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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中途岛海战(渊田美津雄写的那本) -- 减肥中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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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第一章 从柱岛出发

第一章 从柱岛出发

1942年5月27日,濑户内海西部天已破晓,朝晖斜照着太平洋战争开始以来最大限度地集中的日本舰队。

这个地方是柱岛。它位于著名的广岛市—南面和不大出名的海滨城市岩国东南。柱岛锚地周围是许多丘陵起伏的小岛,这些小岛大多数从水滨到岛峰都已种着庄稼。岛上几乎每座 小山顶都部署着加了伪装的高射炮群,这些小岛的和平外表只是假象而已。锚地之大足以容纳整个日本海军,而且远离商船航道。这是联合舰队的待机锚地。战争开始以来,联合舰队司令部便从停泊在这里的战列舰部队安全地行使其职能。实际上,它驻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以致海军军官干脆把联合舰队司令部称作“柱岛”。

锚地的红色系水鼓上,系着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的旗舰、六万八千吨的“大和号”战列舰。通到岸上的海底电缆可以使“大和号”同东京直接通话(据本书日文版第8页载:系水鼓上装有通到吴港的海底电缆。“大和号”通过这条海底电缆,可以向东京直接通话,同最大的吴军港保持密切联系,向它布置舰只修理、部队补给和其他事宜——译者)。在“大和号”周围,集结着六十八艘军舰,占联合舰队绝大部分主要水面兵力。

由山本海军大将直接统率的第一战列舰战队包括“大和号”、“长门号”、“陆奥号”三艘战列舰。它们和第二战列舰战队的“伊势号”、“日向号”、“扶桑号”、“山城号”一起总共是七艘战列舰。每艘巨大的战列舰周围,都布设着防雷栅。珍珠港事件使我们认识到保护舰艇不受色雷攻击的重要性,即使在内海也是如此。其他军舰则泊在战列舰周围,以进一步保护战列舰不受飞机和潜艇的攻击。它们是:第九巡洋舰战队“北上号”和“大井号”轻巡洋舰,第三驱逐舰战队旗舰“川内号”轻巡洋舰和该战队的十二艘驱逐舰,第一驱逐舰战队的八艘驱逐舰,“风翔号”轻型航空母舰及其所属一艘驱逐舰和两艘鱼雷艇,和各携带六艘袖珍潜艇的“千代田号”和“日进号”水上飞机母舰(原编者按:美国没有这个舰种。不要把它跟水上飞机供应舰混淆起来,后者是供十多架水上飞机加油和小修用的基地。“千代田号”、“千岁号”、“日进号”、“瑞穗号”这四艘水上飞机母舰,排水量都在万吨以上,航速二十八节或二十九节,甲板机库通常可容纳二十四架水上飞机(零式水上侦察机和二式水上战斗机)。水上飞机用弹射器弹射起飞。每艘水上飞机母舰装有四座弹射器。后来,“千代田号”和“千岁号”加装了飞行甲板,改成了航空母舰。)。

除了第一战列舰战队外,所有这些军舰都属高须四郎海军中将指挥的第一舰队。高须海军中将的旗舰是“伊势号”战列舰。开战以来,第一舰队和第一战列舰战队就在柱岛待机, 以求水面决战。航空母舰的飞行军官们,以讽刺的口吻把它们称为“柱岛舰队”。

在上述所谓主力的北面,停泊着南云忠一海军中将指挥的二十一艘军舰。在我们的西面,是第二舰队司令长官近藤信竹海军中将指挥的部队,它包括:第四巡洋舰战队的“爱宕号”(近藤的旗舰)、“鸟海号”重巡洋舰,第五巡洋舰战队的“妙高号”、“羽黑号”重巡洋舰,第三战列舰战队的“比睿号”、“雾岛号”高速战列舰(据本书日文版第9页载,第三战列舰战队的“比睿号”、“金刚号”高速战列舰一—译者),第四驱逐舰战队的“由良号”轻巡洋舰及其所属七艘驱逐舰,“瑞凤号”轻型航空母舰及一艘驱逐舰。

这支蓝灰色的庞大舰队静悄悄地抛着锚,每艘军舰为了准备出击,在吴军港加满了燃油和补给品,因而水线压得很低。整个锚地上,只有从高高的烟囱里吐出浓烟的海军黄色拖船发出突突的声音,频频往来,在那些军舰上,除了通讯联络的信号旗偶尔在飘动外,没有什么活动的迹象。尽管锚地一片寂静,但人们都感到激动的情绪弥漫着整个舰队。

这天是海军节,是东乡海军大将在对马海战中战胜俄国舰队的纪念日(1905年5月27—28日,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率领的日本联合舰队,在对马海峡战胜了俄国舰队,从此,5月27日定为日本海军节。这次海战习惯上称为日本海海战或对马海战——译者)。太平洋战争开始半年以来,日本海军取得的战绩似乎足以问三十七年前的胜利媲美。士气很高。怎么能不高呢如今,我们正从事另一番事业。我们确信,它将为帝国海军史增添新的光荣的一页。

8点整,“赤城号”航空母舰升旗后,信号桅上升起了一面信号旗,发出了人们紧张地等待的命令——“按时起航!” 我(原编者按,书中第一人称均指渊田海军中佐)站在飞行指挥所里,观望着第十驱逐舰战队的舰只。驱逐舰开始起锚。 锚链溅起了白色水花,这些沉重的锚链在穿过锚链孔的时候,上面的淤泥都被水花冲刷掉了。第十驱逐舰战队随即起航,后面依次跟着第八巡洋舰战队,第三战列舰战队第二小队,第一航空母舰战队和第二航空母舰战队。南云部队终于开赴了历史上最重大的海战之一的战场。

当我们驶出锚地时,比我们晚两天出发的其余部队激动地向我们送别,水兵们顺着舰上的栏杠列队欢呼,挥动帽子,似乎羡慕我们幸运地能首批出发。我们也向他们挥手告别;大家都喜气洋溢。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即将投入夺取另一次辉煌胜利的战斗。

两小时后,我们已经通过伊予滩的一半,不久就要驶入丰后水道了。预计过了丰后水道,我们有可能碰上敌潜艇。大本营每天都发来关于敌潜艇活动的综合报告。最新的情报表明,有十几艘敌潜艇在我国本土附近活动,搜集我舰艇动向的情报,并伺机破坏我海上交通线。它们偶尔向珍珠港发报,这时,我海军各地无线电测向站就竭力测出它们的方位。

南云海军中将的旗舰、新型航空母舰“赤城号”向西驶向久田子水道。它轻快地以十六节航速,朝丰后水道和广阔的太平洋驶去。阳光穿过云隙照射着蔚蓝色的平静海洋。好几天,濑户内海西部总是阴天,而且很热。如今,阵阵和风掠过赤城号”飞行甲板,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为了通过久田子水道,全舰队二十一艘军舰排成一对长蛇,各舰之间相隔一千码,宛如和平时期的海军大检阅。走在最前面的是木村进海军少将的第十驱逐舰战队的旗舰“长良号”轻巡洋舰及其所属十二艘驱逐舰。接着是阿部弘毅海军少牧的第八巡洋舰战队“利根号”(旗舰)、“筑摩号”重巡洋舰。后面是第二战列舰战队第二小队“榛名号”、“雾岛号”高速战列舰(第三战列舰战队第一小队“比睿号”、“金刚号”战列舰在这次作战中纳入了近藤海军中将的攻略部队)。在“雾岛号”后面,则是第一航空母舰战队庞大的“赤城号”和“加贺号”航空母舰,这个战队是由南云海军中将直接指挥的。在序列的最后,是由山口多闻海军少将指挥的第二航空母舰战队“飞龙号”(旗舰)和“苍龙号”航空母舰。南云部队的全部兵力就是这些。

不久,有十几艘等待潮汛的渔船出现在右舷,船员们热情向我们挥手欢呼。在左舷,由利岛看来象浮在海面上一般。岛上绿叶葱茏,在青岛朦胧的背景下,更为醒目。远方是薄雾中的四国海岸。

当舰队继续航进时,吴海军航空队的三架水上飞机拖着大皮靴似的浮筒从上空掠过。这些飞机正飞往丰后水道外面,以对付可能在那里伺机伏击我们的敌潜艇。

屋代岛不久出现在右舷。山坡高处的麦田呈现一片金黄,预示着夏天就要到来。在离岸边不远的海面上,有一条小拖船吐着黑烟吃力地拖着一串驳船向海上开来。不一会儿,当我们望见安静地躺在海面上的两个小岛——大水无濑岛和小水无濑岛的时候,那一串驳船已经远远地落在我们后面了。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往北仅二十海里是江田岛海军学校,我的海军生涯就是在这里开始的。在这二十年的海军生涯中,我从海上和空中曾观察过风景如画的濑户内海的每一个角落,我对这个地区了如指掌。现在,当这些熟悉的地方从我面前掠过时,我不禁缅怀往事。突然,信号长通过话筒大声传达口令,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的飞行指挥所是在左舷中部,紧挨着它前面的是由舰桥和个央指挥所组成的舰楼,这是全舰的神经中枢。这时,机动部队(指第一航空舰队——译者)司令部的全体高级军官,以及“赤城号”舰长及其幕僚,都集中在舰桥上,因为条令规定,通过狭水道时,舰上人员都须各就各位。

信号长的传令声刚落,飞行指挥所后面的小信号桅上就升起了四面信号旗。第一面信号旗是变换队形的命令。由于我们现在已通过久田子水道,我不用看其他三面信号旗就可以断定,下达的命令是让各舰摆成正常的航行队形。

在信号桅顶上,飘扬着机动部队司令长宫的将旗(日本旗舰上的将旗,分为大将旗、中将旗、少将旗和代将旗,大佐衔任司令官的挂代将旗——译者)。海军人员对于这类旗帜之重视,令我惊异。每个海军军官都盼望和梦想有朝一日升起自己的将旗来。此时,在日本海军中差不多有一百面这种旗帜,而其中的四面就在这个部队里飘扬。

突然,舰上扩音器宣布:“水道通过完毕(这里指久田子水道——译者)。收起工具!恢复正常部署!(这个口令是指按正常部署表规定的内容执行——译者)”为了最后欣赏一下逐渐远离的海岸‘穿着白色军便装和绿色工作服的人们,开始涌向飞行甲板。大约二十来个刚刚交更(海军和商船用语,意为交班。在军舰和商船上,为了保证人员从事正常训练和作息,规定四小时为一更(即一班)。下了更的人员,可按规定进行有关的操练或休息——译者)的无线电兵,来到飞行甲板上,脱掉衬衣,光着膀子,开始做体操。

第一航空舰队作战参谋源田实海军中佐从舰桥上走下来,朝我这边过来。他也是航空军官,是我在海军学校的同期同学。我俩是老朋友了。他在我身边的一把折椅上坐下,随手点燃了一支香烟,说道:

“听说,你在鹿儿岛病了,现在完全好了吗?”

“还没完全好。有时胃还痛。”我回答说。

“是什么病?”

“回到基地后,他们送我到陆军医院检查。医生好象认为是溃疡。他们叫我在一个时期内戒酒。可不好受!”

“哈哈,怪不得你回基地后变得那么规规矩矩呢!”源田笑着说。

“是这样。”我承认他的说法,“我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过,我的飞行员身体都挺好。他们没有受到很多的训练,但都跃跃欲试,信心很足。你们搞舰队出发准备,挺忙吧。”

“够呛!要求我们在结束南线作战的同时,就准备好这次行动。我们实在没有时间仔细研究这次作战计划。可不是吗,我们的参谋长还在为珍珠港阵亡的飞行员晋级的事而奔走呢!”

源田的最后这句话触及了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袭击珍珠港后,立即给阵亡的九名袖珍潜艇艇员晋升两级,而且追赠了军神称号(原编者按:有五艘袖珍潜艇参加了攻击,每艇二人。有一个叫酒卷胜夫的少尉艇员,艇沉后被俘(因此末晋级和授称号),战后遣返回国。后来,他写了《我攻击珍珠港》这本书,谈了战时他在潜艇上的短暂经历和在美国助战俘生活)。第一航空舰队曾力求给这次袭击中阵亡的五十五名飞行人员得到同样的晋级,但当局不批准,理由是人数太多。

我对源田说:“对这个问题,飞行员确实是很不满意的。可是,现在当局其至还把击沉‘亚利桑那号’战列舰归功于小小的潜艇。这真是笑话,因为那天在‘亚利桑那号’的外侧还停靠一艘油船,潜艇发射的鱼雷是不可能击中这艘战列舰的。再说,‘亚利桑那号’是‘加贺号’水平轰炸机第二中队投中两颗炸弹后,立即发生大爆炸的。

“我们并不想贬低这些袖珍潜艇和它们的艇员。他们当然有他们的贡献。仅也应该考虑飞行队的士气。飞行队到底是舰队的骨干。如果在这次出发前给阵亡的飞行队员晋级的话,飞行员现在的士气会高得多。‘苍龙号’飞行队长楠木海军中佐一直在埋怨东京的上司存心向我们泼冷水。”

“我知道,”源田点头说:“军令部现在办事不够积极,联合舰队司令部似乎也没有象战前的那股劲头了。看来,只有我们的参谋长是唯一真正支持我们的。不过,他本该专心致志地研究这次作战计划,而不是搞这种事。”

“算了,我们现在至少是按计划出发了。”我说。

“是的,是按时出发了。”源田带点讥讽地冷笑说,“我们简直是把联合舰队的计划囫囵吞下去就匆匆忙忙出发了。问题是这个作战计划并不周全。不过我想,南云部队能够独当一面,把这一仗打好。至于别的部队怎么搞,那就随他们的便

“你想得对。”我表示同意,“但有件事使我很担心,那就是这次出发的消息泄漏的情况。好象谁都知道。我认识的一位军官前几天去刮胡子,吃惊地听到理发师问他,‘这回你们要出去打一个大仗,是吗?’”

“理发师的消息总是灵通的。既然有那么多军舰停在吴港修理、装载补给等等,城里的居民总不免会知道我们正在准备出发。再说,我们有些部队显然在作御寒准备,达里还是夏天,就连傻瓜也能猜出我们快要到北方去打仗了。”

我把这次出征服珍珠港作战在保密措施方面作了比较,指出前次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其严格。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源田回答说,“我们整个舰队必须在接到通知后这么短的时间出发。如果舰队先到一个地方,比如说,到马绍尔群岛停一个时候,等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后,再从那里出发。这样,我们就可能使敌人花更多的工夫去揣测我们的攻击时间和攻击地点,岂不更好些?”

我问源田,联合舰队在制订作战计划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考虑这个因素。

源田解释说:“他们还以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的计划早就制订好了,完全是以他们自己的想象为依据的。其结果是把他们给限制得死死的。”

我们的注意力这时转到头顶上的飞机。丰后水道是由吴镇守府佐伯守备队和吴海军航空队负责守备的。为了保障我们这支巨大的机动部队安全通过水道,佐伯守备队和吴海军航空队用全部力量清扫航道和搜索敌潜艇。但舰艇飞机都没有发出警报。

到中午时,我们已经通过丰后水道的东段,进入蔚蓝色的太平洋水域。在舰队排成环形队形之前,各驱逐舰迅速疏开,进行反潜搜索。

在队形的中心,四艘航空母舰排成两路纵队,“赤城号”和“加贺号”在右,“飞龙号”和“苍龙号”在左,它们周围是内警戒舰组成的双层警戒圈。在内警戒圈,“筑摩号”和“利根号”重巡洋舰在航空母舰的左右斜角前方,“雾岛号”和“榛名号”战列舰在左右斜角后方。“长良号”轻巡洋舰和十二艘驱逐舰组成外警戒圈,以“长良号”为前导舰。

每艘舰上的气氛是紧张的。各反潜战位有全员部署,全体航员都处于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战斗,甚至连留恋地回头一瞥越离越远的祖国海岸的工夫都没有。

为了避开可能跟踪我方的敌人潜艇,我部队以二十多节的高速驶往市东。不久,夜幕笼罩了整个海洋,我们趁天黑安全地继续前进。没有发现敌人潜艇,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敌舰已发现我们并向它们的基地报告情况。我们已经安全通过危险区,向作战目的地中途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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