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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手记十六】舌战德州

民主党由于初选已经进入了生死决战的关头，所以周四晚上的德州奥斯汀的辩论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有着诸多看点。

首先，本场辩论是继1月31日超级星期二前的加州辩论以后第一次的面对面的辩论。从衣阿华初选到在超级星期二以前短短一个月间，民主党的辩论会就开了5个，但是在超级星期二以后的两个多星期内，虽然连选十州，却没有进行过一次辩论会。在威斯康星州，当地电视台一再相邀，希拉里甚至出动电视广告要求辩论，但是奥巴马都一再拒绝。这里很明显能看出奥巴马阵营的态度，就是不愿意纠缠在各种Issue的辩论中，因为那个不是奥巴马的强项。由于奥巴马一再避战，所以这个早已确定下来的辩论会就被视为两人在超级星期二之后的首次直接对话，格外引人注目。

其次，和超级星期二前的加州辩论时的形势相比，现在的形势已经大大不同。经过超级星期二之后，希拉里没有获得预期中的大胜，而在其后9州和维京群岛和海外选民中都输给了奥巴马，总票数也落后于奥巴马，党内党外局势居于希拉里非常不利。希拉里是否能采取适当策略在这个盼望已久的辩论上扭转局势，是最让人关心的事。

在辩论之前一天，纽约时报就报道，目前希拉里阵营中有两种声音。一派以首席战略师马克潘（Mark Penn）为首，极力主张希拉里用更激进的态度对抗奥巴马，声称除此之外，别无良策。我之前的一系列博客上的观点和他类似。而另一派以媒体顾问曼迪格伦瓦德（mandy glunwald）为首，希望希拉里以温和的态度出现，他们认为这种攻击的姿态对于希拉里的选情只会有负面影响。从威州开始的电视攻击性广告反映出了前者占了上风，但是在威州败选被后者视为激进派的失败，激进派的意见显然被压制下去，在德州和俄亥俄州的选举广告中，都没有继续用这种政策。因此辩论会上希拉里倾向何种路线，很可能就会成为在未来两周内成为选举中的主调。

另外，民主党内对于希拉里的压力越趋加大。围绕超级选举人的表态问题，党内各种势力不断角力，分歧逐步增大。很多人都开始担忧，民主党是否有分裂的可能。希拉里和奥巴马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也是焦点之一。

从奥巴马一方来看，自从奥巴马在人格方面被麦凯恩和希拉里轮番攻击之后，他的阵营就呼吁大家应该把注意力放在issue方面。由于对具体问题和政策的讨论向来不是奥巴马的重点，却是希拉里的强项，所以奥巴马如何在issue方面和希拉里抗衡，也是本次辩论的重要看点。

辩论由最近严重偏向奥巴马的CNN主持，这对于希拉里来说当然不会是好事。事实也证明，希拉里在辩论中很可能被下了暗手。

在辩论会开始时，主持人就宣布通过抽签，奥巴马得到开场白的先后顺序的选择权，而他选择了后发言。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在后来的提问中，除了最后几个问题之外，无论嘉宾和主持都先向希拉里发问。于是就经常出现一个现象，希拉里认认真真地回答了，然后奥巴马跟着就说我的看法大部分和克林顿议员相仿，但是希拉里有的地方说得不对，然后就展开对希拉里的攻击。而很多的问题上，希拉里都没有回应的机会，而即便有回应机会，最后发言的也是奥巴马。即便在最重要的全民医疗保险的问题，一开始希拉里也没有回应的机会，奥巴马抨击完希拉里之后居然就直接进入了暂停的时段了，希拉里的回应还是希拉里在下一个时段应该回答另一个问题的时候，拼着主持人和嘉宾的阻挠，努力争取回来。希拉里说“这个问题实在太重要了，我不得不继续。”所以，在多个针对具体政策的问题上，与其说是辩论，还不如说是希拉里回答问题，奥巴马挑刺。我认为，在这个提问先后对于希拉里是严重的不公。合理的次序应该是每方交替先回答问题，这样才能保证双方公平参与，不至于让一方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

另外，有一些传媒报道，希拉里主动攻击奥巴马的抄袭事件，这个是个百分之百的误导。事实上，是主持人就这个问题先向奥巴马发问的。在我看来，奥巴马对该问题的回答其实挺无赖的。他说，那一段话是Patrick给他并建议他使用的，而Patrick是他助选团的主席之一，因此指责他剽窃是愚蠢（silly）的，而且这件事也标志着选举进入了愚蠢的阶段（silly season），人们为此开始沮丧… …我听到这里真是又气又好笑——Patrick把词给他、建议他用，他用了，几乎原话照搬，句式都不改，如果不是有人事后提出，他根本就没觉得有必要说明哪些话根本不是他的原话。那也罢了，竟然还无耻地说因为他因为此事被人质疑，竞选就陷入了愚蠢！这也太能扯了吧？！从他的这个回答，就能看出奥巴马实在是个超级滑头的人，他可以面不改容心不跳地把自己被质疑跟全提民众的沮丧联系在一起，并由此立刻转移视线大讲他将会提供给每个学生每年4千美金的补助，作为他们对国家社区提供服务的回报，使得更多人能读得起大学，并再次强调他自己有非常具体细致的政策。因此就在这个关于剽窃的回答上，奥巴马90%都是答非所问。

可是主持人不仅并没有打断奥巴马，反而在他大段转移话题之后，旋即问希拉里“这是愚蠢的阶段吗？”不得不说，主持人的这招很阴险。如果希拉里说当然不是，火药味就立刻上去了；如果不是，希拉里就等于承认自己一方愚蠢。所以希拉里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头两句的回答其实是很得体的，她说：我想既然你的竞选的重点在言语，那么那些言语就该是你自己的语言。我想，那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先决条件。接着，她又追加了一句：而且，你知道，从被人的演讲中拿来整段当作自己的来用的行为不是可以令人信服的你所说的变革，而是可以被复印（Xerox）的变革，而这句xerox立刻掀起了浓浓的火药味，台下立刻就有了反应。希拉里立刻就意识到不应该在此问题上纠缠下去，那样只会把自己无端地掉入很多人等着看的陷阱中。她立刻把话锋掉开，强调令国家团结仅仅靠说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围绕着既定的目标的刻苦实干，并把话题接到了全民医疗保险计划。

回到政策辩论，有几个议题是印象最深刻而又最值得深入研究的。但是，在几个问题上，希拉里表现都不是非常理想。首先就是医疗保险问题。希拉里视全民医疗保险计划为自己毕生的努力目标。她在辩论会上说她如何十几年来为之努力奋斗的说话令人动容，即便在93年全面保险计划泡汤之下，她还努力地让国会97年通过了低收入家庭儿童医疗保险计划。而在希拉里看来，医疗保险是她和奥巴马最大的分歧，是最不可妥协的东西。正是因为如此，她在这个问题上也最执著。一开始，她把自己如何为这个计划奋斗和自己的强制性的全面保险计划大纲和好处陈述得非常充分，还把爱德华兹在这个问题上对她的支持引了出来，这点都做得不错。不过奥巴马避战多时，显然也是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作了了两手准备，首先，如同他的大部分问题一样，他说自己的计划和希拉里没有本质的分别，大家都是想让更多人拥有保险云云。这个显然是想蒙混过关，他们之间的计划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因为奥巴马的计划不是强制性的，具体的分别见我以前的博客。可是希拉里没有机会回应，节目就直接进入了广告暂停时间。在回来之后，希拉里强顶主持人的再三阻挠，据理力争，说自己的计划和奥巴马的有实质上的重要区别，奥巴马的计划会一千五百万人排除在外。于是奥巴马也使出了第二招，他指这种强制性的保险在麻省也试过，但是一些人因为太穷没有买保险而被罚，而且罚了也还是买不起，所以不得不对约20%的人进行豁免，他旨在说明麻省的经验证明强制保险在全国行不通。这点上希拉里未能及时正面反驳，她只是指出，如果没有全体的参与，诸如社会保险（social security）和老年医疗计划（Medicare）等社会保障计划没有可能成功，全民保险计划也一样。我认为，希拉里在这点辩论的力度不够，她可以提一下，麻省的用罚款惩治不买保险的人和她提出的做法不一样，也可以提一下在一个州和在全国的推广不可相提并论等等。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一个普通观众听了，更容易相信奥巴马。

第二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关于伊战的问题。当被问到谁更有能力当三军统帅和关于伊战的态度的时候，希拉里只是一直强调国际形势的险恶和自己的经验，并没有直接攻击奥巴马的经验不足。相反，奥巴马就直接攻击希拉里在伊战问题上出现了错误判断，这个指的是希拉里当时在伊战问题上投了赞成票。希拉里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辩护。其实在我看来，她至少可以讲明，伊战表决时奥巴马并非全国议员，他无法在有能力影响大局的场合投票展示态度，但是在他当了全国参议员后的伊战增款问题上都是投赞成票。她或者可以说，纽约是恐怖袭击的受害者，所以民意更加倾向消灭大规模杀伤力武器。她或许可以说，是因为议员看到的情报有误，所以作出了错误的判断。甚至可以说一个人之前在一件事情上的判断错误，不等于他在以后的事情上的判断还是错误；同样的，一个人之前在一件事上的判断是正确的也无法保证他以后就不会有判断上的失误。所以作为议员的她在一些问题上做出错误判断，不等于在总统的时候也会做出错误判断。这几点尽管都有一些可商磋的地方，但是总是比毫不辩解好。当然，奥巴马自己的多口，也在第二天招来轩然大波，这是后话。

第三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关于超级代表的问题。主持人问超级代表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希拉里只是说超级代表的问题会自然而然地解决，回避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奥巴马就长篇大论地说超级代表应该听取民意，再一次公开地向超级代表施加压力。关于超级代表的问题，我以前的博客已经有过详细分析（见博客）。对于希拉里的这个应对方式，有的人认为这样的不表态是最好的方法，至少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这个看法就见仁见智了。我自己觉得希拉里的回避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她至少应该提一下超级代表是应该从党的最大利益出发根据自己意愿投票的。目前奥巴马在超级代表上的两招就是一来通过肯尼迪的关系拉拢，另一招就是通过舆论打民意牌向超级代表施压。希拉里的回避看似大度，实际就失去了一个机会在舆论中反击奥巴马了。

在结语部分，主持人问了双方一个问题，就是说一下各自最受考验的时刻。奥巴马说他一生中有很多受考验的时刻，从2岁丧父开始就一直受各种考验，直到选举总统，就遇到如何把不同人群整合起来的考验。我觉得奥巴马的话中规中矩，并没有出彩的地方。

而希拉里的话就令人动容得多，她回顾了自己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当年（2007年1月）一起在德州圣安东尼奥布鲁克医疗中心发表讲话事看到的事：那些因为战争而残疾的军人，尽管肢残，都坚持不依靠别人帮助，独立走入大堂，还有上台的残疾代表被炸弹几乎摧毁的脸。她觉得自己遇到的任何困难和她每天都能看到的那些发生在美国民众身上的苦难相比都算不了什么。她说她自幼就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幸运，也因此有为国家尽最大努力的愿望。而在每一个早晨醒来她都会为此提醒自己，在参选中不断地激励着自己奋斗下去。

最获好评的是希拉里的最后一段话：你们知道，无论在这次竞选中发生什么，我都感到荣幸，感到荣幸在此和巴拉克奥巴马（辩论），我绝对感到荣幸。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很好。你们知道，我们有家庭和朋友的强大支持。我只是希望，美国人民也可以象我们这样 ——这也是这次选举应有的意义所在。（And, you know, no matter what happens in this contest -- and I am honored, I am honored to be here with Barack Obama. I am absolutely honored. Whatever happens, we're going to be fine. You know, we have strong support from our families and our friends. I just hope that we'll be able to say the same thing about the American people, and that's what this election should be about.）。

希拉里在这段话中展示了非常高尚的人格，展示了自己的大度和优雅，同时表达了自己一心为民、维护党的团结的决心。在辩论之后的电视评论中，众多评论员和采访对象也说这是希拉里辩论中的最亮点，尽管之前爱德华兹也有类似的话语。

希拉里的结束语非常有感染力，但是在竞选中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种悲壮，悲壮无疑很感人，但是悲壮的结局却通常不好。她的这段话很容易给人以退让和低头的感觉。优雅于辛迪麦凯恩来说是一个帮助老头子锦上添花的东西，但是对于在目前这个风声鹤唳的局势下在第一线直接战斗的希拉里而言，大度和优雅却未必能对选情有很大的正面作用。恐怕CNN和MSNBC评论人和采访对象称她的结语好的原因更多是出于对她大度的赞赏，而不是说对于她的选情有帮助。她的这段话也被很多公众和媒体怀疑是否表明她打算认输。至于希拉里是否真的要退让？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因为就在辩论刚结束的一个集会上，希拉里就明确地表明了态度：当年克林顿站出来收拾了老布什的残局；现在又将有另一个克林顿来为小布什收拾残局！然而，尽管希拉里已经摆明了自己继续选战的立场，民主党内对其劝退的声音却更加逼迫。为了抵消这带来的负面的影响，希拉里的助手周五早上不得不再次强调希拉里在辩论会上的结语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以稳住选民的心。

在我看来，希拉里的德州辩论从总体来说至少是不成功的，这当然和奥巴马御用台的种种招数有关，但是本身在应对策略上也不乏问题。希望在接下来的克里夫兰和休斯顿辩论中有所改善。但是目前的形势看来，民主党内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希拉里目前面临着腹背夹击的双重压力，如何稳住党内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如何在之后的一个星期争取更多的选民支持，将是希拉里目前全力努力的目标。但是如果仅靠她自己本身的力量肯定不够，成功的奇迹还要寄望于外力因素，比如爱德华兹会不会及时站出来力挺，共和党会不会继续攻击奥巴马，从而再拉希拉里一把。第一个因素尚不明朗，第二个因素到是有一定可能，就得看共和党和奥巴马的抹黑战有多大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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