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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驳acton,张艺谋的满江红,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皮,拿着民族 -- 不如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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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尴尬是穷人的自我否定,也是通往共产主义的精神棘途

尴尬是穷人的自我否定,也是通往共产主义的精神棘途

我个人喜欢《一个都不能少》,不敢指望大家都喜欢。

如果只讲主题,讲的是农村教育的困难和坚持教育者的精神。一句话就过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虽然深究起来,其实与改开路线紧密相关。

至于我特别喜欢,我说了很清楚,那就是那种尴尬感(embarrassment),当然不仅如此,也包括后来的那种执着。

穷不是问题,毛时代也穷,但因为大家都穷,所以没有那种尴尬感。

魏敏芝来到学校教孩子,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溢出屏幕。这种尴尬感与那种看别人讲话的尴尬癌是有区别的,后者只是让人不适。而魏敏芝的尴尬感来自于,她要生存,为了几十元钱,她必须得豁出去。但是,那种不适应,又是天然的。

表现穷,很容易,但表达出尴尬感,这一定是演员和导演,那一定是发自内心最底层的困难,以及依然对于这个世界和人类的热爱。

一个敏感的穷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原罪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她肯定会宅在家里,她会尽可能保护自己。但活着又迫使她走出来。

苏东坡说自己一肚子不合时宜,芥川龙之介说,要在心里看不起这个世界,但在外面尽可能不违背这个世界。其实很多人,——我猜像我这样的——天然有点不喜欢这个世界。很多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做许多本来不愿意的事情。魏敏芝也是如此。

但苏东坡的说法还是有点装,因为即使有那么多不合时宜,你仍然是这个社会的统治阶级,是得利群体的一员。芥川也类似。而且有一个问题,这种装逼的说法,最开始比较打动我,因为我好像也是这样。但后来慢慢就无感了。因为苏和芥川,有一个深刻的问题,那就是内心对于别人的鄙视,尤其是对于普通民众的看不起。

让子弹飞,虽然有千般好,但姜文对于普通民众的居高临下感,也是非常突出的。主席不一样,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主席对于普通民众的尊重,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上的,是真的浸入骨髓的。如果真把国际共运五大导师比较起来,主席是最尊重普通民众的。马克思似乎只是停留在理论上的,而且即是理论,他对于小农的鄙视感,也是不言而喻的。主席对于所有的苦难,真的是蕴含着一种要承担人类苦难的味道。他读淮河水灾的报告,看到树人有人被蛇咬死而哭。他特别能够共情,尤其是普通民众的情绪。这方面,周总理就差他老远。这跟您讲的“老实说真不行了就放弃,不差你这一个。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一样,对于周总理来说,共产党已经够负责任了,已经尽可能减少死伤了。无论如何怎么说,也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政权都要好。因此,只需救个灾就行。但主席不能,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他决定要花钱把淮河治理好。因此,他主动创议治理淮河——说到这里,也不能说姜文没有道理。主席对淮河有这份情谊,但也是淮河边的小岗村那帮人最先背叛主席路线的。

魏敏芝也不合时宜,也尴尬,显然不是东坡和芥川的那种内心鄙视感,她对高老师、对村长,包括对孩子,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让我特别有感觉,特别能共情。自己在生活中许多地方,有许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但内心又不能不去做。但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看不起人,因为我多少也算这个世界的获益者。

说到底,这个不仅仅抽象的路线,还有蕴含在个体在这个艰难时世的细微而又无法言说的体验。我猜,主席之所以特别共情普通人,特别能够尊重人,这可能与他那自己的尴尬体验和丰富的共情能力有关。当然,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有人更愿意嘲笑那些内心很丰富的人,因为这种内心丰富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往往并不能构成精神动力,相反成为精神内耗。主席在北大感受到了北大教授们对于乡下人的鄙视感,有人因此认为主席后来打击知识分子,就是出于报复。这种人怎么能够理解主席的大爱。别的人我不敢说,我觉得主席的动机,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些知识分子能够感受、体验和共情底层民众,然后经过这翻体验之后,压缩膨涨后的自我,体验那种自己也成为普通民众的喜悦感。主席希望自己的那种喜悦感,也能够传递给知识分子。所以他说,他闻到粪,不觉得臭。但是知识分子是不会这么理解的。

可能他也没有想到,绝大多数人仍然是机会主义者,在那个时代讲改造的好,比如季羡林,到了改开又痛诉被迫害。只有极少数人,那些坚守内心最敏感、与这个时代不合时宜但内心又真正尊重普通民众的人,才会在改开年代,仍然念着主席的好。比如丁玲。比如钱学森。

我有一个感觉,那种来自底层的尴尬感,本质上,它才是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的情绪本质。穷人在这个世界,不仅仅是被剥削,而且也是被侮辱。这种侮辱,不仅仅是来自客观的言说,也来自人们的不言说,更来自于穷人对这个世界的自我认知。是多少年社会结构内化后,投入到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每一句尴尬的话和动作,都是你咀嚼这个世界的恶意然后不得已的自我否认。只是,你虽然自我否认,但却没有对世界抱有恶意,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不想怪罪身边的人。当然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不好的(与热爱世界并不矛盾),最终而言,你内心渴望那种四海皆兄弟的大同世界。

张艺谋,但我猜,他对于毛时代的一种内心的同情与敬意,这是其实是非常明显的,完全可以说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甚至可以说,改开年代以来,所有我们常知的那些的电影作品中,这方面是最突出的。但绝大多数人看不到,因为人云亦云。就好像明明有许多人喜欢《满江红》,但就是不承认,拿假票房说事。少数人看到了,看破不说破。有个胡锡进多嘴,然后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因为一般人都觉得张艺谋既然拿了国外的奖,那么就不许革命,不许他共情毛时代。阿Q,这个穷人都不能革命,你这个孙均,你还是一个既得利益者,怎么能够有资格喜欢毛时代。再说了,喜欢毛时代,这个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既然资本与权力都不喜欢,又何必呢。就当做不存在了。

突然想起《变形计》来,有人不愿意看到农村孩子来到城里的尴尬,大家看不到,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一个都不能少》,大家都当它不存在,于是每个人的世界观、电影观、张艺谋观都统一了。

通宝推:西江城,宏寺,燕人,潜望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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