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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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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附:中央红军大渡河之役考察系列之一·彝海结盟背后(上)

“彝海结盟”的背后……

双石

 

  ……我军正确地执行了党的民族政策。刘伯承根据彝族的习俗,同彝族沽基家族首领小叶丹歃血为盟,结友修好,帮助沽基家成立了“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我军得以顺利地通过了彝族地区,并动员了一批彝族青年参加红军。

——《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㈠》

 

  篇首语所述,当然是历史事实。中央红军顺利通过冕宁彝族区,及时赶到安顺场渡口,强渡大渡河,而后昼夜飞兵,袭取泸定桥,打开了北上的通路,其意义对于任何一个粗知这段历史的人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而“彝海结盟”作为民族团结的象征因此而名扬史册,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真实的历史,却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么纯粹,其背后蕴藏着历史多元性和复杂性的故事,也并不那么轻松。

  这是在很多史书中回避的一段历史,理由是“会影响党的民族政策”。

  其实这不是理由,甭管是谁的“民族政策”,在谁也不知道谁谁也不了解谁的情况下狭路相逢,出一把手切蹉一把掂量出各自的份量后再认识一把成为朋友,大概也属一种“理所当然”。

  况且,既或是彼此成为了朋友,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永远是朋友,在什么事情上都是朋友。

  再况且,彼此的认识,不还要不断深化么?

  这样建立在“深化”认识上的团结,不是更牢靠么?

找了便宜,头人们狠狠壮了一胆!

  现在而今眼目下的凉山彝族自治州,大致为清代宁远府辖地,地域南抵金沙江,北迄大渡河。民国年间建制多变,习惯上称作“宁属”。就地名来说,大凉山泛指小相岭以东地区。中央红军渡金沙江后的行军路线主要有3条。

  ⑴主力红军经会理到永郎沿安宁河北上。过菩萨岗到安顺场,行程503公里;

  ⑵红九军团经会东翻大箐梁子至西昌与主力红军会合;

  ⑶主力红军到泸沽时分一支佯动部队经越西至大树堡佯攻,后去安顺场。

  这3条路线均为谷地,主要是汉族聚居区,各有约100余华里的彝族聚居区。

  “彝海结盟”之地在大凉山彝族聚居区西北边缘地带。

  这里的彝族聚居区,都还处在奴隶社会形态——这个形态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50年代中后期。

  什么叫奴隶社会形态?

  奴隶社会形态有一个最本质、也是最显著的特征,那就是“抢”——什么都靠“抢”!

  吃靠“抢”,穿靠“抢”,生产工具靠“抢”,劳动力靠“抢”,生劳动力的妇女靠“抢”,取之于 “抢”用之于“抢”的武器靠“抢”……

  这一片儿的彝民,没有统一的领袖,各自按血缘关系分为大大小小的家支,互不统属,互不相让,彼此间时常合作去“抢”他人,也时常互相“抢”一把,当然也为“抢”结果而争来斗去。有外族来犯或奴隶造反,大家就合作对付;天下太平了,就互相浴血相“抢”。

  不过,当时刘文辉的24军管着这片地儿,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就得弹压这些抢来抢去“倮倮”。办法嘛,还是清同治年间传下来的规矩,让各家支头人到县城“换班坐质”,弹压的结果,是把宁雅正道也就是红军佯动部队走的那条道——宁雅正道,打扫得比较干净,比较安全,也使那里彝族家支势力,相对来说比较薄弱。所以红军第二先遣队(左权、刘亚楼率领的红五团)走这条道,麻烦很少。他们一打开越西县监狱放出“换班坐质”的头人,很快就得到了彝民头人和群众的拥护,纷纷主动给红军带路、筹粮,还积极参军。红军在越西县“扩红”,一天就扩了600多人,其中就有不少彝民。

  后来曾任成都军区彝民团团长的王海民(彝名阿尔木呷)上校,就是在这里参军的。

  但红军主力走的那条道,还是很不安生,一般商旅视为“畏途”,24军团以下部队,也不大敢往这条道上走——怕被缴械给掳去当娃子。一般商旅过境,都要向邓秀廷部交纳数额不菲的“保费”。

  按理,红军主力从此过,“倮倮”们是不太敢来放“抢”的,最多也就是藏在山上打打冷枪,然后瞅空子打点掉队人员的主意,捡点便宜——这里的黑彝家支势力,远不似大凉山腹地那般强大。在大凉山腹地,就有国民党正规军去禁烟的部队整团被缴械的事情;而杨森部驰援大渡河防线拦阻红军的主力部队,在雷(波)马(边)屏(山)即被彝支武装拦截,刘湘派飞机助阵,也未能过境,最后还不得不绕道而行。

  问题是,恰好在红军到这里的前两天,出了一件看似偶发却绝非偶发的事件。

  红军渡过金沙江经会理、西昌北上后,24军驻这条道上的冕宁县城的邓秀廷部一个连就慌了神儿,马上想到的事情,就是赶紧撒丫子开溜。

  开溜你就开溜,逃命要紧,红军主力此时还远在西昌、泸沽,跑得快,找个地儿躲起来,别出来招事儿惹事儿,一般来说,不会有啥过筋过脉的背时事儿找上门儿来。

  可要命的是,带着这个连的邓部团长李德吾是个半路从戎的书生,对彝务很些非凡的责任心,一定要押着“换班坐质”的头人们一起走——据说是邓秀廷带话过来,说要是“红脑壳”来了放了这些“倮倮”,等二天“红脑壳”一走,龟儿又出来抢人整人,不是难毬得管?还是把他们押到察罗的山洞洞头关起来,等“红脑壳”过了,再弄回来关起,少点子麻烦。

  于是李德吾和24军那个连,带着县长钟伯琴、团练局长邱为岗的一些团丁,押着这些坐质的头人,奔察罗而去。

  5月19日,到了大桥镇,却瞅见一街筒子都是“倮倮”,嚷嚷着要李德吾放人,说是等“红脑壳”过了,再把人送回来。倮伍家支头人还称,我们这个家支,从来不抢汉人,没做过啥子对不起人的事,你把人放了,二天你老人家啥子时候喊一声,我们啥子时候就把人送回来。

  其实甭管这些“倮倮”们说的是真是假,李德吾要是瞅瞅这个阵仗,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放了得啦——你自己逃命要紧,管那么多为嘛?

  李德吾不,他一口回绝,不放就是不放。

  “倮倮”们一下子就火了,妈那个×,你不放是不是?你不放老子们就“抢”!

  各个家支相互串联,分头通知,所有男丁拉出来,路上抢!

  结果李德吾一出大桥,一路就被四面八方的冷枪打得找不着北。县长钟伯琴大腿被打断,在后边儿走着的24军那个连也被缴了械,官太太们被脱得一丝不挂,屁滚尿流地跑回大桥。

  几十年后,尚有参与此“抢”的老者吹嘘:“那回老子打死了12个人。”

  这时“倮倮们”又传话过来,把人放了行不行,送你们过境?

  李德吾钟伯琴仍然不干,还口称:“是对的明天又来打嘛!”

  第二天,人家真是来打了——打得李德吾的队伍狠狈不堪,一会儿滚木砸下来,一会儿弓箭射过来,一会儿马匹被抢走,一会儿士兵被扒了衣服……

  李部陷入了“彝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又有“倮倮”传话过来:要么不走,要么进我家碉楼躲起来,等“红脑壳”走喽,送你们回去。

  李钟二人仍不允。

  “倮倮”们火起,乱枪齐发,呐喊冲来,掠走人质,劫去枪支,钟伯琴邱为岗和团丁们被赶进河中溺毙。李德吾奔逃进森林,被一彝人抓获,活活灼烤数日后,被人分而食之。

  数百人枪,仅30余人脱逃——他们多是彝兵,人熟地熟。

  各家支得枪数百,财物亦丰。利欲熏心,胆也壮了一把:

  今天回去抢大桥,明天一早,把“红脑壳”一哈打整了!

结盟前,一场血的见面礼……

  红一团一进大桥,刚好和罗洪家进大桥抢掠汉民的娃子们撞了个对头。

  娃子们一看“红脑壳”那个阵势,立马就作鸟兽散。

  红一团侦察排手快,逮住十来个。

  大桥的汉族群众觉得很解气,纷纷出来欢迎红军:

  “你们要是不来,狗日的‘倮倮’就要把大桥烧毬喽!大家都活不成,赶紧杀猪,请红军先生吃‘九碗’!”

  “九碗”者,宴席是也!

  红一团早奉有命令,朱总司令的布告背得是滚瓜烂熟,自然来了一番“政策宣传”,把逮住的娃子们请入席间,一通猛灌,辅以“汉彝一家”的招呼,当晚放回。

  次日一大早,红一团上路。正遇上李德吾部被扒了衣服放回的官太太们,鼻涕口水,哭天抢地。

  红军战士扔几件衣服过去,继续走。

  红一团主力过去后,一路在架桥修路的工兵连落在后边。

  彝民们一拥而上,象扒官太太们一样,把工兵连也扒了个精光。

  工兵连那个窝囊哟!有枪不敢开,有刀不敢砍,工兵连指导员罗荣被扒了后还挣扎着喊:

  “总部有令,不准开枪!”

  光着屁股的工兵连狼狈退回大桥。

  前头也麻烦。

  “彝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给红一团造成了伤亡,不断有战士被击倒,然而大家仍然“头不抬,眼不眨,只管向前”,以致于数十年后当地仍有老者称“那些先锋队红军硬是枪子不进”。

  向导请求还击,红军战士称:

  “上级没有命令不能打!”

  “我们不打小蛮!”

  ……

  先遣队进至喇嘛房,三面山上喊声不断,枪声骤密,伤亡亦增。

  刘、聂登高一望,不得了的个不得了,到处都是彝民。向导介绍,前为沽基家支,东是倮伍家支,后为罗洪家支,……

  红一团三面被围。

  刘伯承命号兵吹号:部队停止前进。老聂,你让宣传队喊话,我来布置阵地,准备自卫。

  僵持几小时,天色渐晚,喊话无效果。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回。

  刘聂二人一商量,妈那个×,打!不打一哈,看来是走不了喽!

  得,让头人们见识见识红军的厉害。

  红一团团长杨得志正不是心思,听到这个当然高兴啦。神炮手赵章成的迫击炮先砰砰两炮放过山后——故意的,尽量不伤人嘛!三挺机枪朝着东南方向一通招呼,6个红军战士抱着“花机关”泅过海子,一口气冲到山顶,哗哗哗一通连珠声儿响,把一山的正在吆喝的彝民撵得乱跑。

  头人们哪见过这个,手忙脚乱,裤子都不提就扑下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不敢来生事儿。

  家就在这里的小叶丹没地儿跑,也着了慌,心想这官军看来是非把寨子烧了不可。

  不过这家伙汉语很精通,听明白了“红脑壳”喊的东东,于是叫来随身娃子沙马尔各(有资料称其为小叶丹四叔,其实不是,而是为了抬身份临是赠了个老辈子的名份)前去跟红军套近乎。

  沙马尔各战战兢兢来了,见到两个红军(肖华?冯文彬?)。

  红军问:“你们这里哪个管事?”

  “小……小叶丹。”

  “不要怕,把他喊来嘛,我们是打蒋家,刘家的!”

  “好……好!”

  ……

  小叶丹为了家支不被烧杀,也战战兢兢带了15个随从下山来。

  还没到海子边,看到几个端着雪亮刺刀的红军战士,吓得随从们纷纷后退,小叶丹也不敢走了。

  对面来了个戴眼镜的红军,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小叶丹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往下跪,赶紧洗清自己的罪责:“打红军的是罗洪家,他是我的冤家”。

  眼镜红军赶紧上来扶一把:“不要跪嘛,汉彝一家,刘家才是我们的死对头嘛!红军北上抗日,借你一条路,帮个忙嘛!”

  “海子那头是罗洪家管,这边我们管,你们过路,我们保!我们吃个血酒,大家讲和不打?”

  “要得嘛,要得嘛!”

  没有酒,从海子舀得两碗清水;抓只鸡来,一刀跺下脑袋。

  眼镜红军——噢,红军称他刘司令,军神刘伯承是也——端起一碗清水:

  “上有天,下有地,刘伯承愿与小叶丹结为兄弟,红军永远保卫彝民。”

  “我小叶丹愿与刘司令结为兄弟,我的地方永远保护红军,如果打了红军,象这只鸡一样地死。”

  ……

  “刘司令,海子那边是罗洪家的,他是我的对头……”小叶丹还是放不下要红军踏平罗洪家的念头。

  “罗洪家有啥子了不起嘛,要打,一个下午就把他龟儿踏平罗。不过他们跟你一样,是穷人嘛,不能打噻!”刘伯承当然不会上这个套子,借着这个由头,就讲开了革命道理。

  ……

  大家手拉手,回到大桥头,喝酒,授旗,送枪。

  次日,先遣队和红军主力顺利通过彝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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