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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7.15更新 -- 小雨中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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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7.15更新

    第一章 飞来横祸(一)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第一章 飞来横祸(二)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第二章 远避他乡(一)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第二章 远避他乡(二)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第二章 远避他乡(三)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第二章 远避他乡(四) 本站链接:链接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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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第二章(五)

      雪儿道:“你说得很对,那‘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八字,正是学武之人的本分。你有此志向,姊姊也欣慰得很。”雪儿看着峰儿身上的伤痕,心痛难当,但经过此事,却看到了峰儿的男儿本色,雪儿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暗想:“多历磨难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峰儿虽然年幼,又从小养尊处优,但如今经历了这许多磨难,不但没有畏怯,反而越战越勇,隐隐有英侠之气,不愧是豪杰之后,他既是侠客之材,我做姊姊的便该助他成为一代大侠,切不可因我一念之慈,误了他一生的前程。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峰儿若是真的命该绝于曹府,我与他同赴黄泉便是。”

      峰儿待得雪儿帮他搽了全身的药酒,三口两口地把饭吃了,便爬到自己的临时床铺上休息,他本是有自己的床铺的,不过却被那白衣人占用了,雪儿帮他在地上张罗了个临时铺位。峰儿慢慢躺好,全身一松,觉得自己好象全身脱力,就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过不多时,忽然有人敲门,雪儿开了门,却是红英来了。

      红英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对雪儿道:“雪儿姊姊,小青可回来了么?我来找他玩儿呢。”

      雪儿道:“我便知道是你个小鬼头来了,外面风大,快点进来吧,峰儿正歇着呢。”

      红英蹦蹦跳跳地进了门,到峰儿身边盘膝坐了,轻轻推了峰儿一把,道:“小青,小青,是我来了。”

      峰儿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红英道:“小青,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呀?”

      峰儿眼睛都懒得睁开,道:“你自个儿玩吧,我累得紧。”

      红英道:“不行不行,你昨天才说学武回来要跟我玩的,怎么可以耍赖呢?”看看峰儿没有动静,红英又接着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要胳肢你了。”说罢伸出一个手指,在峰儿腋下戳了一下,那地方正是峰儿受伤的一处所在,这一下猝不及防,直痛得峰儿“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红英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是我戳痛你了么?我手下没有使力呢。”

      雪儿道:“不关红英妹子的事,是峰儿今日去学武,受了些伤,现在全身都痛着呢。”

      红英瞧了瞧雪儿,又瞧了瞧峰儿,道:“学武便是要受伤的么?”

      峰儿没好气地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不小心,给一条疯狗咬了。”

      红英看了看峰儿,转头疑惑地望着雪儿道:“是么?”

      雪儿笑道:“不错,正是给疯狗咬了。”

      红英这才信了,对峰儿道:“小青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是条疯狗,你还去惹它干什么?”

      峰儿气急败坏地道:“我不知道它是条疯狗!”

      红英道:“好了好了,你莫生气嘛,你既受伤了,我便不要你陪我玩了,你就躺着跟我说说学武功的事吧,可好玩么?”

      峰儿道:“就是摔摔打打的,有什么好玩的?”

      红英道:“学武功就是摔跟斗么?”

      峰儿不耐烦地道:“是呀是呀,就是摔跟斗。”

      红英见他神色间颇有忿忿之意,知他心情不佳,道:“今日你心情不好,我留在这里定要受你的气,我走了,自去玩去。”说罢站了起来,对雪儿道:“雪儿姊姊,我走了。”雪儿颔首答应。红英出了门,嘴巴里却唱道:“小青蛙,眼神差,学武摔了个大马爬……”

      峰儿闻言,登时气了个半死,大声叫道:“你给我闭嘴!”红英的声音果然应声而止,峰儿等了一会,没见动静,刚松了口气,忽听窗外红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青蛙,呱呱叫,一不小心被狗咬!”峰儿气得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只听见红英还在“小青蛙,青蛙小”地唱着,渐渐去得远了。

      次日雪儿起了个大早,做好了早餐叫峰儿起来用过,便要送他去武馆。

      峰儿忙道:“姊姊请放心,峰儿还可撑得住,若要姊姊送我前往,倒要叫那帮兔崽子嘲笑了。”雪儿闻言,知道峰儿决计不肯让自己同往,只得作罢。

      峰儿出得门来,慢慢地向武馆走去,边走边想道:“这帮兔崽子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若是定要一起为难我,我势单力孤,是肯定不敌的,却是怎生想个办法应付才好?还是那句俗话‘小不忍则乱大谋’,真要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流氓无赖的方法也只好用上一点半点了。”

      峰儿思量停当,到了曹府后院,默不作声地寻了个角落,慢慢活动手脚。

      鲁浩和齐玉龙见他如此,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道:“今日里只须再暴打他一顿,便可将这小子给废了。”想到此处,二人都是喜形于色。不多时便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峰儿已在家中用过,独自留在院中练武。过了一阵,众人吃饱喝足了出来,见峰儿兀自在院中一板一眼地苦练,俱是脸露不屑之色,冷笑连连。

      那刘昭荣越众而出,走到峰儿身边一抱拳,道:“小师弟辛苦了,就让师兄来跟你过过招如何。”说罢不等峰儿答话,已是一招“雪花盖顶”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峰儿慌忙架住,抬眼向台阶上的众人望去,只见他们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帮小人竟真的联手对付我,今日我若与这姓刘的硬拼,明日又不知道要轮到了谁了,似这般没完没了地下去,我便是铁打的也吃不消。说不得,只好用这招数了。”他念头刚转到此处,刘昭荣已是一腿挟着劲风从左侧踢来,峰儿佯作以左臂去挡,待得刘昭荣的腿刚与他的手臂一接触,峰儿便斜刺里飞了出去,仆地而倒。

      刘昭荣不禁一愣,他这一腿虽是踢得狠辣,碰到峰儿的身体却是轻飘飘地还没打上劲,怎地这小子就飞出去了?

      峰儿只是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并不起来,他这一摔虽是作伪,可为了作得逼真,倒地时倒也用了七分劲力,这下子触动旧伤,当真是把他痛得个呲牙咧嘴。

      刘昭荣见峰儿神色不似作假,向齐玉龙望了一眼,心下暗暗好笑:“听说二师兄都被这小子狠揍了一顿,我道有多厉害,原来却只是个脓包,二师兄的武功就更是可想而知了。”他既已得胜,索性故示大方,上前一步,扶起峰儿,道:“小师弟,你没伤着吧?”

      峰儿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悻悻地道:“我还道可以在四师兄手下多走得几招,没想到……”峰儿说到这里,向着齐玉龙望了一眼,赶紧又低下头,接着道:“四师兄的武功着实厉害,以后还要请四师兄多多指教了。”

      刘昭荣忙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几招三脚猫可叫小师弟见笑了。”他嘴上虽如此说,脸上却已露出骄矜之色。

      众人见了峰儿举动神色,又听他言语,俱已明白他表面上是在说四师兄的武功厉害,暗地里却是在骂二师兄脓包,脸上都不禁露出笑意。胖子齐玉龙更是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

      那鲁浩也正自好笑,忽地想起一事,猛吃了一惊,“啊哟,不好,这臭小子分明是挑拨我师兄弟的关系,我师兄弟不睦,对他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了,依这小子的脾性,怎肯如此轻易认输?他这番做作,不但免了一顿好打,还让我师兄弟互生轻视之意,再要他们同心协力可就难了。我一时糊涂,险些便着了这臭小子的道儿。”鲁浩想到此节,恨得牙根痒痒,要将峰儿除去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众人见已没有热闹好瞧,便各自散开练武。鲁浩对齐玉龙使了个眼色,齐玉龙会意,两人走到一处角落里,鲁浩道:“骆青峰今日是故意让你出丑,你可知晓么?”

      齐玉龙闻言一愕,“故意让我出丑?”

      鲁浩道:“不错,他是故意装做被四师弟轻易击败,一来让众位师弟认为你武功不济,丢你的人,出你的丑,二来他自己也免了被四师弟一顿狠揍。这小子心计深沉,你我兄弟可要千万小心呀。”

      齐玉龙闻言面红耳赤,忙抱拳道:“多谢师兄提点。”稍一思忖,又道:“以后这小子只须浑赖,便可不再挨揍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还请师兄示下。”

      鲁浩冷笑道:“不妨事,你只须让师弟们每日里向他挑战即可,余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无须多问,先去吧。”

      齐玉龙瞧鲁浩的神色似有成竹在胸,心下稍安,只低声道:“如此便有劳师兄了。”躬身而退。

      这日鲁浩只寻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招式胡乱教了峰儿几招就再不出现了。

      峰儿见这些招式乱七八糟,前后不能相连,知道是鲁浩故意为难,当下也不争辩,只用心强记招式,心道:“你怎样教,我便怎样练,直须练得跟你教的一模一样,你便拿我没奈何。”这日师父并未来巡查,师兄弟也没再来生事,众人练练歇歇,到得黄昏时分便各自散去。

      峰儿回到家中,雪儿早已心急如焚地等了多时,见峰儿回来,慌忙迎上前,道:“峰儿你还好吧,快让姊姊看看……他们今日可有欺负于你?”

      峰儿笑道:“他们到是想,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受人欺负。”说罢将日里的情形跟雪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雪儿听罢,暗自松了一口气,忖道:“峰儿不逞血气之勇,懂得保护自己原是对的,只是这离间他人之法,终究不是光明正大,此节须得向峰儿解释明白才好。”想罢向峰儿道:“峰儿,此计虽然可行,但离间他人终非上上之策,待过了这关口便不可再用了。”

      峰儿闻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力不能敌,便当智取。这计策又有什么上下之分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难道人家欺负到头上了,我还要任人宰割么?”

      雪儿听了峰儿这番话,隐隐觉得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正沉吟间,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雪儿去开了门,自然又是红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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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第二章(四)

      鲁浩道:“对练武功,点到为止,师弟何以下此重手?”

      峰儿怒道:“他对我狠踢猛打,你便不曾瞧见么?”

      鲁浩不答他话,接着道:“这二人对练,是八师弟技高一筹,就到此为止吧。”

      齐玉龙早已怯了,闻言忙道:“对对对,是师弟胜了,师弟快让我起来吧。”

      峰儿已打发了性,如何肯善罢甘休?鲁浩见他兀自把齐玉龙压在身下,语气一转,又道:“八师弟还是快些起来吧,否则师兄我只有如实报知师傅,请他老人家定夺了。”他这话软中带硬,意思就是说:“你还不起来,我便向师傅告状,到时候随便我怎么说,你可要吃大苦头了。”

      峰儿闻言一惊,暗道:“我是来学武功的,若是恼了师傅,他不肯传我真实武功,那便大大糟糕。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何苦为了跟这姓齐的争一时之气而误了学武的大事。”当下恨恨地从齐玉龙身上爬了起来,对鲁浩抱拳道:“大师兄说得是,青峰听大师兄的话便了。”

      鲁浩道:“如此甚好,你先休息一下,呆会儿我再传你太祖长拳的后面几招。”说罢转身对齐玉龙使了个眼色,向茅厕的方向走去。

      齐玉龙连忙爬了起来,灰溜溜地跟了过去,回头望望峰儿不曾留意,悄声问鲁浩道:“师兄,什么事?”

      鲁浩压低了声音,怒道:“什么事?你也好意思问?我让你教训教训那小子,结果你被人家打得连滚带爬。你跟师傅学武也快三年了,居然打不过一个入门才两天的野小子,你怎么如此不长进?你今日算是栽到家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师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齐玉龙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讷讷地道:“师兄,那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鲁浩故意叹了口气,皱眉不语。

      那齐玉龙见状更是六神无主,拉住了鲁浩不停地道:“师兄,师兄,求求你,帮玉龙想个办法呀。”

      鲁浩见火候已到,悄声说道:“如今之计,只有把那骆青峰赶出师门,让师兄弟们尽快忘了此事,或许你还可以重新找回点二师兄的尊严。”

      齐玉龙连声道:“对对对,师兄说得对,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赶出师门呢?”

      鲁浩故意作出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道:“此事殊不光明,不过……你我师兄弟已久,我待你便如亲兄弟一般,我是一定会帮你的忙的。”

      那齐玉龙闻得此言,感激涕零,忙道:“请师兄不妨直说,但有什么事皆由小弟一力承担。”

      鲁浩道:“师弟言重了,既是如此,师弟只须听我安排便能成事。”

      齐玉龙忙道:“请师兄吩咐。”

      鲁浩道:“你去把其他师弟聚在一起,要他们从明日起轮流跟骆青峰对练,对练之时,手下俱不可容情,须得先打掉他些傲气才好,过些日子我再教你如何对付他。”

      齐玉龙道:“这个没问题,我与众位师兄弟素来交好,平日里出去吃喝玩乐,也多是我付帐,料想这点小忙,他们不会不帮的。”

      鲁浩道:“如此最好,你这就找个机会跟他们说吧。”

      齐玉龙道:“是。多谢大师兄。”转身去了。

      鲁浩望着他走远,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来。

      峰儿跟齐玉龙打了这场架,受伤着实不轻,方才全凭天性中的一股勇悍之气支撑着,现在松弛下来,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四肢绵软无力,伤处痛入骨髓。峰儿咬紧了牙强忍着,脸都憋青了,心中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断不可哼出声来,断不可让这些王八蛋瞧得小了。”

      过了不多时,鲁浩回来,见了峰儿情状,心中不停冷笑,面上却是露出关切的神色,上前道:“八师弟还好吧,是受了伤么?若是力不能支,那太祖长拳后面的招式今日就不学了也罢。”

      峰儿本是倔强要强之人,如何肯承认自己力不可支,闻言强忍痛楚,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道:“不碍事,请师兄示招。”

      鲁浩正巴不得他如此说,展开拳脚,一下演示了十数招之多,他知峰儿此时的情形,便是一招也很难学了去,莫说一下学十几招了。他如此做法,一来是故示大方,以后峰儿若是不会今日他所教的招式,那便怨不得他,二来是要峰儿负担更重,伤上加伤。

      峰儿明知鲁浩阴狠毒辣,不怀好意,却决不肯出声示弱,他手脚难以动弹,当下只是默记招式,鲁浩三遍演练下来,峰儿只记住了十之六七。

      鲁浩收住拳势,对峰儿道:“八师弟可学会了么?”不等峰儿说话,又道:“八师弟聪明颖悟,想必是早已学会,愚兄到是多此一问了。现在已是午时,不如我们先去用餐,待到午后再练吧。”说罢向峰儿一抱拳,道:“请。”转身去了。他初时还只是想折了峰儿的锐气,将他收伏。后来见峰儿不但聪明勤奋,而且性情勇悍,性格坚韧,知道此人不能降伏,且日后必成自己的心腹大患,是以铁了心要将峰儿赶出师门。鲁浩既已心存此念,做起事来自是处处针对峰儿,不择手段。

      峰儿见他去远了,顾不得气恼,赶紧将记得的那七、八招式又从头到尾默想了几遍,确定已记得牢靠,才一步一挨的到前厅去吃饭。这回齐玉龙可没敢踩峰儿的座位,可峰儿见到他就有气,本也不屑与他为伍,是以尽管座位空着,峰儿还是出了厅门,仍旧坐在台阶上用餐。

      那齐玉龙见状,对师兄弟们说道:“这骆青峰好不傲气,竟是不肯与我们同桌吃饭。”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众人心中都是怒气暗生,当下便有人向峰儿怒目而视。

      齐玉龙趁机又道:“他瞧不起咱们,咱们便得给他些教训,从明日起,对练时哥儿们便可专找他一对一单打独斗,手下不须留情,总叫他知道知道应该如何尊重师兄。”

      刘昭荣,华氏兄弟,董如盛闻言都微微点头,那付祥瑞虽阴沉着脸不说话,看样子也是允了。齐玉龙见众人俱无异议,心下暗喜,得意地看了鲁浩一眼。鲁浩向他颔首示意,以作嘉许,心中却想道:“原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个装饭的口袋,衣服的架子,没想到他竟也有些头脑,以后切不可将他瞧得忒也小了。”

      午饭后,众人小憩片刻便又各自练功。峰儿等了许久,鲁浩没有再出现,他对上午所学的招式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面对着这许多师兄,却找不到一人可以请教。

      峰儿心下黯然,他来学武的时候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发生的事可以说并不意外,可他仍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峰儿自小生于大富之家,虽然父母管教严厉,从来没有给过他多余的钱使,可也从来没有让他受过别人的气。这时峰儿开始渐渐地感到银子和权势的重要。没有钱,没有权势,就要受人欺负,就会被人歧视。

      峰儿寻了个地方坐下,其实就是坐下了,他也要咬紧牙关才能拼命忍住伤痛和倦怠,不让自己倒下。他前思后想,渐渐入神,那全身的剧痛竟都浑然不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院中的众师兄弟已经悄然散去,唯有些许的轻风微微翻卷着地上的尘沙,让峰儿更加失落,意兴萧索。

      峰儿才强撑着出了曹府,拖着伤痛、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家中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忖道:“今番回去定要向姊姊问个明白,爹娘到底何时才能回来,我姊弟二人又究竟为何沦落此地?姊姊总道我小,却不知我也是想为爹娘分忧的。”走得几步,转念又想:“我每次开口询问,姊姊总是敷衍于我,家中必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姊姊不肯跟我明言,自是还未到可以跟我明言的时候,我又何苦逼迫姊姊来着,况且这许多时日我都忍了,再忍他个一年半载却又如何?姊姊已经够苦了,我岂能再为难于她?”他心中想定,脚下自然也快了些,半个时辰后总算是捱到了家。

      雪儿在家中已经等了多时,饭菜俱已齐备,见到峰儿回来,笑道:“回来了么,快过来吃饭吧,姊姊今日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松鼠鱼。”

      峰儿答应了一声,慢慢地向饭桌边挨去。

      雪儿这才注意到峰儿脸上有好几块乌青,衣衫上满是尘土,大吃了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了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姊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峰儿苦笑了一下,道:“不碍事的,对练时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雪儿道:“小伤?这还算小伤?我看你就快连路都走不动了。你才进门两日,他们怎么可以让你跟别人对练,这不是明摆着让你被别人打吗?不行,姊姊这就找他们理论去。”

      雪儿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峰儿连忙一把拉住了她,道:“姊姊,没有用的,他们这是故意为难我来着,你若去理论,他们不用这招了,却不知要用什么更阴毒的法子来对付我。”

      雪儿闻言一呆,转头望着峰儿,看他满身是伤,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那姊姊明日去把学费讨回来,咱们不学了。”

      峰儿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他们打我就是想我不要再去学了,我若离开,不是正称了他们的意吗?姊姊,我既答应你去学武,便早知会有今日,我意已决,这武功我是一定要学的,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决不放弃,只是万不可让他们把咱们骆家的男儿瞧得小了。”

      雪儿听他语气坚决,掷地有声,心中骄傲,豪气顿生,道:“好,峰儿你果然没有叫姊姊失望,果然是我骆家的好男儿。你且过来,让姊姊瞧瞧你的伤势。”

      峰儿脱了上身的衣服,只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满是淤伤。雪儿强忍心中伤痛,拿了药酒出来,替峰儿揉搓。

      峰儿虽然身上疼痛难当,却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游目四顾,见那白衣人兀自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忍不住向雪儿道:“姊姊,这人伤势如何,可还有救么?”

      雪儿瞧了那人一眼,道:“日里已请大夫来瞧过了,大夫说此人伤势极重,又伴有高热,性命只在一线间,仅仅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说是此人救不救得活,只有听天由命了。”

      峰儿瞧着那人,心潮起伏,竟自呆了。

      雪儿见他发呆,问道:“峰儿,你在想些什么呢?”

      峰儿道:“姊姊,我正想这世上为何竟有这许多坏人,待我学成了武功,定要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帮助天下受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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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揽觞拾情录】之一【殇世】第二章(三)

      曹忠烈带峰儿来到后院,这后院极为宽阔,左右两侧都树着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院中已站了七八个少年,个个锦衣华服,看来皆是富家公子。

      那一众少年见二人进来,齐声道:“徒儿参见师傅!”

      曹忠烈摆了摆手道:“好好好,今日为师又收了一名弟子,你们又多了一个师弟。”说着将峰儿推上前道:“这就是你们的骆青峰师弟,今后大家要好生相处,万不要欺负于他。”稍加思索,又道:“鲁浩,你先把小师弟带下去,将入门功夫“五步拳”和“少林长拳”教了他。”

      “是!”一名少年应声越众而出,年约十六七岁,身形瘦长,比峰儿高出一头有余。

      曹忠烈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一事,对众弟子说道:“一月后为师便要考教你等的武功,练得好的固然有赏,练不好的也少不得要吃板子。”说罢将众弟子全都扫视了一遍,这才去了。

      鲁浩待师傅走远,对峰儿说道:“你快下来,我介绍诸位师兄给你认识。”

      峰儿依言过去,鲁浩拉了他手,指着一个身材矮胖,十四五岁的少年说道:“这是你二师兄齐玉龙,是城南布庄齐老板的儿子。”又指着一个与峰儿年龄相仿,雷公脸的少年说道:“这是三师兄付祥瑞,是如意赌坊付老板的公子。”鲁浩依次介绍众人,四师兄刘昭荣,五师兄华宏,六师兄华敞,七师兄董如盛,俱是城中豪富之子。

      鲁浩最后说道:“我是你大师兄鲁浩,师傅乃是我姨父,却不知骆师弟是哪家的公子?”

      峰儿道:“我本不是本地人氏,爹娘外出办事,俱不在此城中。”

      鲁浩又问:“但不知府上现在何处?”

      峰儿答道:“我与姐姐住在城外。”

      “城外?”鲁浩奇道:“城外似乎并无什么大宅。”

      峰儿忙道:“并非大宅,我与姊姊住在茅屋里。”

      “茅屋?”众人面面相觑,再细看峰儿,衣衫虽然整洁,却俱是粗布所制。

      那付祥瑞试探着说道:“如此说来,师弟的出身……”

      峰儿接口道:“只是寻常人家。”

      那矮胖子齐玉龙半信半疑地道:“那师弟如何付得起这学费?”

      峰儿道:“那都是姊姊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齐玉龙道:“我们不打扰师弟练功了。”众人齐声应是,一哄而散。

      鲁浩也不愿与峰儿结交,只是碍于师命,不得不教他些入门武功,那态度却已大大不如先前客气。

      峰儿早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当下也不生气,只向鲁浩抱拳道:“请师兄示招。”

      鲁浩哼了一声,拉开架势将那“五步拳”演练了一遍。

      峰儿天资原本聪明,那“五步拳”又只得五式,鲁浩只演了一遍,峰儿便已学得了七八分,打得两三遍下来,峰儿就学了个十足十。只练了半个时辰,这“五步拳”在峰儿手下使来已是有板有眼,虎虎生风。

      鲁浩见状,心中暗道:“不料这小子学武功竟是这般快法,照此情状,只怕不出一年,他的武功便要超过我了,那时却如何是好?是了,以后教他武功小心些,不可教得快了,最好再脱漏几招,让他多吃些苦头。”想到此处,压不住心中得意,竟嘿嘿地笑出声来。

      峰儿闻声一愣,向鲁浩道:“师兄为何发笑?是峰儿练得不对么?”

      鲁浩忙道:“没有没有,你练得很好,师兄见你进步神速,心中高兴,竟至笑出声来了。”

      峰儿瞧他神色,知此言必虚,但也不便相询,当下默不作声,只是苦练那几式拳法。

      众人又练了一会,鲁浩忽然大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就到此为止吧。众位师弟都早些回家休息,明天的晨练可切莫迟了。”

      众人轰然响应,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峰儿看看天色,才不过申牌时分,不禁心中暗叹,忖道:“这些富家子弟,终究是吃不得苦的。”当下将学得的招式再仔细回想了一遍,跑回家中,兴高采烈地试演给姊姊看。雪儿见他打得有模有样,又兴致高昂,心中也是欢喜不胜,当晚便做了好些美味菜肴慰劳峰儿。

      是夜,雪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对爹娘的思念更加强烈起来,想起那日骆府中的敌人个个武功高强,爹娘虽也武功不弱,可敌人是有备而来,难保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爹娘的处境着实危险,况且爹娘并未遵照约定来寻自己和峰儿,那便多半是凶多吉少。雪儿念及此处,心中凄楚,默默向天祷告:“爹,娘,你们放心吧,你们不在的时候,雪儿也没有让峰儿冷着,饿着,而且雪儿还送他去学武功了,峰儿天资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那时咱们骆家又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怕别人来欺负我们了。”

      雪儿想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流下泪来,正自黯然神伤,忽听屋外隐隐传来呻吟之声。雪儿心中疑云顿起,这一年来,雪儿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极警醒,时时防着仇家寻上门来,况且此时正是夜阑人静,这呻吟声虽然细弱,雪儿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雪儿翻身下床,从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地上缓缓蠕动着,那呻吟声便是从这白影中发出的。雪儿不禁心中发毛,悄悄地走到外屋把峰儿推醒了。

      峰儿正睡得香甜,刚要出声询问,雪儿已经按住了他的嘴巴,轻声道:“屋外似乎有人。”

      峰儿一惊,睡意全消,下了床,将匕首握在手中,凑近门缝,仔细观望,只见那白影一边呻吟,一边向着茅屋爬来。

      峰儿大急,回头对雪儿道:“那白影向咱们家爬过来了。”

      雪儿闻言,急得手足无措,只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峰儿略一思索,回身取了自己的小弓箭交给雪儿,说道:“姊姊你用这弓箭瞄着他,我出去看看,若是他稍有异动,你便发箭射杀了他,姊姊千万小心,这箭是从管大叔那里讨来的,上面喂有剧毒,见血封喉。”

      雪儿接过弓箭,道:“好,就这么办,峰儿你要加倍当心。”

      峰儿道:“姊姊放心,我领会得的。”转身轻轻卸落门闩,开道门缝,闪身到了外面。

      雪儿急忙跟上,把门缝又开大了些,张弓搭箭,瞄住了那白影,双目圆睁,一眨也不敢眨。

      峰儿出得门来,小心翼翼地向那白影靠近。那白影又向前爬了数尺便寂然不动了。峰儿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见没有动静,又走近了几步,月光下看得真真切切,那白影乃是一个白衣人,他双目紧闭,好似已然晕厥。峰儿还不放心,又拣了块石头扔过去,正砸在那白衣人的肩头,那白衣人却好似死了一般,浑没反应。峰儿这才上前,只见那白衣人身下一条血线,直延伸到老远的地方,想是受了伤后,一路爬来的。

      峰儿奋力将白衣人反转过来,见他胸前有三处伤口,排成品字型,不断有鲜血涌出,照此情状,只怕不出一时三刻,这人便要一命呜呼。

      峰儿急忙向茅屋喊道:“姊姊快来,这人受了重伤,只怕就快死了。”雪儿闻言,扔下弓箭,疾步赶来。

      峰儿问道:“姊姊,这可怎么办?”

      雪儿记挂着姊弟二人的安全,原本不愿多事,但见那人奄奄一息,实在可怜,又想起爹娘平日的谆谆教诲,不禁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被我等看见了,便须救他性命。峰儿,你来帮姊姊的忙,先把他抬到屋内再说。”

      那白衣人身材长大,二人直累得脸红气粗才将他抬进屋。

      雪儿检视那人伤口,知情势危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急对峰儿说道:“你速速除去他上身的衣衫,我去烧些水来,替他把伤口洗净。”峰儿依言而行,不多时雪儿便烧了热水来,将那人的伤口洗净,又取了金创药替他掩上,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雪儿看看夜色,已约莫到了寅时,忙对峰儿道:“你快些睡吧,明日还须晨练呢。”

      峰儿道:“明日便不去了,我留下来给姊姊帮手。”

      雪儿怒道:“胡说,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么?”

      峰儿忙道:“峰儿不曾忘记,只是姊姊要救人,须得要个帮手呀,而且此人身份不明,峰儿实在不放心姊姊一人在家。”

      雪儿神色稍和,说道:“你别尽拣好听的说,找借口不去学武,要救此人,姊姊明日自会去找大夫,要你在家又济得甚事?你瞧这人情状,便是三岁孩童也可以一指头把他戳死了,你又替姊姊穷担什么心?你明日直须去学武功,若再要多言,姊姊便恼了你了。”

      峰儿闻言,不敢再说,答应一声,便自睡去了。雪儿精心照顾那人,却是一夜也未合眼。

      次日清晨,雪儿和峰儿一同起程,雪儿去寻大夫,峰儿也自去练武。峰儿到了曹府后院,院中并无一人,峰儿便自顾自地练了起来。过了片刻,鲁浩呵欠连天地来到场中。又过了片刻,众位师兄陆陆续续地来到,直到辰牌时分,众人才算到齐。这时峰儿已是练得大汗淋漓,气喘咻咻了。

      峰儿还要再练,忽听鲁浩说道:“晨练就到此为止,各位师弟请到前厅用早膳。”众人齐声答应,俱向前厅行去。

      峰儿随着众人来到前厅,排队领取早膳,他是最小的师弟,自然是排在队末,待他领了粥饭馒头,却已寻不着座。座位原是有的,只是却被那齐玉龙踩在了脚下。峰儿见状知道他故意找自己麻烦,也不争辩,出了前厅,坐在台阶上,默默进餐。那齐玉龙见他忍气吞声,更加洋洋得意,对众人做了个鬼脸,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峰儿心中难过,暗忖道:“现下你们要笑,便让你们笑个够,等到我练成了武功,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当下三口两口把早餐吃了,便径向后院而去。

      众人用过早餐,鲁浩将他们在后院列队站好,大声说道:“众位师弟,今日便还练师傅前日教的罗汉拳前五招。”转头又对峰儿说道:“八师弟,你随我来,我传你太祖长拳。”

      峰儿和鲁浩来到院子一角,鲁浩传了他三招拳法。峰儿用心参详,只半个时辰便得了神髓。

      峰儿见天色尚早,向鲁浩道:“大师兄,今日还有些空闲,不知大师兄能否再传三招。”

      鲁浩暗自惊异:“这小子武功进步如此神速,稍假时日,成就必在我之上,那时我这大师兄还如何当法,总得想个办法,折他些锐气才好。”闻言淡淡一笑道:“好。不过要稍等一会,现在我要叫师弟们对练呢。”说罢向场中大声道:“现在开始对练。齐玉龙,你过来跟八师弟过过招。”

      那齐玉龙听得鲁浩召唤,赶紧跑了过来。鲁浩对他使了个眼色,齐玉龙登时会意,脸上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鲁浩对二人道:“你二人只是演练武功,须得点到为止,你们可领会得?”

      两人齐声应了。齐玉龙不等峰儿站稳,拉开架势就扑了过来,峰儿匆忙应战,立落下风,他虽是进境神速,毕竟只会那几下招式,又全无临敌经验,三招一过,脸上便吃了一拳。那齐玉龙得了鲁浩的暗示,手下绝不留情,这一拳打得极重,峰儿的半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痛不可当。

      峰儿暗忖:“只是演练武功,怎地这姓齐的出手如此重法?”偷眼望向鲁浩,只见他微微冷笑,面有得色。峰儿见状大怒,暗道:“好呀,你们今日是串通好教训我来了。要我老老实实做条狗,任你们欺负是不是?我偏不做,今日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决不低头。”

      那齐玉龙面露奸笑,一拳紧似一拳,峰儿抵挡不住,不多时已经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又过得片刻,峰儿已是遍体鳞伤,可他势如疯虎,毫不退让,那齐玉龙越打越是心寒,手脚都软了,一不小心被峰儿欺近身前,扑倒在地。峰儿将他压在身下,照着面门就是两拳,那姓齐的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大叫起来。峰儿怒火中烧,抡起拳头便要狠狠地砸下第三拳,忽觉手腕一紧,已被鲁浩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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