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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眺望迦南——马丁.路德.金三部曲之三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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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五,过桥:1965年3月7日

3月7日星期日上午,汽车喇叭声响彻了卡佛廉价住宅区。来自佩里县的约二百人安全、放心且准备妥当地来到了布朗礼拜堂,其中许多人都是在星期三参加过吉米.李.杰克逊的葬礼游行的民权斗争老兵。他们的到来很快就引起了法院内部某个房间的关注。这个房间门口挂着醒目的标志:“请安静,我们正在努力监控三个无线电台”。克拉克治安官派遣一队女助理在房间里居中联络,向城市警察和林戈上校的州骑警传达前线敌情汇报。她们一律身穿白色衬衫,胸口别着邦联旗帜徽章。其中一位女性告诉记者,她觉得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因此特别用心妆扮了自己的形象。电台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讲话声:“又有三辆车的黑鬼过了桥,车上还坐着几个白人混蛋。” 这里的桥指的是埃德蒙.佩特斯(Edmund Pettus)大桥,此人是当地的一位邦联将军兼美国参议员。大桥位于塞尔玛商业区的边缘,南北向跨过阿拉巴马河指向蒙哥马利。

安德鲁.杨驾车带着一位白人圣公会牧师进入塞尔玛,途中遇到了好几辆治安副官的巡逻车。越往前走他就越害怕。当他看到大批黑人正在布朗礼拜堂附近徘徊,有些人还带着背包和铺盖卷的时候,他的恐惧感更是陡然蹿升了一大截。杨很快就找到了何西阿.威廉姆斯,要求对方说清楚为什么没有按照马丁.路德.金的指示将游行推迟到星期一进行。布朗礼拜堂的牧师P.H.刘易斯牧师衷心地支持杨。刘易斯也是之前深夜电话会议的参与者,他不明白为什么威廉姆斯整个上午都在他的教堂里转悠,为即将到来的游行者做动员讲话。威廉姆斯承认,“博士”不仅明确表示不同意自己的安排,而且还认为目前只有自己还在坚持反对他的意见(“何西阿,你没有与我想到一起去,你需要祈祷。”)——但他本着一贯的豪迈气概一口咬定,金一旦意识到“我把这件事组织得多好”,肯定会重新授权游行。他恳求杨向贝弗尔核实自己的说法,因为贝弗尔最近与金谈过,所以只要有人能找到他,他肯定会为这项战术变动作担保。

气急败坏的杨一时竟无言以对,他知道威廉姆斯不会轻易地援引他的死对头的权威。自从伯明翰运动以来,威廉姆斯一直渴望取代贝弗尔成为金的首席行动顾问。他贬斥贝弗尔反复无常满腹奸计,一心想要篡夺金的位置;贝弗尔也礼尚往来地公开诋毁威廉姆斯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前农药化学家,对于非暴力战略毫无概念,只知道“把黑鬼往监狱里送,好上电视”。金故意将这两人以及其他好几对针锋相对的死对头保留在了自己的贴身小圈子里,从而确保辩论足够激烈。杨知道威廉姆斯肯定不愿意乱说大话,以免受到贝弗尔的反驳。不过与此同时杨还意识到威廉姆斯正处于某种临战之际的激动状态,他本人曾经见识过这种状态下的威廉姆斯,因此十分警惕。1963年,杨前去访问佐治亚州萨凡纳的反种族隔离示威活动,威廉姆斯当时是当地的一名领导人,访问期间杨首次被捕。1964年,杨又被金派往佛罗里达州的圣奥古斯丁,并且得到明确指示要抑制住刚刚开始的抗议活动。他走进一场弥撒大会现场,却听到威廉斯邀请“教堂里最漂亮的女孩”和杨一起走在夜间游行的最前列——这是杨第一次亲身参加民权游行——这项邀约很快就为他导致了三K党的殴打。其实杨也知道这些洗礼考验实际上促使他更加深刻地投入了非暴力运动,并且提升了他在非暴力运动中的地位,如今再没有人可以仅仅将他视为一名温和的教会管理者了。但他还是严厉警告威廉姆斯,塞尔玛的赌注太大,容不得威廉姆斯恣意乱来。

杨一边派信使去找贝弗尔一边躲进了教堂隔壁的牧师宅邸。许多人急切地向他询问游行的日程安排,都被他搪塞了过去。阿尔伯特.特纳(Albert Turner)是一位在上个月刚刚被卷入投票抗议活动的瓦工,此人声称包括他在内的佩里县志愿者都决心一定要在当天举行游行,哪怕只能在布朗礼拜堂周围转几圈。此外很多人都想知道,那个代替马丁.路德.金与杨一起到达现场的戴着教士领口的白人究竟是谁。这位约翰.B.莫里斯牧师(John B. Morris)碰巧与杨搭乘同一班客机从亚特兰大飞来,然后与又杨一起从蒙哥马利匆匆开车赶来,为了是跟进前一天的街头好戏——《纽约时报》在第一版称其为“第一次完全由南方白人组成的团体在街头为了黑人平等举行示威”。莫里斯是圣公会文化和种族团结协会(ESCRU)的创始人,埃尔旺格的游行对于莫里斯来说是一场意外之喜。同样令他感到惊喜的是,这次游行在国内得到了广泛报道,各家报纸都将这条新闻与海军陆战队刚刚部署到越南的消息摆在一起。

频繁的新闻曝光使得塞尔玛成为了又一个在民权运动的推动下打入公共话语的新词汇,上一个同样流行的民权热词还是1954年的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件。当天早上的《纽约时报》刊发了一张吉姆.克拉克治安官的照片,搭配照片的文章是一场发生在英国的公开辩论,论战双方是詹姆斯.鲍德温和威廉.F.巴克利,论题是“美国梦是否以牺牲美国黑人为代价”。作为反方的巴克利抨击了“因为我们尚未达到我们的崇高理想而急于向前虻虫,不惜推翻我们的文明”的倾向;作为正方的鲍德温则断言,出于某些比起位于社会边缘的过度仇恨更深刻的系统性原因,“美国的土地之下塞满了我的先辈们的尸体。”鲍德温在二月份在剑桥学生联合会发言时说道:“不能把阿拉巴马州塞尔玛市的克拉克治安官当作一个完全的怪物来看待。我确信他爱他的妻子和孩子,我相信他平时也喜欢买醉。人们不得不假设他是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但是人们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抡圆棍棒殴打别人,挥舞枪支威胁别人,以及手握电牛杖戳刺别人。”

克拉克治安官的形象也在那个周日的早晨登上了国家电视台——美国广播公司“话题与答案”节目采访了他。克拉克面向全国电视观众解释说,他大约在1957年开始使用电牛棒,他最初是为了处理劳工纠纷才组建起了这支两百人的志愿武装队伍。克拉克对采访者断言,金来到塞尔玛“其一是为了报复我,其二是为了扩充他的个人银行账户”,具体手段则是在无中生有的黑人投票问题上挑起事端。之所以说黑人投票问题是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是因为“黑鬼们几乎只要愿意登记就都能登记”。克拉克告诉电视观众,公众骚扰已经迫使他让妻子孩子暂住在监狱里以保安全,尽管“目前还没有人企图要我的命。”在塞尔玛当地,广播电台每隔半小时就会播放他的声音,敦促市民在那个星期天呆在家里。至于克拉克本人前一天在华盛顿录制“话题与答案”后也赶了回来,从蒙哥马利机场与阿尔.林戈上校一起开车前往市郊佩特斯桥东侧的集结地。他们的人在那里备好了战马,发放了作战装备——包括宽喷嘴催泪瓦斯喷雾枪与催泪瓦斯罐发射枪。

警方打算使用催泪瓦斯的消息在游行者当中迅速传播开来。他们一边在布朗教堂内部以及周边填写油印的风险告知单,一边试图安抚自己的情绪。有人建议他们尝试改道阿拉巴马州14号公路,而不是沿着美国80号公路冲着佩特斯桥上走,从而避开州骑警的围堵。但当地的牧师L.L.安德森和F.D.里斯对此嗤之以鼻,两人都认为指望步行示威者能够包抄摩托化警方部队的做法纯属愚不可及。来自纽约的阿尔弗雷德.莫尔多瓦医生(Alfred Moldovan)是人权医疗委员会的十名志愿医护人员之一,他召集即将上路的游行者们即兴科普了一番催泪瓦斯的医学特性进:“通常来说催泪瓦斯不是危险的毒气。它能使你暂时失明并且陷入恐慌。如果催泪瓦斯击中了你,请走到路边安静地站着。不要惊慌。” 来自加州的白人青年弗兰克.索拉科也补充了一段强调非暴力纪律的巡回演讲。他告诫游行志愿者们切莫恐慌,因为恐慌会让他们看上去好似暴民,这样一来州骑警就有了恣意妄为的借口。自去年十二月以来索拉科一直在塞尔玛开展工作,四处游说,随机应变,还曾经进过监狱。那天早上他下定决心,无论本次游行最终将会如何发展,他都要参与其中。之前非学委的投票结果勉强容许了他这样的做法,但是他的选择依然致使他在非学委同事们当中遭到了孤立,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站在谴责的立场上远远观望着游行的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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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过后不久,约翰.刘易斯来到布朗礼拜堂,发现杨、贝弗尔以及威廉姆斯正在激动地凑在一起。这一回贝弗尔难得地让威廉姆斯高兴了一回(威廉姆斯后来声称自己当时“简直都想亲他一口”),因为他确认了威廉姆斯的说法:金确实希望取消自己当天早上派杨单独前往亚特兰大机场时下达的指示,现在他打算重新授权游行活动。三人在一脸茫然的刘易斯面前争执起了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鉴于佩特斯桥对面的敌方势力太过强大,是否要向金通报这一变数并且最后再请示他一次?眼下金正在亚特兰大的以便以谢教会进行冗长的讲道,如果需要向金通报请示的话,就必须设法穿透金老爹与忠诚的教会执事们在他身边设下的重重屏障。三人都很清楚,与金共同执掌以便以谢教会的金老爹多年以来使尽了各种明暗手段,时而诡计百出,时而诈唬作态,只为阻止儿子亲身赶赴民权斗争第一线直面风险——这次金老爹首先责备儿子长期在外奔波,忽视了以便以谢教会的牧养工作,紧接着以此为切入点哄骗儿子履行身为牧师的主要职责,最后干脆声称自己突发急病虚弱无力,因此儿子必须留在亚特兰大替代他主持以便以谢教会的布道坛。何西阿.威廉姆斯承认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在礼拜期间打通紧急电话联系上金,但是他还可以呼叫场外援助——他设法将正在亚特兰大西亨特街浸信会教堂主持礼拜的拉尔夫.阿博纳西从礼拜活动当中拉了出来。威廉姆斯宣称现在已经有“好几千人”做好了游行的准备,并且以这些人的名义恳请阿博纳西出面斡旋一下。

阿博纳西的面子确实不小,很快就在以便以谢教会礼拜期间打通了联系金的电话。此外杨与贝弗尔也在塞尔玛当地通过电话联系上了金。两人一直认为推迟游行将会严重挫伤士气,对于来自佩里县的大量志愿者来说尤其如此。等到周一金本人固然可以亲自到场,但是士气受挫造成的损害足以抵消这一点带来的好处。贝弗尔重申,如果今天他们打算送五百人入狱,那么明天也必须再送五百人入狱。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的努力几乎肯定需要重复。因此最好仿照伯明翰运动时期的战术,不要急于让金登场,而是等到未来几天斗争进入发力阶段再说。金认可了两人的意见,然后又提出一项新要求:他的三位副手中当中也应当留出两个人不参加游行,以便处理后续后勤工作。放下电话之后,威廉姆斯、杨与贝弗尔决定通过掷硬币来确定分工。三人同时掷出了各自的硬币,其中只有威廉姆斯掷出了正面,于是他就成为了代替金领导周日游行的领队。尽管大事将近气氛庄严,但是三人依然像平时那样相互挖苦了一通。杨祝贺威廉姆斯没能第三次蒙骗自己站到队列最前头,威廉姆斯则指责贝弗尔掷硬币时出千坑害自己。

三人匆匆忙忙地带领着聚集在布朗礼拜堂的志愿者们回顾了非暴力实践的应急措施。如果有人拦路,他们应当就地坐下开始祈祷,直到被逮捕或者被催泪弹击中为止,这样一来民权阵营就有了在联邦法院寻求救济的充足理由。杨告诉记者,自从华莱士州长宣布他打算阻止游行开始,金就决定留在亚特兰大,以便更好地在北方寻求政治支持。刘易斯宣读了一份关于游行用意的声明。他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胡乱地放着一个苹果、一个橙子、一把牙刷以及一本《美国政治传统》。在最后一曲“上帝会照顾你”的大合唱之后,刘易斯和何西阿.威廉姆斯率领游行队伍于周日下午1点40分从布朗礼拜堂出发,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了满脸怒容的威尔逊.贝克。当天上午种族隔离阵营再次发生内讧,气得贝克威胁要辞职,不过终究还是没辞成。眼下贝克要求游行队伍遵守游行条例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他能把他们从他的管辖范围内打发走为止。不过游行队伍并没有一鼓作气地直接离开,而是首先在卡佛廉价住宅区的操场上休整了一下。他们在操场上组成了大约二十四个五五二十五人的方队,每个方队都配备了一名工作人员来保持方队之间的适当间距。下午2点18分,游行队列改换成两人并排的长队再次出发,后面跟着一列车辆:一辆载有四个便携式厕所的平板卡车,两辆医疗委员会志愿者搭乘的救护车,以及三辆借来的灵车,车上装得都是补给品——游行队伍显然并不指望能够及时到达预定的户外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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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队伍以前所未有的阵势走出了塞尔玛,各个小队收拢成一长列,由北向南沿着左侧人行道上爬上了空荡荡的佩特斯大桥上坡。警察拦住了跟在后面的救护车和灵车,声称这条道路不允许车辆通行。然后一位州政府官员通知救护车上的外州志愿者,他们没有在阿拉巴马州提供医疗服务的执照。黛安.纳什原本在游行队伍的后方巡行,寻找落单的游行者。看到支援车辆被拦停在桥头之后,她随即赶上前去与州政府人员争执起来,双方的争执焦点包括红十字会臂章的法律地位以及州法典某一节对于“紧急治疗”的定义。但是直到游行队伍的前部抵达了桥顶拱形钢梁下面的时候,支援车辆仍然没能得到放行。桥顶高出河水近百英尺,三月的凛冽寒风刮得河面波涛汹涌。

在刘易斯和威廉姆斯面前的下桥坡道上是一片令人望而却步的阵势。在坡道中点,巡逻警车首尾相连组成一堵车墙,封锁了80号公路的所有四条车道。在车墙正对游行队伍的一侧,大约一百五十名警员、治安副官与民团人员混杂组成了预备队,这批人的前方则是一道由二十五名州骑警组成的警戒线。警方列阵的位置距离南岸桥头大约二百码。民团人员一律身穿卡其色夹克,头戴白色头盔,其中还有十五人骑在马背上;警员则身穿蓝色制服,头戴蓝色头盔。南岸桥头一侧有一家“米奇汉堡之家美味炸鸡店”,店门口的停车场上挤满了几十位白人观众,有些人嫌离得远看不清,干脆站到了汽车顶上;在桥头另一侧,几十名黑人也小心翼翼地聚集在一辆旧校车后面观察着桥上的情况。在两支队伍对峙的前线附近,州骑警在车墙后方守卫着一片为记者们与联邦调查局观察员保留的观察区——共有二十余名探员被派驻到了塞尔玛,当天来了五六个。

随着游行队伍出现在桥上,原本在观察区里嗡嗡作响的传言与小道消息渐渐平息了下来。联邦调查局的通讯人员正在分析两份来自芝加哥的死亡威胁,其中一份谎称一名受雇枪手在塞尔玛发现了金。一位比其他同行更了解情况的电视记者认为,金的缺席证实了自己的政治猜测,即民权阵营幕后存在“某种权力斗争”。换句话说,是更激进的非学委学生强行以金的名义发动了这场周日游行,金本人其实不情不愿。记者们并不知道非学委执行委员会实际上不仅并不支持这次游行,而且还认为这是金在犯蠢*。不过在塞尔玛采编跨种族新闻本来就难免变化无常的混乱,因此至少有一位某电视台摄像师事先采取了非常务实的适应措施。州骑警与治安副官们承诺保证他的安全,他也老老实实地遵从了警方的指示。但是考虑到身穿同样制服的当局执法人员之前也曾经攻击过记者,就怕万一的摄像师这回特意穿了一条弹力运动内裤收紧要害,外面还罩着一具护裆以防不测。有些摄制组步行跟随游行队伍,也有些摄制组站在临时搭建的平台上俯瞰现场。他们拍摄图像很快就消除了许多关于游行队伍的先入之见,同时又将许多细节提升成为了传说——何西阿.威廉姆斯声称当年在德国打仗时夺取过这样的桥梁;一个靠近前排的游行者喝得微醺,身边人不得不扶着他走过桥顶;刘易斯和威廉姆斯注视着桥下面的阿拉巴马河水,两人都意识到待会儿很可能要被迫跳河,并且相互向对方轻声承认自己不会游泳。

*【游行当天非学委寄给金的信中称:“我们强烈相信,本次游行涉及的危险以及耗费的资源过于高昂,为了达到游行目的而承担这样的代价殊为不智。”有人代替缺席的约翰.刘易斯签下了他的名字。】

威廉姆斯和刘易斯率领着秩序井然的队伍踏上了下桥的坡道,摄像机记录下了一片阴森的沉默,其中夹杂着几声马匹打响鼻的闷响。游行队伍走过大约一百码的平地后,一道悄然发出的命令传遍了警方阵列,游行队伍面前随即展开了令人不安的新场面:随着一阵噼啪声扫过警方的封锁线,警官们纷纷戴上了防毒面具,护目镜凸出如同虫眼,口鼻部位扯出半截橡胶管子,乍一看去简直像是异世界的怪物。威廉姆斯和刘易斯在距离封锁线五十英尺的地方叫停了游行队伍,这时一名没戴面具的警官拿着高音喇叭走了过来。“继续此次游行将会损害你们的安全,”约翰.克劳德少校(John Cloud)说道——他是阿尔.林戈的副手之一,长相颇为斯文——“而且我要指出这是一次非法集会。你们要解散。我们命令你们解散。马上回家或者回到你们的教堂。这次游行不会继续。你们听清楚没有?我对你们就说这么多。”

“我们能和少校说几句话吗?”何西阿.威廉姆斯问道。他没有扩音喇叭,附近的记者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事没什么可说的,”克劳德漠然答道。他给了游行者两分钟时间后撤。两支队伍静静地对峙着,远处的背景里矗立着海斯登床垫与遮阳篷公司的办公楼门脸。刘易斯和威廉姆斯直视前方,两人分别穿着浅色和深色的风衣,领口的按扣紧紧按住,将风衣前襟紧绷在胸前的领带上。在刘易斯身后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位鲍勃.曼茨(Bob Mants),此人身披大衣,裹着大学生风格的围巾,穿着在亚特兰大大学校园里很时髦的“趟水裤”,裤口位于脚踝以上五英寸。威廉姆斯身后站着穿着农村牛仔裤的阿尔伯特.特纳,他背着一个塞满的背包,证明了佩里县的游行者希望能一路支撑到蒙哥马利。曼茨和特纳都戴着漫画人物斯拉格(Sluggo)戴的硬檐软帽,也被称为大苹果帽。

一分零五秒之后,克劳德少校没有吹响号角就向阵势前排的武装单位下达了命令:“州骑警,前进。”蓝衣蓝盔、戴着象鼻面具的警方阵列迈着缓慢且不规则的步伐向前推进,前后几排的警员重叠聚集在一起,迫使游行队伍的前几排两翼突出中央坍塌。州骑警们将警棍举到胸前与地面平行,强行插进了衣冠整齐的游行队列。只见游行队伍先是凹陷了近乎暂停一般的四秒钟,然后前排的人们就在高压之下转身向后溃逃,将后排的游行者越来越快地接连撞倒在地,州骑警则踩着倒地者的身体冲进了人群当中。几乎在一瞬间,恰似好莱坞电影当中印第安人战吼的高亢尖叫声撕破了寂静。游行队伍尖叫不止,白人观众激动不已,其中有些人甚至跑到警队冲锋的两侧挥手加油。约翰.刘易斯斜向冲出人群,没走五步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他的头部挨了一记警棍。马蹄踏在人行道上的咔咔声意味着阿拉巴马州预备队全面出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喊也变得越发刺耳。两名向前冲击的州骑警脚下一绊,与倒地的游行者滚作一团,然后立刻挥舞着警棍爬了起来。两声尖锐的枪响标志着警方发射了第一轮催泪瓦斯,据说有一发还是克拉克警长亲自发射的。在靠近塞尔玛方向的佩特斯桥桥头,前方的混乱浪涛还没来得及一路扑打过来,好些游行者还在按照事先的指示跪地祈祷,这时一个瓦斯气罐突然掉落在了他们中间。在乱作一团的前方,一名黑人妇女向侧面逃去,一名戴面具的州骑警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另外两名州骑警也在这位妇女跑过自己身边时各自揍了她几下。三名猫腰低头的黑人男子抬着一名受伤的女性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两个人抬着她的一条胳膊,第三个人抱着她的一条腿,她的内衣呼扇着暴露在外。骑马的民间武装人员与戴面具的徒步警员追打着试图沿河岸逃跑的游行者,将他们往回驱赶。罐装与喷洒催泪瓦斯形成的毒云遮蔽了桥头,从远处看去只能看到地面上横七竖八的人体轮廓以及在半空中此起彼伏的无数警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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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尔玛一角的公用电话旁边,非学委员工拉斐特.苏尼(Lafayette Surney)正在向亚特兰大执委会描述游行队伍出发时的情况,忽听得远处一阵喧闹声响起,然后就看见第一批游行者从桥上逃了回来。亚特兰大非学委总部的联系人转录了苏尼在塞尔玛时间下午3点15分说出的第一句惊恐之语:“州骑警正在向他们投掷催泪瓦斯。有几个人正在往回跑。有几个人被催泪瓦斯弄瞎了。”在附近有一位约翰.莫里斯牧师(John Morris)听到了关于袭击的广播新闻简报,赶紧跳下车来想要一探究竟,只见逃亡者们纷纷跑过他的面前。他与詹姆斯.贝弗尔以及安德鲁.杨一起赶到黛安.纳什身边,与她一起试图帮助医疗队赶紧摆脱警方扣押。结果车队还没挪窝,受伤的游行者反而主动找了过来。救护车与灵车上很快就挤满了受害者,其中有很多人还是从塞尔玛的方向套过来的——却原来有一批民间武装人员一直等在塞尔玛市中心守株待兔,一见游行者撤回来就立刻扑了上去。在亚特兰大,苏尔尼留下了每一分钟的事态发展记录。下午3点16分:“警察在街上打人。天啊,他们随便拦住一个人就把他打得要上救护车。人们被打得太惨了。”下午3点17分:“救护车鸣笛驶过。人们在跑,在哭,在相互述说发生了什么。”亚特兰大的非学委员工挤在广域电话听筒旁边,听着背景中令人揪心的喧嚣。

朝着塞尔玛逃跑的游行者在呛人的催泪瓦斯迷雾中相互碰撞。许多人紧紧抱住人行道上的桥栏杆从而躲避骑马追击的民团成员——这些人的手里都挥舞着棍棒或者插满钉子的橡胶管——然后抓住空隙跳回车道上更自由地奔跑,一路躲避着州骑警与步行民团成员。何西阿.威廉姆斯看到三年级小姑娘希恩.韦伯也在逃命,赶紧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抱起来夹在腋窝下接着逃跑。韦伯拼命挣扎,叫喊着让威廉姆斯赶紧放她下来,因为让一名成年人夹着她逃跑还不如她自己独自一人跑得快。

下午3点25分,拉斐特.苏尼通过非学委的广域电话线路向亚特兰大报告:“白人流氓冲过来了,一位女士说他们想杀了她。”苏尼本人也很快就在向布朗礼拜堂撤退的时候挂了彩。他是一名年轻的民权运动老兵,来自密西西比州的鲁尔维尔。

阿尔弗雷德.莫尔多瓦医生和两名护士凭着顽强意志摆脱了警方封锁线,驾驶唯一一辆按原定行进路线驶出塞尔玛的救护车越过了佩特斯桥,发现桥的另一头是一片稀疏的民间战场,到处都是遗落在地的钱包、雨伞、帽子、背包、鞋子以及瘫倒的人形,几个人身边还散落着喷空了的催泪瓦斯罐。浓重的毒气在80号公路分隔带的草地上方以及周围卷起厚厚一层。医务人员用湿布捂住口鼻喘着粗气冲进毒云,在州骑警首次发动突击的地点附近找到了阿梅利亚.博恩顿。博因顿曾经正式邀请金前来塞尔玛推进停滞不前的投票权运动,如今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万幸的是,一顶借来的雨帽滑落在她的脸上,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免受烟熏。雨帽的主人精神恍惚地坐在附近。玛格丽特.摩尔是一位率先投身民权运动的教师,她在1962年向伯纳德.拉斐特提供了住宿,使得当地民权项目获得了第一个立足点。起初她不乐意被送上救护车,因为害怕白人嘲笑。但是莫尔多瓦医生还是将摩尔和博因顿拉回了塞尔玛。完成第一趟救援之后他立刻又开车赶回了桥上。

下午3点30分,一百多名州骑警、民团成员与治安副官长追赶游行者一路追赶着游行者回到了布朗礼拜堂附近,并且在教堂四周疯狂地攻击落单人员。一些人把他们的猎物赶进教堂里面,另一些人则大喊着让黑人从教堂里滚出来。在街区的另一头,州骑警将一名少年从贴地窗里扔进了第一浸信会教堂的地下室。在卡弗廉价住宅区,约翰.韦伯一边哭泣不止一边坐在沙发上紧握猎枪对着门口,他的女儿希恩颤抖得不停。在街道对面,满身是伤的弗兰克.索拉科一路不敢停步地逃回寄宿家庭,然后赶紧躲进楼上浴室并且锁上了门。在外面,克拉克警长向一户人家的窗户里发射了一枚瓦斯罐——他在当天还发射了许多瓦斯罐。威尔逊.贝克看到骑马的民团分子催动胯下马登上布朗礼拜堂的台阶耀武扬威,气得他在记者面前拦住了克拉克治安官,要求对方马上停止炫耀武力并且将“你手下这帮牛仔”撤出塞尔玛。克拉克则轻蔑地回答道:“撤出个屁!我等待进驻的这一天已经等了一个月了!”贝克意识到自己甚至无力控制自己某些手下的血战欲望,更不用说约束克拉克了,于是只得不甘心地挥手让当地警察离开教堂附近。

下午3点32分,摇摇欲坠的约翰.刘易斯在布朗礼拜堂与亚特兰大非学委总部建立了一条新的电话线路连接,他十分费力地试图总结这次自己刚刚亲身经历的、令人震惊的袭击:“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发射了毒气与酸液。我认识一位非常年长的女士,她的胳膊都被打断了。”一名非学委女性员工从刘易斯手里抢过电话,告诉电话那头刘易斯必须马上接受急救,因为“他的脑袋上开了个窟窿”。紧接着她不顾刘易斯的抗议把他送到了临时急救中心。下午3点40分,这位员工又向总部汇报道:“我们有麻烦了,这些人不再是非暴力的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大约有两三辆巴士的民团分子在教堂门前打人以及投掷催泪瓦斯。”民权领袖们冒险走出教堂恳求人们保持平静。安德鲁.杨质问打算持枪报复的黑人们,自己手里那些不像样子的武器与对方的全套军械相比威力如何。贝维尔则恳求青少年不要向民间武装白人投掷石块,以免为攻击者提供“脱罪”的理由。

克拉克治安官与各色执法人员当中的大多数人很快就在冷清的西尔文大街上来回巡视起来。他们的情绪依旧颇为激动,他们胯下的马匹却在悠然踱步。一名《塞尔玛时报》的记者跟随一个分队搜查了大量的黑人,这些人原本对于游行感到好奇,因此从外地驱车前来看热闹,但现在却只得僵坐在车里不敢出来。《塞尔玛时报》是一份支持种族隔离的报纸,尽管家门口发生了震惊全世界的重大新闻,但是第二天周一报纸的头版头条却对其视而不见,转而刊发了另一则更加赏心悦目的消息:“约翰逊要求国会加强打击犯罪”。不过在报纸内页当中,报社编辑还是直白地记录下了当时的场面:“民团成员挥舞警棍敲打着汽车的引擎盖,还用棍子指着司机喊道:‘滚出城去!快滚,我是认真的!我们要让所有的黑鬼全都离开街道!’这些黑人并未抗议就全都离开了。”这篇没有署名的报道最后写道,“在游行者与州骑警相遇的三十分钟后,街头就连一名黑人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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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报道的记者们来到了布朗礼拜堂隔壁的牧师住宅。《纽约时报》的罗伊.里德写道:“黑人躺在地板和椅子上,许多人都在哭泣和呻吟。一个穿着红色休闲裤的女孩一边尖叫着一边被抬了出去。博因顿夫人躺在一张桌子上,处于半昏迷状态。”医生和护士们热火朝天地照料者一百多名伤员,为他们包扎头部,往眼睛上抹药水,将重伤员送往当地唯一愿意治疗他们的医院——好撒玛利亚人医院,一家由爱德蒙特会在黑人区经营的天主教传教机构。救护车与灵车来回接力,总共送去了五十八个伤员,病床不够用就让伤员躺在地上,最后就连员工餐厅的地板上都躺满了人。还有另外八名伤员沿着一条土路被送到了简陋的伯维尔医务室。这座机构自1926年以来由明尼.B.安德森夫人(Minnie B. Anderson)经营,平时的主要职能是一家养老院,里面安顿着二十五名长期住客,包括一名一百零八岁的妇女和一名只有双手还能动岁的六十二岁男子。另外医务室还有一个仅有一台老旧育儿箱的产科病房与一个收留被遗弃儿童的慈善病房。现在所有这些房间都塞满了伤员,只剩下了一张空床。两名刚从佩特斯桥赶回来的实习护士在地板上腾出空间,整夜使用呼吸器来维持一名哮喘病人的生命,直到催泪瓦斯从他的肺部清除为止。

暴乱发生两小时后,拉斐特.苏尼在好撒玛利亚人医院发现了因为颅骨骨折而入院的约翰.刘易斯。联邦调查局探员报告说伤员身上最常见的伤害是撕裂伤与骨折,但刘易斯和苏尼都看到了更多由催泪瓦斯造成的痛苦。伤员们的衣服全都吸饱了催泪瓦斯,此刻依然还在往外渗。苏尼从医院拨打了亚特兰大非学委总部的广域电话,亚特兰大的记录员在听完电话后记录道:“催泪瓦斯——这是最糟糕的东西。”非学委总部如同蜂巢炸窝一般迅速动员了起来。从家里赶来的朱利安.邦德在下午5点30分之前发布了两份公告,并向广播电台提供了广域电话报告的录音节选。四车非学委员工从密西西比州的杰克逊开车奔赴塞尔玛。艾凡赫.唐纳森与考特兰德.考克斯找到了一家派珀小飞机并且与飞行员纠缠了半天,终于说服对方同意将他们迅速送到塞尔玛郊外的一条小跑道上。詹姆斯.福曼则在赫兹租车公司软磨硬泡了半天,这才租到一辆前往塞尔玛的车。接下来福曼又为包括斯托克利.卡迈克尔在内的一批有经验的实地工作者雇了一架紧急包机。卡迈克尔此前在密西西比州度过了三个夏天与一整年,当时他碰巧也在亚特兰大,正想找机会调往阿拉巴马州。福曼还多次给马丁.路德.金留了电话,金的秘书表示他正在为这场危机召开会议。最后福曼给纽约的美国广播公司高层发了一封电报,抗议“克拉克今天通过贵方的全国电视广播设施传播开来的错误陈述与歪曲事实。我们希望立即得到贵方的答复。”

在录像带或卫星传输技术出现之前,前方新闻摄制组必须以驿站接力的方式将影像资料送回本部。各大电视台随即展开了争先恐后的竞速大赛,最终美国广播公司的摄制组拔得了头筹。他们一有机会就开车绕过了封锁80号公路的州骑警,然后穿过朗德斯县前往蒙哥马利机场,经亚特兰大飞往纽约,把一罐罐尚未冲洗的胶片交给了周日晚间赶来加班的技术人员。在纽约时间晚上九点之前——塞尔玛的晚八点——新闻主管们私下里观看了来自佩特斯桥的录像。与此同时公司的广播信号正在播出《纽伦堡的审判》的预定电视首映,该片在1961年斩获了两项奥斯卡奖与另外九项提名。演员斯宾塞.特雷西饰演一位质朴正直的缅因州法官,他的任务是审判一批第三帝国司法官员的战争罪行。当时影片演到了他刚刚抵达纽伦堡时的一段情节:法官端坐在临时住所的厨房里,一对尽职但又胆怯的德国老夫妇为他端上了牛奶和奶酪三明治。特雷西轻声慢气地询问这两位老人,生活在希特勒统治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体验——他们养成了怎样的日常习惯,生活当中会遇到哪些困难,纽伦堡当地每年举行的大规模纳粹游行与巨型纳粹集会究竟是何等场面。“我只是很好奇,”他说。“我想多了解一下。” 老夫妇支支吾吾地回答说,他们“只是小人物”,从没掺和过政治,而且他们也在战争当中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特雷西又追问他们是否听说过附近的达豪集中营。

“你,你怎么能问我们知不知道这种事?!”老妇人浑身颤抖地恳求道。

“我很抱歉,”特雷西说。

“希特勒确实做了一些好事,”她承认道。“我不会说他什么好事都没干过。他修建了高速公路,他给更多人带来了工作。但是……其他的事情,我们确实一点也不知道。知道这些事的德国人没几个。”

“而且就算我们知道,”丈夫补充了一句,“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特雷西还没来得及回答这句搪塞反问,影片突然戛然而止。当时晚九点刚过,通讯员弗兰克.雷诺兹中断了影片播出,宣布了来自塞尔玛的最新消息。四千八百万毫无思想准备的美国广播公司观众前一刻还在思考本性善良的德国人与纳粹大屠杀暴行之间的神秘纠葛,后一刻就看到了佩特斯桥上警棍横飞的真实场景。美国广播公司的新闻主管们一共播出了十五分钟的录像——与克拉克治安官在“问题与答案”当中露脸的时间一样长——然后继续播出影片。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全国广播公司也都在正常节目期间插播了类似的公告,但是《纽伦堡》影片的中断插播却让这则新闻具有了历史标志的沉重力量。

约翰逊总统在白宫的一次小型社交晚宴上收到了消息,当即决定将其封锁到第二天早上。他既不打电话也不接电话,迅速告退离开了宴会现场。伯德.约翰逊夫人在她当晚的日记中记录道,她的丈夫正在被“棘手难题的阴云”团团笼罩,“现在又出了个塞尔玛……大锅已经烧开了。”

她还引用了总统当晚在朋友们面前关于越南的私下慨叹:“我没办法脱身。我手头的资源打不完这一仗。那么我到底还能怎么办?”当天晚上约翰逊的内忧外患同时袭来,相差仅有几分钟。华盛顿时间晚上九点零三分——也就是国际日期变更线另一侧的越南时间周一上午九点零三分——第一批海军陆战队两栖履带运兵车登上了2号红海滩。来自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的小队长加里.帕森斯(Garry Parsons)带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九团第三营登陆队在岘港附近登陆。十英尺高的涌浪阻碍了士兵们下船登岸,还有一艘运输船与一艘登陆艇相撞,压碎了一名士兵的胸部。但是第三营还是在九点十八分集合完毕,在越南儿童的欢迎队伍面前走上海滩。欢迎仪式气氛乐观,令士兵们大感宽慰。第九团远征旅旅长弗雷德里克.J.卡奇准将(Frederick J. Karch)的脖子上很快就挂上了欢迎的花环。

包括约翰逊总统在内,没有人能预见美国将会迎来二十世纪的第一次总体战争失败;同理,当天的催泪瓦斯受害者也不会认为塞尔玛象征着一场基于爱国理想主义的运动在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前的最后一次猛冲。佩特斯大桥上的暴力袭击标志着民权斗争形势的转折点。几十年来,对于平等公民权的信心浪潮翻涌不休,如同当年对抗纳粹那样对抗着种族隔离。这股浪潮还将继续奔腾向前,但是与之相对的怨恨与怀疑浪潮也将随之高涨。后一股浪潮将会挑战美国政治的总体方向,与自由的语言一争高下。

至于当天一直隐居不出的马丁.路德.金则努力试图从这一天的严酷镇压当中寻求一点积极收获。首先他下定决心要发动“从塞尔玛到蒙哥马利的再次游行”,并于当晚在亚特兰大发表了声明;然后他要求助手将F.D.里斯牧师带到布朗礼拜堂牧师办公室的电话旁边。里斯是达拉斯县选民联盟的主席,该联盟是由阿梅利亚.博恩顿和她已故的丈夫在塞尔玛创立的团体。

“主席先生,我知道你那边遇到了麻烦,”金像老大哥那样用轻描淡写的口吻来安慰里斯。

“是的,我们麻烦不小。”里斯说。他正在与贝弗尔、杨、威廉姆斯以及L.L.安德森一起为四百五十名遍体鳞伤精神麻木的会众主持弥撒大会,宣讲坚韧毅力的重要性。

“好吧,”金说,“看来我得打个求助电话了。”

通宝推: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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