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乡音故事 -- 夏翁

古诗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对于我来说第一句正确，出国这么些年，也算是少小离家了吧。第二句对一半，鬓毛衰是真的，乡音肯定改了许多，因为很少有人从我口音猜出我籍贯的。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大部分朋友都是北方人，北京天津哈尔滨西安山东，要不就南到了福州新加坡去了。自然而然口音向北偏移，靠拢北京。

老家正处于南北交汇之地，语音繁杂，绝不能算动听，既没有吴语的轻飘婉转，又没有北音的铿锵顿错，相比各地方言，老家土话确实比较土，土的掉渣。但自己年轻时候，绝对是一口标准的家乡土话。其实大家都在说同一种语言，气氛还是很正常的，你要是拽两句普通话出来，马上就有人说你“奶油”了。多少从外地转学来的同学，在这种氛围下，没几天就学会了本地土话。

也正是这样一种南北交汇的地理位置，老家人虽然口中说着本地方言，但耳朵听着南来北往的各种语言，所以吴语北音都能听懂，猜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说个小故事，出国后，联谊会组织大家桥牌比赛，有一桌上，一对是老乡MM加北京MM，另一对是俩上海男人，竟然以为上海没人能听懂，居然用上海话告诉对方自己的牌型，没想到被老乡MM听了个仔细，俩MM将计就计，把上海帮砸了个正着。

出国的老乡里也有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乡音的，大有人在呢，让我这样乡音的叛徒汗颜哪。有对朋友夫妇，出国比我还要早上几年，在家，在外，在所有使用中文的场合，一直是一口家乡土话，一点点奶油都不加的，就连他们在国外出生的孩子，也被调教出一口土话。到他们家里，马上就是满耳乡音：好得一塌糊涂；坏得一塌带一抹；恨地一个洞；兴地一头忽子；丑地一滴屎；雷堆；屁儿汤；癔里八怪；施里八达……他们家是我复习乡音的好去处。

久违的乡音经常出现在梦里，31路电车售票员每当拐弯处便用手中的小红旗敲着窗框喊：靠边，靠边；夏日里高大法国梧桐下面老太叫卖着：冰棒冰棒，奶油冰棒；骑着加重自行车一边挂一个大铁桶的近郊农民：倒恶水喽！

有一次只身返乡，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听说过一条铁律，叫出租必须说本地话，否则就会被出租车司机狂宰，真外地人被宰也就罢了，我这正宗土人被宰岂不笑话。于是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舌头，刹那间找到了感觉，家乡土话喷泻而出。

司机小敢子，边帮我提行李，边用奶油普通话问道：大哥，你这是从加拿大出差回来吧？

真是啊，又应了那古诗的后两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