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周末经济观察】咱的麻烦也不小 -- 陈经

全球金融危机折腾有一阵子了。从各方面信息来看，中国受损不大，别人还指望咱帮几把，说好话的不少。国际态势相对有利，应该是可以放心了。这些年，中国在国际上不惹事，用外交部发言人秦刚的话来说是“没招谁，没惹谁”，老实搞实体经济，给世界提供物美价廉的产品供应。知道自己不太懂，就基本没在国际上胡借钱胡投资，主动性的金融投资试水只搞了一年多，亏得不多，主要是被动性地机械处理外汇储备。在有大把余钱的政府里，应该是最保守的。相比之下欧洲买下了美国60%的金融衍生产品，今年8月的减记就达到2273亿美元占全球一半。10月危机彻底爆发，现在情况不知烂成什么样，可以说是会游泳的淹死了。

陆陆续续有指责中国高官不会搞金融亏大了要问责的呼声。我觉得可以下定论了，搞金融的水平确实是不行，一动就亏。买人家的亏大，卖给人的让人家挣大。不过这也不希奇，应该在意料之中。这是“术”的层面，不懂所以亏，几十年来亏过无数次，早习惯了。在更高的哲学层面，因为中国一贯是“摸着石头过河”，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了，也要先瞎试几下再说，所以没吃大亏。“术”的失败，正说明了中国的“道”是成功的。不会游泳，就在岸上一路拣淹死的人的裤衩，也能捞点。所以，我觉得对搞金融的批评应该就是在“术”的层面，总结错误就行了，不要上纲上线。在中国搞问责制要事先说清楚，常规运行都出问题，只让你套保的你去大炒期货亏光，那是要问责。如果是实验性的出问题了，总结经验教训就成了。

现在世界上不少国家指望中国能传出些好消息，很多公司情况困难全球要收缩，但中国业务就努力维持。瞅着美国不太行了，得和它脱钩。如果能抱牢中国市场这条大腿，一使劲，说不定扯烂几片衣服就脱钩成功了。人觉得中国政府钱真多啊，人这么多消费市场真大，工业能力也相当强，潜力使出来，那还了得？和中国领导人通了电话，就放出话来“谁他妈敢惹咱俩？”。性急的就说“涛哥，咱们动手吧”。但中国其实还没到风光的时候，我是觉得危机早来了几年，咱的麻烦也不小。

现在都觉得要扩大内需，但这其实是看着有道理，操作起来很困难。以前说过，中国人喜欢挣钱存钱多了以后，再扩大消费。这个效应确实是有的，这几年不少人收入增长不错，消费增长相当可以，买车的人着实不少。但这个根源是收入增长，不是中国人忽然变成了消费狂。收入增长两个大头，一个是出口与地产繁荣，产业链相当长，货币真实的创造出来落到人手里，老板和员工都增收。一个是资本市场火了几年，不少人股票房产挣了不少钱，比工资收入高多了。其它象什么农民增收、新劳动法给民工加工资，这都是小头，我估是一万亿的规模，人均一下其实没几个钱。产业与资本市场繁荣，那就是十万亿的规模。在繁荣的顶点一算，百万资产只能算是刚起步。在这种背景下，消费增长有起色。

但最近半年来，情况有了急剧的变化。房地产炒太高脱离群众购买力，继股市之后见顶回落，反而是负的财富效应。出口情况不受中国控制，虽然中国竞争力非常强，人家要衰退了也没办法。房地产可以说明确了，下行周期十分明显。部分出口行业是不行了，总体还算高速增长情况稍好，但后面会如何也难说，预期是不太好。股市在这种情况下，稳住就不错了。所以，这几个促进消费的因素基本消失。一些相关行业群众收入已经下降，甚至产生失业问题，影响社会情绪。说要扩大内需靠消费增长补出口与房地产的下滑，但实际情况可能会是，消费反而被带得增速下滑。现在车市增长明显下滑，很多车企完不成任务，国际大公司却还指望中国市场。

这种情况我们以前没有碰到过，和98年有点象但复杂多了。中央判断也失误了，以为要过热防通胀。现在转成“一保一控”，马上就要改成全力“保”了。到底要如何保，我看中央其实也麻爪，还在调研阶段，没有大规模定计。地方上更早有感觉，对中央从紧调控怨气很大，有些不等中央有说法就出来对着干了。大规模上项目也好，房地产托市也好，其实是违背中央精神的自救，但基本会被默认。

我看这是一个操作问题，是比较困难，但理论上大有可为，不是说没办法。中国储蓄这么多，债务算少，政府与民间都有扩大消费的空间。政府扩大消费容易做，只管把那些超级项目堆上来就行了。有些地方政府税收顶不上，没钱推动项目，这个不要紧，中央只要想通了，办法多得是。最简单的就是松银根，让银行全力顶住这些项目，不要去考虑什么坏账。这类坏账从理论上就是不怕的，有基础设施留下来了，不挣钱也不要紧。最坏的情况，从商行把坏账剥离，过个一阵子问题就自然消失了。国家的坏账就是可以这么糊涂过去，人民币还是会有信誉，因为不是消费掉了，有东西留下来，人看到那些东西就不自觉地有信心了，比维稳文宣管用多了。我看如果要保八保九之类的，这个办法是免不了的。现在还没有大规模这么干，群众有些麻，觉得一个个行业景气不行。真的把钱扔出来开搞以后，一些混不下去的公司看到订单又来了，会好一些。

民众扩大消费相对就要困难多了，下行周期有一个恶化的过程。一些公司主动收缩，为了生存，还故意拖欠生意伙伴的钱，能拖就拖，会弄倒不少公司，减人是免不了的。好些人会到社会上找工作，加上毕业的大批新人，社会情绪会比较紧张。不敢扩大消费，储蓄率可能还会上升，中国人的心态特别容易如此。如果换上一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外国人，看到还有不少储蓄，立刻就会动起来乐完了再说，货币流通起来，反而能解决大问题。中国人爱面子，怕山穷水尽，宁愿忍着不消费。在需要积累的过程中，对搞经济是不错的。可这有一个度，到一定程度出来主动消费就更有利于经济发展。现在中国外汇储备这么多还不断增长，可以明确地说过了这个阶段，经济学家扯破喉咙一样呼吁中国人出来消费。我也觉得要对未来有信心一些，现在民众不自觉地精神分裂了。论起国家长远发展，那绝对是信心爆棚。可是对自己却没信心不敢消费，这实际是矛盾的。可能是社会变化太快，一时不习惯。

我也没啥好招。让人相信中国以后会发达容易，让人买股也能说通，让人扔钱出去消费实在不知怎么宣传。可能针对中国人的心态，得另想办法，不能直线式的让人扩大内需。我看关键还是得让中国人产生“有钱了”或者“安全了”的感觉，没这个不解决问题，硬求着人买房也不是办法。一个办法是社会保障，我看画饼是不错的，不管真假先吹出去，至少先让人将信将疑。现在这个路子也在推，但觉得有些慢。我的感觉是，中国人并不真信政府能管人的死活，基本的心态都是靠自己，企图挣到几百万起码几十万才算安心。这其实是不可能的，都挣这么多钱就成超级发达国家了。这个社会风气有问题，宣传调门也不对。我觉得应该大规模搞社会保障试点，营造一种以后“摇篮到坟墓全管”的气氛。有些人信了安心出来消费，税收增加，继续扩大社保试点，形成良性循环。现在这个社保就是一个架子，并没有真正起到让民众安心的作用，还没开始良性循环。国家还是把自己当发展中国家，要艰苦奋斗，还没有进行发达社会生活模式的规划。我认为要考虑这个事情，做成正反馈就好了，比社会上琢磨劫富济贫要好。当然不是这次，这回估计起不到太大用。还是得等政府扔钱生效，或者境外挣钱环境又好了。