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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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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九,援军:洛温斯坦与教会1

并非只有格林伍德的囚徒们才知道绝望无助究竟是什么感觉。伯明翰之春掀起的漩涡卷进了许多外来者,其中有一位民主党冒险家的经历与绝望无助的感受关系颇深。此人名叫阿拉德.洛温斯坦(Allard Lowenstein),1959年夏天这位年轻人曾经在休伯特.汉弗莱参议员竞选总统时担任过他的外交政策助理。汉弗莱初选不利草草收兵之后,洛温斯坦以私人身份来到非洲,穿过卡拉哈里沙漠,抵达了西南部地区(今纳米比亚)。接下来他这个从没搞过情报工作的外行人笨手笨脚地在当地收集了大量关于种族隔离的第一手信息,期间闹出了不少笑话,也经历了不少令人潸然泪下的感悟时刻。他率先打破了南非政府长达十年的对外新闻封锁,尽管南非秘密警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但是终究还是比他慢了一步。“我们不会很快忘记这些任意而为的逮捕与警方暴行,因为此非洲人民在日常生活当中早已见惯了此等行径。”洛温斯坦在一场联合国特别听证会上如是说道。“身穿红条囚服在基特曼斯胡普为私人干活的囚犯同样不会被我们很快遗忘。”在他看来,联合国全体成员国都负有让联合国托管南非的重任,因为南非用来封锁非洲西南地区的殖民体制甚至要比种族隔离本身更加恶劣。南非的非洲原住民当中一名高中毕业生都没有——饥饿而死的非洲人都比上学上到五年级的非洲人更多——但是洛温斯坦依然在这些受难者当中见到了许多高贵的酋长与基督教和平主义者。由于南非政府不遗余力地封锁了国内与国际社会的沟通,洛温斯坦发誓“要将西南非洲地区非欧裔民众的故事与信息传达到这个论坛,让沙漠与海洋彼岸的其他人得知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洛温斯坦刚刚发表这篇证词之后不久,美国国内的静坐运动就将他选定的支持者群体——也就是大学生——转化成了一支惊人的政治力量。静坐发生在在北卡罗来纳州,1949年他正是在这里完成了本科学业。在第一次静坐发生后的一个月内,洛温斯坦进行了一次南方大学实地考察,然后又前往北方各大院校传播静坐示威的相关信息,宣讲地点包括他在1954年取得法学硕士学位的耶鲁大学。一路上洛温斯坦的正式头衔都是全国学联创始人兼第三任主席(1950-51年)。他的崇拜者和批评者都将他称作“世界上最年长的学生活动家”。1960年,北卡罗来纳州颇有几位公民向联邦调查局报案声称洛温斯坦煽动种族隔离,报案人声称他是美共余孽,至少也是个不可知论者,总之“他的教义与哲学都遵循共产主义路线。”

联邦调查局刚刚接手这些含糊不清的指控,国务院就要求他们对洛温斯坦在海外的运作进行更彻底的调查。洛温斯坦的心里装着许多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其中之一就是在西班牙实现民主制。自从三十年代他还是一名纽约少年的时候,就在卧室的西班牙地图上详细了西班牙内战的战局走势。共和派的最终失利令他心痛不已。国务院的情况通报指出,肯尼迪总统两次派遣驻联合国大使阿德莱.史蒂文森前往西班牙访问独裁者弗朗西斯科.弗朗哥,两次都怠慢了西班牙的民主反对派领导人,然后“一名充满活力的年轻美国作家和老师……给大使馆打电话……表达了不满。”洛温斯坦在电话当中声称自己最近出版了一本新书名叫《野蛮的授权》(Brutal Mandate),讲得就是自己在西南非洲的经历与见闻。他还不无得意地表示埃莉诺.罗斯福为这本书撰写了前言。大使馆的外交官们整整听洛温斯坦滔滔不绝地说了两天,他那不修边幅的外表与直言不讳的福音派口才都将他们惊得哑口无言。洛温斯坦“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误地表示……他觉得跟使馆工作人员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因为他深切参与了直接反对美国政策的活动,即亲自出马试图尽快推翻佛朗哥政权。”

洛温斯坦就好比一名行踪不定的托钵僧,身后留下了一道七扭八折的行踪,负责调查他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们费尽气力才勉强不至于被他甩开。1962年春天,探员们得知他在旧金山附近的斯坦福大学找到了一份工作,于是立刻赶到大学了解情况,但是不堪其扰的校方管理层却表示他们已经将洛温斯坦解雇了,因为他特别喜欢“煽动”学生投入各种极端议题,反对西班牙独裁统治仅仅是其中之一。斯坦福大学里充斥着上层社会白人盎-撒新教徒特有的特权传统。时任校长J.华莱士.斯特林(J. Wallace Sterling)反对一切政治演说家来学校演讲,认为他们只会惹麻烦。政府研究课教授詹姆斯.T.沃特金斯上课的时候根本不涉及现实政府,而是让学生们研究在斯坦福大学地位显赫的希腊式社团体系。根据传记作家威廉.查菲(William Chafe)的描述,身为助理院长的洛温斯坦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学年的时间就一手颠覆了原本的校园文化。入职之后他搬进了在学校里一向被蔑称做“呆瓜大本营的”的斯特恩宿舍楼。他将这栋宿舍楼当成公共论坛,组织了一系列关于世界公民身份的大讨论,参与过讨论的学生们无不激动难耐、宛如触电一般。斯特恩楼就此成为了斯坦福校园生活的中心,住在这里的边缘人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甚至在社交圈子里都引人注目起来。到后来一位古怪的犹太研究生居然在学生会选举当中奇迹般地击败了来自兄弟会的候选人——他的竞选口号是“我们不可能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捏着扑克去抗争”。接下来接连五任学生会主席都是洛温斯坦的门生,此人是五人当中的第一位。这时候洛温斯坦早就游荡到其他地方为花朵们授粉去了。

“上周也许是斯坦福大学最激动人心的一周,”新任学生会主席在信中告诉洛温斯坦。这封信描述了1963年5月期间发生在校园里的三起互补事件:亚伯拉罕.赫歇尔拉布举行了一场关于人类寻求意义的讲座,*詹姆斯.鲍德温发表了一篇关于种族问题的讲话,以及学生们集会支持伯明翰街头的遇袭黑人儿童,总之“整个校园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此时洛温斯坦已经横穿美国来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罗利市,将另一份教职当成了旅程当中的补给基地。有一位来自非洲的熟人到学校里拜访他,他带着这位朋友来到了卡罗来纳州最负盛名的沃尔特爵士酒店用餐。酒店方面自然拒绝提供为他们两个提供餐饮服务,酿成了一场小小的种族事端。国务院对于洛温斯坦的做法十分不满,指责他“蓄意安排”了这场冲突,从而煽动当地学生发动示威游行。诚然,洛温斯坦事先确实没有告诉酒店方面他这位非洲同伴的真实身份:此人其实是利比里亚驻联合国大使,而外交人员并不受种族隔离法律的制约。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酒店下不来台。

*【赫歇尔这样告诉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们:“敬畏并不仅仅只是一种情绪而已,还是一种理解方式,是对于比我们自身更伟大的事物的洞察。敬畏的开端是惊奇,智慧的开端是敬畏……一个人假如放弃了对于无法言喻的事物的感受能力,那么活着就无非是司空见惯的俗事,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感到惊奇……现代人失去了礼赞的能力,只得凭借娱乐寻求慰藉,而娱乐也正在变成强制性的行为。”】

罗利市的学生示威刚刚进行到半程,洛温斯坦就像往常那样突然消失了。他的许多门徒之一总结了一份罗利种族危机的正式新闻摘要寄送到了纽约,“此外我还给加州那边也寄了一份,以防您去了西海岸。”一位众人推举的战略家猜测洛温斯坦现在在耶鲁大学,并且抱怨他在“敌对高峰期”之前就离开了罗利。虽然她承认洛温斯坦在动身之前的说法——即罗利学生运动已经发展到了惯常的“争吵与分崩离析阶段”——但是同时又坚持认为学生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洛温斯坦不该就这样丢下他们。在沃尔特爵士酒店前厅进行守夜示威的学生们已经克服了令人麻木的压力与恐惧,“他们被酒店方面扔出门外的时候依然维持着双臂抱膝的姿势,葛洛莉亚在里面挨了好几巴掌。我不知道你还想让这些孩子怎么样……他们仰慕你,他们已经接受了你的建议,他们愿意跟随你前往沃尔特爵士酒店,或街道中间,或者任何你认为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但现在你却抛下了他们,声称他们没有勇气继续推进由你启动的事业,这样做太不公平了。”这番话代表了身边人对于洛温斯坦的普遍反应:先是被他迷住,然后对他产生依赖,在他的激励下采取行动,最后又对他怀抱满腹怨气。对于仍然还在调查西班牙问题的联邦调查局人员来说,洛温斯坦拥有行为诡异的颠覆分子的所有特征,但同时也有不止一位饱受打击的民权运动参与者怀疑他其实是一位身份隐秘的政府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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