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的养金鱼经历----和荷音网友 -- 东张西望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总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今天看了<珍珠熊日记>，心中尘封已久的这段记忆又被触动了。

那时刚进一个研究所，去所长那里报到。所长很和蔼，勉励一番后就和我商量：能不能帮我办公室里的金鱼换水啊？

我一听脑袋就有点大。要说我小时候也养过几种小动物，最早是蚕宝宝，逼着我妈往桑树上爬(我们那就一棵桑树，低一点的地方早没叶子了)，后来桑叶越来越高，而我那些宝贝们胃口却越来越好。最后我妈向我求饶：小子，你是要妈还是要蚕啊，老妈实在爬不了那么高了。结果就不用说了；再就是养过回蚵蚪，三十几条好歹最后有两条变成了青蛙，心里这个丧气就别提了。

这回进了个研究所，满以为专业对口，没承想叫我养金鱼。我心说，招聘的时候可没说还有这活啊！

不愿意归不愿意，但那时候的架势我哪敢说个“不”字啊？从另外的角度想，这么多人就看上了我，也是件很得意的事情。于是每周一三五下班前乖乖去换水。

时间一长，所里的一切事情都摸清了，也包括金鱼。一年前所里接了个项目，需要用金鱼来测试毒性。项目很成功，鱼没被毒死，就接着养了。我的前任原来就负责换水，这回换了我当然还得接碴干----敢情不是器重我啊！

这一天换完水正往外走，所长秘书叫住我(当年这活最早是叫她干的，可小姑娘硬说自己提不动水桶)，告诉我这样子换水不行，我傻乎乎地问有什么不对。秘书说，你的机会多好啊，怎么就没想到利用出入所长办公室的机会好好和老头套套近乎。我说我这是养鱼呢，又不是给老头泡茶。每次进去换水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断他老人家的思考。秘书说他思考什么呀，整天坐那儿挖地雷，可无聊了。你这个人不会说话，以前你的前任可不这样，每回换完水都在里面呆半天，一个劲夸鱼长得漂亮，夸着夸着就变成夸所长了，把老头哄得可开心了，一老一少能聊半天。这不，上回他辞职愣是一分钱没赔。你这算什么呀，一言不发，干完活就走人，整个一个受委屈的操作工。

我回去就琢磨这事，秘书说得对，我这人骨子里还是个学生。有次和所长谈话，突然老头烟瘾犯了，满屋子找烟缸，把外面的秘书都惊动了，跑进来帮着找。我愣是继续看着报告，动都没动。后来秘书批评我，我还振振有词：是他要抽烟，又不是我要抽，凭什么我给找。说是这么说，其实过后我也后悔。这回觉得机会来了，受了高人的指点，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谄媚一下。

第二天，换完水就不急着走了，对着鱼缸酝酿了一阵感情，然后冲着所长斜肩谄笑：“要说这鱼啊，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老头正在写东西，头都没抬回了句：“嗯！”再无下文。我当时那个窘啊，简直是落荒而逃。出来就向小秘书兴师问罪----你教的办法怎么不灵啊？秘书啼笑皆非，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你怎么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明天ISO要来检查，全所谁不忙着补文件。别说所长，我都没空陪你说话。看你挑得这个日子。”

经此打击，我是想通了，自己没这个命，还是老老实实换我的水吧。也许这几条鱼体内都有了抗毒性，生命力颇强。没几个月那条最大的鱼肚子渐渐鼓起来了，估计是有喜了。话说这一天，秘书小姐凭判断就是今晚的事了，趁我去换水的机会跟进办公室：“恭喜x工，贺喜x工(所长是高工，我们那都这么叫)！”所长眉开眼笑，笑成了一朵花，嘴上还说：“这又不是我要生孩子，恭喜个什么劲啊？”我在旁边咧着嘴傻笑，毕竟这里有我的功劳，而且几个月下来，和这几条鱼还是建立了感情。

第二天一早就兴冲冲地往所长室跑，脑子里还想着几条小鱼跟着大鱼游泳的景象。没想到，所长正站在鱼缸前叹气，我一看，那条大鱼翻着肚子浮在水面上，肚子已经破了，流出的液体把一缸水都弄浑了。敢情是难产！后来才知道，这条鱼根本不是要产籽，肚子涨是金鱼的一种常见病。我们这群外行还在那儿瞎祝贺。

斯人已逝去，余辈空余悲！生活还得继续，我的换水生涯也在继续。外表看我还和以前一样，机械地干着相同的活。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我跑了好几家店，买来了金鱼专用的消毒药水，隔两礼拜加几滴进去；所长不在的时候，我换完水会长时间凝望着它们。看着幸存者们在欢快地游动，我能感觉到和它们一样充满欢欣。从它们身上，仍然蒙懵无知的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那一阵碰上点不开心的事情，感觉很沮丧，也很烦躁。我开始看外语，希望用考试来逃避。看着金鱼的时候，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总觉得快到与它们分手的日子了。

这个日子果然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那天是周五，请了假去考试，昏昏沉沉地考完，下午在家躺着一动也不想动。突然记起今天是换水的日子，这要等到下周一非出事不可。马上打电话给我一个同事，让他帮忙换一下水。他一口答应。周一一上班就去所长室，情形比上次还要惨，剩下的四条鱼都躺在了水面上。我差点和那个同事翻脸，可他发誓说上周五换水了。最后分析的结果，唯一的可能是他做了实验没洗手就去换水了，手上有毒性溶剂的残余。

我发誓这辈子不再养任何的动物了。在这点上我选择了逃避，就象我的其他选择一样。

• 【西西河电子期刊】第2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