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的老爸也曾在飞 -- 单甲

记得小时候，家里来过一位叔叔，一进门就给老爸敬礼。老爸一边赶紧往屋里让，一边说，你已经是师长了，应该我给你敬礼才对。

原来这位叔叔曾是老爸做为飞行教官时他们大队的学员，那天执行任务转场到了老爸所在的部队，停好飞机就专门来我们家看他的老教官来了。

飞行动作需要一对一手把手的教，因此每个从航校出来的飞行员，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带飞教员，这是培养飞行员这种人材的特殊性所决定的。老爸作为教员，只是直接带飞了第三第四期的学员，他后来多负责中队、大队的工作以及团里的领航工作，并不直接带飞学员，因此还不算是这位叔叔的带飞教员，他的教员就是前文中提到的我徐叔。

当时徐叔已离开部队，这位叔叔就在我们家和我老爸谈起当年他们学飞行时的经历。那时候，老爸也已停飞，很少跟我们谈起他以前当飞行教员时的事。那天从老爸和他以前学员的聊天中，我才第一次听到他们当年教与学的一些趣事。

说实话，作为教员来讲，最不好当的恐怕就是飞行教员了。

别说教飞行，你就是教一个新手开车试试，那绝对不是个容易的活。有过教车经历的朋友可能都会知道，教人开车实在比自己开车累得多，提神费脑带惊吓，一样也少不了。教人开车都尚且如此，教人飞行就可想而知了，尤其是再碰上个笨一点的学生。

当年的教员，大都是前几批留校的学员，因此教员的年龄也都很年轻，学员比教员年龄大的情况常有。我徐叔叔的这位学生，恰好就是这样一位较为年长而且愚笨的人物，这小老师碰到个大而笨的学生，这里面的故事自然少不了。

不用说当时我徐叔教他这位大而笨的弟子可没少下功夫，可一开始这位说啥就是不开巧，掌握不了。那时候部队里的人都讲究一个争强好胜（估计现在还这样），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基本动作，花了那么多时间，嘴里说了N遍，手把手教了N遍，可这学生他就是学不会，当老师的年龄又小，这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一想，我怎么这么倒霉，看看别的教员学员，教的学的个个都生龙活虎突飞猛进，要说比飞行技术咱哪儿点也不比别人差，可为什么偏偏遇到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管你怎么费劲心血出力留汗，这当学员的他就是不进步，这能不叫人着急吗？

心里是越想越气，最后一怒冲着这弟子喊道，我不要你这个学生了。说完心里还觉得憋得慌，干脆跑到屋里关门蒙着被子自己哭起来了。

这弟子毕竟比老师大几岁，心里明白小老师这是恨铁不成钢，肯定是位好老师，实际上是想好好教自己学飞行的，要不然这当教员的根本用不着和学员斗气，一句话你不适合搞飞行就把你淘汰了。

其实当时这位叔叔学起来还是很努力的，可一来文化底子薄，二来岁数又偏大，学起飞行这既讲技术又讲领悟的新东西，难免会磕磕拌拌。可那会儿他见教员这么一哭，也慌得六神无主。心想我打国民党兵也没费这么大劲，啥时候也没落到别人的后头，可如今开飞机这手艺活自己可能真得是玩不转了。知道自己笨，可不该笨得让教员跟着自己一块丢人。这会儿把教员气哭了，这飞行员可怎么当？成为一名飞行员可是自己渴望已久的事呀。

这样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笨得离谱，干脆也站在老师门外跟着哭。

这下热闹了，一对师徒为了飞行门里门外一块哭起来了。

这要不是我小时候亲耳听老爸和他的弟子谈起这挡子事，我会和许多不熟悉军营生活的朋友一样，把这哭鼻子掉眼泪的事当成电影里的情节。其实这也是那个年代才常有的故事，师徒都是一门心思，都想做得比其他人出色，这才又急又委屈得双双哭了起来。

当然，后来徐叔还是教会了这位学生飞行，这位学生也顺利地从航校毕业了。

当时老妈在一旁，跟这位叔叔说，你现在都是师级干部了，怎么会笨呢？肯定只是一开始掌握得比别人慢一些吧了。

可这位当了师长的叔叔却一本正经地坚持说是自己笨，要不然后来他虽然毕业了，别人都去开歼击机，他却被分去开运输机，即使现在当师长也还是说明他的确够笨。

他当时的话语之间绝没有奉承的意思，流露的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连说象他这么笨的人学飞行真是没少给教员带来麻烦，教别人一个小时，教他得仨小时，能有今天的成绩真得要感谢他的教员。

不过要说还是这位师长叔叔自己练就了飞行的本领。要知道当时的人们，尤其又是在部队里面，思想单纯得就象蒸馏水一样，是不太可能凭关系走后门得到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象毕业这种事，你自己要是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再拉关系也没用，没有哪个教员敢做主让你毕业。

航校是每个空军飞行员事业奠基的地方，航校教员们的辛勤工作，就是要力争把每个飞行学员的飞行基础打得更加坚实牢固。因此，老爸他们在言传身教飞行方法的时侯，也总是要想尽各种方法让学员们把飞行技术掌握得更好。

飞行员要想熟练地操纵飞机，必须对飞机的座舱设备非常熟悉。学员在完成航空理论学习后，临上飞机前的地面预习过程，主要就是教员反复强调，让学员熟悉掌握飞机仪表的过程。飞机座舱中的各种仪表，复杂繁多是出了名的。象飞行仪表就有高度表、速度表和升降速度表等等；发动机仪表有转速表、油量表和温度表等；另外还有无线电通讯设备、领航仪表、无线电罗盘和时钟等等大大小小各种仪表，常用的就有几十种之多。由于飞行的特殊性，要求飞行员在空中处理瞬息万变的各种情况时，在注意力转移的一刹那就要准确无误地读出某个仪表的数据，因此要求学员必须在盲目的情况下能准确地指出某个仪表的具体位置，对常用仪表甚至还要求闭着眼睛摸出刻度位置。这些要求学员做到的，教员们必须首先要做到。老爸在过去的飞行教学中，对飞机仪表总是熟记和掌握得十分准确，无论是测试还是实际飞行时，从来没出现过看错仪表的错误。

部队航校的飞行教学，也象一般学校教学一样，制定有飞行教学大纲。老爸他们平时主要是负责学员的实际飞行教学以及干部教员的训练及考核。教学内容大致有座舱实习、基本起落、航线、空域飞行、转场飞行、特技飞行，编队飞行等等，每个学员每个科目都要完成一定数量的飞行时数，在学期结束前，再进行各种教学内容的考核，最后考试合格者才能从航校毕业。期间总会有学员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从航校毕业，不能成为空军飞行员。

飞行计划虽然是有了，但能否按时完成，还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老爸他们那时侯的飞机，还不完全具有全天侯飞行的能力，因此完成教学计划最主要的麻烦就是来自于天气。教学任务大都是抢时间、抢好天气完成的。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样的事那真是家常便饭。要知道，机场那地方听着神气，实际上空空旷旷，无任何遮挡，那可是个冬天极冷夏天贼热的地方。这时候要来个座舱实习，那滋味您就可想而知了。有时侯凌晨三、四点钟赶到机场，天气不好能见度不够，可又不死心，在机场苦捱一天也飞不了一个架次的事常有。所以学员们的飞行时数，大多都是这样分分秒秒从老天爷那抢出来的。

园丁忘我的工作总是能换来满园的春色，这也是老爸虽然没有驾机参加战斗的经历,但也同样时常感到欣慰的地方。每期学员毕业时，学员们都喜欢穿上他们潇洒帅气的飞行服照上一些照片，记录下他们在航校学习飞行时的身影。他们也都乐意把他们的照片送给教会他们飞行的教官们作为留念。我们家就保留着许多这样的照片。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老爸后来已经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但每次当他翻看这些弟子们的照片时，我都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易觉察的宽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