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美国大选手记十】希拉里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 尼伯龙根·蜗藤

不出意料，希拉里在大华府地区的选举果然落败，出乎意料的，是输得还这么惨。在马里兰，以37：60落败，在DC，以24：75落败，而在一度寄以厚望的维珍尼亚，也以35比64近三成的差距落败。奥巴马在连胜七场之后（如果算上维京群岛则为8场）成功反超希拉里，在算上超级代表的代表票中以1253：1211领先。可以说，希拉里的选举进程已经到了最危机的关头了。

希拉里的选举路如此的艰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我觉得在选举策略上，至少有几个方面被希拉里的选举策略团所忽视。

首先是形象的塑造不如奥巴马来得有深入人心。奥巴马的主打标语“Change，we can”简单而具有煽动力，而希拉里的主打标语“Solutions for American”就太过学究气了。选举不是学术研究，很多投票者并不会理性去分析到底谁有理谁有更好的主张，而只是根据一种由公共媒体传送的形象来投票。选举人的形象塑造得越鼓舞人心，越有精神号召力，就越是如此。小布什在04年的选举中本来国内国外一塌糊涂，但是硬是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正直诚实品德高尚的形象，结果把成功击败克里连任。希拉里的solutions和奥巴马的change有明显的差别，一个属于具体事务层次，是issue oriented的；而另一个属于概念层次，是spirit oriented的。显然后者在吸引非理性选民（如年轻选民）上更加成功。

其实，在早期希拉里也打过change的旗号，在2007年9月时的希拉里广告就是ready for change，这个change的口号比奥巴马还要早。但是在奥巴马的change出来之后，希拉里的宣传好像就把这个标语抛诸脑后，从而把change这个概念拱手让与奥巴马。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失策。按照我的意见，希拉里当时就应该和奥巴马争论谁是“真”改变谁是“假”改变，打一场“改变”争夺战。在最近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的选举中，这种紧跟政策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比如台湾选举中，马英九为了对抗民进党的入联公投，就提出了返联公投，使得民进党的公投捆绑策略流于破产。在香港去年的立法会补选中，叶刘淑仪就紧跟陈方安生打民主牌，成功地拉近了和陈方安生的差距。

希拉里和奥巴马仅从政策来看，乍看差别不大。但细看之下，就不难发现两人其实在医疗改革政策上是有非常关键的差别的。虽然两人都宣称自己提出的医疗计划将会覆盖全民，但是从可行和有效性而言，希拉里的方案更胜一筹，而奥巴马的计划很难能达到预期效果。原因如下：

希拉里的方案要求全民都要购买带有强制性质的保险，然后根据收入通过退税对低收入人群进行补贴。而奥巴马的方案则和目前一样，完全基于自愿原则。他认为目前那些没有医疗保险的人都是因为支付能力不足才不购买医疗保险，所以只要对低收入人群进行足够的补贴，他们就会自觉自愿地加入政府提供的平价医疗保险计划。可是，只要对医疗经济学有认识的人就会明白奥巴马对无保险人群的认识太过于简单化。如果没有强制性，他的方案如果真的实施起来，就会像现在的Medicaid一样，很多符合申请条件的低收入家庭或个人仍会选择不加入。因为人们是否购买保险，支付能力只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但绝不是唯一原因。比如繁琐的填报手续就会“吓走”很多人；而且医疗做为和普通的消费品不同的一点在于，对于收入不高的人群而言，除非是真的没办法才会购买。所以如果他们只要认为自己身体足够健康（可以继续工作赚钱），就很有理由放弃购买医疗保险，尽管保险费有政府补贴。简而言之，还是机会成本的问题。有时间去填表，申报，还不如博自己身体够好，花那些时间去赚钱和照顾家人。所以，只要不是强制性必须购买医疗保险，肯定还是会有人选择不买。另外，强制性的医疗保险计划可以有效防止只有身体不好或者非常可能需要医疗的人群购买保险（adverse selection）。这对政府保险计划而言当然是好事，可以控制成本预算。相反，自愿原则下的保险，adverse selection的问题可以相当严重，导致保险计划成本上升。其实已经有专业研究指出，奥巴马的方案最多可以吸引到目前最多一半左右没有医疗保险的人加入政府保险；而希拉里的计划基本保障全民拥有医疗保险，而涉及的成本只比奥巴马的方案高出些许。从这方面看来，奥巴马的全民医疗保险计划基本上只能停留在口头上，根本经不起现实的考验，最后还是回到现在的状态。所以要说到真正的改变，反而希拉里才是真正的变革者。希拉里不抓住这点和“改变”的联系，从而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非常可惜。

其次，希拉里对于年轻人的重视程度不够。年轻人虽然在全部选民中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在以往的投票中积极性不高，但是他们精力旺盛，活动能力强，在本次选举中被充分发动起来了，是选举活动中最能积极的参与者和无私的活雷锋。和中老年人相比，他们投票率很高，奥巴马在一些州的民意调查落后于希拉里，就是因为年轻人的投票率高而挽回劣势。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从众意识很强，易受煽动，害怕被同伴孤立，所以在年轻人中经常能够看到一呼百应的现象。奥巴马之所以在党团选举中屡有斩获，就是源于这些年轻人在党团会议中的高出席率和从众意识。

和奥巴马相比，希拉里对年轻人的重视程度低得惊人，我看了一下在希拉里网站中的37个广告，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广告是针对年轻人的。在年轻人的流行的网络宣传上，希拉里也做得不够。比如在最大的视频网站youtube，奥巴马的视频数有79000条，而希拉里的视频却只有60000条。更要命的是这6万条中还有无数是抹黑希拉里的负面视频，包括反希拉里的和针对希拉里进行恶搞的，光是搜索的第一页，负面视频就占了大半。相反针对奥巴马的负面视频几乎没有，搜索首页的奥巴马大部分都是演讲片段和广告。

在实体传媒一方面，希拉里针对对年轻人的活动主要是由女儿切尔西出面的，切尔西无疑也是一个能干的人，但是一个政治方面毫无成绩的人出马和希拉里亲自出马，效果显然是不同的。这样，把年轻人的地盘完全让给奥巴马，是希拉里的一个失策。

那么希拉里是否没有打动年轻人的资本呢？这个也和上一条失误有关。年轻人喜欢求变，但是希拉里却没有把求变这个卖点坚持下去。反观奥巴马，利用在舆论上的优势，把求变诠释成为美国人民厌倦了党派斗争，一下子把希拉里推到了和共和党以及小布什并列的革命对象的一方。希拉里这个失误真是不小。

第三，希拉里阵营太过温良恭俭让。选举不是请客吃饭，本来就应该是南卡辩论式的争锋相对，而不是加州辩论式的和风细雨。在新罕布什尔州初选前后，比尔克林顿开始针对奥巴马的弱点进行抨击，奥巴马阵型一度大乱，不得不请党内大老进行调停。好了，比尔停嘴了，但是奥巴马集团并没有停嘴，反而不断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发文抨击克林顿。少了比尔这支大炮，希拉里阵营对奥巴马的攻击就根本不成气候。有分析家认为，比尔给妻子的作用是负面的，理据是希拉里输掉了南卡大选。但是这个理据很难成立，黑人选民对于黑人候选人的支持是一面倒的，特别是奥巴马指责希拉里贬低马丁路德金之后。尽管比尔在总统期间的政策对黑人极其倾斜，甚至有第一个黑人总统之称，但是一到了种族大义上，以前有什么恩义，作为一个群体的黑人都会放在一边。南卡有51%的黑人选民，是比例最高的一个州，希拉里输掉南卡不足为奇，不能归咎到比尔的头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同样在超级星期二之前的选举中，在内华达，希拉里就赢了仅有的两个党团选举州中的一个，这难道没有比尔的功劳吗？超级星期二之后，比尔就没有公开发言过，结果希拉里就连输7州，包括其中大华府地区的初选的惨败，我设想如果比尔继续高调支持希拉里，就像奥巴马太太米雪一样的话，至少大华府地区的差距不至于这么大。奥巴马其实有不少人品上黑料，比如年轻时候不交违例停车罚款，吸过毒，言行不一（参议员之前高调反战，但在参议员任上投了不少支持伊战的票）等等，但是希拉里集团基本都没有高调质疑。希拉里集团大概是怕了触动了种族歧视的霉头，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希拉里在大佬干预之下，言辞软弱，还不是一再被人攻击种族歧视？况且，现在希拉里不攻击奥巴马，以后共和党难道还不攻击奥巴马吗？

第四，共和党的无间效应帮了奥巴马。无间效应在我前面两篇博文中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里不再重复。有的朋友跟我讨论说美国人没有这么无聊去搞无间效应。我只能说这些朋友好傻好天真，连奥巴马都承认有很多共和党人投他的票了，不过他解释为他自己能吸引共和党人的票。这种话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难道还能知道选民是真的认为他应该当总统，而不是为了曲线救（共和）党？本人所处的州是一个共和党州，本人所处的县是一个传统的共和党县，在2000年和2004年，本县的选民都是大比数支持共和党的。但是在刚过去的初选中，竟然有17000人投民主党的初选票，而仅仅有不到6000人投共和党初选的票。这个数据说明什么？这17000人难道在大选的时候还能投民主党的票？明眼人应该能看懂。在上一篇博文中，我认为本周二的大华府选举是共和党演习其无间能力的好机会。通过这次选举，我认为他们真的如我所料的实习了一把。

写本文的时候，我回看了我当初写第一篇美国大选手记希拉里惊天逆转，心中感慨万千。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在新罕布什尔的初选，是希拉里最漂亮的一仗。我总结的很多策略，都是当时运用了而取得成功，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坚持下去的而招致失败的。而我今天讨论的，也大多数跳不出这个框框。如果当初的策略能够一直坚持，现在形势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既然有这么多问题，那么大家最关心的莫过于，到底希拉里还有没有希望。我认为是有的。尽管目前势头（momentum）不在希拉里一边，但是毕竟大家票数相差不多，挽回劣势并非无望，而且也出现了一些有利的势头。

首先，希拉里在这两天换了选举经理（其实是把实干的扶正了），显示她有意改变了选举策略，至少宣告了她的一种姿态。

其次，今天的希拉里官方网站的主打是公共医疗政策，新的电视广告Obligation也是公共医疗政策，可能显示了希拉里决定在即将来临的电视辩论中用医疗政策猛攻奥巴马，从而凸显自己才是真的变化一方。我还是确信，这个争夺“变化”的发言权是非常重要的，尽管现在重新开始有点晚，但比不做要好。

第三，希拉里今天开始了威斯康星州的竞选活动，终于没有像有些悲观人士说的放弃这个有92个代表的州。朱利亚尼留前斗后导致的惨败还历历在目，希拉里如果放弃了威斯康星州，难说不会重蹈朱利亚尼的覆辙。威斯康星州希拉里的胜算不大，但是继续参与代表了一种态度，无疑是给支持她的人打了一支强心针。另外，下周二选举的另一个州是夏威夷州，夏威夷亚裔人士众多，虽然还是党团会议，但是希拉里却并非毫无希望。如果下周二的这两个州选举，希拉里能拿下一个州，就能阻止连败的颓势，成为转折点。即便是输，也不能像大华府地区那么惨。

第四，比尔克林顿再度出山。比尔的沉默，对太座的影响真是太大了。其实比尔不需要怕别人说到底选民是选你还是选你太太，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如果没有你的威名，希拉里支持不到今天。买一送一，实惠的美国人懂得挑选。今天克林顿终于在威斯康星大学克林顿再次出台演讲了。比尔的重新下场，应该能让希拉里的选举重新走到轨道上。对奥巴马的抨击也要继续，真相越说越明，现在是最危机的关头了，何必怕拉下脸呢？

第五，希拉里的妇女牌要3月4号前重点打起。目前虽然白人女性的支持率中希拉里还占优势，但是在大华府地区，优势已经被大大削弱，仅仅是刚过50%左右，这远远不够。作为救急的手段，女性歧视的牌应该在适当时候打响。事实上，在政坛，女性确实一直被歧视的，和欧洲国家的女性参政率相比，美国女性的非常低。性别歧视其实和种族歧视一样严重甚至更为严重。另外，希拉里应该更多地释放出女性的柔性，这样也能争取更多的女性选民。

第五，充分利用共和党的无间效应。到目前为止，希拉里是共和党无间的受害者，但是不等于不可以把这个压力转嫁给奥巴马。好的消息就是，由于奥巴马最近风头太劲，已经和麦凯恩干上了，这个可是一直是希拉里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再一个好消息就是，麦凯恩又拿下了大华府，对于赫卡比的领先优势又增大了，而最正统的保守主义者罗姆尼和现任总统布什也支持麦凯恩，麦凯恩夺得初选更无悬念，共和党可以充分运用无间战术。对于共和党人来说，其实不希望看到民主党这么快选出候选人，事实上，民主党相持不下，对于共和党是最大的利益。无疑，共和党人比较恨希拉里（因为她从政时间长，积怨多嘛），但是共和党同样也恨支持奥巴马的左派和自由派。共和党人一般认为希拉里比较难对付，但是当奥巴马声势上来之后，共和党又何尝不觉得奥巴马万一坐大也很难对付呢？所以说兵无常势，关键看希拉里阵营的智慧，如何能把压力转移。

第六，希拉里手上还有密歇根和佛罗里达州的牌。尽管这两个州的票目前不计入总数，但是鉴于这两个州特别是佛州的重要性，至少能给超级代表一种压力。因为失去了佛州，大选就很难言胜，这个道理超级代表应该都知道。作为民主党的利益，佛州的选票不能漠视。

当然，希拉里还需要继续争取爱德华兹的背书和稳固超级代表的背书。由于上篇博客已经讨论过了，今天就不重复了。

目前看来，希拉里最关键的就是要坚持，什么都可以输，信心不能输。资金少点，不是最重要的，麦凯恩当初还有自己负债借钱搞竞选，现在不是都撑过来了吗？在选举中，钱不是万能的，不然，罗姆尼就是共和党候选人了。只有3月4日成功拿下俄亥俄和德州，希拉里就能看到曙光。

• 【索引文】2008美国大选初选手记 by 蜗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