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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魂作楚天雄——刘少卿将军传》开始连载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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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二章 当兵真不易(中)

 

  那天,轮到刘少卿当副采买。

  副采买对丘八们来说是个人人都喜欢的好差事,这一天可以不出操,可以穿上洋袜和皮底鞋,换上整洁的军装,戴上红袖章,跟正采买一起,到街上给连里置办油盐酱醋和蔬菜。在街上走着神气不说,还能快快活活玩上一天,等于就是休假。刘少卿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自然是满心欢喜,早早地就起床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也难怪,再怎么说,他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奇好玩好神气,那是天性。

  不巧的是,那天是全师大阅兵,刘少卿这种训练场上的“兵尖子”,自然应该是全连方队第一排面未位“基准兵”的干活。平心而论,连里长官这么着安排,也是看重他而不是欺负他,实际上也体现着他在撑起长官脸面中的作用。要是在现如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自然就有很多讲究和说道,通过日常性的教育来养成士兵们“个人利益服从整体利益,局部利益服从全局利益”的观念啦,遇到问题“以说服教育为主”啦什么的。

  可那支队伍没这些个讲究,只有一个讲究就是“服从”,不服从就让你吃家伙。

  班长叫刘少卿脱掉洋袜子皮底鞋,赶紧换上草鞋扛上步枪去集合。刘少卿实在舍不得这个好容易盼来的好日子,磨磨蹭蹭就是不动,还嘟嘟囔囔地说班里哪个哪个动作不错哪个哪个恣态标准都可以当这个“基准兵”。搞得班长一百个不耐烦火从心底起,揪着这毛孩子兵的耳朵就往外硬拽。

  刘少卿抓着门框不松手,耳朵被揪得生痛,一时也火起,摸着一根劈柴就朝班长脸上打去。

  班长本来就是个常流鼻血的“沙鼻子”,被劈柴一敲,马上就流出鼻血来。

  这下祸惹大了。

  班长捂着鼻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小杂种打人啦,小杂种打人啦!……”

  值日官康定祥刚集合好队伍,正候着刘少卿这个“基准兵”入列。闻声赶来进屋一看,气得把东洋刀剁得“咚咚”响:

  “妈那个×,反啦反啦,来人啦,把小杂种捆起来,打四十军棍!”

  两个操着军棍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上来,象拎小鸡一样把刘少卿提溜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摁跪在地上。康定祥使个眼色叫两个大汉别忙着动手,然后叉着腰瞪着眼盯着这个被捆起来还不老实还在拼命挣扎又踢又咬的“小杂种”,那意思其实是示意他赶紧认错讨饶。

  可刘少卿完全没有认错讨饶的意思,还一边挣扎一边嘴里还不依不饶:

  “今天轮到我当采买,没有参加阅兵的任务,凭什么揪我耳朵,凭什么打我军棍……”

  康定祥看这“小杂种”不识抬举还不让自己下台阶,一生气背过脸去。两个大汉一边说:“官长叫打我们就打!”,一边把刘少卿摁到在卵石地面上扒裤子准备打军棍。刘少卿虽然知道“四十军棍”的厉害,但事已至此更不能说软话下软蛋了。他干脆顺势躺了下去,闭着眼睛硬着头皮准备受领军棍。

  两大汉正要动手,却听得旁观的人们大喊:“打不得呀,他那么廋那么小,四十军棍就是打不死他,也得打成残废呀!……”

  连里的几个班长也跪下作保,保证让刘少卿参加阅兵,请司务长开恩免打。

  康定祥其实也不想真打刘少卿,一来这毛孩子兵太小太嫩,打出事儿来不好交代,二来黄冈老乡人多势众,当大官当小官的也有一堆,全得罪了也没什么好处,现在见此情景正好就坡下驴,叫大家把刘少卿拉起来换上草鞋,入列准备接受检阅,今天就不去当采买了。

  刘少卿连忙向求情的弟兄们道谢,心里对当这个窝囊兵受这个窝囊气十分后悔。

  这事儿就算完了。

  可是,又是两个礼拜后,祸事又撞到了他的头上。

  其实,这回这个“祸事”,很难说是不是“祸事”。

  因为这次他因祸得福,遇上了他人生路上的又一位至关紧要的“贵人”。

 

 

  半个月后,刘少卿被第三排排长周雨龙选中,编入赣州城警卫巡逻队。

  周雨龙是湖北浠水人,曾经给方本仁当过马弁,他奉命组选一个排的队伍进驻赣州城内一个会馆,负责城内街道的警卫巡逻。刘少卿是全连排了号的“基准兵”,所以成了他的组队人选之一。

  这本来也是个跟“副采买”不相上下的美差。

  可刘少卿注定就没有在这个连队里享用美差的命相,美差中,又吃了一次窝囊气。

  那天下雨,排长周雨龙外出未归,排里的几个老兵就趁此机会偷着赌牌九。

  这事儿刘少卿没见识过,很好奇,也挤到“赌场”边看稀罕。他个头矮小,掂着脚尖也看不清,就干脆端了条板凳站在上边看。

  没看一会儿,就被七拱八拱的赌徒和看客们把他从板凳上拱了下来。

  刘少卿一下冒了火,提起板凳就砸那些把他拱下来的人。老丘八们一看这小毛孩子恁凶,七嘴八舌嚷嚷着撸胳膊挽袖子一拥而上来要揍他。谁知这小兵拉子一点也不含糊,也顺手操起两块板砖怒目相向。

  值日班长挤出来喊了一声:“这小杂种硬得很,快拿绳子把他捆起来。”

  老丘八们七手八脚把刘少卿象捆棕子一样捆了个结结实实,推到院子里卵石地面跪下。瓢泼而下的大雨浇得他浑身湿透,凹凸不平的卵石顶得他膝盖生痛,可他既不哭喊也不告饶,就这么直着身子硬挺着。

  有人看不过去,说这孩子会淋病的,排长回来会怪罪的。

  然而赌徒们谁也不理,值日班长因为得了赌徒们的“遮盖钱”,也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排长周雨龙回来了,一看刘少卿跪在院子里淋雨,便气愤地问这是谁干的。

  值星班长上来答话,只字不提赌局之事,只说这小杂种拿板凳砸人。

  周雨龙排长非常气愤:“他还是个孩子嘛,错了可以说他,怎么能捆到雨地来呢?淋出病了谁负责任?你们都是成人又是老兵,良心都让狗吃了?快把绳子给他解了,换件干衣服,再给弄碗姜汤喝了暖一暖身子!”

  待刘少卿净干身子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周排长把他叫去:

  “小兄弟,你看你,当兵不到三个月,二等兵的薪饷刚拿到手,就挨了三次打,这样下去怎么行呀!今天要不是我回来得早,你还不给淋坏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呀!你还不满十六岁吧?当兵要十八岁,你还是回家,等长大些再来吧”

  刘少卿低头嘟着嘴,说我都千辛万苦来了,怎么能回去呢。

  周雨龙想了一下说:“要不这么着吧,咱们这个营的营附赵聘三是你们黄冈回龙山赵家店人,也是方督办的老部下,新近从湖北蕲春招兵回来,把新太太也接来了,让我帮忙找个在公馆里当差的。我看小兄弟你干这个还合适,去了那里,赵营附每月给你家里寄钱,家里日子也好过一些,你也不必在这里遭罪挨打受窝囊气了。”

  刘少卿想着三排长平时对自己挺不错,这次又救了自己,便应承下来。

  后来,周排长把赌局的情况了解情楚了:值日班长包庇士兵聚赌,捆绑打骂新兵,几乎把人弄死。便报告了上级,对有关人员进行了处理:值日班长降为上等兵,其他参与赌博的士兵也依例各降一级,留营以观后效。

  这也算是善恶有报。

  刘少卿却因此得到了又一个机缘遇到了另一位“贵人”,那对萍水相逢却热心相助“贵人”夫妇助他走上从军的道路,而这次遇上的“贵人”却为他接触和懂得革命道理日后走上革命道路埋下了契机。

 

 

  “贵人”赵聘三是位很有些革命意识的老同盟会员。

  “赵公馆”不大,可刘少卿眼前的天地却在不觉中增大了不少。赵聘三待人和气没有长官架子,夫人张彩云也没太太脾气,他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勤快的小老乡。张彩云上街买东西常常把刘少卿带上帮忙拿东西,也顺带让他出去走走开开眼界。刘少卿在这里没有军营的禁锢,不受野蛮的体罚,少年的天性得已释放,所以事情虽然很多很杂,但当过学徒的他却驾轻就熟,都摆布得妥妥贴贴。因为心情舒畅,他也时时在工作中有所“创造”。不但在房东那里学会了做赣州饭,还试着发展了黄冈家乡菜——他创造的“黄豆芽炖荷包鸡蛋”就很得赵聘三夫妇喜欢。

  赵聘三夫妇不把刘少卿当外人,三朋四友来赵家谈天论地也从不避讳他。他们谈论的大都是当时刘少卿还不大听得懂的东西,什么同盟会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推翻宣统小皇帝要实行“耕者有其田”,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想做当皇帝到了还是南柯一梦,北洋军阀政府换汤不换药老百姓还是被压迫日子仍然难过,孙中山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在广东成立革命政府要北伐打到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统治,……。这都是刘少卿从来没有听过也听不大懂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既新鲜又有意思,常常能敲打到他在朴素思维中所产生的种种疑问上。有意思的是赵聘三夫妇和他们那些朋友还常常问这位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小随从是不是听得懂,时不时还要浅显地给他说道两句。每逢这个时候,刘少卿总是腼腆的笑着,或摇头或点头,继续站在一旁听下去。结果是越听越爱听,以至于时间长了不听还觉得这日子好象少了点什么。

  也就是在“赵公馆”,刘少卿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大事情大学问,这些大事情大学问似乎都跟自已家中那穷困的生活状态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国民党共产党国民革命北伐等等当时很时新的词儿也渐渐地刻在了他的心里,并开始按照自已的生活阅历去理解去比照去鉴别去判断。

  1926年4月,方本仁不知为什么突然下台,那些“戴金盔,挎洋刀”的黄冈籍军官们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穿便衣的地方官。赵聘三也脱下军装穿上警服,到江西大庾县(今大余县)西华山钨矿任警察所长,家也跟着搬了过去。

  赵聘三变成地方官,月薪也增加了一倍。于是他请了一位大师傅专门做饭,刘少卿也脱下军装换上赵聘三夫妇为他置办的便装,成了专门的跟班,只伺候所长和太太,少了一大堆活计。

  “那时候,我的模样就象电影里演的狗腿子!”很多年后,成了开国将星的刘少卿自嘲。

  在赣南平平静静呆到9月初,北伐军第二军第五师攻占了大庾。

  那几天,大庾的街面上天天都有北伐军一路唱着歌向北开进: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

          齐奋斗,齐奋斗;

 

          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

          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

          齐欢唱,齐欢唱。

          ……

 

  听到他们雄壮的歌声威武的军容,刘少卿十分羡慕,他凭直觉感到这支军队和他当过兵那支军队大不一样。这段时间,他也听到赵聘三等一些黄冈籍的老军官一起议论时局,他们都用赞赏的语气谈到国民革命,国共合作和北伐;还听到他们谈起方本仁因参与吴佩孚谋取湖北的阴谋在内讧中倒台,倒台后又怎么跑到广东投奔广东革命政府,现在成了广东政府“江西宣抚使”和北伐军第十一军军长兼右翼总指挥,现在已经在赣州城打起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正集合旧部成立了北伐军第十一军补充团,军官们还是原来那批黄冈籍军官,……

  刘少卿既感到新鲜,也觉得奇怪,咱们那支随意打骂士兵的军队也成了“北伐军”?

  不过,他觉得,北伐军即然是一支真正革命的军队,实行孙先生“扶助农工”的政策,前途就应该是光明的,管他呢,参加再说。

  可赵聘三夫妇对自己这么好,现在要离开,又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就在刘少卿在打投奔北伐军的念头的时候,赵聘三夫妇却告诉他,他们准备回黄冈老家,而且也要把刘少卿带上一起回去。

  这又刺激了刘少卿一把:既然留这儿的结果是回家种地?还不如当北伐军去!

  他当然不知道,赵聘三虽然是老同盟会员,但跟着方本仁几起几落,也看透这些军阀只顾自已争权夺利,不管民众疾苦的本来面目。方本仁自投靠北洋军阀政府攫取督军之位后,在孙中山革命党和北洋政府各路军阀间首鼠两端,八面玲珑,到处投机钻营,屡屡在紧要关头自食其言出卖革命,镇压农工运动。前不久为了发展自己的利益,扩大自己的统治地盘,一边接受段琪瑞“湖北查办使”的任命,一边与广东革命政府联络,企图两面投机,夺取湖北,最后却着了同僚和部属将领的密谋算计,“以免江西遭受兵祸”的名义,被迫“和平下台”。现在又腼着脸摇身一变成了“革命军”,还不是为的自己的官位和利益!这种全无操守和信仰的人,怎么可能带领人们去实现“国民革命”?……

  那时候,小小年纪全无政治经验的刘少卿哪里会领会懂得赵聘三这些沉痛的体验哟,那些个从只言片语中感悟的革命道理革命思想还圄囵在他肚子里哩,他现在是见到革命旟帜就想拜倒,根本还谈不上“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细嚼慢咽消化吸收。那当口,这个生出“反骨”的孩子一脑门子的心思,全在“投北伐军”——到北伐军哪怕当个小伙夫,也不能回家。

  一天半夜,刘少卿脱下赵聘三夫妇给他置办的便衣,换上从军时的旧军装,偷偷从赵家后门溜了出去,直奔赣州城南的“北伐军第十一军补充团”,找到一位姓孙的营长要求从军。这位孙营长也是黄冈人,曾经在刘少卿当兵的那个营的当过七连连长。他一看刘少卿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是刚从赵家偷跑出来的,赶忙叫人给送上饭菜,让他吃了个饱。

  补充团新成立,刘少卿又是个“老兵”,所以这次没费什么周折,又如愿以偿扛上步枪出操了。

  他天天学唱着“打倒列强除军阀”,觉得很是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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