大之考验。”李东阳道。

“陛下,臣有一事相问。”杨廷和道。

“太傅,请问。”

“陛下如何看待河北霸州匪患?”

“匪盗所过之处,民失其所,府失其治,自当镇压,还霸州百姓安宁。”

“镇压下去,便能还霸州百姓安宁?”杨廷和追问。

正德看了杨廷和一眼,知他话中有话,便不语,等他说话。

“陛下可曾细想过重新清量屯田之后到底如何划分使用?若陛下仅为将天下屯田数归于各家旧契,实无须大动干戈。便如霸州匪患,若陛下眼中仅见到战争当中霸州一地民失其所,府失其治,仍是浮于表象。”杨廷和道。

正德微敛眉,杨廷和之言,他确实有些不明了。

“陛下,打仗固然是坏事,但若能于战事中看到有利于天下的机会,便是好事。便如清量屯田若是为了边军更好的保家卫国,便不必拘泥于世家勋贵的屯田。眼下刘瑾身败,刘党被一网打尽,刘党所赐田产便可悉数收回重新恩赐划分置换,以令天下屯田更有利于我大明天下长治久安。张永、杨一清平定宁夏何锦叛乱,宁夏屯田亦可趁势重新划分置换。霸州匪患亦如是,若陛下对河北、山东屯田甚至各府郡县官吏有所不满,亦可趁此机会进行重新恩赐划分置换调整,以更有利于我大明天下长治久安。”杨廷和道。

“太傅还真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正德感慨道。

杨廷和恭身一礼道:“陛下,臣之将走,便替陛下做了最后一件事。”

“哦?何事?”

“臣已令户部派人前往河北、山东,将境内各府郡县的屯田文册悉数清查运送京师保存,匪患所到之处,无论贫富必有背井离乡之举,世家勋贵亦不可幸免,如何重治霸州,便在陛下一念之思。”

正德长叹道:“两位太傅儿时教导仍历历在目,太傅要朕与世家勋贵共治天下,可他们却为何就要与朕对抗?鲜有愿与朕共克艰难者。”

“陛下,您年少时老臣曾教您读《三国志通俗演义》,可还记得赤壁之战前,鲁肃劝说孙权勿投降曹操之言?”李东阳缓声道。

正德心一凛道:“太傅此言,真正令朕心颤心寒。”

李东阳起身,向正德深深下拜道:“这江山终归是陛下的江山,是朱家的江山,陛下纵然委屈也须得励精图治啊。纵然东吴有张昭主降,不也有鲁肃主战么?陛下只要任用忠臣,风云突变,立定脚根,自可立于不败之境。”

正德听到‘风云突变,立定脚根’一句,忽地心一颤,直视李东阳:“太傅,朕想用之人已杀,朕能用之人皆被投闲置散,不知何处还有忠臣?”

“陛下若执意要做成一事,老臣倒是可以推荐一人来用。”

“谁?”

“钱宁。”

“太傅居然会推荐钱宁?”正德也不由得深感意外道。

“钱宁可算是张永救命恩人,又与国舅爷有亲,看他在刘瑾与张永两人间周旋得宜,毫发无损,可知处事圆滑。目今张永掌管司礼监,杨一清掌管内阁,此时此刻若说有谁能出面帮陛下做成某事,应当就是钱宁了。”

正德凝视李东阳良久,缓声道:“谢太傅。”

“陛下,有些事须即为,有些人须即治。但有些事须推后为,有些人也须推后治,这取舍之道,终归是要使我大明天下长治久安,这便是立定脚根。请陛下谨记。不必争一时之气,回旋婉转亦为行事之道。”杨廷和道。

“谢太傅教诲。”正德正色道。

“陛下,老臣要回府收拾行装,便不久待了。”杨廷和起身道。

李东阳也起身,待要说话,杨廷和握着他的手道:“宾之兄,你便再扶陛下一程吧,也算是最后尽一尽帝师的责任。”

杨廷和都这般说了,李东阳只好将请求致仕的话吞回腹中。正德亲自送两位太傅出豹房大门才返回御书房,他在御书房静坐有时,向高玉道:“高玉,取大明疆域图,河北、山东疆域图来,朕要仔细瞧一瞧。要最大最全的三张。”

高玉遵旨,取来三图悬挂于御书房,正德近前两图来回细看。大约过得半刻,忽回头望向高玉,缓声道:“朕乃昏君否?”

高玉微怔,柔声道:“陛下何出此言?”

正德再次回望地图,半刻,自言自语道:“朕便做一回昏君吧。”

高玉不解地望着正德。

正德拂袖回首道:“高玉,传旨霸州京军,务必使匪患不得据城死守,割据自立,京军严防匪患劫掠京师。”

高玉虽不解其意,还是应声道:“臣这就去传旨。”

“另有一旨,一并传了,封钱宁为锦衣卫指挥使,即日到任。”正德道。

高玉有些意外,但还是应旨而去。乃诺听闻此事,还以为听错了,直到钱宁身着锦衣卫指挥使官服前来见他,他才信了,这天下事,委实扑朔迷离,令他茫然不知所措。匆匆乎又一个月,周昂、李龙、石勇、乃诺、高玉在山中小屋围聚。

乃诺望窗外细雪,茶花,举杯感叹:“钱宁居然能做锦衣卫指挥使,我们却只能在此围炉闲话。”

“莫感叹了,趁此机会好好在传武堂用功习武。昨日四师叔都说你功夫最差了。”李龙笑道。

“高玉,你如何也能来此,你不用随侍在陛下身边?”石勇问高玉。

高玉道:“最近陛下都在皇太后御前孝顺,我有几日闲。”

石勇吃了一大口牛肉道:“我准备调职去刑部。若还是留在锦衣卫里,还不知何时能有事做,若能去刑部,便不怕无事做了。我也征求过四师伯意见,四师伯也认为可行。”

“能批否?”周昂轻问。

“石大哥还是有机会批的,毕竟是郡马爷。”李龙笑道。

“可惜了缨师叔。”乃诺叹息道。

“缨师叔目今在传武堂静修,也挺好。”李龙缓缓道。

“我到目今还深感惊心动魄,都不知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好好的人,说没了就没了,好好的国策,说推翻就推翻了。”乃诺仍心有余悸道。

五人一时皆沉默,只饮酒吃肉。

“我不如还是跟我娘浪迹江湖去算了。”乃诺又道。

“你娘要走?”周昂问。

乃诺点头道:“我娘想走,还劝爹爹也走,只是爹爹说目今陛下身边无人,不能走。我娘说待国公爷、大都督从日本国回来再谈。”

“江湖也不见得就好。”李龙缓声道:“无论庙堂之近还是江湖之远,刀光剑影,血腥杀伐,都不曾停歇。我们做内臣的,只是尽忠陛下便好。目今而言,我仍是最担心陛下,陛下自去年八月以来,依然郁萎难振。”

“这世间事啊,真是……”高玉摇头叹息道:“钱宁那日在较场,当时我亦在场,也知他只是一时性起,为陛下将息,权且做了一回肉枕,不料京师便传出流言,说他成了陛下新宠,便有人往他家里送礼求官。不过此人也是奸滑,居然来者不拒,显是默认了。”

“目今陛下身边无人,也只有他能用。”周昂缓声道。

“是了,昂哥哥,梅龙镇你可还能回去?”乃诺问。

“不知。”周昂道。

“不如明日一起递折子,我申请调去刑部,周昂申请调回梅龙镇。乃诺,你是跟我去刑部,还是跟你昂哥哥去兵部?我不能再闲置了,宁儿说我的骨头都要散了。”石勇大声道。

“郡主身体可好?”高玉问。

石勇点头:“前些日子也曾病了一场。好在太妃接进宫去静养了一番。”

“石大哥算是我们五人当中最好的了。儿女双全,宁儿姐姐又美又贤。”乃诺笑道:“不如我也娶妻生子吧,反正无事可做。”

“你不等简儿了?”李龙笑道。

“哎呀,龙大哥,你还开玩笑呢。”乃诺笑道:“啊,唐大哥和婉儿姐姐早早离开京师,果然还是好事。不知他们目今在何处,可知京师已翻天覆地?”

“刘瑾身败,天下震动,他们岂会不知?只是半年已过,居然毫无音讯,倒是有些意外。”周昂道。

“京军在河北、山东剿匪也有半年之久,谁又曾想到竟是拿不下来呢。唐大哥纵然知道,以婉儿姐姐的性子,只怕也不想他再回朝廷为官的。”高玉叹道。

“听说最近刑部接到不少河北、山东报上来的偷盗案,这两地皆是匪患流窜之处,定是有贼人趁乱取栗,可惜无一擒获。石大哥你去刑部,是想查这些案子么?”李龙笑问。

“这还须查?定是姬晨风所为。”乃诺笑道。

“若是姬晨风,早就传遍天下了,何须刑部头痛?”李龙笑道。

“能否调去刑部还是未知之数,调过去再说。”石勇道:“不过纵使调去刑部,我也无意调查甚偷盗案,倒是另有一案甚是有趣。我前几日去刑部,听说户部有批从山东来的卷宗在运送京师途中被盗,等官军追到,十数箱卷宗皆被焚毁,因事关重大,刑部还派人去查。”

“山东正闹匪患,当是查不出甚。”周昂道。

石勇点头:“确实无功而返。”

“奇怪,这些贼人不抢官银,不抢官粮,却去抢户部卷宗,所图若何?”周昂皱眉道。

“听说河北、山东还有官衙被纵火,烧的也多是户部卷宗。”李龙道。

“这些户部卷宗到底是甚?为何烧它?”乃诺问。

“听说皆是河北、山东两地的屯田文册。”高玉道。

“莫非有世家大族趁匪乱请人抢夺并烧毁文册,好坐实侵夺的他人田产为己有?”周昂若有所思道。

“很有可能。若是能调去刑部,便请尚书爷派我去查此案。”石勇笑道。

“石大哥,你就好了,有事做了。”乃诺道。

“乃诺,你再忍忍也有事做,若刑部查不出甚,朝廷必会调派锦衣卫、东厂共同协查。届时我以刑部身份去,你以锦衣卫身份去就是。”石勇笑道。

“乃诺以东厂身份去更好。目今东厂由张公公督管,你是钱宁师父,你若去东厂,张公公必给几分薄面,说要查案定不会拦你。我、周昂、高玉以锦衣卫身份三去其一便可。”李龙道。

“那锦衣卫多半是我去的。陛下离不得你和高玉。”周昂笑道。

乃诺拍掌,开怀道:“好主意,便这般说定了,我回京师便申请调任。其后便与昂哥哥,石大哥前往山东调查户部卷宗一案。”

“李龙,最近在河北、山东的战事当真不利?”周昂缓声问李龙。

李龙点点头。

“陛下有何想法?”周昂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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