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倾海难洗之罪 – 对方伯谦案的看法 -- 萨苏
家园 和西北望兄 每次研究甲午史料，总是感到我们的史料保存太过不够，乃至脉络不明，一叹。
不过您说的这几点我觉得尚可争议，仅仅说我的看法，咱们求同存异。
我认为高升号如果有济远掩护，应该可以有机会逃离。这是因为高升被截击的时候，其实船上英国人做不了主的，否则就按照日本方面要求跟着浪速号走了。是清军陆军官兵坚决不肯投降，拒绝了这一要求，英国船长只好听命。所以，发现海战爆发，英国船长想不搁浅谈何容易。高升号到海岸距离，根据汉纳根的纪录，不到两公里（这也符合他和若干陆军士兵能够游上岸的实际情况），高升号的航速当时为10节左右（浪速号纪录），抢滩只要五到六分钟就可以了，难道济远不能坚持这五到六分钟？要知道高升号上有一千多陆军官兵，这些人中有九百多名随船殉难。
那么高升号为何不自己抢滩呢？问题的关键在于，济远当时只顾逃跑，根本没有通知高升号已经开战了！高升与济远并不是一个编队，高升从西向东行驶，济远从东向西逃，济远和高升相遇时，在炮击吉野之后。所以当时它在继续逃，而浪速在追，双方并未交火，这给高升号造成了错觉。事实上，直到日本军舰勒令高升停船，高升号还不知道双方已经开战的消息。当时中日舰艇在牙山周围活动频繁，双方碰面并不奇怪，所以高升看到日舰仍然并无应变戒备。
哪怕是济远号花几分钟时间清楚通知高升号已经开战的消息呢，那样高升号也不会大摇大摆向日舰方向行驶的，上面的陆军官兵也可以做出选择，等到浪速号逼上来勒令停船，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至于济远是否重伤而走，我的看法从现存史料看，它的伤比任何一艘留在战场的北洋战舰都轻，仅仅中炮15发而已。济远带伤出战的说法不太能认同，因为根据记载它的修理是比较彻底的，还作了一定的改造，比如撤除不实用的前炮塔钢罩。北洋水师的修船基地在旅顺，只有旅顺失守后，北洋各舰才失去了入坞修理的能力，这直接导致了镇远触礁后始终只能带伤作战的局面。从后来日军接收济远时的纪录和它在大东沟次日就能出动去三山岛拖广甲，都说明它的舰况不错。所谓重伤而走，北洋各舰都有负伤脱离战场的情况，比如来远靖远都有出列灭火的行为，然后呢？很正常的就是返回战列作战，人家都是中弹百发以上，济远可是中了十五炮，掉头就走，一去不返。否则，镇远伤重不重，是否可以丢掉旗舰跑回旅顺去？象前面说的，大东沟每一艘北洋战舰的伤都被济远重，日舰松岛比睿也都比它重，可是都在战场作战，若逃，肯定是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 济远的伤比他们轻，丢弃还在战斗的战友而走，我觉得这个罪名不冤枉它。
其它几处我觉得可商榷的地方：
1。我认为何广成的叙述根本不可信，他说“中炮数十处”，无论哪方的纪录，济远都只有十五处炮伤，其它的“炮盘熔化，钢饼、钢环坏不堪用”更是完全不符合事实，现在济远的火炮和部分舰体都打捞上来了，这些炮都是当初就开始使用的，并没有这样的现象，发炮造成炮盘熔化也不符合常识。
2。说明济远火炮为自己锤击所毁的不仅一个泰莱，战后受命调查各舰伤情的洋员戴德尔也有同样的报告，而目前保存在刘公岛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的“济远”舰210主炮上他报告的相应部位确实存在砸痕。
3。济远在八远中不是最弱的，时人列其第五，致远，靖远这两艘英制巡洋舰的吨位，装甲都不如它。八远中最差的是平远。济远最为出色的是装甲好，是用“一寸钢，二寸铁，中凸边凹如龟甲”制成，可称为世界最早的复合装甲，实战中效果不错。
4。济远逃跑中撞击扬威，也有多个纪录，但最初因为都是中方版本，而不为采信，认为有派系斗争背景。但是近年来发现的济远舰管轮美国人哈富门的纪录证实，济远在逃跑中确实与一条军舰相撞，济远也进水，紧急关闭了水密门才免于更大灾难。假如这不是扬威，又是谁呢？所以，济远逃跑中撞了杨威，似乎发生的可能更高。
5。邱宝仁似非广乙管带，广乙管带是林国祥，在方伯谦被杀后代理济远舰长，参加了威海卫之战。广乙不是发射鱼雷失败，而是在硝烟中突然出现在浪速前，双方距离极近，对射中鱼雷管被击毁，广乙不支后退。您说的鱼雷装气不足确有其事，应该是济远自己的鱼雷大副穆晋书干的好事。
一向佩服西北望兄的史学知识，本文所提丁军门造房子一事也实在令人慨叹。丁我觉得并非特别不堪，我所看到的日军报纸中，丁死前对其颇多忌惮，但是丁的确不通海军，否则就不会在最后作出大白天鱼雷艇队出击的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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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种烂人。该杀 翻什么 案!汉奸就是汉奸
- 复 和西北望兄
家园 巨汗！发现自己记错了N多地方 多年前翻过一些关于方伯谦的史料，也在舰船上和人争论过，发现记忆永远是靠不住的，昨天那个帖子很多东西确实弄错了，如广乙管带济远鱼雷等等，感谢萨苏兄的指正。
丰岛海战前一日爱仁号运输舰载1150人至牙山，花了一小时全部下到驳船。高升号有1116名北塘防军官兵，纵然济远拼死为高升号争取十分钟让其抢滩，这一千多名官兵能不能跳船上岸还是个问题，其实就算是上岸了，日军轰击滩头，一样是屠杀。从上午9点15分接到浪速“下锚停驶”的信号，到下午一点钟浪速号开始攻击，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如果真的五、六分钟就能搞定，怕是高升号早就抢滩了。高升号英国船长高惠悌自始至终一直安顺地听从日军的要求，并不和清军合作。清军带队军官高善继始终要求日军允许高升号退回大沽口，也没想到抢滩。因此，济远停下，也是个死。当然从军事道德角度，济远并非没有可指责的地方。
我读中学的时候，中学历史课本上甲午战争一节有两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一句是高善继在高升号上说的：“我辈自请杀敌而来，岂可贪生伯死？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另一句是台湾保卫战时徐骧在曾文溪说的：“大丈夫为国捐躯,死而无憾”。一个举人，一个秀才，在民族战争的战场上找到了自己最光荣的归宿。
高升号的事情还是让我们仁智互见吧。
济远是不是北洋八远中最弱的，我的说法确有不严谨的地方。但是北洋海军主力舰中济远号确实是颇受非议的一艘。里面有派系斗争的因素，但是济远自身在设计上的缺陷也是存在的。河友可参见北洋文库http://www.beiyang.org/wenku/wenku54.htm
北洋海军的修船能力我们可以看几个材料，就是《盛宣怀档案》里甲午战争后北洋海军军官们的一些反思，我找一些关于维修方面的：
1、千总郑祖彝“船坞工匠太劣，工程太松，料件不周，致各船多有损坏不能修理。”“料件不足，工匠无多，且皆下等，平日修船每以料无工缺为辞，及至战后修船，因料无则附会修补，因工缺则时日迟延。”
2、定远副管驾李鼎新：“各炮家伙，备用宜多，子药宜足。不致……坏无以换，缺无以添。”
3、海军守备商承锡：“如大东之战，我船十二艘，沉没四只，‘广甲’搁浅，所余七只，或船受重伤，或被火烧坏，或炮伤坏者大半，修理需时，不能出战”
上次河友问的“勇者过勇”那句话是定远枪炮大副沈寿堃说的。
按照这种北洋海军军官们的这种说法，济远在丰岛海战后一个月即参加黄海海战，军舰本身有没有完全修复我觉得可以打问号。不过我说了，没有材料证明它当时的情况。
至于锤击舰炮，我还是倾向于否定。1935年张荫麟先生在《甲午中国海军战迹考》中认为泰莱报告有两种可能；一是泰莱对方伯谦“成见在心，谤言先入，因之查验时遂不辨别战时过度运用所生之损坏，与战后槌击之损坏。”二是“济远本因力竭而退，其后谤责纷起，舰员更加诸炮以人工毁损，冀图免咎”。自伤军舰，水兵们不要命了吗？
“济远”撞沉“扬威”之事纯为子虚乌有。开战时“扬威”处北洋舰队阵列右翼最外端，“济远”列左翼最外端。“扬威”中弹起火后，被迫于2时23分左右向战场东北方向驶避救火，搁浅于大鹿岛附近，管带林履中投海自尽。“济远”最早是在“致远”沉没后即下午3时30分离开战场，即“扬威”离开战场一个多小时后才向西驶回旅顺基地。两舰离开战场时间相隔颇久，航向南辕北辙，根本不可能相撞。
“扬威”是在海战次日，从大同江口返航的日本舰队发现搁浅于大鹿岛、巳空无一人的“扬威”号，由日舰“千代田”号用水雷炸毁。“扬威”搁浅后被日舰炸毁的消息，丁汝昌在9月22日向李鸿章电告《海军接仗详细情形》前就已获悉。海战结束后，北洋海军起初也不知“扬威”确切下落。9月18日，丁汝昌发出的报告海战消息的短电中说：“或超勇、或扬威，一火，一驶山边，烟雾中望不分明。”盛宣怀同日致刘含芳电云：“倭船昨与海军开仗，现巳回旅八船。禹庭受伤，‘致远’沉，‘经远’、‘超勇’、‘扬威’无下落。倭船究伤几只，‘致’、‘经’、‘超’、‘扬’亦须查探救人。”随即又电：“‘致远’沉，‘经远’火，‘超’、‘扬’搁沙。”直到9月21日，即黄海海战结束第四天，北洋海军方知 “扬威”下落。盛宣怀21日致义州电云：“十九(即公历9月18日)‘利顺’在大鹿岛外见倭船七只，坐杉板上船，用水雷将‘扬威’轰碎。”
方伯谦案其实并不单纯。黄海海战前后，清军在朝鲜一溃千里，光绪帝急于振作前线将士的士气，要找颗人头杀一儆百。在黄海海战中，北洋舰队损失惨重，朝野哗然，李鸿章也急于寻找替罪羊。而方伯谦恰好撞到枪口上。所以叶志超、卫汝贵包括吴敬荣都没死，福建人方伯谦捞了个斩立决。
近代和方有一比的是韩复榘，不过由于年代比较近，我们对韩案内情比较清楚，不象方伯谦，很多东西都在迷雾背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山东的戚其章先生给刘步蟾翻案，上海的季平子先生给方伯谦翻案，目的在于重新评价北洋海军。现在刘步蟾翻身了，方伯谦翻了小半个身，丰岛海战大体争议不是很大了，黄海海战牵乱船阵、撞沉扬威的罪名也差不多翻了，只剩下个“首先逃走”。90年代以来北洋海军的研究不再局限于个别将领的评价。所以我觉得现在再执着给方伯谦翻案意义不大，毕竟现在没过硬的材料证明济远退出的原因，加上这么多年来电影的影响，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想翻案基本不可能。再说了，翻过来又如何，不翻过来又如何？除了方家后代，谁还关心？
家园 您所提的很多材料，相信对大家认识这次海战的全貌都有帮助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也就是说综合看了各方面的材料，更有利于做出合理判断，倒不是某一家权威说了算的。西北望兄好风度，我们就仁智各见吧，相信大家也是这样。
- 复 和西北望兄
家园 济远舰如果能朝日舰追来的方向开两炮 那么不论日舰还不还炮,都能起到非常明显的警告作用,可惜--
只能说济远当时只忙着逃跑了.
- 复 和西北望兄
家园 翻案党的无耻已经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了 居然有人把老萨这篇文章中部分段落截出来用来给方翻案
- 复 和西北望兄
家园 老萨好文 当然也感谢西北望兄提出的相反意见。在其他论坛上也看到过对方伯谦的争论，但感觉双方都无法让我彻底信服。这次在自己家里争起来，终于看到有说服力的论证了。
看了老萨的文，才知道济远原来是最经打的。就不说它逃跑牵乱队形和撞毁友舰了，只说济远的抗打 --- 最抗打的战舰却最先逃跑！按道理最抗打应该坚持周旋到最后才对。方这种人，战意不坚 贪生怕死，我就不相信平时毫无表现。让这样的人坐镇最抗打的战舰，完全是一个 mis-match。
- 复 和西北望兄
家园 还是老萨功夫做的深，花之！
家园 老大，您太有才了，到底想说什么呀 更为重要的是，在打捞上来的济远舰大炮上，的确有铁锤敲凿的痕迹，与北洋水师官员检查济远舰，认定方为自行凿坏各炮以推诿责任的说法吻合。如此白纸黑字，您没看见？？？？？？？？？？？？？？？？？？？？？？
家园 史实如何我无从判断，有几个常识和逻辑上的问题倒想问问 如果认为日本人不会攻击高升号，那么为什么还要派军舰护航？
既然是在护航，那么一遇到危险就逃之夭夭是否正常？或者换个问法，警察在保护受害者时，是扔下受害者自己逃命还是尽量掩护受害者脱险？能不能脱险那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知道敌强我弱，是不是这个仗就可以不打？比如不用8年抗战，日本人在北大营一开枪中国就宣布投降？
为什么丁汝昌说的是栽赃陷害？丁汝昌为什么要栽赃陷害？就是因为“据说”方伯谦没租他的房子？
泰莱是坏蛋，被他骂的方伯谦就是好蛋？同样，丁汝昌这个人一般，被他杀的方伯谦就是英雄豪杰？
泰莱诬陷了刘步蟾，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诬陷了方伯谦？
泰莱的孤证可以否定，为什么何广成的孤证却可以成立？
北洋海军覆没的首要责任人，是太平军叛将，不懂海军的丁汝昌，还是北洋海军的总负责人李中堂，抑或是挪用了海军军费的慈禧太后？
家园 别人中了100多炮还在打 济远中了5炮扭头就炮?看来这5炮中的都是要害,运气真不好啊真不好
家园 济远留下来有用没用…… 请读此文【原创】小牛，猎狗和两头熊的战斗 -- 科科斯岛海战
不知方某可知世间尚有羞耻二字否？
至于重伤退出战列，虽属正常，但也需发信号通知旗舰方可，岂可擅自主张？
家园 可是你这贴里随便一条都可以拿来翻案啊 丰岛济远以弱对强留下来没用。
丁汝昌袒护同乡栽赃方伯谦。
大东沟济远重伤无法继续战斗。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
泰来的话不能信。
“船头轰裂漏水，炮均不能施放”奏折里没有明确否定。
老水兵的回忆无法作为信史。
没有原始档案。
剩下的只有推断。
结论是：靠推断无法翻案，可是靠推断也无法定案。
翻案者钻的就是这个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